==========================================================================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西岭千秋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综武侠]第一杀手的正确驯养方法》 作者:玫 【文案】 你可知这天下最便宜的杀手叫价几何? 不过三钱热酒。 那你可知这天下第一的杀手叫价几何? 也不过热酒三钱,加上那一点好运气。 若你在破败的小酒肆中,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愿意请他喝三钱热酒,他就会为你杀一个人。 身手高绝神秘莫测,只可惜还未揭开这人庐山真面目,他就金盆洗手再无踪迹了。 百花楼下简陋又热闹的小酒摊,面色冷淡的青年仰头,恰见繁花满楼,阳光正好,那人浅浅一笑勾去了他全部心神。 于是青年不自觉眼光放柔,手中一壶美酒香得人未饮先醉。 陆小凤眼巴巴看着那壶迟迟放不到自己桌上的酒,心中哀叹,下次绝对不在七童浇花的时候来喝酒! 时间线混乱各种武侠都会串场,小天使们不要纠结逻辑问题030。 CP花满楼【没错我终于对男神下手了。 主攻【理论上。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武侠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幕遮,花满楼 ┃ 配角:陆小凤,楚留香等 ┃ 其它:综武侠 ☆、第一章 故事的开场大抵是在秦淮河上的画舫,灯火通明混作团团流光,记不分明,只记得伶人弹着琵琶浅吟低唱,嗓音清甜身姿曼妙。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风荷没有,倒是从水里拎出来个人。 宴席上便满堂大笑,有人随口为他定下了名字。 苏幕遮。 那人又说,上了船便是客人,焉有不好好招待的道理。 于是乐声再起,自己被拖到一边,意识不清被人围作一团。 高髻云裳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 花娘娇笑着往他身边倚,甜腻的香粉气让人头晕,彩衣华饰在灯火映照下亮得只看得见一个轮廓。 喝一杯,再喝一杯嘛~~ 热酒三钱,一醉方休啊! 您若不喝,奴家便要不依啦~~ 湿漉漉像条死鱼一样从秦淮河里被捞出来,被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劣质的酒气灌进肚肠,冲进大脑,昏昏沉沉未得清醒,直到乐停灯熄,再次被扔进河里,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拼命往他身体里钻,肺里灌进酒气,又灌进污浊的河水,汹汹涌涌起起伏伏,裹挟着他尚未来得及忆起的过去一同沉进河底。 冷……好冷……喘不过气……好痛苦…… 大抵……快要死去了吧…… 喘着粗气清醒过来,苏幕遮才意识到自己又睡过去了,摩挲着脸上两道纵横的伤痕,却找不到任何相关的记忆。 奄奄一息地在河岸醒转之时,他空空如也的脑袋里只留下了两件事情,一是杀人,一是酿酒,其余诸事,皆是空白。 “小哥!再来二两酒!”客人高声喊着,苏幕遮应了一声,闷头打了二两酒送上去,粗陶的大酒碗中,澄清的酒香得让人心醉。 也罢也罢,前尘种种何必留,还能活着已是多少人都求而不得的幸事。 蝉鸣阵阵,夏风闷热,已是半夜时分,他这逼仄的小酒肆中客人也渐渐离去,仅剩少少几个还坐着闲谈。 清雅的香气袭来,苏幕遮抬脸,可见头顶鲜花满楼,伴着夏风馥郁动人。 此处是江南地界,百花楼下。 今日百花楼的灯火半夜仍为熄灭,定然是主人有客来访,欣然之下秉烛夜谈,可惜这客虽是好客,却颇有几分心不在焉。 连着两三句话都不见回应,花满楼笑道:“你这模样,难道是坐到了钉板上不成?” 陆小凤恍然回神,长长叹气:“若是钉板指不定我还能好好坐着,但这好酒当前我才是当真坐不住哟!”这么说着他又忍不住抻着脖子往窗外瞧,恨不得能隔空把楼下的美酒吸上来。 陆小凤为什么坐立不安花满楼当然清楚,他虽不嗜酒,却有个醉死酒坛的好朋友,楼下这酒摊一开张他就知道必定能引来酒鬼无数——这般香的酒,滋味定然也是极好。 话是这么说,他和楼下的老板却无甚交流,他种他的花,他卖他的酒,互不干涉也相安无事。 楼下的酒着实是香,香得陆小凤心里那是百爪挠心瘙痒难耐,眼见着楼下客人渐少,老板吹熄烛火准备打烊,他还是按捺不住,自窗户翻身而下,“店家等等!我还要买酒!” 花满楼摇头笑起来,起身下楼,左右把陆小凤拘在这里大半天,让他看得见喝不着,坐如针毡,捉弄得也够了。要是当真让他等到明天,只怕今晚这只小鸡都要睡不着觉了。 苏幕遮听到声音,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口里说道:“桌椅我已收了,客人要是不介意,就坐在柜上罢。” 他说的柜上,指的是贴着墙边放着的那一排小矮柜,里面放着酒碗酒壶等物,高度不过将将到人腰间,要拿来坐着也使得。 “能坐在美酒边上,那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陆小凤大笑,一跃坐在矮柜上,边上就是一个个堆放整齐的酒坛,靠的这么近,那诱人的酒香更是勾得他肚里酒虫蠢蠢欲动,一个劲地咽口水,“别的就不多说了,店家先来两坛酒让我解解馋可好?” 苏幕遮给后来的花满楼搬了把椅子,头也未回,“酒就在旁边,客人自取即可。” 陆小凤听了他的话,想也不想就先抱了一坛子酒,拍开泥封灌了一大口,入口清冽,自喉间好似燃起熊熊烈火,翻滚着一路烧到胃里,烧得整个人都热起来,热进四肢百骸,又翻滚着涌起极甘醇的回味。 “好酒!”陆小凤眼睛大亮,扬声赞道。 这样的话苏幕遮这些日子听得耳朵快要生茧,也没搭他的话,蹲下身从柜里拿出个小酒坛递给花满楼,“请你喝。” 花满楼笑道:“店家太客气了。”他本想婉拒,但毗邻而居这么些日子,他也多少知道些这人的性子,只得伸手接过。 粗陶的酒坛做得算不上细致,泥封牢牢锁着里面的香气,边角处能摸到一个浅浅的印记,大概是店家的记号。 花满楼仔细摸了摸,模糊辨出一个苏字。 陆小凤喝光一坛酒,凑了过来,:“店家竟是还藏着好酒,七童你白日里说和店家不熟莫不是诓我?”一边说着他眼睛一边在酒坛子上打转,舔着嘴唇心痒难耐。 别说他没出息,这店家的酒实在是他生平未曾尝过的好,这还仅是拿来卖的平常货色,请花满楼喝的会是何等滋味,只要是个酒鬼都抵不住想尝一口的诱惑。 苏幕遮抿唇,半晌才说道:“你救过我。” 花满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竟是你?” “嗯。”苏幕遮有点羞赧,偏过头想遮掩脸上的泛出的红晕。 他被水冲到河岸,要不是花满楼路过时将他救起,他早就命丧黄泉了。不过彼时花满楼因急着赶路便把他送到医馆,又留了银两供他花销养伤,待到后来再使人去打听,才知道苏幕遮醒来的第二日就趁着夜色匆匆离去,再无音讯。 离了医馆苏幕遮也无处可去,循着本能做了几票人命买卖攒上笔本钱,依靠模糊的记忆找到了百花楼,开了个酒摊浑噩度日。 万幸他脑子里还留了关于酒的记忆,才能在穷山恶水掩盖的废墟里挖出许多藏酒。 废墟可能是自己过去的居所,记忆里尚存着被火烧枯的桃林花开的景象,但也仅存着那花开满树,树下埋了百坛曾经酿好的美酒。 为何而酿,不记得了,为何而藏,也不记得了。 一片空白的过去里,只找得见酒和鲜血。 花满楼打开泥封,冲天的酒香争先恐后地从小小的坛口涌出,在空气凝做丝丝缕缕白气,砰然炸开无尽的醇香。 如果不是还剩了些理智勉强控制自己,闻到香气的一瞬陆小凤就要冲上去抱起坛子猛灌,干看着最是难熬,他捂着鼻子后退几步,愁眉苦脸蹲在地上,浑身上下都痒得不行在叫嚣着要喝酒。 郁卒地再抱一坛子酒,他默默安慰自己这个也不错。 花满楼听得陆小凤叹气,忍不住笑起来,心知自己这老朋友酒瘾怕是犯了。 低头浅抿一口坛中酒,这酒香得那般霸道,入口却温润的很,香气充满口腔,在味蕾上小心地铺散开,开始是极淡极清,略停一下就会越来越醇厚,隐约能从中辨出几种花香,似是而非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绯靡的气息,那是花开到极盛,盛到几近糜烂凋零才会有的气息,最是妩媚娇妍,又透着终焉将至的悲凉。 酒液留得越久,就越热,滚烫着下肚,流经的地方反倒觉得凉,花之将谢,多么灿烂热烈都无法不感到凄凉,待到凉到发冷,一股暖意又渐渐上涌回来,柔和地抚慰着一切,秋收冬藏,万物更迭,此花落尽,来年又萌新芽,周而复始年年岁岁,永不停息。 “好酒。”花满楼轻叹,此一口他已觉得自己前半生喝过的酒都算是白喝了。 苏幕遮有些高兴地笑起来,他一笑,脸上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倒是添了些稚气。 “七童……”陆小凤盯着花满楼手中的酒,蹲在地上蹭啊蹭的浑身都不得劲,眉眼皱在一起,可怜巴巴的样子。 花满楼转头对着苏幕遮,笑道:“我这朋友着实可怜,店家你看分他一口可好?” 苏幕遮瞥了陆小凤一眼,淡淡收了面上的笑,“你随意。” 花满楼这才把酒坛递给陆小凤,让他迫不及待喝了一口。 陆小凤喝前愁眉苦脸,喝完之后反倒更加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这般好的酒,你叹气作甚?”花满楼问道。 “就是这酒太好,我才要叹气。”陆小凤苦着脸,又控制不住砸着嘴回味,“这么好的酒喝完,别家的酒可就全成了泔水,你叫我以后怎么办?” “那不正好让你戒酒。”花满楼促狭道,“酒是穿肠□□,少喝些说不得你还能多活几日。” “我宁可死在酒坛子里,美酒坛中死做鬼也风流啊。”陆小凤撇嘴,站直身子伸手想拍拍苏幕遮,“相逢即是有缘,店家可否赏脸和我喝一杯,交个朋友?” 感觉有掌风袭来,苏幕遮想也没想身形一缩自他掌下滑过,脚步轻盈自如,陆小凤不禁赞道:“好身手!” 苏幕遮掸掸衣服上的浮灰,道:“莫要随便碰我。”天知道刚刚他费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没有直接扼断他的脖子。 “嘿嘿……”陆小凤摸摸胡子,有些尴尬,仔细观察一番见苏幕遮面上没有恼怒神色,才开口,“一时唐突,还请见谅。” 花满楼将坛中酒分作三碗,递给苏幕遮,“交个朋友?” “好。”苏幕遮接过他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眉眼中多了三分温和。 陆小凤摸摸胡子,老实拿了自己那一份酒喝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坑……我……终于……要对男神下手了…… 想想还有点小羞涩呢【捂脸 根据老黄历,今日宜动土,果断挖坑不解释 名字起得非常随意请别在意这个问题,起名字的时候正好在和小伙伴讨论苏幕遮所以就顺手起了这么个名字至于讨论的是啥…… 叶上初阳干宿雨……我们一直评论是高中背过最猥琐的宋词【笑但是男主还是很正经的【尔康手 ☆、第二章 夜凉如水,陆小凤在百花楼盘桓数日,带了好几坛子美酒扬长而去。 苏幕遮清点余下的库存,索性还剩余不少,但一直这般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这生意若想长久做下去,不仅要节流,还要开源才行。 可是开源说得轻巧,实践却是困难重重,苏幕遮只会两件事,一是酿酒,一是杀人,就连算账他都是磕磕绊绊算不清楚,不过是笼统将手头的钱分做两份,一份供日常花销,另一份存来买酿酒材料。 账上的钱,距离他需要的数目甚远。 沉默着把账簿放好,他放平几个柜子,拿出被褥铺在上面,白日里放东西的柜子到了夜里就做了他的床,反正他功夫好,不怕别人偷抢。 被子很薄,褥子更薄,躺在上面硌得腰疼,一翻身就能听见身下木板吱呀作响,在心底支了笔钱在厚被褥上,瞬间本就稀薄的日常用银就大大缩水。 心烦意乱却也不敢乱动,怕不小心睡塌了柜子,苏幕遮盘算着到了冬日便睡到百花楼的房顶上去,花满楼人挺好的,想来应当会答应他的请求。 今日风比往日大得多,他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闭起眼睛。 …… 黑暗的尽头是光亮,画舫的光亮。 还是那个梦,伶人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的曲调,被强摁在座位上,浓妆艳抹的女人娇笑着往他嘴里灌酒,很差很差的劣质酒,含在嘴里酸涩欲呕,酒呛进了气管,他难受地咳嗽,张嘴却有更多的酒涌进来。 他想拒绝,手脚徒劳地像乌龟一般划动,喉咙里呜咽哀鸣,然后就是笑声,花娘在笑,客人也在笑,一张张笑脸在记忆中扭曲,梦里狰狞犹如恶鬼。 他们在笑,笑声之后呢……是了,是酒,兜头淋下的酒,大桶大桶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浇,他身上全都是酒,鼻腔里,嘴里,也全都是酒。 耳边笑声更大,乐声不见了,说话声不见了,只有刺耳的笑声留着,尖利地扎进脑海,就像针扎进一个气球,里面存着的记忆噗的一下全部被放光,那根针却还明晃晃彰显着存在,疼痛难忍。 于是蜷缩起来抵御疼痛,抵御自外部侵袭的水…… 水,玩乐过后灯熄乐止,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死鱼样从水里捞出来,醉鱼样被扔回水里,意识的最后是无穷无尽的水,无穷无尽的笑声,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快要死去了吧…… 然而却还活着,苏幕遮安静地花了几秒调息,这个梦做了无数遍,一闭眼就如影随形地跟着,再如何不适也不得不学会适应,你看,他现在连冷汗都不会出。 况且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他从柜上跳下,灵活地解开柱子上的活结,把罩在头顶的油布放下。 下雨了。 风大,他这几根柱子顶块油布的小摊子风一吹就倒,不如把油布扯下来盖严实家当。 天上电光闪烁,雷声轰鸣,风吹过树间发出锐利的呼啸,就像是笑声。 苏幕遮一僵,紧接着就像没事人一样忙活着收拾东西,用重物把油布四角压实,以防止被风吹起。 雨太大,没几秒就把他淋得湿透,躲在百花楼的屋檐底下拧拧衣服上的水,他叹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还得多花笔钱买衣服。 外面雷声响得震天,那声叹息却也没逃过花满楼的耳朵。 他睡眠本就浅,雨声一起他也就醒了,听着窗下叮铃哐啷收东西的声音,他就知道外面酒摊的老板也醒了。 相交数日,他多少知晓对方的窘境,顾忌着对方的面子才一直未多说些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尽可能添补些。 但是眼下这般境况,也不知日日宿在街面上的老板如何,辗转反侧仍是放心不下,花满楼披衣而起,匆匆拿伞下楼。 雷声阵阵风雨交加,一声叹息反倒让他心安,“你可有淋雨?摊位上的东西还好?” 花满楼疾步走过去,没两步就感觉到雨点打在脸上,风正往堂屋里吹,雨也就跟着往里飘,脚下都能踩到浅浅的积水。不过转眼雨点就把他淋了个半湿,花满楼也不甚在意,行了几步拉住苏幕遮,“外面雨大,先进来避避。” 触手的布料已是湿透,不用想也能猜到这人现在的狼狈模样。 苏幕遮应了一声,跨过门槛。 淋在脸上的雨少了,耳边的雨势却没小,花满楼察觉到有人挡在他前头为他遮了雨,不禁笑起来,也没多说什么,轻轻点头,引着苏幕遮去了客房。 “你先把衣服脱了擦干,不然怕是要病一场的。”幸好前些日子陆小凤闹着要青梅煮酒,客房里的火炉还没来得及收起,拿出干净巾帕嘱托苏幕遮自己擦干,花满楼回房换了外袍,又取了一套衣物,“这套我还未穿过,你身量比我高些,先将就着穿。” 苏幕遮顶着一脑袋半湿的长发,裹着被子烤火炉,柔软还带着太阳味道的被子让他忍不住把脸埋进去蹭了蹭,“谢谢……”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倘若不是花满楼听觉好,也捕捉不到这一声谢。 花满楼笑:“不谢。”,摸索着把手放在苏幕遮头上,他挑起眉,“你头发没擦干。” 苏幕遮抓起块巾帕,胡乱在脑袋上摁摁,“擦干了。” 这哪叫擦干了,花满楼哭笑不得,“你坐好,我帮你弄。” 苏幕遮眨眨眼,把手缩回被子里,艰难在床上转了个身,好让花满楼擦头发。 从发际线往中心摸,解开用来束发的布条,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披下,花满楼用干布慢慢擦着,头发被微微拽动,苏幕遮蜷起身子,舒服地眯起眼。 “你的东西可收好?”花满楼问道。 “收好了。”苏幕遮回答道。 手指梳理着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头顶乃是要害,被人碰到他应当是不适的,但是不知为何,花满楼这般动作只让他觉得舒服,困扰了他好些日子的头疼渐渐舒缓,耳边是布料和头发摩擦的声音,某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在这声音中不知不觉放松,他蹭蹭被子,昏昏欲睡。 总觉得现在睡了的话,连噩梦都不会再来找他。 听到苏幕遮懒洋洋地哼哼着,花满楼脸上笑意加深,这人素日里都是一副冷硬淡漠的做派,偶尔像这样卸下防御露出内里柔软的模样,还显得有几分可爱。 仔细擦干他头发上的水分,耳边呼吸声均匀清浅,花满楼站起身,向外走去。 “谢谢……”细微的声音悄悄从被子里传出来,犹犹豫豫十分僵硬,“……七童……” 花满楼低声应道:“你我是朋友。” 朋友……吗……?客房的门被关上,苏幕遮睁开眼,竖着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远,一直到小楼另一侧的房中呼吸声趋于平缓,他才卷着被子倒在床上,复又合起眼睛。 睡梦中仍是循环往复的画舫秦淮,河水很暗,看不见底也看不见顶,河面上画舫的灯火照进来,却寻不见是从哪里来的,波涛将他推去不知何处,头很疼,他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将要离他而去,惶恐地伸手想抓住什么,然而只有水自指缝流过。 当肺里的空气消耗殆尽,眼前起初是红,河面上灯火的红,水声汹涌,朦胧中还有画舫里的觥筹交错,莺歌燕语,紧接着就是笑声,深深捅进意识里,眼球如同炸裂般只看得见大片血红,红色混进水里,糊在脸上,口鼻间尽是铁锈的腥甜,很奇妙的甜味,那么难吃,和水一起灌进嘴里又那么诱惑——好比珍藏多年的美酒一朝开封时的香气。 到了最后,什么都不剩了,血流光了,灯熄灭了,一具空壳双眼紧闭,唯有一片黑暗仍眷顾着他。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是伶人在唱吗? 还是,自己在唱? 梦境的最后,总是黑暗。 苏幕遮醒时,天光未明,鸟雀叽叽喳喳在外面跳着,叫着,雨已经停了,一场大雨过后天地为之一清,空气是湿润的,干净的,光明的。 自己的衣物不知去了哪里,一套锦袍在床头叠放整齐,穿在身上略有些紧,也在接受范围内,再说,本就是他人的馈赠,又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 惦念着自己的小摊子,草草洗漱一副他就冲了出去,万幸东西都未丢,虽有些受了潮,晒晒也还能勉强使用。 趁着时间还早,苏幕遮匆匆支好摊子,收拾干净大雨留下的残局。再过一个时辰,清晨爬起来干活的就会过来买壶酒带去上工,这附近也会慢慢热闹起来,他的生意就跟着红火起来。 百花楼里没什么动静,他下楼时动作很轻,想来并没有惊醒花满楼。 城中的此时最是寂静无声,通宵歌舞的勾栏打烊歇息,白日里的商家还未开张,薄薄的雾气笼着青石板小路,树上蝉叫得声嘶力竭,放眼望去空气中都沾染着黛青色。 第一个客人披着晨雾而来,压低的斗笠看不见面容,一身短打利落干净,他走过来的脚步很稳,每一步的间距都不大不小一模一样。 苏幕遮并不在意来的是什么样子的人,但凡是出钱买酒的就全都是客人,管你是八旬老翁还是垂髫幼童,“客人要些什么?”,他问道。 来人咳嗽两声,手搭在腰间的剑上不住摩挲,“你让我想想。” 他没有找个座位坐下,而是在这间小酒摊中不停踱步。 苏幕遮没说话,端坐在位置上等候着,无论买不买酒,在酒摊里这位总归是他的客人。 那位客人转了许久都未做下决定,苏幕遮看看天色,出声提醒道:“打更的快来了。”清晨回家休息的打更人,往往是他的第一拨客人。 客人一僵,剑柄上的手骤然握紧,青筋暴出,苏幕遮甚至能听见他牙齿磨动声音。 几息之后,那人像是下定了决心,手缓缓垂在身侧,坐到了苏幕遮对面。 “热三钱酒。” 大夏天的喝热酒,谁会平白无故做这种傻事。 斗笠下传出的声音低沉有力,听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他说话时很有决断,每个字非常有力,平日里也定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苏幕遮眼里闪过微光,起身打了三钱酒,从柜子里取出小火炉点上。 酒热的慢,半晌不见动静,黑色的炭上红色若隐若现。 等酒的人也不急,和苏幕遮对坐着相顾无言,他的手又放在剑柄上摩挲起来。 这酒一热,就是一盏茶的光景,浓郁的香气不急不缓地散出,如兰似麝。 “好香的酒。”客人感慨道。 “热酒最是味美香醇。”苏幕遮说道,“不知您是要独饮,还是有客?” 客人答道:“既不独饮,也无客。”,他停了一会,手用力攥住剑柄,一字一顿说下去,“三钱热酒,我请你喝。” 一语既出,他就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委顿下去。 苏幕遮眼中光华大绽,亮的惊人,微微佝偻的脊背挺直,面容肃穆,“三钱热酒断心魂,您可想清楚了?” “再清楚不过。”客人答道,向下压压斗笠。 苏幕遮没说话,只拎起炉上的小酒壶,为自己倒了杯酒。酒色澄清映着他的脸,也映着天边还未落下的残月。 他酒喝得慢,酒香缭绕中神情透着虔诚,仿佛他现在在进行一件极神圣的工作,每喝一口,他眼中的光就暗一分,三钱热酒下肚,他的眼中便只余死寂。 “你要杀谁?”他问道。 这声音太冷,冷到如同是自九幽地狱传来,冷得让人打寒战。 客人稳住呼吸,喉头滚动努力压制自己心头的恐惧,剑柄上的花纹烙进手掌他也恍若未觉。 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他已无退路。 张开嘴,喉咙干涩,心却是愈发坚定。 “石观音。”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穷,很穷,非常穷,穷到只能露宿街头【心酸所以这篇文又可以叫霸道总裁爱上我hhhhhhhh不知为何莫名兴奋以至于爆了字数…… 话痨晚期已弃疗【趴 这张原定三千左右解决的啊摔! 昨天睡觉以前突然开了个脑洞和小天使们分享一下花满楼的养猫日记1 百花楼下跑来了一只野猫,黑乎乎脏兮兮全身是伤,脾气诡异静如处子惹了他就咬死你,每天趴在花满楼养花的小台下头晒太阳。 身上的伤还很疼,被太阳照照总觉得能舒服些。 花满楼知道这只猫后,每日都会留条鲜鱼,装作不经意的放在楼下,然后坐在楼上听着饿极的野猫大快朵颐。 不是不愿意把它带回来,只不过它似乎被伤得狠了,只要有人接近就炸着毛开咬,不要命似的奔逃。 如此这般,倒也相安无事。 …… 脑补到此为止就是这种梗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苏幕遮变成猫也略带感啊,希望他半夜别来找我【笑最后小天使们求收藏,喜欢就收藏一下嘛么么哒030,还有一个萌萌的(蠢蠢的)作者附赠哟~以及告白所有的小天使们,你们都是我爱着的翅膀!扑倒蹭! ☆、第三章 客人走了,步伐沉重,似是要去做什么极重要的事,他的衣角尚沾着未干的晨露,雾气还未散去,飘飘荡荡如同可怖的野兽,大嘴一张就将那青布短打的男人吃了进去。 温酒的炉火灭了,漆黑的炭块静静躺在炉里,粗陶的酒壶蹲在炉上,仍存着三分未散的余温。 桌上放着酒钱,三枚圆形方孔钱排在桌上,每一枚都在初晨的阳光下闪出耀人的光亮,每一枚,都是赤金打造。 三钱热酒,每一钱都要纯金来买。 苏幕遮慢慢把钱拢在手中,手收紧握拳,又张开,掌间哪里还有钱币踪影,只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球,金灿灿惹人喜爱。 太阳渐渐在屋脊檐角的缝隙里透出光来,大雨带来的些许凉爽同草尖上的露水一道,转瞬就消融在空气中。 才入夏不久,天气就热成这样,苏幕遮轻叹:“只盼着大沙漠的日头莫要这般毒辣才好。” 大沙漠的日头最是毒辣,太阳炙烤着黄沙,滚烫的沙子放个鸡蛋进去都能烫熟。空气是干的,每一丝水分都被太阳的热度吞噬,放眼望去万物都透着扭曲的光晕。 没有风,没有声音,踩进这块死寂之地,你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一段静止的时间。 几个身影在黄沙中蹒跚前行,他们的身形都很高大,挺拔稳健,在这接天黄沙中却显得如此渺小。热度逼出了他们身上仅有的水,让他们干渴得像是风干的腊肉,但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很亮。 太阳晒得人头晕目眩,水源缺乏使得他们手脚乏力,骑着的骆驼也是步伐疲软,在黄沙上踩出一个个深深的脚印。 “谁他奶奶的能给我点水,我都能磕头管他喊爷爷。”趴伏在骆驼上的男人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竭力保存他们那点可怜的体力,不浪费唾液在无谓的交谈上。 那个男人也并没有指望得到回应,他已经连着三日只靠吮吸湿沙中的水分过活,手脚酸软得抬都抬不起来,衣服里沾着的尽是盐粒——他身上汗水蒸发留下的盐粒。 他抬眼,只看得见滚滚黄沙无边无际,一成不变的景色让他怀疑自己在原地踏步,刺目的光亮点燃了这块大地,所有的一切全部是朦胧的,歪扭的,隔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的。 忽地,一抹光亮划过他的视线,他用力眨眨眼,嗓音发颤,“老臭虫,姬冰雁,你们快看前头,我可是发了疯不成?” 一样伏在骆驼上的俊朗男子直起身向前看去,苦笑道,“看来我也发了疯。” 最前面的男人不动声色,淡淡道:“说不得是我们一起发了疯。” 沙漠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极端的气候和干旱造就了无数疯狂与不可思议,进入沙漠前他们就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眼前之景却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骇人。 远远看着人正向着他们过来,那人高挑修长,步伐轻盈,酷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最可怕的是,他身上搭着大大的羊皮水袋,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一个一个摞在一起十几个鼓鼓的大水袋,那些水袋被串在一起,有的挂在腰间,有的扛在背上,这人的上半身全部被水袋围满,像是棵长满了水袋的歪脖子树。 在沙漠的旅人眼里,这无疑是最可亲可爱的树,但也无疑是最可怖可惧的树。 骆驼上的几人粗粗估算了一下那些水袋的分量,忍不住咂舌,这些水袋加在一起要有上百斤的分量,即便是他们想要扛着这水袋步伐如常也是难事,更不要提在这黄沙地狱里走得如同那人一样轻松。 心下有了估量,他们便一个个肃容蓄力,多了些防备。 不知来者是何底细,他们已在沙盗手里吃了一次大亏,自然要学着聪明一些。 两路人马方向相对,他们看得见来者,来者也看得着他们。 事实上,苏幕遮老早就看见了那一溜骆驼队,高大健硕的骆驼让他颇为眼红。 三钱金子恰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让他凑够了钱租到地方酿造新酒,只是租完了地方他也就没钱去租大漠里的骆驼,只得靠着两条腿千里跋涉。 这荒无人烟的破地方,他跑了快两天都没遇见个会说话的。 他的速度快,身上几百斤的重量对他而言轻若无物,脚尖在沙地上一点就窜出十几丈,不一会就和驼队面对面碰上。 既是撞上了也不能当没看见,驼队里那俊朗男子抱拳道:“在下楚留香,幸会。”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没有问来人的身份,也没有问他的名讳,更不提来意去向,哪怕他现在已经快要渴死了,也半个字不提那人身上的水。 苏幕遮用非常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身下的骆驼,愈发感觉身上的水袋让人不适,虽然一点也不沉,但是别人都是用骆驼扛,他却得自己背,这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与此同时,楚留香三人也用非常复杂的眼神盯着苏幕遮身上的水袋,那鼓鼓囊囊的羊皮水袋,里面必定装满了清澈可口的水,不想还好,一想就更觉得喉咙干涩发疼。 互相对视半响后,姬冰雁一咬牙,开口问道:“敢问阁下的水可否卖给我们一些?” 他们连着好些天只靠湿沙支撑,眼下已是山穷水尽,楚留香没来过沙漠不曾察觉,他却已感受到沙中的水分日益减少,只怕他们正朝着绿洲的反方向走,再没有足够的水源供给,他们都得葬身在这。 说是这么说,他心里也没抱多大希望,沙漠中水比黄金还贵,谁会把能救命的水匀给素不相识的旅人呢? 苏幕遮听了他的话,沉吟片刻,说道“我要你们一头骆驼。” 一头骆驼价位虽高,在沙漠里却是绝对比不上水的,更何况他们的驼队中还有好几头没人骑的骆驼。 姬冰雁回头,和楚留香对视一眼,道:“一头骆驼,三袋水。” 苏幕遮随便挑了头骆驼,解下三个水袋丢给楚留香,“成交。” 羊皮水袋非常沉重,一晃就能听见清水流淌的声音,在楚留香三人耳中,世间怕是再也没有什么声音更加美妙动听,曳人心弦了。 楚留香拿出一个水袋递给姬冰雁,姬冰雁打开塞子闻闻,又把水袋还给楚留香:“你先。”,楚留香也不推辞,抱着水袋浅浅抿了一口,水不过将将湿了唇,他就把水袋传给了胡铁花,“我就知道你受不住,俭省着喝。”,胡铁花想也不想抱着水袋灌了一口,没注意到楚留香对着姬冰雁点了点头。 三人中姬冰雁鼻子最好,楚留香舌头最灵,他们俩都没检查出水里有问题,想来水应当是没问题的。 不怪他们防心太重,沙漠中危机四伏,他们的敌人又太过阴狠狡诈,不多留几分心眼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胡铁花全不在意的喝水,楚留香又感慨起来,如果这世间人人都像胡铁花这么心思纯善,那么也就不会有如此多的丑陋阴谋了。 将苏幕遮挑中的骆驼身上的行李取下,骆驼呜呜哀鸣着,驼队里的骆驼也呜呜哀鸣着,一直跟在驼队身边走着的大汉拍拍它,似是做最后的告别。 姬冰雁对苏幕遮说道:“阁下离开大漠时,要是它还活着,可将其卖到承运马行。” 苏幕遮点头,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一行人离去,把身上的水囊挂在骆驼身上,留下最大的一个打开,把里面的水喂给骆驼。 骆驼温顺地舔着水喝,水润的大眼睛流露出善意的光,苏幕遮小心地摸摸它的毛发,低声道:“我会好好对你的。” 骆驼蹭蹭他,站直身子叫了一声。 “喝完了?”苏幕遮颠颠手里还剩了一半的水袋,脚尖一点跳上骆驼,“路程不远,我们跑得快些可好?” 骆驼抖抖耳朵,迈开蹄子飞奔起来。 苏幕遮伏低身子,拉低头上的兜帽,他从未骑过骆驼,可是一碰到它就跟碰到了多年老友一般,看着它就知道它的秉性,知道如何驾驭它。 可能他以前,时常和骆驼打交道吧。 …… 百花楼里,花满楼转动着手中小小的酒壶,依旧是粗陶所制,依旧是一个小小的苏字,依旧是那般霸道醇美的香气。 “阁下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他把酒倒进杯子里,推给不请自来的客人,语气温和倒像是招待旧友。 来人低笑,“不过是为了看看,是何等人物,能让我的左护法逾期未归。” “左护法?”花满楼问道,“可是楼下的苏先生?” “苏先生么……”来人晃悠着杯子里的酒,懒洋洋地哼笑,“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摆弄你们中原的玩意。” 言语间已是承认了苏幕遮的身份。 花满楼便道:“苏先生是失了记忆才会停留于此,和我并没有什么瓜葛。” 来人大笑,“那家伙是狮子,要是没有值得狩猎的美味,他是不会停留的。”相交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幕遮的本性,那种几乎完全由着性子做事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甚的权宜之计,会留下来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里有他心仪的猎物。 花满楼笑道:“阁下前来,应当不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真是聪明。”来人说道,“现在我也有点喜欢你了。” “承蒙夸奖。”花满楼优雅颔首,接着道,“那阁下是何来意?” 那人撑着脑袋,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油布盖好的小酒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把他在你这放一阵子,左右他留在我这也没用了。”把人收在麾下这么多年,相互折腾了不下千遍,谁也没驯服谁,反倒是把西域诸国折腾得人仰马翻。现在正好找个人接手,顺便中原一块的势力也找到人管了。 花满楼道:“苏先生并不乐意接受别人的照顾。” “他会乐意的。”来人丢给他一块牌子,“给他看这个,就说是我的意思。”那家伙打赌输掉要答应他的一件事好几年也没用上,正好趁机处理掉。 “但是苏先生什么都不记得,又怎么会……” 花满楼尚未说完,就被来人打断:“他会想起来的。”停了一下,他接道:“他的身上烙着大沙漠的印记,滚滚黄沙从不会让它的子女忘却它。” 来人没再给花满楼说话的机会,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那是条好用的狗,别浪费了。”哦,当然前提是你能驯服他。 “但是……”花满楼张嘴,却发现来人已飘然离去。 桌上一块玉牌躺着,九天玄女的面貌栩栩如生。 西方魔教,罗刹牌。 花满楼苦笑,轻叹一声收好那块烫手的牌子。 陆小凤这麻烦找上门的毛病原来也是会传染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玉罗刹依旧只露了个脸w先进楚留香副本感觉自己萌萌哒w 太穷没钱买骆驼全靠两条腿的苏幕遮心里塞塞的水囊靠着自己背都降格到和骆驼一个等级了 幸好你武功高不然这篇文就可以完结了 苏幕遮冲进大漠,卒。 玉罗刹把猫,啊不,苏幕遮丢给花满楼养了也是心疼花花我干什么了我就这么被丢了个麻烦 不就是纵容了楼下的非法小摊没报告给城管(雾)吗! 花满楼的养猫日记2 花满楼的好朋友陆小凤极其喜欢猫咪,就算楼下那只又黑又丑见天把他挠的一脸血他也锲而不舍的天天去骚扰。 为了防止陆小凤玩脱了真被一口咬死,花满楼不得不每天跟着站在不远处以求及时把蹦跶的陆小凤扯回来。 苏幕遮用后腿搔搔脖子,看着小胡子第无数次被楼上的好人从他爪子下头救出来,懒洋洋地趴卧着眯起眼睛,收起爪子,第无数次放了小胡子一马。 就当是看在楼下的美味鲜鱼份上好了。 他才不是有一点点喜欢楼上的好人呢(扭脸) …… 今天的小剧场到此结束,谢谢观看【鞠躬 最后惯例的求收藏,看蠢作者皮卡皮卡的星星眼,就收藏一下嘛~以及小天使们,蠢作者有这么这么爱你们!【比划 ☆、第四章 广阔无垠的大沙漠,当天色变暗,万物镀上一层暗色之时,白日里的热度也火速退去,风开始吹起来,像是刀子刮在脸上。 入夜了。 如果白天的大沙漠是个火盆,那么夜晚的大沙漠就是个冰窖,寒气自滚滚黄沙下翻涌而上,说话间都会吐出白气。 夜越深,寒气就越重。 驼队行了许久方才找到避风之处,在沙丘下搭起帐篷,燃起一堆火。 骆驼围成一圈,高高的驼峰围挡住火光。 火上烤着干巴巴的馍,跳跃的光照亮每个人的脸。 这种条件说是极端艰苦也不为过,但是只要摸摸身边装满的羊皮水袋,他们就觉得充满希望。 楚留香感慨起来:“我们这样子,就跟小时候似的。” “不一样。”胡铁花道,“那时候我们有野兔子烤,有美酒喝,现在我们却只有清水干馍馍。” “即便是有野兔子,我也不敢在这里烤。”姬冰雁说道。 没有人问他原因,因为他们已经听到了。 仿佛自那无尽黄沙的边际,传来一声嘹亮的嚎叫。 此时恰是残月,那一声嚎叫也沾染上月光的凄凉,在这寂静的沙漠远远传播。 于是伴着这声音,此起彼伏的嚎叫响起,在天边,在耳边,天地间都被这嚎叫惊醒。 楚留香是真笑不出了,“我从未想过,沙漠里原也是有狼的。” “当然有。”姬冰雁起身走到赶骆驼的大汉边上,和他握着手比划起来,“而且沙漠里的狼,是这世上最可怕的狼。” 那嚎叫声愈发凄厉,尖锐得快要冲破天际。 许久之后,姬冰雁坐回来,说道:“狼群本不该像这样暴动,安全起见今晚我们轮流守夜。”他的表情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敬畏。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狼,你怎的这幅模样?”胡铁花满不在乎的拍拍肚子,“要是狼崽子敢来,胡爷我正好宰了下酒。” “这里的狼和外面的可不一样。”姬冰雁道,“它们是这世界上最团结,最阴狠,最悍不畏死的军队。”他拿起自己的水囊走回帐篷,“下半夜我来守,你们守上半夜。” 下半夜正是狼群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还是亲自守着安心些。 楚留香和胡铁花面面相觑,一时间静默下来。 “这里的狼,真有老姬说的那般可怕?”胡铁花问道。 楚留香叹气:“这里是沙漠。”在沙漠里,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上半夜,除了阴冷的狼啸,越来越重的寒气之外,安然无事。 到了下半夜,姬冰雁换了昏昏欲睡的胡铁花二人。 胡铁花已是困倦不堪,楚留香却怎么都睡不着,在帐篷里辗转反侧许久,外面的嚎叫让他后背发麻,毛骨悚然。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种感受,冥冥中有种直觉告诉他,今晚必定会是个难熬的夜晚。 身边胡铁花已沉沉睡去,呼噜呼噜地打着小呼噜,怀里抱着羊皮水囊不撒手。 夜晚寒凉,睡在帐篷中只觉得沙里的寒气源源不断往身上涌,闭眼许久都无睡意,楚留香索性爬起来,跑去外面和姬冰雁一起守夜。 此刻天边已没了月亮的踪影,仰头只看得见乌压压一片,仅有屈指可数的几点星子闪烁出微光,大漠彻底陷入黑暗。 姬冰雁看着那小小的火堆,判官笔就放在他手边,随时可以起身战斗的样子。 “我从未想到你会被几头畜生吓到这般地步。”楚留香坐在他身边,掰开些馍馍塞进嘴里。 “我在沙漠走了无数次,曾经被埋进沙里两日两夜才被救出,差一点就死了。”姬冰雁的面色在火光下明暗不定,嗓音嘶哑,“但我宁肯被埋进去十天,也不愿和沙漠狼群碰上。你要知道,但凡是碰上了狼群的驼队,都再没有人见过。” 楚留香呼出一口寒气,道:“只盼着我们运气好些,莫要遇到才好。” 只可惜这一次,上天似乎都不愿意帮他。 远处的嚎叫渐渐停了,楚留香却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缓缓靠近,待到他叫醒胡铁花时,驼队已被死死围住。 骆驼没有叫,也没有动,因为本能让它们恐惧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动作。 一圈绿莹莹的光萦绕着驼队,黑暗中左右游移忽明忽暗,犹如凭空亮起团团鬼火。 楚留香粗粗一扫,就数出几十头狼,每一头都是体型健硕,毛发厚重,脚爪落在沙地中轻巧无声,配合良好的绕着驼队踱步,不留一丝缝隙。 冷汗,缓缓自额际渗出,现场只听得见呼吸声,狼群的,人类的。 这群狼生的高大,直立起来怕是比成人还要高,说是巨狼也不夸张。 “狼群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其战斗力。”姬冰雁道,“即使是这么多狼,想跑我们也是跑得掉的。但是它们会像跗骨之蛆死死跟着你,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直到你筋疲力尽再一拥而上。” 胡铁花被他的形容骇得头皮发麻,眼睛瞪大死死盯着狼群,“我就不信没有弄死它们的方法!大不了拼了!” “杀掉头狼。”姬冰雁道,“把头狼杀掉,狼群便作鸟兽散。” “但是……”楚留香笑得苦涩,“这个狼群,没有头狼啊。” 的确,这个狼群虽然配合紧密战斗力极强,却并没有头狼的踪迹。 他们在说话,狼群也在呜呜咽咽好像在交流什么,嘶哑的鬼哭狼嚎极为瘆人。 气氛紧绷,如同有根无形的弦架在空气中,一点点绷紧,再绷紧,紧到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一触即发。 狼群已不再走动,伏低身体,自喉间发出威胁的声响,脚爪拨动沙地,蠢蠢欲动着一跃而起发动进攻。 风渐渐吹起,夜间的风凉得透骨,小小火堆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姬冰雁握紧判官笔,轻声道:“狼群畏火,这火堆一灭,它们就要群起而攻了。” 火堆在风声中忽明忽暗,木柴断裂发出噼啪的声响,一声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狼群的眼睛眯起,爪子扣紧地面开始蓄力,那仅剩的小火苗,甚至经不住一阵微风。 “啪”的一声,此方天地彻底陷入了黑暗,狼的眼睛却亮了起来,骆驼哀叫一声,在求生欲望的催动下把身上的狼甩了下去。 肉体落地的闷响,还有更多的狼争先恐后地攀上,今日之事,大抵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 楚留香拍飞一头狼,耳边却骤然听到一声旷远的嚎叫,一声和他听过的都截然不同的嚎叫,傲慢到几近疯狂的嚎叫。 黑暗中狼群眼中的光灭了,耳边霎时一片寂静,攻击停止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胡铁花冲着四周挥了几圈,都打了个空。 紧接着什么东西被丢进了火堆里,温暖的光又一次燃起来——四周什么都没有,狼群好像是他们做的一场荒诞梦境。 他们喘着粗气,两眼发直。 是梦吗? 不远处,苏幕遮摸摸骆驼厚重的毛发,“我们该出发了。” 骆驼跑得飞快,颠颠晃晃犹如巨浪中的小舟,然而他就像粘在骆驼身上一样,再怎么颠簸都稳如磐石。 跑下沙丘,向着火堆另一个方向飞奔,那一点光亮快速地变小,小得和沙砾融为一体,莹绿色的光却亮了起来,空气中响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有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是狼。 伸手抚着骆驼的脖颈缓解它紧张的情绪,苏幕遮打了个呵欠,教训地踢踢脚边狂奔的巨狼,开口道:“以后别去招惹那三个人,听见没。” 要不是楚留香三人吸引了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召唤同伴,他也想不起关于这些巨狼的记忆,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要知恩图报。 巨狼讨好地呜咽两声,仰头长啸。 抬眼看出去,沙漠仍旧是一成不变的枯燥,伸出手,风就从指间流淌,身体最深处沉眠着的记忆伴着狼嚎缓缓苏醒。 懒洋洋地阖起眼睛,他的过去从封印中钻出。 仍旧是梦,炽热的黄沙滚滚,接在天边,接在眼前,漂亮的双峰白骆驼,眼睛很干净,水汪汪的像是绿洲里的涌泉。 还有狼,只要他一声呼啸就能唤来的无数巨狼,忠诚又悍勇,碧绿碧绿的眼睛比他手中最美的翡翠还瑰丽。 他曾把翡翠嵌在自己的弯刀上,黄金与翡翠,鸽血红的宝石,鲜血洗炼后的刀刃会比白银还要闪耀,最好的装点只有鲜血,嘶吼咆哮着,鲜红色洇进黄沙里,风中都带着绝望的味道。 曾经在无数个昼夜里狂奔在大漠,没有人,只有狼和骆驼还有他的弯刀,动物永远比人要可亲可爱的多,只要你对它们好,它们也就会对你好。他的私库里永远空空如也,最好的宝石,最好的草料,最好的鲜肉,最醇的美酒,在最广阔的大漠里喝到人事不省,裹着斗篷睡在骆驼上,弯刀就在怀里,骆驼走着,狼群撕扯着鲜肉,小跑地跟着,会有风声,有血气,有酒香,摇摇晃晃无比安心。 梦境的最后,是黑暗,大沙漠的黑夜。 难得的好梦。 醒来时太阳很烈,对于苏幕遮而言却很熟悉,他是沙漠的子民,这样的温度只让他感觉温暖与包容。 当他走进这里,每一缕风,每一颗沙子,每一丝阳光,都在挑动他的过去。 骆驼趴在沙丘后面休憩,狼群围着骆驼正在撕咬猎物——几只沙鼠,它们的神态很安逸,沙鼠不过是饭后的小零嘴,没了苏幕遮时常的零食投喂,只好自食其力。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苏幕遮从骆驼上跳下来,踹踹这个踢踢那个。 “你怎么又胖了,还跑得动吗?”被点名的狼心虚地吞掉嘴里的沙鼠,埋下脑袋。 “还有你,又给我带了不少小崽子啊。”母狼推推身后的小狼崽,几只狼崽站不稳翻滚着趴到苏幕遮脚边,迷迷糊糊地歪着脑袋呜咽。 “啧。”苏幕遮嫌弃地咂嘴,却还是俯下身把几只小东西抱进了怀里,新环境让它们都很兴奋,嗷嗷叫着扭动,在他身上嗅个不停。 沙漠狼的毛皮是柔软的浅棕色,摸上去毛毛躁躁沾着沙粒,苏幕遮盘腿坐下来,把小狼一只一只拎着抖抖,沙子下雨一样往下掉,“好动的小崽子。”他手一把揉过去,刚站稳的一排就又东倒西歪趴在了地上。 狼群发出噗噗的声音,那是它们在笑。 骆驼被围着跑了一晚也习惯了,咬着水囊给自己补充水分,也没管那几只爪子都没长的小崽子挣扎着想往驼峰上爬。 苏幕遮靠在骆驼身上,伸手逗弄几只狼崽,眉眼间尽是温和。 虽然仍记不得自己是谁,仍记不得发生过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他已经听见熟悉的驼铃声响起,一定是他可爱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心疼香帅,原著里就是饿一点渴一点的路程被折腾成这幅样子【笑其实全都是苏幕遮的锅【指 其实裹着斗篷睡在骆驼上,周围全都是狂奔的巨狼,广阔的沙漠还有漫天繁星,想想也是挺浪漫的【捧大脸当然前提是你得武功好,不然一晚上就得感冒其实就是楚香帅作死点着小火堆烤馍馍,吸引了几只狼,就叫着小伙伴一起围捕,结果叫啊叫把苏幕遮的记忆给叫醒了,他一看艾玛还见过一面,就顺手救了。 然而就算想起来了依旧是个穷逼,并没有什么卵用。 目前回忆起了狼,骆驼,弯刀相关记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发生过什么,也是满心酸的hhhhhhh花满楼的养猫日记3 外面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让花满楼极其担心,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猫咪的声音,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干脆披衣而起匆匆跑去了外面查看。 苏幕遮很累,很冷,雨下的太大风吹得太猛,他的临时住所不堪重负塌掉了,身上的伤一进水疼得厉害,勉强缩在百花楼的屋檐下,就已控制不住倦倦倒下。 不可以睡……但是真的好累…… 意识的最后,是浅青色衣袍上淡淡的花香。 …… 小剧场到此结束谢谢观赏【鞠躬 说实话后天就开学了但是自己上个学期学了点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好方,为何到了大学还会有开学恐惧症这种邪物啊QAQ最后惯例求收藏,收藏一下还能收获一个日更的蠢作者哟030 以及小天使们我爱你们么么哒!!! ☆、第五章 沙漠的尽头是一片岩石,大大小小,各色各样,千奇百怪,大的如石峰排云,直插云霄,小的也有几十丈,仰头看,晴朗的天空到了此处也渲染上阴暗可怖的黑色,乌云滚滚似是随时能落下道惊雷。 此处不但已经像是到了大沙漠的尽头,简直像是到了天地的尽头,再往前走,便要跌进深不见底的深渊去。 两头骆驼,几十头巨狼在这奇景面前,渺小的如同一颗沙粒。 石观音的根据地,就在此处了。 苏幕遮并不知道如何去找她,但是他也不需要知道,不过是在石峰外头站了须臾,便见一艘大船自石峰间驶出,恍若幽魂。 在贫瘠的大沙漠里,这艘船却装点得华丽异常,长而狭的船体雕着美轮美奂的图案,船头饰着宝石,船舱上悬着珠帘,轻纱笼着朱栏,甲板上站着一个少女,一身漂亮的红色衣裳,梳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鹅蛋脸杏仁眼,未语三分笑。 “不知您来,未曾远迎,还请恕罪。”她盈盈福身,言辞婉转,嗓音娇媚如出谷黄莺。 这艘船极大,气势磅礴,苏幕遮眯起眼,拍拍身边巨狼的脊背,飞身而起,少女只觉眼前闪过白光,甲板上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雪白的斗篷,阳光下都带着凛然寒气,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从阴影中模糊辨出薄薄的唇,和一道延伸至下颌的伤疤。 “带我去见石观音。”苏幕遮淡淡道,负手站在船头,看也未看那少女。 “娘娘出门未归,您是否……”那姑娘娇笑着说道,语气当真动人。 她本就是个极动人的少女,身子窈窕,明眸善睐,恰是青春年少,自如春花初绽,一笑便是烂漫春光,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的少女,总会不自觉软和一些。 苏幕遮眼光自她身上扫过,神情漠然,“那就让她回来。” 他的语气冷,眼神更冷,红衣少女一僵,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刀刮下一层皮,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痛,脑中忆起这人的赫赫凶名,她心知这不是自己往日应付的那些庸碌之辈,赶紧低眉敛目,强笑道:“我这就给娘娘传讯,您是否要进来歇息……” “不必。”苏幕遮自船头一跃而下,斗篷在空中扬起,金线绣得狼头被阳光照的发亮,“我自会再来,叫她等着。” 白色的骆驼欢快地驮着主人一路小跑,巨狼跟在后面,几息时间就如潮水般退去看不见踪影,风一吹沙地里连脚印都看不真切。红衣少女双腿一软,瘫坐在甲板上,大热天里冷得打哆嗦。 那人的气势着实太过骇人,短短几句话的交谈,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堪比泰山压顶,一字一字烙进心里,听着那声音都像是能看得到尸山血海,嗅得到空气里蔓延的绝望,内脏翻搅做一团,迫不及待地想从她的喉咙里跳出去。勉强招来几个属下传递消息,她呼吸滞涩眼前昏黑,一口黑血喷出,竟是当场晕厥过去。 白骆驼跑得快,却不甚稳当,时不时尥蹶子撒个欢,若非苏幕遮骑术好怕是早就被甩下来了,土黄色的骆驼负着水袋,跟在后头跑,驼铃声阵阵,叮铃叮铃清脆悦耳。 “你居然连那个都给它了。”苏幕遮拉低兜帽,似是埋怨又似是高兴。 白骆驼叫了两声,大有几分你不乐意也没招的得意。 “行行行,都听你的。”苏幕遮轻声哄着,才没让白骆驼把他丢下去,“我们找个绿洲休息一下可好,我也给你洗洗干净。”他家的小姑娘最爱干净,这么跑了好几天没洗澡估计早就受不了了。 白骆驼抖抖耳朵,低头在沙地里嗅嗅,换了个方向前行。 这一跑就是小半天,天色发暗之时,远远能看见小片绿洲的影子,还有营帐之中散出的荧荧灯火,欢歌笑语零零碎碎顺着风声传来,夹带着烤羊肉的香气。 为首的巨狼脚步一顿,仰天长啸,凄厉的狼嚎响彻天际,这一声之后,所有的狼都停了下来,此起彼伏地高声嚎叫起来。 “连你们都凑热闹……”苏幕遮揉揉衣襟里钻出来的小脑袋,几只虎头虎脑的狼崽子懵懵懂懂,学着父母亲族的样子,奶声奶气地对着天空叫着,张牙舞爪欢腾地险些掉出去。 绿洲已近在眼前,扎营于此的人已迎了出来,几个西域打扮的人连看都不敢抬头多看,恭恭敬敬叩伏于地,中原人打扮的几个在后面站着,皆是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 苏幕遮看着那几张熟悉的脸孔,没想到又碰上了楚留香三人。 “小王乃龟兹国国王,受叛臣所害流落于此地,您有何吩咐。”龟兹国王跪在最前面,向着苏幕遮行了个大礼,冷汗从他头上溪水样的往下流。 被几十头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一个没武功的普通人能表现成这样已是难得,楚留香挑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湖和肉,我要了。”苏幕遮连骆驼都未下,任着他的小姑娘叫了一声,一路冲进营帐前的大湖里,溅了他一身水,巨狼冲进营地,咬着烤好的羊肉和大块大块的生肉拖到湖边的林地里,大快朵颐。 他的行径端的是不客气,站在后面的人面上显出不满的神情,伏在地上的人却都大松一口气,神情极高兴的站起来,招呼着人收拾营帐,还拿出不少美酒送过去。 “不知这人是何等来头,竟能让一国国王敬畏至此。”楚留香感慨道。 “我虽不知他是什么人,但与我们却是熟人。”姬冰雁道。 那头土黄色的骆驼,不正是他换了三袋水的那一头。 楚留香一挑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传来:“你们认识他?!”回头一看,正是龟兹国王最爱的女儿琵琶公主,她的神情又是羡慕,又是讶异,还带着些许恐惧。 “的确曾经见过一面。”胡铁花抢着答道,紧接着他又问,“这人是个什么来历,你们缘何对他这么恭敬?” “他……”琵琶公主悄悄向着湖边看了一眼,见苏幕遮正靠在巨狼身上用餐,并未注意他们这里,才压低声音小声道:“他是这大沙漠的神。” “哦?”楚留香奇道,“我知晓札木合有那沙漠之王的称号,却从未听过关于这人的事迹。” 姬冰雁却倒抽了一口冷气,嘶声惊道:“是他?!” 琵琶公主被他吓了一跳,煞白着脸冲上来捂他的嘴,“你说的这般大声作甚,是要害死我们吗?” 几人都未曾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胡铁花道:“你这是作甚,难道他还说不得不成?” “这的确是说不得的人啊。”姬冰雁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轻喘几下调匀呼吸,转向琵琶公主,“此人不是几十年前就已销声匿迹了吗?” 琵琶公主道:“人是会死的,精神却是不灭的。” 姬冰雁叹道:“他竟是有传承留下!” “等等等等!”胡铁花插话进来,一头雾水,“你们这打哑谜似得说个不停,先给我和老臭虫说清楚这人到底是谁行不行?!” 姬冰雁道:“几十年前大沙漠有一个传奇人物,相传他骑着象征祥瑞的双峰白骆驼,统领着整个沙漠的狼群,不分昼夜在沙漠中巡视,若是遇上饥渴的旅人便会送上一袋清水,若是撞上为非作歹的沙盗就让狼群将其吞吃殆尽,神出鬼没行踪难测,乃是沙漠中牧人的保护神。” 楚留香道:“这般看来他不是个大大的好人吗?你们缘何这般害怕?” 琵琶公主叹道:“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并不是贪名嗜利之人,也向来不屑与人打交道,二十余年前就再无踪影,应当是收了弟子退隐了。后来他弟子出山时大漠早就有了新的秩序,而正是这新的秩序,把原本的好人变作了恶魔。” “此话怎讲?”楚留香问道。 “白骆驼,狼,无不是大沙漠中的瑰宝,他一出现就被各方势力盯上了。”琵琶公主道,“那群蠢货不知道做了什么激怒了他,他的狼群将几十个势力夷为平地,直到鲜血将黄沙浸透,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姬冰雁也道:“相传他武功极高,在这沙漠中犹如鬼魅,行踪不定,自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后变得喜怒无常,再无任何势力敢惹,就连石观音……只怕也是要对他俯首称臣的。” 不过寥寥数语,听的人都已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具体的形象,楚留香不禁叹道:“这般人物,我倒是当真想和他交个朋友。” “要去你自己去。”姬冰雁转身走回帐篷,“我的日子还过得有滋味的很,这般送死的事情我敬谢不敏。” 龟兹王此时也派人来叫琵琶公主和胡铁花回营帐,今日本就是胡铁花订婚的大喜日子,纵然是有了些许小插曲,也影响不了事情的进程。 “你不去吗?”琵琶公主见楚留香还在原地站着,忍不住问道。 楚留香笑道:“此处风景甚好,待我赏够了风景,再去讨杯酒喝。” 胡铁花大笑:“你要是来,我铁定把你灌到爬不起来!” “谁爬不起来还不一定呢!”楚留香冲他摆手,“哪次喝酒你赢过我?” “今时不同往日啊。”胡铁花摇头晃脑往营帐里走,“怕就怕有人是举杯浇愁愁更愁,酒不醉人人自醉。” 琵琶公主盯着楚留香看个不停,一双美眸既嗔且喜,又含着绵绵情意,“你这呆子……”她小声说着,伸手要去拉楚留香。 “公主。”楚留香侧过身,低声道,“夜晚风大,还请先回去吧。” “你生我气了是不是?”琵琶公主问道,楚留香沉默着没说话,她跺跺脚,板着张俏脸回了营帐。 于是,就只剩楚留香还在这里站着,天上只得一轮残月,白光幽幽看不见星子,身后是热闹的宴席,人声鼎沸,他在此刻却感觉到了落寞,就仿佛这世上仅剩了他一个人,再无人倾听他的心迹,再无人记挂着他的冷热,一阵风吹过,寒气从皮肤直直透进了心底。 朋友遍天下的楚留香也会寂寞,岂非天下最大的笑话,但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 郁郁地叹了口气,这般冷的夜晚里,他呼出的气体凝做白雾,在风里翻卷,扩散,如云如烟融进了空气里。 空气里都带上了三分寂寥。 突然,羊皮的水袋破空而来,楚留香悚然一惊,下意识身形一缩,抬手接住,眉眼一转就看见湖对面,披着白斗篷的男人对他遥遥举起手上的酒杯,一小截肌肉紧实的小臂沐浴在月光下,说不出的迤逦张狂。 楚留香笑了,踩着湖面轻点,片片涟漪碎了一湖寂静,月色阑珊,碎成片,融成水,重又化成个尖尖的银钩。 湖那边是灯火通明,歌舞不断,美酒满樽,湖这边是安静无声,月色凄迷,一人坐,一人站,相对无言。 唯有酒香四溢,缭绕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反映男主的外号太过羞耻,做了一些修改……蠢作者以后有不足的地方也希望小天使可以指出,我会虚心接受的【鞠躬希望能在接下来三章内解决掉这个副本【趴 石观音迟迟不出场我好捉急 牧人的守护神属于男主自带称号,天天骑着骆驼到处跑总得干点活不是…… 我计算了一下,石观音再怎么厉害,得到个龟兹国都要百般算计,相对而言玉罗刹的势力好像要大一些,也更厉害一些,毕竟是干翻了西域,涉足到中原的人物【笑所以石观音对苏幕遮应该也会是比较客气的 明天开学蠢作者已经惊慌透顶QAQ,因此今天没有小剧场不想开学,不想离开家,心里苦! 最后求个收藏,喜欢的小天使就点一下收藏吧w还能get日更的蠢作者哟~~以及小天使们,挨个扑倒么么哒各种亲各种蹭030! ☆、第六章 “你喜欢那女人?”苏幕遮晃悠着手中的杯子,琉璃玉盏之中,紫红色的酒液泛起波澜,悄无声息蔓延出一片醉人香气。 楚留香摸摸鼻子,席地而坐,苦笑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小胡已与她订了亲。” 苏幕遮嗤笑一声,仰头灌下一杯酒,酒液自他唇角流下,又被猩红的舌尖舔去,眉眼间尽是疏离傲慢。 “矫情。”他评判道,举起酒壶又为自己续了一杯酒。 楚留香打开羊皮水囊,灌了一口,烈酒入腹,如火中烧,他喃喃道:“若能轻易拿起放下的,就不叫情了……” “那女人有什么好?”苏幕遮挑眉,“长得不过一般。” 楚留香又忍不住摸摸鼻子,说道:“自然是比不过阁下的。” 苏幕遮一怔,继而大笑,“你还真够胆子。”,他本是极清冷淡漠的面容,笑起来眉梢眼角却多了三分不可直视的艳色,四肢舒展,坦露的腰肢在月光下拉伸出惑人的弧度。 “在下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胆子大了吧。”楚留香答道,神色坦然自若。 “那你知不知道,胆子太大,是会死人的。”苏幕遮支着手靠在巨狼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狼抖动的小耳朵,语调疏懒。 楚留香道:“在下的运气向来好得很,说不得是有九条命。”他面上言谈自若,后背却细细密密全是冷汗,不可名状的压力流散在空气里,刺得他头皮发麻全身僵直。 苏幕遮挑起唇角,“运气好的人啊……”他说话轻慢,带着常年泡在酒坛子里,被酒气熏出的喑哑嘶鸣,是和面容不符的沧桑漠然,“我有时极喜欢好运气,有时又恨透了这玩意,而运气好的人撞上我的时候,却总是后一种。” 楚留香很是镇定,“若是如此,那么这些人就不是真的运气好。” “那你说什么才是运气好?”苏幕遮颇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但是眼眸里分明透着三分无趣聊赖,巨狼呜咽两声,在地上拱了拱。 “真正的运气好就要像我这样。”楚留香道,“无论什么时候撞上你,你都不会想杀我。” “我何时说过我要杀人?”苏幕遮哼笑,“没人付我报酬的话,我可不会干那冤枉活。”他说得极轻巧,懒懒眯着眼像是只疲怠的猫儿,“我至多只会断了那人手脚,把他丢进沙漠里走一遭罢了。”他玩味道,“运气既然那般好,大沙漠里应当也是能爬出来的。”他哪里是猫儿,明明是收起利爪假寐的狮子。 楚留香轻叹:“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要请我喝酒?” “不过是酒多了喝不掉,你有缘何要来自作多情。”苏幕遮说道。 “大抵是因为,无论何时我总能交到朋友吧。”楚留香笑,喝了一口酒,说道,“这般好的酒,若是我定然舍不得拿来送给讨厌的人。” “所以我说你矫情。”苏幕遮盘起双腿坐直身子,神情淡淡,“这酒拿来践行岂不是极好?” “最后一壶酒啊……”楚留香又一口酒下肚,滚烫的热意一路从腹间烧至全身,“好酒送行,便是死了也是值得。” “你已醉了。”苏幕遮说道。 “醉了?”楚留香恍惚抬眼,正对上苏幕遮的眸子,纯黑的眼眸没有半分光亮,一眼就教人神魂颠倒,“是了……我醉了……”他低头笑起来,头脑渐渐沉重,几息后就不堪重负,整个人趴倒在草地上,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他的面前,已空无一人,一个碎裂的琉璃玉盏在地上微微晃动,残杯中尚还留着些许余酒,顺着杯壁溅起红色涟漪,稠厚地挂在杯沿,将落不落。 与此同时,湖对面的营帐中,响起了惊叫声。 趴伏着的狼群如同听到了号令,站起身体,高扬着脖子嘶声嚎叫,一声一声凄厉得让人心颤,一如晨钟暮鼓,震耳发聩。天边弯弯的银钩勾上一小片灰云,悄悄遮掩住身形,夜因此更暗了,那一片小小的灰云,月光映照下竟是透出了些许鬼魅的红。 楚留香皱着眉,不安地半睁开眼睛,眼前是半樽琉璃玉盏,月光昏暗下看不明晰,头昏晕的厉害,什么都思考不了,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怔楞盯着盏中残酒,惨惨淡淡一片昏红,在脑袋里晕开血一样的光泽。 营帐中本是极热闹的,宴上坐着姬冰雁,胡铁花,还有大名鼎鼎的吴氏双侠,灯火明亮,喷香的烤羊肉近熟,香料的气息无比诱人,宴席上还有一壶壶西域美酒,场中几个身姿妖娆的舞娘翩然起舞,她们都极是貌美,一颦一笑尽是风情,起舞的姿态,像极了飘然欲飞的仙鹤,但是坐在主席上的女人,却生生将她们衬成了草窝里的土鸡。 她看上去年纪已是不小,面上还带着三分病容,长裙曳地云鬓微乱,一双星眸似眯非眯,盈盈晕着层水光,仪态高贵端庄,双颊微红更添娇艳,不笑不动也是国色天香,艳光照人,眼眸流转几可入画。 琵琶公主坐在她身侧,笑语嫣然,点着胡铁花道:“就是他了。” 那女人笑道:“我的儿当真好眼光。” 她就是琵琶公主的母亲,龟兹国的王妃了。 琵琶公主爱娇地嗔了几句,王妃含笑伸出手一挥,白玉般的纤纤玉手在灯火下几近透明。 站在她身后服侍的锦衣少女托了个玉盘出来,上面宝光灿烂,不知有多少宝物。 琵琶公主脸红,胡铁花脸更红,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接过锦衣少女手中的玉盘,正要低头行礼,却猛地脸色大变,手中玉盘一甩,撒了漫天珠光,猫眼儿,翡翠,红宝石,映着灯光耀得人睁不开眼,他此时腾空而起,踩着宝石蹂身而上,双掌合起旋身。 众人之间光彩灿烂,还未反映出这位新晋驸马爷搞的什么鬼,就听见耳边叮当一声脆响,胡铁花闷哼一声,重重跌在地上。 他的手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那光彩灿烂,不是宝光,而是刀光,一道自天际劈来的刀光,翻卷着风雷之威,呼号着要饮尽人血,纵使胡铁花拼力挡了一挡,那刀光去势未减,震飞姬冰雁的判官笔,斩断吴氏双侠刺出的剑,似一道银河倾泻而下,耀眼的光辉终点,正是那娇柔美丽的王妃。 龟兹国王大惊失色,“爱妃!”他惊呼,却已来不及了,声音还未从喉间吐出,辉煌的银河之水已然到达,空气被撕裂,发出锐利的声响,无数匹马在嘶鸣,无数雷电齐齐落下,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那恢弘壮阔的白光,只有那令人心头震颤的刀鸣。 王妃柔柔一笑,长长的袖子抛起,自刀光中穿过,顷刻间化作无数碎片,刀光已至,许多人都偏过头去,不忍看美人血溅当场的惨状。 刀光冷厉,握刀的人正是苏幕遮,兜帽掩住他上半张脸,下半张脸不知何时已附上一块银质面具,两把弯刀一左一右,刀尖嗡鸣,声响刺耳。 一刀劈下,他丝毫未停,翻手挥刀,刺啦一声,营帐上就多了一个宽大的裂痕。 “你这般对妾身,妾身真是心如刀割。”一道柔美的身影轻飘飘落在地上,通身只穿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举袖掩面,一头长发散乱着披下,抬着眼眸一扫,即是万种风情。 再定睛看去,座位上仅有一件被刀势绞碎的衣物,钗环散乱一地,一张破损的人皮面具,就躺在不远处。 龟兹国王骇然:“王妃,王妃在哪里?” “妾身不正是在这里吗?”那女人回眸,盈盈一笑,“一日夫妻百日恩,岂非人人皆知的常理。”她又去瞄苏幕遮,眉眼婉转,含着一泓秋水,蕴着无尽情意。 龟兹国王呐呐,这女人太美,人常说女子美目亮如繁星,但漫天星光也及不上那眸中半分温柔,人又说眉如远山,纵使是雾中朦胧的春山,也远比不上她秀眉的婉约。 她白得像玉,通透无瑕,又像是雪,楚楚可人,生怕一触即融。 那双眼眸无论是盯着谁看,都会让人觉得自己被爱着,像被泡进最暖的温水,从上到下都是熨帖的。 苏幕遮一眼便认定了她的身份,举刀挺身进攻,光华闪烁看不见半丝破绽。 这女人除了石观音,还能是谁。 “你真是好生无情~”石观音扭转腰肢,于刀光间飘忽不定,时而上,时而下,如同伴着刀光跳了一曲惊鸿舞。 美人黑发如瀑,刀光闪烁间辗转挪腾,长袖甩动,像是天女下凡,那白光耀耀,一如她身上的仙光,将她映照的更为美丽。 然而石观音看着轻松,心早就沉到谷底,十年前她就打不过苏幕遮,十年后她更觉得力不从心,现在这勉力维持的平局,不过是那人猫戏老鼠,饭后逗乐消磨时间的把戏,待到她精力消耗殆尽,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轻叹,嗓音凄楚,“我终是喜爱你的……” 苏幕遮手一顿,不等石观音高兴,转瞬就补上了那丝破绽。他挥着刀,眼神游离,大致将石观音圈在一定范围里神思不属地打着,那张漂亮的脸,每一招每一式的熟悉感,还有那声声杜鹃啼血般的哀泣,记忆里又一部分悄悄从柜子里钻出,攀上他的脑海。 可惜这不是什么美梦。 那时他的刀法还未纯熟,他的身上还未沾血,涉世未深踩入陷阱,身受重伤后被仙子样的女人相救,正如他曾偷瞄过的话本情节,不知不觉情窦初开。 妖娆的女人扭动着褪去身上的衣物,粘腻的罂粟香气飘飘荡荡,在她眼中勾引一个未沾人事的少年轻而易举,一个眼波就能让他为之舍生忘死。 更何况那少年面貌是她喜欢的精致,加之武艺高强,又有狼群白驼助力,调教得宜岂不正是一把好用的刀。 最开始她成功了,他完全被她所俘获,唯她马首是瞻,她看哪个势力不顺眼,多不过三日那个势力就会成为历史,湮灭于寂寂黄沙。 被绝望所撕扯,负罪感与爱意交织,他一面挣扎,一面又忍不住沦陷。 直到有一天,他找到了比女人比罂粟更好的慰藉——鲜血,然后,他找到了鲜血不足时的替代品——美酒,于是混沌的脑袋渐渐清醒,那沾染无数鲜血的弯刀,终于对着自己的饲主举起。 刀锋翻转,杀得天昏地暗,身上流淌着自己的鲜血,也流淌着他人的鲜血,眼里只有猩红,杀戮,耳边回荡着呼啸的风声,永无止境,永无休止。 岁月里那个笑容腼腆干净单纯的少年,连带着心头扭曲生长的爱意,一起被他自己亲手杀死。 只是那最后一刀,他终究是犹豫了,刀尖颤抖,半晌仍未砍下,绝美的女子紧闭双眼,聆听着耳边踉跄逃离的声响,勾起一个得意的微笑。 再之后,就是放纵癫狂的十年。 而现在,是时候补上那最后一刀了。 苏幕遮举刀,尖锐的嘶鸣声扯出满眼猩红,洋洋洒洒溅了一地。 云彩悄然散去,月色正好,一弯银钩亮得惊人。 湖边草地,琉璃玉盏折射着无尽彩光,稠厚的酒液坠在杯沿,摇摇晃晃。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的酒液落在地上,沉沉压在草尖,混着露水在草地洇开浑浊的痕迹。 恰如血泪滴滴,在心口烙刻下愈合不了的伤。 作者有话要说:  嗯……苏幕遮黑历史开扒,这也是个有故事的boy年少轻狂被怪阿姨诱拐不是他的锅你们不要怪他【尔康手心上愈合不了的伤还需要花花来治愈啊【笑 今天回校报道心里苦,宝宝要回家QAQ 而且今天父母把行李一扔就走了,留我一个人苦逼的收拾【趴累cry 话说明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半全天的课,更新可能会比较晚小天使们原谅我【跪最后求收藏,这里有个勤奋日更的蠢作者小天使们真的不来一发吗【星星眼以及向每个小天使告白,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只能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爱心 ☆、第七章 滴答,滴答。 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不知何时苏幕遮已泪流满面,银质面具上蜿蜒出一片水痕,他压低兜帽,遮掩住自己落泪的双眼。 石观音笑起来,一道深深的刀伤贯穿她的身体,伤及心肺,生机一点一点自她身上流逝,然而她依旧那么美,一颦一笑牵人心弦。 “你过来。”她靠坐在地上,轻轻伸手向着苏幕遮招了招,嗓音柔和,似是母亲对着儿女的呼唤,又似是少女对着情人的呢喃。 苏幕遮静静站着,泪水沾湿他的衣襟,他却没有动弹。 “你还是这么倔强。”石观音侧头,笑容里添了几分狡黠,“我最完美的作品。” “我不是。”苏幕遮说道,收刀回鞘,嗓音冷静到让你想不到他现在正在哭泣。 “你当然是。”石观音嗓音里满是叹息,好像在看一个为了不吃药而装作没有生病的孩子,“你身上的每一寸都是我亲手打磨而出,把那灰扑扑的原石,打磨成了美丽的珍宝。” “然后活该被你束之高阁是吗?”苏幕遮漠然道,鲜血蔓延到他脚边,雪白的靴尖沾上了一抹红色,红得刺眼,他不禁皱起了眉,移动脚步站远了些。 “你是个好孩子。”石观音道,“你的生死都应该由我掌握,你为什么要不听话呢?为什么不做个乖孩子呢?”说着她眉宇间多了几分疯狂,“你为什么要叫我不得不除掉你呢?” 苏幕遮眼里的泪流地愈发汹涌,但神情仍是一片冷淡,“但是我没死。” “是啊……”石观音眼里的光彩涣散,叹气道,“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大沙漠的沙盗追杀你没死,一整杯天一神水你仍是没死,白白费了我一番算计。” “所以我亲自来送你最后一程。”苏幕遮看着眼前的女人走向死亡,身体像是被分做了两半,一半在泥泞里沉沦,一半挣扎着想把他往外拉,却反被扯着拖进泥泞。 逃不出去了,逃不出去了。 自刀上第一次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开始,他就已然身陷地狱,再爬不出去,也不愿爬出去。 他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哭得双眼涩痛喉咙哽咽,但是他的心头全无波澜,生命的流逝水过无痕,某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记忆里那些爱恋的岁月是否是个幻影。 “给我看看……”石观音声音渐小,断断续续,喉间有鲜血向外翻涌,“你的脸……” “……”苏幕遮不言,半晌后在石观音企盼的眼神中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扯掉宽大的兜帽,灯火照耀着一双眼眸,明亮着仿若燃烧的鲜红。 “你的脸!你的脸!”石观音在看到他脸的一刹激动起来,喷出一口血来,抖动着将手伸向苏幕遮,嗓音尖锐几近破裂。 “我亲手毁掉了。”苏幕遮恶作剧成功样笑起来,摸着脸颊的伤痕,绘声绘色地向石观音描述着,“你送我的柳叶刀,从这里,”,他指指眉下,“用力地□□去,然后往下拉,一边拉一边搅,搅得皮肉翻卷,烂得看不清原样。” “不……不……”石观音喉咙里呛着血,手用力攥紧,好像是想抓住什么,触手却只有一片虚空。 “为什么不?”苏幕遮歪歪头,点点脸颊上的另一道伤,“我划到这里,实在是太疼了,手一抖刀就歪了,索性就顺着又划了一刀,你淬在刀上的□□当真极好用,我痛了足足两年,伤口化脓,扩大,整张脸都丑得如同恶鬼。” “脸……我的脸……”石观音发疯一样摸着自己的脸,手下却好像真的能感受到坑坑洼洼的触感,脓水和血水从指间往下流淌,忍不住尖叫着抓挠自己的脸庞,妄图抚平那些沟壑。 “又丑陋,又恶心。”,苏幕遮笑得愉快,眼里写满诮讥,面色温和的重复着,“恶心得,连我自己都想吐。” “不……不是……”石观音倒了下去,眼中的光彩缓慢熄灭,身形抖动着,华发渐生,皱纹爬上皮肤,不过几息时间,红颜白骨,轻薄的白色里衣里,只余了一具散着臭气的枯尸。 “不过你现在……”苏幕遮享受地眯起眼睛,吟唱般的诉说道,“看起来比我更恶心呢。” 那枯骨仿佛听懂了一般,剧烈的震颤起来,一声闷响之后,里衣委顿下去,盖住一捧灰烬。 苏幕遮随意环视一眼营帐,戴上兜帽,银质面具遮住脸,掩住一抹冷笑。 白骆驼撒欢地叫着,迎接自己主人的回归,撒开四蹄发足狂奔,狼群咆哮着,脚步重重踩在地上,震起大片沙尘。 白衣的身影和绿洲背道而驰,渐渐只见得着一个白点,再渐渐失去了踪影。 来去飘忽地如同一场幻梦。 营帐里一片狼藉,杯盏碎裂满地,桌歪席散,掩着尸骨的白色衣料下,属于死亡的味道慢慢充斥这间帐篷。 龟兹国王乍逢大变,连站都站不稳,靠着桌子歪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不见半点血色。 琵琶公主也没比他好多少,她纵然略通武艺,也有些谋略,却终究是个养在深宫的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要提人命鲜血,勉力抱着琵琶,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眼里滚滚落下泪来——她被吓哭了。 就算是见惯了诡异事的姬冰雁等人,也被这境况骇得不清,他们自恃也经历过不少惊涛骇浪,称得上是见多识广,适才发生在这营帐里的事情仍是大大超乎了他们的理解,更加显得惊悚怕人。 “那人究竟是修得何等邪门功夫,连碰都未碰就把石观音化成了飞灰。”胡铁花捅捅姬冰雁,问道。 “你问我,我去问谁?”姬冰雁白了他一眼,转身去安抚外面躁动不安的驼队。 “石观音是自己死的。”楚留香撩开帐篷走进来,神情满是感慨,“在被刀伤杀死之前,她就死了。”他见胡铁花还是不解,仔细解释道,“那一位……”他犹豫了片刻该如何称呼苏幕遮,最后还是略了过去,“石观音极是爱重他,待他与他人不同,又兼之他的秉性教养乃至于武艺都是石观音教养至完美……”楚留香轻叹,接着道,“想来在石观音眼里,早已将自己和他化作了一体,他的脸毁了,她自己的脸也就毁了,没了美丽,她宁愿死去。” 他解释的合情合理,却不知晓在漫长的岁月里,石观音早已爱上了她自己,世间哪里还寻得到如她一样完美的女人呢?但是苏幕遮是她一手打磨出光彩的少年,那张脸是不逊色于她的美丽,若他是个女人,她定然要将其毁去,但他是个男人,虽然年少仍能看出日后光彩的男人。 这岂不就是她自己最好的替身,镜中人有了实体,更应该唯她马首是瞻,和在镜中一样的乖巧可人。 所以当有一日那张脸毁了,她的恋人死去了,那样丑陋地死去了,她又岂能独活。 不知从何处,辽阔的沙漠之中,远远传来一声嘶嚎,透着无尽凄楚悲凉,如失了伴侣的孤狼,又像挣脱束缚的狂放傲慢。 楚留香露出一个笑来,这趟大沙漠之行,真真是处处皆是惊奇。 …… 长夜已尽,大沙漠的尽头,一群狼远远近近,坐着,站着,趴着,嘴里呜呜咽咽叫着,双峰白骆驼咬着苏幕遮的斗篷,死活不肯松口,水水的眼睛里写满不舍。 土黄色的骆驼凑过来,轻轻蹭蹭苏幕遮的脸颊,期期艾艾叫得可怜。 要走的,要留的,大概总是少不了这么折腾一遭。 “不要闹。”苏幕遮伸手拍拍白骆驼,温柔地诱哄着。 白骆驼不依地左右摇头,险些把他拽的一个跟头。 “阿爸又不是不回来……”苏幕遮环着白骆驼的脖子,亲亲它的耳朵,“我是去打新的领地,要不哪养得起你们。” 他素来自称白骆驼的阿爸,养它跟养女儿一样精细,从来舍不得让它受半分委屈。 白骆驼仍不愿意,长睫毛大眼睛,下一秒就能滴出水来。 苏幕遮小声哄着它:“别难过,阿爸出去才能给你找个阿妈回来,我们一起疼你。” 白骆驼思考一会,才站直身子,哼唧两声放过了他。 “你好好照顾我家的小姑娘。”苏幕遮摸摸土黄色的骆驼,得到了一个亲昵的挨蹭。 “你们也要快点长大。”他俯身把缩在衣襟里不肯出去的小狼赶出来,一个一个摸过去,谆谆教诲着如同慈祥的长辈。 小狼懵懂着呜咽,跌跌撞撞想往他身上窜,被自家爹妈拨到了身后。 “下次再见,你们一个都别给我少!”最后一个字未落,他的身形已消失在原地,把身后连绵不绝的狼嚎甩在身后,雪白的斗篷展开,像是凭空生了一双翅膀。 兜帽下的双眸闪烁,光华隐现。 江南还有个人他放不下,虽然还没搞清楚是因为什么,不过在他搞清楚之前,他都得把猎物仔细看守着,莫要让人偷了去。 百花楼里,花满楼背后有点发凉,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少原谅我【跪以后更新是这样的,周一周二两天课太多,量会比较少,考试周可能会缩减至两天一更,然后其余日子正常更新【趴写的比较混乱也没来得及检查,已经熄灯了也来不及了,要是有什么问题明天再修最后看到这里了真的真的不考虑收藏一下么【星星眼】蠢作者是很勤奋的哟【扭动以及小天使们,我爱你们!三百六十度旋转式飞扑亲吻】 ☆、第八章 夜,深夜,极深极深的夜,一片墨染的暗色,几点星子阴阴沉沉悬着,月恰是半圆,半圆的月岂非最是残忍,将圆未圆停驻在那里,已离了残月,又不见圆满。 起雾了,烟雨缭绕的江南雾气浓重,弥漫着接到天边,连着大片大片暗惨惨的阴云,遮天蔽日看不见光亮。 尽是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苏幕遮躺在树枝上,半闭着眼睛打瞌睡——他已赶了好些天路,早就疲惫不堪。 “看见什么了?”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极近,细细听去却又觉得极远,朦朦胧胧混在雾气里听不真切。 “光。”,苏幕遮一动不动,兜帽扣在他脸上看不见表情,回答透过一层布料传出来。 “呵。”那声音低笑,“于暗中见光,你何时这般有慧根了?” “便是有慧根,你还指望我出家当和尚不成?”苏幕遮道,不自觉透出些嘲讽的意味。 “不当和尚,当个道士也是不错的。” 苏幕遮面上的兜帽被掀开,脸隐在暗处,愈发显得鬼魅。 “玩够了吗,玉罗刹。”他睁开眼睛,眉头微皱有些不耐。 “我以为你会把我忘了呢?”玉罗刹站在树枝末梢,距苏幕遮不过寸余,一身金银饰品在黑暗中明亮得像是会发光。 “我是把你忘了。”苏幕遮坐起,靠在树干上,淡淡道,“可惜一听见你的声音,我就全想起来了。” 玉罗刹笑:“你竟是那般在意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不用谢。”苏幕遮挑起个假笑,“世间能让我厌恶到这种地步的也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啧啧啧,嘴还是这么毒,本来以为还能听你说几句软话呢。”玉罗刹遗憾地摸摸下巴,“救了你那么多年连句谢都未听过,真是白瞎了你这么张脸。” “我这张脸?”苏幕遮挑眉重复道,“你说如何?” “你若说如何啊……”玉罗刹倾身,凑到苏幕遮面前,碧色的眼眯起,笑得意味深长,“倾城倾国,艳不可言。”飘散在空气里的话语暧昧缠绵,手上却毫不留情,一掌击在苏幕遮胸口,“帮你一次,不用谢我。” 苏幕遮一点也不惊讶,生受了他一掌,还有余力在跌落树下之时调整姿势,只震出些轻伤,侧着脑袋吐出血,漫不经心地应道:“你且放心,我心里记着,他日必当报偿今日之恩。” “我等着。”玉罗刹轻飘飘落在地上,懒洋洋地踢踢苏幕遮,“你可以晕了。” “急什么?”苏幕遮瞥了他一眼,翻了个身盯着头顶的天空,“这么好的月亮,不多看看岂不是可惜了。” 玉罗刹索性直接坐下,也抬头望天,“难得见你这么好的兴致,我还真是不忍心打扰你。” 阴云密布的天空,月亮藏在层层暗影之后,只看得清影影绰绰从缝隙里漏下的丝丝光亮。 “真好的月亮啊……”苏幕遮低叹。 “此月甚好,可共饮否?”玉罗刹问道,语气里全是调笑。 苏幕遮轻咳,眉眼舒展笑起来,“改日定然一醉方休。”晦暗之中,他一双眼睛极亮,仅有此时,才能看得见那一双眼眸,左眼是比右眼浅得多的灰色。 身边的呼吸声慢慢变得清浅,玉罗刹侧目,苏幕遮已闭上眼,倦倦陷入昏睡里。 “小泥猴子……”他眯着眼似笑非笑,牵起苏幕遮一缕长发把玩,当年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小家伙,谁能想到洗干净之后是出乎意料的绝色。 隐在阴影中的脸仍旧漂亮,轮廓比西域人更为柔和,又较之中原人深邃,白得几近透明,薄薄的唇瓣挑出煽情的艳色,不笑的时候冷硬的像把刀,一笑起来却是冰雪初融,一湾梨涡似漾了满池春水——哪怕是毫无感情的冷笑。 左脸上两道伤痕起初还严重得很,皮肉翻卷半张脸都扭在一起,不想长着长着竟是越来越浅越来越细,最后脸颊上只留了细细的痕迹,攀在脸上色彩浅淡,倒像是两道别致的装饰,更添了几分妖娆。 倘若这等美人投怀送抱,哪怕是神仙也得动心。 “可惜了啊……”玉罗刹叹气,把人扛在肩上,踩着草地慢悠悠走着,也不管苏幕遮被他点得又吐了口血。 谁教花满楼看不见呢,再怎么样的倾国倾城,都只能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夜色愈发深沉,高大的身形消失在雾中,厚厚大片浓雾在草尖凝成滴滴晶莹,闪烁着迎接清晨的第一缕晨光。 天亮了。 江南的城镇,热热闹闹熙熙攘攘,天光微熙就可听到街面上行人的声响。 清早出摊的店家,赶早市的妇女,揽营生的长工短工,不多时早餐的香气就会顺着阳光,乘着清风,自窗缝钻进每家每户,睡得再怎么熟也要忍不住肚子作响,满脑子尽是热气腾腾的煮混沌,一大碗撒了葱花的阳春面,亦或是白白嫩嫩的豆腐花,立时就要躺不住想要爬起来,用温暖的食物喂饱抗议的肚腹。 能这样被唤醒,大抵是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事情了。 苏幕遮从昏沉的黑暗中醒来时,耳边就是熙熙攘攘的声响,鼻翼间就是食物的香气,然而他只感觉到冷,全身蔓延着的寒冷,还有胸口闷闷的疼痛,像压了块巨石,沉得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难。 手脚都很酸软,抬一抬也费力的很,试了几趟他也就放弃了,转转脑袋打量着这间房间,装点细致,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窗户正对着街面,晨光透过薄薄的纸,晕开柔和的光亮,雕花的大床,挂着细纱床帐,天青色看着便清爽,床顶刻着繁复的花样,苏幕遮撇撇嘴,又是牡丹又是芍药的让他想起了石观音那张床。 其实想起来太多也不好,心情总是会被一堆无聊的东西搞坏掉。 他打了个呵欠,往身上卷卷被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身上一直在发冷,从最内部往外散发的寒气,冷的让他打哆嗦,脑袋里昏昏沉沉就跟灌了浆糊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在想点什么。 “你醒了?感觉如何?”花满楼推门进来,听见屋中不甚规律的呼吸,开口问道。 苏幕遮往被子里缩缩,闷闷答道:“冷。” “无事。”花满楼伸手摸摸苏幕遮的额头,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发,“夜深寒冷,你有些伤风发热,还受了些伤,我已熬上药,喝几日即可。” “嗯……”苏幕遮又往被子里缩缩,抚在脸上那只手莫名的滚烫,一面让他觉得温暖,一面又让他被烫的想逃,本就不甚清醒的脑袋更加迷糊,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玉罗刹还真是给他帮了个大忙啊,他要不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虽然他的姓好像是随便取得…… 算了…… 困死了…… 先睡一觉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玉罗刹专业助攻w 比较少小天使们求原谅 今天实在太累了【趴 全天都没停过,拼死背完课文才开始码字,明天还要早起QAQ就先这样,有问题明天再改 小天使们让我蹭蹭亲亲么么哒!动力满满明日再战! ☆、第九章 这一觉睡得很长,长得摸不着边际,苏幕遮一时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大漠,漫天的黄沙,他还单纯的可笑,傻乎乎地踮着脚尖去摸白骆驼的头,白骆驼一身毛皮沾满鲜血,粘连成缕,滴滴猩红落在沙里,蔓延洇开,扩散着和他脚下的红色连在一起。 风里可以嗅到硝烟的味道。 烟火啊,似又见到了秦淮的画舫,几十盏宫灯照得亮如白昼,灯花噼啪作响,就能闻到烟火的气息,掩在冲天酒气之后,细微的烟火气。 他觉得很冷,从最深处缓缓流淌出的冷,眼前是水,夜半秦淮的冰冷河水,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入侵,把所有的温暖驱逐离开这具躯壳,就连血液,都好像被替换成了河水。 身上没什么力气,疲惫不堪地缩起来,放纵了水的侵入,放纵了意识的远去,任由着记忆抽离,只剩了这么具空荡荡的壳子飘着。 若是可以,连他的性命一起随波涛流去,那该有多好。 是了,他不过是顺水推舟,踩进了陷阱,不过是佯装自己一无所知,渴盼着葬送掉自己的一切。 活着,有时总是一件太过苦痛的任务。 他的一生好像都是冷的,同河水一般无二的冰冷。一个孤儿要在战乱的西域生存,许是注定了留不下天真的。所以才会拼命虚构出干净温柔的自己,自欺欺人那是他曾有过的过去。所以才会那样依赖石观音赐下来虚假的爱意温存,直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直到鲜血和烈酒打破了自己卑劣的幻想。 从一开始就是脏的,从一开始就是冷的,会写字前先学会了握刀,灌进喉中的酒远比水多,仅有的幸运便是生了这么张脸,却躲过了那些龌龊的交易。 赤着脚踩在沙地上,每日仅有几滴水,果腹永远是奢望,充作过两脚羊,差一步就成了锅里一堆烂肉,做过先头兵,穿着不合身的盔甲去送死。对他来说,杀人不是乐趣,而是技能,一种不掌握就会死的技能,所以那场战争,先锋军只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逃进了沙漠,逃进了狼群,行将就木的老人教了他两个月武艺,日日和狼群厮混在大沙漠。 大多数时候,比起是个人,他更感觉自己像只畸形的野兽,错误的生了人的模样,才会活得那么辛苦。 沉进水里的感觉是幸福的,这水就像他的人生,肮脏的,丑陋的,暗沉沉拼命遮掩住下面积淀的鲜血,撒着满河灯火酒香粉饰太平。 闭上眼睛,他从黑暗中来,走到了尽头,仍是黑暗。 飘飘荡荡,随波逐流,也许某一日谁会发现他腐臭发烂的躯体,混在这河水里,难舍难分。 冷到了极致,竟也能触到些许暖意。 他从未想过,醒来时会是那样的温暖,他还记得河岸腥潮的泥土,大半张脸埋在泥里,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却能闻到很淡很淡的檀香气,指尖划过布料的柔软,有人在问着他什么,焦急而又关切。 嗓音如此清朗柔和的人,心也一定是暖的吧。 脑袋里一片空白,找不见过去,寻不到未来,他就像于黑暗中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筋疲力尽弹尽粮绝,终于有一束光施舍着照耀下来,第一次触及温暖的指尖颤抖着,恐惧又不忍放弃。 他挣扎着眼睛睁开一道缝,窥到了明亮的光辉。 太阳的颜色。 “花……满楼……”苏幕遮滞涩地念着那人的名字,朦胧恍惚中看见了大片光点交错流动,失落的过去,全部回到了脑袋里。 “我在。”响在耳边的声音同记忆里一样的柔和,苏幕遮怔楞地睁着眼,梦境与现实交叠重合,第一次,虚幻的光辉照进了他贫瘠单薄的现实。 花满楼温和地笑着,擦干苏幕遮额上的汗,触手的温度让他松了口气,“已经不发热了,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好好将养着即可。” 苏幕遮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迟钝的很,抬抬指尖都要耗掉他全身的力气,但是很暖,冷意不知何时已经退去,从内到外透着暖洋洋的倦意。 “我没事。”他开口说道,喉咙异常的疼痛,每个字都哑得不成样子。 花满楼伸手把人摁在床上,大病未愈的男人虚软无力,他没花太多力气就化解了苏幕遮轻到几乎没有的挣扎,“全身上下都是暗伤,三天三夜意识不清,不好好养着都活不过四十,你这叫做没事?” 身体能差到这种地步,实乃他生平仅见。 苏幕遮看着花满楼,轻声问道:“我死不死,与你何关?” 他说得波澜不惊,满是无所谓的样子,手却在床单上勾起小小的褶皱。 “我救不救,又与你何关?”花满楼用布巾擦干苏幕遮额际的汗水,开始梳理他乱糟糟的长发。 又是那股微不可查的檀香气,清清淡淡让人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苏幕遮眯起眼,语气笃定:“玉罗刹来找过你。” 如果不是玉罗刹做过些什么,谁又会愿意救他。 花满楼并不意外他猜到这件事,“没错,他很是担忧你。” 苏幕遮嗤笑:“他那不是担忧我,是怕我死了给他添麻烦。”他顿了顿,接着道,“他还给了你什么东西对吧。” “嗯。”花满楼自袖中取出玉牌,放在苏幕遮手中,“他将此物交予我,不过我想还是由你自己做主为好。” 莹润的玉牌,在手中一转,苏幕遮又把它塞回花满楼手里,“本就是我输给他的,自然由他处置。” 花满楼笑道:“那我把这个还给你,便是我的处置了。” 苏幕遮道:“你救我两趟,不过一件事罢了。”他这么说着,紧攥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 还是这样等价交换的状态他比较适应,世间哪里会有无条件施以援手的人,有些事情一日不还,他心里就一日不安。 他得到过的每一丝温存,都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是用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换到的。 “就是一条狗倒在我面前,我也是会救的。”花满楼替他拉好被子,把玉牌放在他枕边,“不过举手之劳,若是受了这份礼,我反而要于心不安了。” “但是……”苏幕遮的分辩没说下去,花满楼覆着他的眼睛,语调像是在哄个任性的孩子,“你身体还未好,好生休息,其余的事情我们押后再谈。” 睫毛被掌心压着的感觉很奇妙,苏幕遮闭着眼睛眨动几下,热意透过眼皮扩散,陌生的触感让他手足无措,嘴上胡乱应着,想着让花满楼快些把手拿开。 很烫,人身上的温度原来是能热到这种地步的吗……他思忖着,碰触过他的只有石观音一人,强烈的依恋克服了身体本能的攻击欲望,可是那种触碰并不舒适,女人的身体滑腻冰冷,抱着像在碰一条嘶嘶吐信的美人蛇,每每教他浑身发冷,鸡皮疙瘩一身久久退不掉,但每一次他老老实实按石观音说的做之后,她会夸奖自己,说他是个好孩子,说他做得很好,说她……爱他。 为了那么一句话能做到那种地步,如今想想竟是有些可怕。 苏幕遮迟滞地想着,病痛折磨的大脑丝毫没有考虑到为何习惯了攻击的身体,可以如此自然的接受花满楼的触碰却不起半点反抗的意识。 “我待会来叫你吃药。”花满楼把窗户掩好,关上房门,浓厚的药味从门缝里溜进来,闻着就让人嘴里发苦。 方才想要让花满楼快点把手拿走,好逃离那灼人的温度,现在他当真离开了,刹那却觉得受不住的冷,明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啊…… 苏幕遮迷茫地想着,忽略了心里满满的怅然若失和一点点悄然滋生的渴盼,用被子把身体裹紧,努力不去在意枕边躺着的玉牌,在微微的檀香气里倦怠地闭起眼睛。 等他把身体养好……报酬的问题必须得跟花满楼好好讨论清楚…… 可他好像没钱…… 不知道花满楼缺不缺劳工…… 花满楼听着屋里的呼吸逐渐平和,脸上挂起笑意,不过没几秒又添些愁绪,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苏幕遮的身子看着康健,实则亏空的厉害,常年的拼杀,中毒,心思沉郁,玉罗刹一掌把他全身上下的暗伤都拍了出来,此起彼伏地闹腾,虽说借此机会能一举治愈也是好事一桩,但是其中过程漫长艰辛,怕是得吃上不小的苦头。 百花楼里药味这几日浓得吓人,谁走进来估计都得给那味道给熏得吐出来,养在小台上的植物也被药气折磨的打蔫,花开的都比往年少了不少。 熬上药,花满楼给花浇完水,思量着是否要叫人把花移去郊外的庄子里,不然再这么熏几日,这些娇贵的小家伙们定然是要吃不消的。 “玉教主既是这般惦念,何不亲自去看一眼?”他放下水壶,开口道。 “还真是敏锐。”玉罗刹从房顶落下,靠在墙边,仍一副懒散的样子,“你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就拉出去埋了,有什么好看的。”他想了想,又道,“没想到你治得这么尽心,我本来还以为你挺讨厌他的。” “何以见得?”花满楼笑着问道。 “他干的是人命买卖,我以为你讨厌这个。”玉罗刹挑眉,拨弄着手上的金质饰物,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花满楼道:“若我讨厌他,阁下就算半夜把他丢进我的卧房,我也会把他丢出来的。” 自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苏幕遮是做什么营生的,干惯人命买卖的人身上总有股洗不去的血腥气,然而他本能的觉得,苏幕遮和普通的杀手不一样,就像没人会指责狼猎杀兔子以求饱腹,苏幕遮谈论杀人一如狼之于兔子,不为钱财不为乐趣,纯粹就是为了存活。 太过单纯的动机,单纯得让他兴不起什么反感的念头。 他很清楚,苏幕遮看待世界的角度,大抵是和常人不同的。 玉罗刹冷眼看着他表情细微的变化,畅快的笑起来:“你果然看出来了啊,那小子是跟狼群长大的,与其说他是个人,不如说他根本就是头披了人皮的狼。” “是么……”花满楼叹息,“阁下又为何要跑来同我讲这个?” 要不是关心苏幕遮,玉罗刹怎么会没事跑过来和他唧唧歪歪,不就是担忧他没有如预想一样对苏幕遮尽心尽力吗。 花满楼心里门清,但是这种事玉罗刹可不会承认,他拍拍花满楼的肩膀,大笑道:“我是来提醒你,这么好用的狗,可别浪费了。” 说话间,他已飘然远去。 ☆、番外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诗人眼里的豪迈壮阔之景,在战乱的西域却是死亡的象征。 战乱的西域是地狱,那么炊烟升起的地方,就是地狱的最底层。 那是一片很小的绿洲,几个戎装的士兵正在架锅做饭,锅上炖着肉汤,很香很香的肉汤,他们大声交谈着,舀起稠厚的汤。 乳白色的汤汁,洒上些胡椒调味,他们都喝得很香。 离他们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年龄都不大,蓬头垢面,饿得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出血,地上扔了个干馍馍,但是谁也没有去捡。 哪怕他们大多已经饿得两眼昏黑,也没有人去捡那个干馍馍。 上一个捡了地上馍馍的孩子,现在已经化成了锅里的烂肉。 有的孩子捂着嘴,抽噎着喊阿爸阿妈,一双眼睛里写满惊恐绝望。不久前他们还是父母掌心里的宝贝,不过是一场该死的战争,他们就全部沦落成了等死的两脚羊。 和他们隔着一段距离,锁着另一个孩子,他的双手被绳索磨出血,滴滴答答沁进沙地里,头发湿淋淋地往下滴水,乱发遮掩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他已经逃跑过好几次了,所以才会被绑起来,今晚锅里的人本应是他,但是当士兵把他洗干净之后,他们改主意了。 污垢灰尘之下是一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蛋,虽然还小,但也能看出未来的貌美。 他们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回去,进献给自己的上司。 大将军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瘦弱娇小,长得漂亮的小男孩。 男孩很安静地蜷缩着,双脚光裸衣不蔽体,露出的双腿上遍布伤痕,接连几次的逃跑失败似乎已经让他失去了斗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一个机会。 这一等就到了月上中天,黑暗里一堆篝火忽明忽暗,士兵们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轮流守夜。 午夜时分的沙漠冷得可怕,男孩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其余孩子蜷在一起取暖,他却被单独系在一根木桩上,手脚紧绑,脖子上挂了根绳子。 就像个牲口一般。 未干的头发在脑袋上结了冰,一动就能听见冰碴子碎裂的声响,他靠坐在木桩旁边,头埋在膝间,从碎发的缝隙里观察士兵的动静。 守夜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始终维持着相同的动作,相同的呼吸频率,直到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骂骂咧咧地坐在火堆前面。 男孩瞳孔一缩,手猛地收紧,知道自己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开始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身体发抖,声音不大,却足够吸引守夜人的注意力。 这个男人和大将军一样,他也很喜欢娇小漂亮的男孩,轮到他守夜的时候,他往往更乐意从那群小羊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带到大沙漠里去做些什么他喜欢的事情。 男孩知道这一点,他也聪明的利用了这一点,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这张脸有时候也是会给他带来一些好处的。 守夜人狰狞地笑起来,他站起身,解开了男孩身上的绳子,拎着他走向了沙漠。 走到大将军那里还要好些天,在此之前不如先叫他爽爽。 男孩漂亮得销魂蚀骨,掌心下的身体微微战栗,被迫仰着头亲吻他。 守夜人半眯着眼,哼唱着荒腔走板的调子,那是他们军队里进攻前的战歌。 音越来越高亢,此处离着绿洲很远,他唱得再怎么大声也不担心吵醒同伴。 ——同样的,惨叫的再大声也不会引来任何人。 男孩面无表情地擦擦脸上的血,偏头吐出一块肉,低头看着地上抽搐的男人。 男人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漏下来。 反复乖顺的讨好亲吻,不过是为了确认血管的位置,然后一口下去,准确无误的咬下了男人的主脉,顺口撕烂了气管。 嘴里的味道腥甜粘腻,男孩呸呸吐了几口唾沫,高大的男人瘫在地上,像是锅里的一滩烂肉。血液渗进沙地,蔓延到男孩脚下。 天际线上缓缓升起一抹曙光,映在地上黑红的血迹上,男孩直勾勾看了许久,裂开嘴笑起来。 啊,真是好看。 江南花家,暮春三月,草长莺飞,小桥流水潺潺而过,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花如令一张脸笑成了菊花。 今天是他末子抓周的日子,小小的孩童粉雕玉琢,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干净明亮,两颊上肉鼓鼓,一笑就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花家七童,花满楼。 奶娘小心地把他放在桌案上,一桌上放满了笔墨纸砚等物,花如令放上了他年轻时用的宝剑——虽然连着六次他儿子都第一个把它踢开,其余的什么玉啊,算盘啊,胭脂啊,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满楼揪着自己五福贡缎的衣角,迷茫地看了大半晌,摇摇晃晃地爬了几步,抱住了不知谁丢上去的一盆牡丹,咧开嘴笑起来。 这个,漂亮。 时光荏苒,转眼幼儿长做孩童,仍是粉雕玉琢的模样,只是脸上少了些肉,笑起来也见不着那两个深深的酒窝。 他眼睛上裹着厚厚的白布,摸索着在房间里行走。 今天没有人来看他,这多少让他松了口气。 ——母亲一见他,话还没说就要先哭一回,父亲对着他总是满怀愧疚,长吁短叹,几个兄长这些日子更是谨言慎行,话都不敢同他多说两句,生怕戳了他的痛处。 亲人如此行事,只让他感觉疲惫。 心里杂七杂八地想着,他脚步一乱直直往地上栽去。 失去了眼睛,就连最简单的行走都变成了需要反复练习的困难任务。花满楼紧闭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但是他被及时接住了,脑袋被温柔地敲了敲,来人温和地训斥道:“不是说了叫你别随便乱动吗?要是伤了娘亲还不得哭死?” 花满楼放松下来,来的是三哥花满庭,受伤后他也就和三哥相处时能自如些,嘴角挑起微笑,他和声应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花满庭也并非当真想要训他,不过是提点几句,转而道:“爹已将铁鞋大盗诛于剑下,你且放宽心,眼睛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没关系的。”花满楼笑道,“就算是看不见,我还可以听,春日里花开的声音,冬日雪花落在屋檐的响动,鸟鸣叶落,比看到的还要精彩。” “你能想得开就好。”花满庭揉揉花满楼扎着两个小角的脑袋,心里思忖着父亲请来开解七童的大师们还算有点用处,就不用赶出去了。 远远天空划过一只飞鸟,延绵的黑影连向大漠。 暴戾的鸣叫声中,白色斗篷的人影仰头望去,可见无边的黄沙里朦胧驶出一艘巨舰,天边十几只雄鹰高飞,拖动着巨舰前行。 男孩早已长成少年,一张脸随着岁月逐渐长开,逐渐混上了散不去的戾气狷狂,左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平添了几分昳丽温柔之色。 他雪白的袍角,沾着几滴血渍,抬眼看看越来越近的巨舰,他沉默着把斗篷脱掉,丢进沙里。 女人看着他极是高兴,笑容温婉揽着他的臂膀,招呼着美酒好菜,身体柔若无骨一般软在他怀里,俨然是个贤惠的妻子模样。 少年刚刚替她铲除了一颗眼中钉肉中刺,从此沙漠东部皆是她的势力范畴,她自然乐得做出些样子哄哄少年开心。 “从此以后,东部就是你的了。”少年喝掉她送上的葡萄酒,神情浅淡。 “不,是我们的。”女人握住他的手,在心里微微皱眉。少年的手是握刀的手,骨节分明伤痕无数,掌心处结着茧,完全不同于她所喜欢的模样。 “我替你平了四十个马帮,十五个部落,三十八处沙盗窝点。”少年说道,嗓音清亮柔和,像是春风吹皱的绿水,“做牛做马八年,对你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他抬眸,对上女人诧异的眼神,小小地勾起一个微笑,“我该走了。” 女人是第一次面对少年的刀,那把破烂的就同从铁匠铺子捡回来的垃圾一样的弯刀,斩下的刀光阳光下亮得睁不开眼,每一招每一式,比毒蛇还刁钻,直直往着要害冲去。 船上的打斗声从日中响到日落,少年拖着一身伤痕,踉跄着离开巨舰,残阳似血,染下一条长长的残影。 他的左脸盘踞着两道扭曲的伤痕,整张脸隐在阴影下,狰狞如恶鬼。 再后来,江南立起一幢小楼,开着满楼繁花,春天一到便是满楼芬芳,自楼下经过,有时能看见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给花浇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城里的姑娘,总是走着走着走到了小楼下面,仰着头满脸绯红,捻着手绢轻声念叨。 此生若能得花家七童一顾,便是死了也甘愿。 再后来,西方魔教多了一位杀伐果决手腕狠辣的左护法,披着雪白的斗篷,金线绣着咆哮的巨狼,下半张脸永远覆着银质面具,两把弯刀被鲜血洗炼得寒光四溢,身边坐拥着数不清的巨狼,骑着白骆驼纵横沙漠。 恶鬼一样的左护法,仆从们宁愿去扫猪圈也不愿多靠近半分。 总觉得哪怕多靠近一点点,都会被沾染上那可怕的阴冷气息,彻底拽进地狱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青年饮尽樽中烈酒,叮叮当当的驼铃声响,狼群嚎叫着奔腾,琉璃玉盏被扔进沙地,几滴余酒流淌着渗进沙中,恍惚间可见当年鲜血满地。 “真漂亮……”青年眼神一如少时明亮,似醉非醉笑得温柔缱绻,漫不经心舔去唇角酒渍。 残阳透过指尖,只觉得寒凉透骨。 也许他这辈子,注定触不到温暖的太阳。 然后,岁月流转,终有一日,秦淮河畔冲上一个伤痕累累的青年,每道伤痕都被河水泡得发白,浑身都带着酒臭气。 行人掩鼻而过,猜测着大抵又是个付不起钱从画舫里被丢下来的落魄鬼,谁也不乐意靠近半分。 回家路过的花满楼走下河浜,俯身问道:“阁下可还安好?” 青年无力地动动手指,微睁的眼睛毫无聚焦,只看得见大片大片绚烂的光晕。 那是……太阳的光辉。 温暖的……不可思议…… 命运的齿轮,从此刻开始,嘎吱嘎吱开始运转。 一路走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及时赶上的二更!觉得已肾虚【趴总之这就是个温柔土豪爱上我的故事啦hhhh苏幕遮小时候的历史简直黑的洗不白了 虽然我本身就没打算洗w 小天使们喜欢就点点收藏键吧,会有勤奋的蠢作者哟~~以及每个点开文的小天使,我爱你们~~【飞扑 ☆、第十章 药是一日三次,棕黑色的药汁凝着刺鼻的气味,只闻着都觉得胃里翻腾,腥臭难忍。 对此苏幕遮倒是接受良好,捧着药碗老实喝药,但是他素来怕烫,只能蹙着眉头小口小口抿着,不时发出被烫到的嘶嘶声。 花满楼端着一个小碗,里面盛着蜜饯,他总是习惯性地在药边上放上些,毕竟药味太过酸苦。可惜苏幕遮对此热情并不高,皱眉嚼着蜜饯,表情比喝药时还要难看。 “花满楼。”抻着脖子艰难咽下嘴里齁死人的玩意,苏幕遮叫了一声花满楼,见他注意力转回过来,“安神的药帮我停掉吧。” 花满楼问道:“你确定?”听到苏幕遮嗯了一声,他叹气,又道,“停药的后果你也清楚?” “很清楚。”苏幕遮回答道,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那我知道了。”花满楼又叹一声,走出门去。 午后的第二次药,没了安神助眠的成分,苏幕遮难得的保持了清醒,正午的日头烈,他靠在窗边,透过窗户能看见外头延绵的黑瓦,檐角翘起,勾出一水的碧绿。一只雀儿跳上窗沿,蹦蹦哒哒休憩一会,歪着小脑袋盯着苏幕遮看,小小的黑豆眼看得人心头发软。 苏幕遮浅浅勾起个笑,伸着手让它跳上来,雀儿低头啄啄他的掌心,见他似乎没东西喂,又拍打着翅膀转身飞走了。 “真好啊……”看着雀儿扑腾着跃到树上,和它的伙伴叽叽喳喳,苏幕遮哑着嗓子感慨道,对待这种小东西,他总能比对待人多几分耐心。 细绢布的衣料微湿,粘腻的贴在身上,他才站了这么一会,全身已是一身薄汗,不是热得,而是疼得。 他身上的骨头没几根是没断过的,也没几处伤是好好休养过的,就像个千疮百孔的气球,每一个孔洞在这个时候都在兴奋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疼痛从骨头的缝隙里往外冒,寒意从每一道伤痕处往里钻,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应该说是难受极了,寻常人面对这般痛苦,大多是恨不得直接死去才好。 但是苏幕遮宁肯这么疼着,也不愿意碰那些助眠的药材。 被药物所操纵的困倦,神志不清,浑浑噩噩,对他而言是比任何痛苦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汗水从额际滑落,苏幕遮倚着窗户,随手擦掉。 好想洗澡…… 他对着外面的风景,僵着脸发起了呆。 一道暖阳照进来,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门吱呀一声,花满楼走进来,手里提了一个竹编篮子,小巧玲珑,里面盛满了饱满圆润的青梅,青翠欲滴,皮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隔着那薄薄的皮,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郊外庄子里刚送来的,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花满楼递了一个给苏幕遮,长在江南水乡的青梅,对大漠出身的青年来说算得上稀罕玩意。 手上圆圆的小果子比看着有分量,外皮青涩还带了点微黄,捏起来有些硬,凉凉的感觉倒是很舒服。苏幕遮在衣服上蹭了蹭,一口啃了半个。 尚未完全成熟的梅子没甚甜味,一口咬下去溅进嘴里的汁水酸的让他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皱起脸来,果肉很脆,他嚼得咔嚓咔嚓作响,等到最初的那股子酸劲下去了,才能咂摸出一点甜味来,清清爽爽,和酷暑的天气相得益彰。 苏幕遮不喜欢蜜饯,对这一篮子青梅却是情有独钟,抱着篮子不多时全吃得一干二净,酸到发苦的味道盘旋在嘴里,让他止不住的吞口水,颇为不满足的舔舔嘴角。 不过两个巴掌大的篮子能装多少东西,他觉得自己才刚吃了几口就全没了。 “此物多食伤脾胃。”花满楼似是察觉到苏幕遮的情态,笑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叫庄子里每日送一些来。” 苏幕遮在心里快速衡量了一下梅子的市价,道:“不必。”,虽说是债多了不愁,不过能少欠一点是一点,免得到了最后还不起。 花满楼多少能猜到些他的心思,也不点破,转而说道:“今日天气颇好,你可要沐浴?” 一听这话,苏幕遮眼睛一亮,立时觉得身上的粘腻更难以忍受,毫不犹豫道:“要!” 大号的屏风立起,遮住里面的景象,只能见得着水雾从里面往里飘散,窗户外面太阳正好,明亮的光在屏风上投下一个引人遐思的剪影。 水很热,苏幕遮泡进去的一刹那忍不住舒服地呜咽一声,浑身上下都被蒸腾着,水在指间流淌着,身上萦绕不去的寒意和酸痛好像也被水流带走了不少。 这么泡着,疼得不清醒的脑袋也慢慢理智回笼。 “我把衣服放在外面了。”花满楼的声音从屏风另一边传过来,苏幕遮侧着脑袋看过去,只能看见梅兰竹菊间的一个浅淡影子。 “你拿进来好了。”他趴在浴桶边上,超大号的浴桶能同时容纳两三个人,他一个人泡在里头宽敞的很,趴着扑腾掌下的水,兴致盎然地玩了起来。 花满楼听到水声,就知道苏幕遮定然是又找到了什么新乐趣,这些天他多少也摸到了苏幕遮的性子,平日里冷硬的很,有时候却又像个小孩子,给他个九连环都能高兴地玩上很久。 “我来给你濯发。”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挽起袖子,要是再不插手估计苏幕遮玩起来就没头了,眼下虽然还是盛夏,正午时分热得很,但是这么在水里折腾着也是要着凉的。 “……嗯……”苏幕遮下意识缩缩脖子,换了个方向仰着身子把脑袋探出来方便花满楼动作。 反正住在百花楼这些日子,擦身换药的,他都被花满楼摸光了不知多少遍,别说花满楼看不见,就是看得见也早就无所谓了。 熟练地解下发带,花满楼梳理着手中的头发,长度和他相比要短得多,握在掌心厚厚一大把,蓬松柔软,莫名地教他想起家中母亲养着的那只猫儿。 热水浇过头皮的感觉再好不过,苏幕遮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身边的水。 这个时候还不忘记玩……花满楼哭笑不得,手上灵活地穿过苏幕遮的头发,顺手开了手边的罐子。 皂角的味道很清淡,里面加了些香料,苏幕遮一闻就辨了出来,“迷迭,没药,龙脑,还有檀香。” “是吗?”花满楼笑笑,揉摁着苏幕遮头上的穴位,忧思过重又不肯吃安神的药,这么摁摁他晚上应当能睡得好一些。 苏幕遮哼哼两声,头顶揉摁的力道恰到好处,头皮的紧绷感慢慢消退,困扰了他许久的头疼也减轻不少,每个毛孔都惬意地舒张开,“烂好人……”他懒洋洋地嘟囔着。 花满楼开始舀水浇在他头发上,一边浇一边梳理着头发,头皮被微微扯动的感觉意外地好,苏幕遮也就停了自己没说完的话,调整了个姿势,喉咙里发出安适的呢喃。 啧,真是昏了头,别人啥样和自己又没关系,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又不是多亲近的人,烂好人就烂好人呗,大不了以后摆摊子的时候分点神看着别叫花满楼给人骗了……好歹他救了自己两回…… 花满楼脸上笑意加深,记得母亲养得那只猫儿,每次被揉得心满意足也会翻着身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绵长细软拖着撒娇的尾音。 和这人重合起来想想似乎也没什么违和感。 衣服依旧是花满楼备下的,苏幕遮自己的衣服放在摊子里,两场大雨就彻底报废了。想到自己花了三两银子买回来的衣服,他的心情就又低落了下去,彼时懵懵懂懂茫然无知,居然会被寻常的小贩给坑了,简直丢人丢到家。 沐浴完身上是皂角的香气,他捉起袖角闻了闻,皂角混着香料,清淡又温和的味道。 自己和花满楼身上的味道一样,这个认知莫名的又让他不太明朗的心情好转了一些。 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水,苏幕遮胡乱揉了揉权当擦干了,顶着一脑袋湿发往外走,走出去又有点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小酒摊的东西两场大雨基本都不能用了,剩下的酒塞在百花楼的库房里,但是心里计算一下酒还有多少是没被大雨污染的,他就一点也不想去清点库存了。 所谓逃避现实,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 收拾好东西,花满楼从屏风后头转出来,就感觉有人杵在门口不动弹,便走了两步扯扯苏幕遮的袖子,“你屋里的被褥我拿去晒了,先去我房里。” 去干什么? 擦头发。 苏幕遮又没老实把头发擦干。 花满楼拿着布巾一边擦一边在心里感叹这种活计自己真是越做越熟练了。 他好歹也是江南花家的幼子,这种伺候人的事几乎从没沾过手,要不是收留了一个实在不会照顾自己的家伙,想来未来也是不会随便做的。 苏幕遮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事实上他并不是个很多话的人,正常状态下一天也讲不了几个字,给他药就喝,做了饭就吃,今天这种交流已经是他少有的聒噪。 当年被石观音日日甜言蜜语折腾出来的后遗症就是根本不愿意和人交流,因为失忆刚有些好转迹象,目前好像又开始故态复萌。 花满楼的房间很干净,东西放得整齐利落,屋角的桌上,小小的香炉升腾起袅袅白烟,烟迹细细一缕上浮,散在空气里,添了分淡淡的檀香气。 床边放了本合着的书,夹着纸书签,边角卷起似是看过许多遍,桌上一樽琉璃盏,盛着清水,一朵将开未开的月季飘在水上,在水面映出片浅红。 半开的窗吹进清风,暖风微醺。 若说房间的布置折射着一个人的生活,那么眼前的这个房间所映照出的,是和苏幕遮截然相反的生活。 天差地别。 “花满楼。”苏幕遮懒洋洋地开口道,“我是条养不熟的狗。” 所以要是聪明,还是早早将他丢出门去为好。 常年泡在酒里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了的嘶哑低沉,神情漫不经心,眼里是一片漠然,说完自己还颇觉好笑的挑挑唇角,弯出个不伦不类的笑。 他要是条狗,尾巴肯定僵硬地垂着,无论对他再怎么好,都不会翘起对着你摇摇尾巴。 说不得哪一日,还会咬你一口。 花满楼听了他的话,手上不停,湿透的布巾濡湿指尖,温和道:“我们是朋友。” 苏幕遮睁大眼睛,猛然回头,只见花满楼笑得眉眼弯弯,恰如春风十里,繁花烂漫。 那一瞬间,心跳乱了次序,耳边微微轰鸣着,直教他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真的是累成狗,上了一整天课,赶场子狂奔去开会,开完会回寝室十点多了,洗个澡,好,熄灯了…… 所以就没更新小天使们求原谅QAQ 以及……这周收藏破百了,速度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收藏破百双更就破百了【趴嗯……明天或者后天会有双更掉落 进的第一个陆小凤副本应该是铁鞋大盗,所以不出意外陆小鸡马上就要上场啦w虽然是电视剧的梗同人没写,但是在这篇文里这个故事还是挺重要的现在花满楼已经快要达成一级驯兽成就了 苏苏正在沦陷边缘 我还想再推一把hhhhh 以及上个武侠坑写的我陆小鸡一出场就兴奋也是没救了【捂脸这个坑他是配角配角配角【重要的话重复三遍So他的出场会很少。 ☆、第十一章 夜色渐浓,窗外灯火阑珊。 晚上的药边上,没了甜腻的蜜饯,换做几枚圆润可爱的青梅,看得教人口舌生津。 苏幕遮看看青梅,又看看花满楼,花满楼仍是一脸微笑,但是苏幕遮分明能看出点调笑的味道。 被看穿了…… 他泄气地低头喝药,只觉得脸颊发烫,不知是否丢人的红了脸。 不过青梅还是很好吃的就是了。 今夜无月,亦不见繁星,天上随意扯了快黑布,潦草遮了便做了夜色,反多了分别样的干净。 苏幕遮睡不着。 不知是否是前些日子睡得太多了,他辗转反侧许久仍是心烦意乱感不到睡意。 身上还在疼着,可伤痕累累的身体应当早已适应了这般痛楚,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花满楼的身影。 当他一人独处之时,脑袋会格外清醒,白日里对着花满楼时自己的种种模样,回想起来跟自己素日的表现大相径庭。 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他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意这个男人,完全不合常理地对他怀有不同寻常的依赖,乃至于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听到他说朋友时那种欢欣鼓舞的心情,简直就像是只围着主人脚边打转的幼犬,恨不得连尾巴都摇断才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苏幕遮怔楞着对着房顶的雕花发了半个时辰呆,睡意全无地披衣起身,坐在窗前……接着发呆。 外面飘着薄雾,浑噩着天地一色。 “他待你还真是好啊。”苏幕遮扭头,就看见玉罗刹坐在桌前,拎着茶壶倒茶。 “你来作甚?”苏幕遮皱眉问道。 那个茶好像是几天前的茶了,因为他基本不喝也就一直没换过。但是是玉罗刹的话……就不提醒他了。 “我来告别。”玉罗刹笑道,“顺便提醒你安分守己好好表现别叫人给赶出去。” 苏幕遮冷哼一声:“又去万梅山庄?跟个变态似的。” “不,我回西域。”玉罗刹看他一脸不在意,低声数落道,“你别表现的自己多好似的,性子又凶又闷,几年见不着你一个笑模样,气走了多少仆人我都不想数了,知不知道现在教中的仆役宁肯去扫猪圈也不乐意往你身边凑。全身上下除了张脸没有任何优点,而且花满楼又看不见你再好看十倍也没用。” 苏幕遮反省三十秒,好像,大概,也许,自己真的就是这幅德行,于是就默默地,默默地,撇过脸去。 他其实,可能,应该,也没那么差劲啊,你看他和花满楼不就相处得挺好的嘛。 玉罗刹又道:“要不是我还算养了你几年我都不想说你,脾气又臭又硬也就算了,难得找着个忍得了你的好人你还不感恩戴德的死抓着不放,就你这吊儿郎当死性不改的态度,我看你哪天被赶出来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自己不能过。”苏幕遮辩解道。 “自己?”玉罗刹嘲讽地重复道,“就你这自理能力,我还真不抱任何希望。”鉴于某人出身乱世,跟着狼群长大,又被石观音那个女人捡回去调。教,从根子上就是歪的,要是没人看着保证没几天就能自己把自己作死。 苏幕遮需要一根缰绳束缚住他,花满楼是玉罗刹物色到的最好人选,至于花满楼本人会不会愿意这种事情,就完全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把人丢过去,他不想管也得管。 苏幕遮撇嘴:“我才不会……” “行了,我也没啥好多说的了,你好自为之。”玉罗刹截下他的话头,道,“不过要是你肯坦率一点,多说几句话,表达表达亲近,我想花满楼会很高兴的。” 玉罗刹表示自己心好累,他养儿子都没这么尽心尽力过,回西域的时候顺路去万梅山庄看看好了,好久没看见阿雪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长高了。 花满楼……会高兴吗…… 苏幕遮没管玉罗刹,兀自对着窗外发白的天际,有些期待地呆坐着,想了很久很久。 …… 百花楼前门通到街面上,后门则通向小花园,面积不大却被打理得很好,浓荫密密夏日里多了几分凉爽,踩着小路就能看见个湖心亭,满池荷花开得正盛,清风一吹送来阵阵荷香。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苏幕遮是体会不到这种诗意的美景的,他只对停在荷花上的蜻蜓感兴趣,嗯,池子里的小红鱼也挺有意思的。 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生命力当真顽强如野草,伤得千疮百孔不过半月光景就能行动自如,还能兴味盎然的趴在地上,探出手去撩拨池子里的鱼。 花满楼听着耳边的水声,无奈地摇摇头:“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一池子鱼也剩不了几条了。” “那正好捉了吃。”苏幕遮手腕一抖,从水里捞出来一条鱼,“又长又胖的肉一定很嫩。”他手里的鱼扑腾着甩了他一脸水,红白相间的锦鲤在池子里养尊处优,养得肥肥胖胖,一身鱼鳞光泽闪亮,看着就很好吃。 锦鲤:嘤嘤嘤他招谁惹谁了,每天勤勤恳恳老实做鱼,从来没干过坏事,这个男人是要干啥哟! 花满楼笑:“你要是想吃鱼我晚上给你做,这鱼是看的,肉可不好吃。”锦鲤的肉好不好吃,他还真不知道,毕竟谁会没事去宰条锦鲤吃,不过要是真的让苏幕遮吃了这条鱼,那估计他这一池子鱼也留不了两天了。 苏幕遮瞥瞥花满楼,抬手把手里的鱼丢回水里,看着逃出生天的锦鲤摆动尾巴,肥硕的身体一摇一摆以超出身体潜能的灵活度隐进荷叶下头,满心遗憾。 不好吃长这么肥干啥。 “晚上我要吃红烧的。” 夏日正午,小园里不是很热,花满楼在亭子里架了把琴,琴声悠悠,含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悲怨之意。 “你不高兴?”苏幕遮怀里抱着他的刀,水池上头两把弯刀晃悠着,金光闪闪引来一条条锦鲤,红的白的挤作一团,时不时有几条跳起来去咬他的刀,紧接着就被早有准备的某人一巴掌拍回水里,水花四溅湿了衣服。 不能捉鱼吃,这么玩玩也挺好的。 “曲调如此罢了。”花满楼答道。 “哦。”苏幕遮坐起身,伸手从亭边的柳枝上折了片叶子,随意卷了卷凑到唇边。 节奏欢快调子高亢,西域风格的曲子响在这烟雨朦胧的江南,竟也奏出些大漠的豪迈张狂。 音初时还低些,随后就越攀越高,到后来尖锐得直冲云霄,连带着听者的心也跟着一路被提起,血液止不住加快,心脏扑通扑通快要跳出胸膛,直到啪地一声,曲子戛然而止。 苏幕遮把断裂的柳叶丢进水里,“叶子太软,还没用力就断了。” 花满楼道:“只听得半首也是极好。不过此曲听起来虽是高昂轻快,却总带着三分悲意,不知是什么曲子?” 苏幕遮道:“这是首战曲。”本就是战争时的曲子,祭奠亡者,鼓舞士气,再怎么欢快都掩不了曲子中的苍凉。 这也是他唯一会的曲子。 毕竟当年打仗天天听。 几只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有人踩着水面,稳稳落在亭中。 “有门非要跳窗,有桥又要踏水。”花满楼叹气,“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客人可是少见。” “我说你们俩一个弹悲曲,一个奏战歌,平白的让我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还要管我怎么来的不成。”陆小凤转着扇子,笑得眉飞色舞哪有半分他说的没了好心情。 “不请自来背后偷听,一定是陆小凤。”花满楼站起身,拿过陆小凤手里的扇子敲敲他的头,“还无师自通了顺手牵羊之术。” “唉,你要是愿意请我来,我又何必背后偷听?”陆小凤捂着脑袋,笑嘻嘻地冲苏幕遮招招手,“店家好久不见,来时见酒摊未开,我还颇为惋惜呢。” 苏幕遮抱着刀,对他点点头,神色冷淡。 这人是谁来着,和他很熟吗?看样子像是和花满楼一起来过他的摊子,可惜没啥印象。 “不通音律五音不全之人,我为何要请你听琴?”花满楼一脸促狭。 “听不听琴倒是其次。”陆小凤摇头晃脑,走了两步站在苏幕遮边上,“有没有好酒才是关键啊。”见苏幕遮瘫着脸不说话,他又道,“酒摊不开,店家可肯匀我些酒解解馋虫?” “酒是有。”苏幕遮斜睨一眼陆小凤,接着道,“端看花满楼愿不愿意请你喝了。” 陆小凤摸摸胡子,看向花满楼:“那七童你肯不肯请我喝杯酒呢?” 花满楼道:“好酒是有,不过我只请朋友。” 陆小凤眼睛一亮,得意道:“还好你有我这个朋友,不然一个人喝酒不是要闷死了。” “闷死倒不至于。”花满楼说道,“没了你,阿苏也是愿意同我喝酒的。” 陆小凤回头一看,苏幕遮正深以为然地点头。 “唉,你莫不是要馋死我才高兴?”陆小凤搭着花满楼的肩膀,满脸可怜相的凑上去。 “馋死你,还少个人偷我的酒喝,不是好事一桩?”花满楼挑眉答道。 陆小凤还想再说什么,就觉得后领一重,一转头就看见苏幕遮提着他的领子,淡定地把他从花满楼身上撕下来,“待客的酒没了,不过我还存了一壶给朋友的。” 陆小凤一听,立刻转换阵营,拍拍苏幕遮的肩膀:“我们不就是好朋友吗!前些日子还一起喝过酒呢!” 苏幕遮瞄瞄花满楼的笑脸,硬是止住了打算移开的动作,让陆小凤拉着自己走出亭子。 啧,改天再把人打一顿好了。 花满楼将琴收好,抬步跟上。 放那两人单独相处危险性太大,他实在放心不下。 花满楼话不多,苏幕遮话也不多,但是陆小凤却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尤其是喝完酒之后,能拉着你从白天聊到大半夜还是神采奕奕。 苏幕遮盯着陆小凤开开合合的嘴,认真思考把手里的酒杯塞进去的可能性。 本以为玉罗刹就够烦的了,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比他更烦的人。 陆小凤说着说着,就聊到了花家。 “说起来再过两日便是花伯父的六十大寿,这个时候你不在家里坐镇筹备,怎么反倒在这里躲清闲?” “祝寿之事自有人操持。”花满楼道,“花家就是忙到人仰马翻,也轮不到我不是?” “那正好便宜了我,还能跟着你去混杯酒喝。”陆小凤咂咂嘴,“花家的美酒可是让我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啊。” “要是教我四哥知道你这般心思,打死他也不会给你发请柬了。”花满楼给陆小凤满了杯酒,接过苏幕遮给他倒的清茶。 苏幕遮就抱出来一小坛酒,陆小凤巴不得没人同他抢。 “但是他发都发了,可就没有收回去的理了!”陆小凤从怀里掏出几张请柬晃晃,语气里满是自得之意。 花满楼叹气:“这妙手空空顺手牵羊的技术,可真没辜负你灵犀一指的名头。”陆小凤四海为家浪迹天涯,请柬发也没地方发,就干脆送到了花满楼这里,左右陆小凤总得来找花满楼讨酒喝。 “怎么说我的技术也是死猴精教出来的,要是给他丢了人,他不得活撕了我。”陆小凤挑挑眉,笑起来。 “他倒是不会活撕了你,该让你挖上几千条蚯蚓才是。”花满楼笑道,“这东西本就是你的,你问我要我又不会不给你,又何苦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陆小凤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得楚香帅之赠,我可得物尽其用才不致失礼。” 小小的瓷瓶里散着浓郁的郁金香的气息,花满楼一嗅,自己的折扇上果不其然也沾上了些香气,“楚香帅是劫富济贫,你倒好,偷到自己朋友身上了。” “我这也是劫富济贫啊!”陆小凤挑眉,“我的朋友里,能比你有钱的可是屈指可数。” “我穷。”苏幕遮说道,从陆小凤衣襟里抽出一张请柬,“我的东西我还是得拿回来的。”苏幕遮在百花楼住了大半个月,花家发请柬的时候也就顺手给他发了一张。 怎么说呢,收到请柬时那种微妙的喜悦感…… 陆小凤拍拍桌子,义愤填膺:“你看看你的刀,好意思跟我讲穷吗?!” 苏幕遮低头,两柄弯刀上一蓝一红两枚价值连城的宝石冲着他闪烁。说穷,他是真穷,浑身上下摸不出二两银子,但是他的两把弯刀,全都是黄金裹着的刀鞘,随便一块宝石都能让寻常人家大富大贵吃好几辈子。 好几块还是西域几个小国的镇国之宝来着,打仗的时候被他摸了回来——皇室都灭了,他拿两块宝石也挺正常的。 可是苏幕遮怎么可能舍得把刀上的宝石撬下来,看看陆小凤,又看看花满楼,他沉默半晌,从库房里又搬出来一个坛子。 “苏兄你还藏了好酒啊!够哥们!”陆小凤两颊绯红,扑上去抱着坛子仰头几口,立时昏昏沉沉趴到在桌子上,醉得不知今夕何夕,鼻子里哼哼着打起了小呼噜。 效果比蒙汗药还好。 花满楼拿过坛子闻了闻,惊奇道:“我竟是闻不到酒的味道。” “这又不是酒。”苏幕遮盖好坛子,说道,“遇酒起效的迷药而已,想给他看看而已,谁知道陆小凤那么心急全喝了。” 至于为何这坛子会和酒坛子一模一样这种问题,我们就不要深究了。 花满楼了然,点头道:“还不是你酿的酒太好,他才会以为经了你手的全都是美酒。” 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他还是挺乐意看看陆小凤的笑话的。 我……酿的酒好……吗?苏幕遮静默片刻,才反应过来花满楼说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抱着坛子跑进库房里,把门碰地一关,好一会都不出来。 花满楼摸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 在某些点上,还真是害羞得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以为今天能写完双更的,结果只是爆了字数【趴估计凌晨还会有一更,看我写的怎么样 我要去码第二更了,小天使们么么哒!030 ☆、第十二章 花家老爷子花如令,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传奇人物,早年仗剑出游,三尺青锋打下赫赫威名,结交四方豪侠。中年从商,生意又做得风生水起,家中妻贤子孝,下面一溜七个儿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江南地界里,能和花家一较长短的寥寥无几,往年那同花家齐名,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家自李寻欢嫁了表妹,将李园陪嫁,改名后的兴云庄早已差了花家一射之地。 今年花如令做寿,又是六十整寿,花家桃花堡前自然是门庭若市,得了请柬的虽少,碍不着他们送份贺礼表表心意不是。 花家也不可能让这些人送个贺礼就走,门口流水席一眼看不到头,七日七夜不间断,但凡是来了的就都能在这吃个肚皮滚圆。 而作为花家幼子,花满楼虽然不负责操持,也是要提前一些前去的,谁知他们还没来得及准备,花家的马车就到了。 “花平,不是说我自己前去的吗?”花满楼问道。 苏幕遮打量着这个叫花瓶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靛青色的衣裳,中等身量,长得普普通通,脸上堆着殷勤有礼的笑容。 “回少爷的话,老爷将寿诞改在毓秀山庄举行,叫小的来接您。”花平躬身道。 “好吧。”花满楼点头,简单收拾一下便上了马车。 马车看着不甚起眼,里面修得却是十分精致,宽大的车厢坐进去三个人仍绰绰有余,苏幕遮和陆小凤坐在花满楼左右手边,陆小凤昨日灌了好几壶酒,又误喝迷药,现在是困得迷迷瞪瞪,屁股还没坐定,眼睛就先闭上了,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苏幕遮正襟危坐,偷偷斜着眼去瞟陆小凤的胡子,手上痒痒得不行。 这么一抖一抖的真心好想上手拔下来。 “阿苏。”花满楼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歪过头面向他,一双眼睛没有神采,却盯得他后背一僵。 想干坏事被抓包就是这么吓人。 “花满楼,你们家既然有花瓶,那有没有花盆?”苏幕遮摸摸鼻子,机智地转移话题。 “花盆?”花满楼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禁低笑出声,“花平的平是平安的平。” “那也有人叫花安吗?”苏幕遮又问道。 “花平,你告诉他吧。”花满楼扬声道,语气里满是笑意。 “回先生的话,小的家里还有个兄弟,就叫花安。”花平驾着马车,说道,“对了少爷,老爷来时叫小的转交给您一件东西,就在座位后的盒子里。” 花满楼手在身后摸索一番,什么都没摸到,“看来应当是在你们那边了。” 苏幕遮应了一声,往陆小凤那一看,在他身后瞄到了盒子的边角,“我看到了。”说着他随手把陆小凤扯开,从他身后把盒子拿了出来。 陆小凤哼唧两声,翻了个身,昏昏沉沉毫无醒转迹象。 “这么松懈,也不知他平时是怎么活下来的。”花满楼摇摇头,接过盒子打开锁。 盒子打开的一瞬苏幕遮下意识叫道:“屏息!” 这味道他闻到立刻就反应过来是迷药,不过叫得还是晚了些,花满楼身形晃了晃,倒在他身上。 苏幕遮瞄瞄左边,陆小凤吸了迷香,睡得更熟,嘴角可见一抹晶莹,完全不能算作战斗力。 真是需要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适才一说话吸了些迷香,虽是及时屏息,仍不免有些晕眩。 再怎么说也是一勺就能放倒大象的药,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体质,马车行得越久他的意识就越模糊,仅能勉力把花满楼护在怀里,连握紧刀柄的力气都没。 马车也不知跑了多久,苏幕遮迷迷糊糊看着一个和花满楼长得颇为相似的男人拉开车帘,他立即搂紧怀里的人,剩下的事情,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花家四哥花满轩头疼地看着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的两人,心塞塞地走出去。 七童长大了,关系好的朋友也变多了,哥哥还是颇有几分心酸的。 花家大哥花满堂见他神色不对,不禁走了几步上前,盯着里头看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七童能找到关系好的朋友是好事,从小到大他最担心的就是七童结交不到同龄的朋友,毕竟这身有残疾一事不是简单的心态调整就能扭转过来的,不知多少人一听说七童看不见第一反应就是摇头大叹可惜,他在外谈生意时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似好心实则幸灾乐祸地安慰过,这么多年七童身边只一个陆小凤实在单薄了些,现在能多一个自然是好事。 想是这么想,看着七童和他抱在一起,显然抵足而眠不止一次的熟练程度,花大哥仍然忍不住叹气——七童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其余几个弟弟都享受过的抱着软绵绵的小包子七童睡觉他是此生无缘了。 “你们这怎么回事?”向来自诩最为成熟的三子花满庭把帘子一掀,挑起眉,嘴角勾起个戏谑的微笑,眼睛一转做出一脸惊喜的模样来,“哟!七童这是带着媳妇回来了啊!” “你说什么?!”花如令瞪大眼,一把推开花满庭,往里看去。 他的宝贝幺子花满楼正闭着眼,意识不清地倒在某个男人怀里,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搂着那人的腰,大半个身子都蹭在人身上,而某个他不认识的男子,正半低着头揽住花满楼的后背做出保护姿态,鬓发垂下看不清脸,两柄闪烁的弯刀极为耀眼。 花如令年轻时混迹江湖,同朋友关系好了同榻而眠也不是没发生过,甚至可以说次数还不少,前提是花满庭没有嘴贱说前面那句话! 他是不信,自家儿子自家知道,嘴里冒出来的十句里有一半是真的就不错了,时不时的扇个风点个火坐在一边看好戏,但是他夫人很有可能,不,是极其有可能相信啊! 花夫人也是江湖出身,年轻时泼辣干练荤素不忌满江湖有名,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没见过,这些年为着七童的亲事头疼不已,、这一听有媳妇还不立刻红光满面打算凑上去相看一番。 心里头千转百结,花如令先让下人把花满楼安顿好,扭头挡住花夫人,“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庭儿乱说的你也信。”花如令狠瞪一眼花满庭,扫了一圈站着的几个儿子,用眼神警告他们看好自家夫人,步履匆匆地去见陆小凤。 戏已经开了头,不论如何铁鞋大盗这事得演完。 演完了看他怎么收拾自家管不住嘴的臭小子! 几个兄弟在门前一字排开,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好半天花满轩才被推出来说话:“娘,三哥向来不靠谱,里头是个男的,大男人!” “没错没错。”花满阁点头,“身高八尺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男人!” 花夫人狐疑地看看自家人高马大的儿子,看向花满堂:“堂儿,你说。”家里几个儿子,除了花满楼也就只有花满堂稍微靠谱一点了。 “这个……”花满堂犹豫一下,一本正经道,“里面的确是个男人,八尺有余满脸麻子长得特别丑!”所以娘亲我们就不看了老实回房待着看账本行不,江湖人最重面子,七童好不容易有个朋友您别嘴快一秃噜,朋友变仇家他要上哪哭去。 “你们哄谁呢?”花夫人柳眉倒竖,抬脚就往房里走,“把你们养到大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嘴里说出来的是真是假?!”尤其是花满堂,从小到大在她面前撒谎从来没成功过,真不知道在外头是怎么谈生意的。 眼见着花夫人进去了,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夹着尾巴跟了进去。 爹什么的无所谓啦,家里管事的一直都是娘啊。 甫一进房,迎接他们的就是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气,苏幕遮坐在床前,膝上横着两柄弯刀,目光似剑,直直地刺过去。 被那眼神扫过去,他们就感觉后背一冷,浑身像是被钢刀剐了一遍刺刺地痛。 花家老爷子武功不俗,但是他的七个儿子……除了花满楼之外,学得那叫一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撑死了不过能自保的水准,真要对敌保证十招以内被打得落花流水。 苏幕遮打量着对面一群人,心下稍定,几个没甚武艺的男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怕是一起上他也能轻松料理了。 他气势极盛,但是当你注意到他的脸之时,你就会忘记他骇人的气势。 能叫石观音将其视作倒影的脸有多美,大抵就是一见连呼吸都忍不住停下,不敢去打扰分毫的虚幻,他那么坐着,却像是万千个不真实的幻影叠在一起,就像蝴蝶驻留在一朵花上,翅翼微颤,只一瞬间,就会飘然蹁跹离去,仿佛一场梦境,你抓不住,也不忍去抓,只能留在心头回味。 花满楼无意识地呢喃几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到,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苏?”他坐起身,侧过头,“还有……娘?” 苏幕遮应了一句,通身杀气就跟被太阳照射的雪花一样,瞬间就没了踪影,此时你再去看他,只会觉得他面容是普通的好看,眉眼浅淡看着便让人放心,再没了方才那极盛的压迫感。 “这次这么把我带过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花满楼皱眉问道。 “这事……”花满堂叹气,“稍后爹会来同你讲的。”要他欺骗自己宠了二十多年的弟弟这种事情,他其实是拒绝的。 “是吗……”花满楼点头。 “我说七童啊,你也不介绍介绍这位?”花满庭笑嘻嘻地挤眉弄眼,他不就嘴快了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吗,一个两个的像他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花满楼道:“这是苏幕遮。”他指指苏幕遮,“我受人所托照看他些日子,我前些日子拿回家的酒便是他亲手所酿。” 苏幕遮颔首,瘫着张脸,“幸会。” 花满楼又道:“这位是我娘亲,这几位是我的哥哥。” “花夫人。”苏幕遮起身,非常自然地对着花夫人躬身行礼。 “无需多礼。”花夫人扶住苏幕遮,笑道,“你喊我伯母就好。” “嗯。”苏幕遮歪歪头,喊了声伯母。 花夫人便笑逐颜开,拉着他的手温声聊起来,男人也无所谓啊,她年轻时候混江湖,见过不少男子厮守一生的,除了没孩子比那些三妻四妾的人家不知美满多少,只要是真心实意对待七童,便是比什么都好的了。 她身后,花家的几个哥哥都黑了脸,咬牙切齿后悔不迭。 他们怎么就忘了娘亲最是喜欢那些长得漂亮的小伙子了,尤其是这种看上去话不多,看着老实的年轻人。 失策了! 这下子娘亲更要认定这个儿媳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码到一半眼前一黑睡过去了这种事情我才不会说呢! 所以就错过了双更QAQ 今天还会有一更哒w 应该是填掉前面的请假条,不知为何看着它在那里杵着我就特别难受QAQ不过具体时间看我速度,毕竟晚上要回学校【趴真是一点也不想上学 ☆、第十三章 花夫人极是喜欢苏幕遮,青年俊秀优雅,说着说着就会脸颊绯红,眉眼潋滟让她这个妇人家都要自惭形秽,说话也是有问必答,说得不多但一针见血。 老实又温和,还颇有见地,花夫人满意地拍拍苏幕遮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和楼儿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 “娘……”花满楼哪里会听不出花夫人的言外之意,心下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什么,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和阿苏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花夫人挑眉,转头对着苏幕遮说道,“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花家不会亏待你的。” “嗯。”苏幕遮窘迫点头,花家果然都是像花满楼一样的好人,但是这么热情多少让他有点不太适应,不禁将救助的眼神投向花满楼。 花满楼叹气,母亲哪里都好,唯独在某些方面过于执拗,索性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无奈地摸摸苏幕遮的头发,开口道:“陆小凤呢?”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个话题圆过去,在纠缠下去估计母亲连喜堂都能准备布置起来了。 “还睡着呢。”花家兄长们比他更想跳过这个话题,这个叫苏幕遮的看着还算靠谱,人也老实挺护着七童,那他们就更得想办法留住这个好朋友,别让自家娘亲嘴快给赶跑了。 想象中的弟媳妇当然要小鸟依人大方端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把七童照顾好,男人这个选项,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厢花满楼几人相谈甚欢(并不),那一厢陆小凤却被花如令抛去了一个严峻的任务。 假扮铁鞋大盗。 花满楼的眼睛是被铁鞋大盗刺瞎,因此在心里留下了魔障,哪怕花如令已将铁鞋大盗杀死,也总觉得他还在此处徘徊。 花如令便想着叫人假扮铁鞋大盗,让花满楼亲手杀掉他一次,以消其心头魔障。 在场一起议事的还有五大门派的掌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鹰眼老七,药侠宋问草,他们全都是花如令昔年旧交,大多数也是陆小凤的朋友。 陆小凤环视一圈,道:“看来这个任务,我是不得不做了。” 他说的严肃,在场的人却都露出了微笑,鹰眼老七大笑道:“陆小凤,我就知道你够义气!” “行了,你就别恭维我了。”陆小凤摆摆手,“先跟我说说要怎么干吧,总不能把我送过去叫七童刺一剑吧?” 花如令说道:“贤侄别担心,我们早就计划好了,定不会伤你一根毫毛。” 说着他就将计划细细道来。 计划并不复杂,陆小凤点头道:“此事我已有计较,伯父想要何时行动?” 花如令道:“就在明天。” 陆小凤一惊:“竟然这般着急?!” 花如令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好吧。”陆小凤点头,“那我此番便舍命陪君子了!” …… 午后不久,陆小凤就和花如令一起来找花满楼。 花满楼一听到花如令进门,立刻起身问道:“爹,你此番为何……” 他还未说完,花如令就开口道:“楼儿,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先不要急,我会跟你说明白的。”说着,他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这么一封信。” 花满楼接过信,粗粗在信纸上一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铁鞋大盗?!” “对,就是铁鞋大盗。”花如令点头,语气沉重。 “但是伯父,那个恶贼不是早就被您除掉了吗?”陆小凤问道。 “我确实亲手杀掉了他。”花如令道,“但是铁鞋大盗向来带着面具,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当年我杀掉的到底是不是他,现在也值得怀疑了。” “看起来我的感觉是对的。”花满楼紧紧攥着信纸,嗓音艰涩,“这么多年,我时常还能感觉到他在这里游荡……他来了也好,恰好了结了此段恩怨!” “那为什么要迷晕花满楼?”苏幕遮抱着刀靠在墙边,淡淡问道。 “唉——”花如令长叹一声,“我本是想将楼儿送到毓秀山庄,躲过此次祸劫,但是……”他停了停,又是一声长叹,说道,“计划比不上变化啊。楼儿,你可发现近日来,江南的江湖人多了不知多少?” “是比往日有所增加,但这又有何关系?”花满楼皱眉,不自觉咬住下唇。 “他们会来,是因为百晓生将要在秦淮河畔公布他新排出的江湖榜。”花如令道,“毓秀山庄就在秦淮河畔,这些日子那附近鱼龙混杂,将你放在那里,我实在是不安心啊。索性桃花堡下尚有一间密室,今夜你娘还有堂儿他们都会躲进去,楼儿你……” “爹,我不是小孩子了。”花满楼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大敌当前我又岂可临阵退缩。” 陆小凤也道:“伯父你放心,况且还有我和阿苏在,铁鞋大盗什么的,定然叫他有去无回。” 苏幕遮看看陆小凤,又看看花如令,再看看花满楼,开口道:“正是如此。” “既然如此……”花如令无可奈何,只得道,“那你们定要好生注意安全,铁鞋之事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 送走了花如令和陆小凤,花满楼脸色僵硬,扶着桌子想坐下来,却摸了好几次都摸了个空。 苏幕遮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手微微颤动,让他也有些不安,“你……可还安好?” 花满楼的手很凉,苏幕遮仔细地握紧,他的手比花满楼的稍大一些,恰好能紧紧裹住,掌心滚烫直直暖到心里。 “无事……”花满楼对他笑笑,脸上满是虚弱苍白。 苏幕遮抿唇,抬起手小心擦掉花满楼唇角咬出的血迹,“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他不知道,脑袋一片空白,他知道花满楼现在状态很不好,如何安慰他却是茫然无措,犹豫了半晌,他慢慢拢住花满楼的肩膀,走了几步把人虚虚搂进怀里,低下头轻轻在他脖颈磨蹭。 非常的……温暖…… 蹭在脖颈的脑袋很温顺,翘起的碎发有点痒意,青年呼吸间打在皮肤上,潮热又暧昧。 花满楼不自觉搂住苏幕遮,低叹一声。 缠绕自己多年的梦魇一朝回归,他不能说自己没有愤恨痛苦,目盲之事虽是早已释怀,但带给自己家人的,朋友的伤害却依旧在隐隐作痛。与此同时,还有几分尘埃落地的踏实感涌上心头,最初听到本应死去的铁鞋大盗足音又在耳边回荡之时,他心里已猜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让这件陈年往事彻底做个了断。 百感交集,最终,仍是化为一声叹息。 “我没事了。”花满楼摸摸苏幕遮的头,语调恢复了平日的优雅温文。 “真的……没事……?”苏幕遮退后几步,歪着头细细观察花满楼,可惜后者的微笑毫无破绽,他看得眼睛发酸都没看出什么名堂。 “嗯。”花满楼主动走过去,抱了抱苏幕遮,“谢谢。” 苏幕遮一僵,后退几步,揽住自己的温度稍纵即逝,怀里迅速变冷,他动动手指,克制着想要再蹭上去的欲望,又退几步,嗓音变得冷漠:“花满楼,我说过的,我是条养不熟的狗。” 所以你要小心啊,别被我愚蠢的示弱骗了,让我有机会趁虚而入狠狠给你一口。 花满楼脸上笑意加深,温声道:“阿苏你真的是……很温柔呢……” 会这么提醒别人提防自己,如此笨拙的温柔,只会让人……满心欢喜。 温柔?我吗?苏幕遮看着花满楼,指尖点在那人唇上殷红的伤口上,微微的濡湿让他像碰到了烙铁迅速挪开,手指蜷缩在一起,呼吸一滞,埋着头快步离去。 听着耳边脚步声渐远,花满楼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唇角的笑在水雾里愈发看不真切。 苏幕遮坐在屋顶,摊开手,掌心被自己掐出深深的印痕,指尖似乎还存留着滚烫的热意,薄唇扯出一个笑,舌尖舔舔唇角,喉咙里许久才送出一个单音:“蠢……” 他自己也未曾察觉,那笑里藏了多少苦涩自嘲,那声呢喃里,又隐了多少缠绵缱绻。 再养不熟的狗,也终究改不了狗的本性,谁对他好,他就忍不住想摇摇尾巴,讨好地叫两声,期待着能被揉揉脑袋,夸奖一声。 你看,多蠢。 苏幕遮安静地坐在那里发着呆,三层小楼的屋顶让下方一览无余,张灯结彩的桃花堡,忙忙碌碌的下人,夏日里满眼葱茏,一个花园里凝了整个江南的秀丽烟雨。 还有一只孜孜不倦往屋顶上爬的蠢东西。 那是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一身柔软细密的白色长毛,体型不大,四条腿更是埋在毛里看不清楚,这让它向上攀爬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向上滚动的毛球球。 它是只被养的很好的家猫,爬房子的姿势惨不忍睹,向上两步又向下滑一步,花了好些时候才费力地攀上房顶,一抬头就看见苏幕遮在上头坐着,惊吓之下长叫一声,直直摔了下去。 “蠢东西。”苏幕遮提着猫咪的后颈把它拎起,悬空的猫儿紧闭双眼,喵喵惨叫着四爪挠腾,一身毛炸成了个大毛球,看着十分滑稽。 莫名的,心情就好了一些。 把猫放在屋脊上,到底还是留了几分祖先的灵巧,晃了几下竟是站稳了,还能慢腾腾的迈着步子挪动。 “喵——”猫儿软绵绵地叫了一声,伸出爪子去够苏幕遮的衣角,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我见犹怜。 苏幕遮素来对着这些小东西比对人多几分耐性,侧头瞥了它一眼,手掌在它脑袋上揉了揉。 猫儿舒服地眯缝起眼,抖着耳朵趴下来,把后背也送到苏幕遮掌下。 它的毛很长,手指穿梭而过,顺滑温暖,让人舍不得放开。 摸了一会,猫咪呜咽着动了动,翻了个身想把肚皮露出来,但是它忘了自己正躺在哪里,身子一动就骨碌碌顺着瓦片往下滚。 “喵!”猫咪扒拉着瓦片,险险挂在屋顶,被苏幕遮拎了起来。 “怎么能这么蠢……”嘴里说得嫌弃,却又口是心非地把猫儿放在腿上,习惯了握刀的手,落在雪白毛皮上的力道轻得不可思议。 猫儿撒娇般拖长尾音,四爪缩起露出最为柔软的肚腹。 这个男人虽然满身的血腥味,可是真的很温柔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晚果咩,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十四章 月上中天,温度渐渐降下来了些,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繁星满天,明日定会是个天朗日清的好天气。 苏幕遮在屋顶上坐了大半夜,一直到花满楼屋中灯火熄灭,才慢悠悠地起身跃下,脚步轻盈踩进房中。 “回来了?”房里一片昏暗,花满楼坐在桌前,一杯茶在桌上,水雾袅袅,尚且温热。 花满楼笑得温和,但是苏幕遮就是一瞬间觉得后背发麻,下意识顿了顿脚步,低声应道:“嗯。” “那就好好休息吧。”花满楼说道,“一路舟车劳顿也累了。” “……好。”苏幕遮道。 “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叫我。”花满楼又道。 苏幕遮轻轻嗯了一声,送走花满楼,关好了房门。 他的胸口微微鼓出一块,凸起动啊动折腾一会,猫儿的小脑袋从他衣襟里探出,瞪着一双蓝眼睛左右瞄瞄,细细软软叫了一声。 苏幕遮扯扯衣襟把猫儿放出来,就眼见着雪白的小身影战都没站稳就扑向了床,飞速占据床铺上最为柔软的一部分,伸着爪子踩了踩,舒舒服服卧进去,眼睛眯起大有稳如泰山的架势。 “懒东西。”苏幕遮也不在意,随手捋了一把猫儿的脑袋,翻身上床,绕过它睡到了里面去——这样清晨猫儿若是要离去,也不会吵醒他。 侧躺在床上,面朝墙面,他盯着墙看了半晌,伸手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 花满楼……就在这面墙对面…… 苏幕遮静静抱着被子发了会呆,身边的猫儿睡得熟,呼噜呼噜不知做着什么美梦。他翻了个身,报复性的把猫儿揉进怀里,一身柔顺的毛被他搓成乱麻。 猫儿半睁开眼看了看他,不耐烦地伸出小爪子糊在他脸上,身体灵活地从他手里扭出来,往他衣襟里一缩,满意地又睡过去。 “笃笃。”苏幕遮一僵,也不去管猫儿了,凑到墙边竖着耳朵仔细听起来。 墙那边细微的声音响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就像刚刚是他的幻听。 苏幕遮迟疑片刻,又一次伸手在墙上敲了敲。 夜晚寂静,只听得见窗外蝉鸣,树叶交织,窸窣作响,一阵静默后,他清晰地听见,从墙的那一边传来了敲击声。 隔着层厚厚的墙,声响闷闷听不真切,还不及风吹竹林的声响,然而每一声响在苏幕遮耳朵里,都是震耳发聩,声声敲在心间。 他贴在墙边,如同一个找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在墙上敲一敲,再敲一敲,充满期待地等待着那一边的声音响起。 轻巧温柔的声响一直持续着,直到苏幕遮抵抗不住睡意,倦倦睁不开眼,指节意犹未尽地在墙上蹭蹭,他固执地半边脸贴在墙上,闭上眼睛。 墙的那边,细微的敲击声响了一下,两下,停了片刻,又响了一下,两下。 反复许久,才没了动静。 蝉鸣阵阵,竹林被风吹动,月光影影绰绰,穿过竹林,透过窗户,投下一片光亮。 一夜无梦。 …… 第二日便是花如令六十大寿,天公作美,艳阳高照,却不怎么闷热,还有微风吹拂。 苏幕遮站在人群后头听花如令讲话,神情怠倦,猫儿蜷在他外袍里睡得昏天黑地,昨日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整夜都觉得胸口闷滞,醒来才发现猫儿正正趴在他胸口,一条尾巴有节奏地敲着他肚子,被他揣进外袍都没醒。 站在他身边的大汉一身酒臭,说起话口沫横飞,苏幕遮瞥了他一眼,默默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被挤出人群,但是他的角度又正好能够看到站在最前面的花满楼。 花满楼今天穿了身浅黄色的衣衫,长身玉立,阳光穿过罩衫,浅浅晕开一层暖色。 苏幕遮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指尖划过猫儿柔软的长毛,只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被那阳光照耀的温暖柔和。 无端的,他就想起了某个冬日的雪夜,他用小火煮了一锅热水,又用热水温了一壶梅酒,大漠里零星落了几点雪,清甜酸涩的酒混着雪,酒中映着明月无瑕,未饮先醉。 花满楼似有所觉,趁着所有人都看着花如令,悄悄离开了人群,走到苏幕遮身边。 “可是倦了?”他温声问道。 “没。”苏幕遮手指微蜷,在空中敲了几下,耳根漫起一层粉红。 “他这是丢人害羞了啊!”陆小凤大大咧咧抱着手,笑得没心没肺,“七童你是不知道,早上看到他那副样子,我可真是连肚皮都要笑破了。” “阿苏你又干了点什么,叫陆小凤笑成那样?”花满楼笑着问道。 “没什么。”苏幕遮警告地看了陆小凤一眼,答道。 可是我们要知道,这世上就是有种人,他不做死就浑身难受,陆小凤得意洋洋地挑眉,“七童我跟你讲啊,今天早上阿苏一起床,整整半张脸全都是墙灰,糊了一脸白哈哈哈哈哈。” “墙灰……”花满楼意味深长地重复道,“阿苏的睡相可不太好啊。” 苏幕遮尴尬的咳嗽两声,耳根的红色大有向着脸颊蔓延的趋势。 “就是就是,阿苏你这睡相堪称鬼斧神工哈哈哈哈。”陆小凤想象了一下要如何半张脸睡满墙灰,大概就只能大半个身子趴在墙上才行,再联系一下苏幕遮那张漂亮的脸蛋,想保持不笑都挺困难的。 苏幕遮淡定地,淡定地,一脚踹在陆小凤小腿上,把他踢进人群里,用不大不小恰能被周围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啊是陆小凤陆大侠!”话音未落就快速扯着花满楼跑得没了踪影,把陆小凤一个人丢在热情的人群里。 啧,果然还是要找时间把陆小凤揍一顿。 花满楼笑眯眯地任他拉着,一路跑到后花园才停下。 夏日里后花园郁郁葱葱,即便是没了春日里繁花满园,也仍有为数不少的鲜花盛开,满池荷香四溢,大大小小的红鲤畅游其中,看得人手痒痒。 苏幕遮又想抓鱼了。 而他怀里的小家伙比他还要激动,一闻到荷花香气就迫不及待扒拉着他的衣襟探出脑袋,对着不远处的荷花池喵喵叫个不停。 花满楼有些惊讶:“阿荼?” 猫儿这才注意到花满楼,意思意思地应了一嗓子,就扭头专心致志骚扰苏幕遮去了。 荷花池!大鲤鱼! 苏幕遮不得不一手摁住快窜出去的猫儿,问道:“你养的?” 花满楼摇摇头:“不是我,是我娘养的。” “那你给伯母带回去吧。”苏幕遮拎着猫儿的后颈递给花满楼,猫儿自是不依,张牙舞爪险些给了苏幕遮一爪子,又转头冲着花满楼龇牙示威。 虽说这个男人也很温柔啦,不过果然还是带点血腥味的更舒服w“他脾气可暴得很。”花满楼低笑,“轻易从不让人近身的。”别说他,就连他娘想抱抱还得看猫心情,心情好了可能愿意给摸摸蹭蹭,心情不好就直接拿屁股对着你,正眼都不带给的。 “啧。”苏幕遮皱眉,手一松,猫儿呜咽着掉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甩着尾巴又跑来他脚边磨蹭。 苏幕遮没说话,嫌弃地踢踢它,“蠢东西。” 猫儿见磨他没效果,又去磨花满楼,喵喵叫得可甜,大大蓬松的尾巴扫过花满楼的小腿,他弯腰把猫儿抱进怀里,笑道:“你和它置什么气?” 苏幕遮撇撇嘴,说道:“见风使舵的蠢东西。” 猫儿被花满楼摸得舒服,但还是贪心不足怀念那个有点血味的怀抱,软着嗓子叫个不停,一个劲想往苏幕遮那里扑。 “它可聪明得很。”花满楼搂着怀里乱动的猫儿,把它放在苏幕遮手上,“你看,它这不就得逞了?” 苏幕遮低头看看猫儿,猫儿睁着双眼无辜回望他,爪子尖尖勾着他的衣襟,跃跃欲试着准备钻回去——在这睡了一晚上它就食髓知味,根本舍不得离开这个天堂一样的怀抱。 手上除了毛发的触感,还留了些花满楼手指拂过的余温,他抿抿唇,勉为其难把猫塞回怀里,摁着脑袋狠狠揉搓两下,道:“名字起得那么雅致作甚,就是只蠢东西。” 花满楼不动声色,仍是笑道:“你若是喜欢,这般叫它也无妨。”这只猫儿有多霸道他可是深有体会,说是横行桃花堡也不为过,现下能这么老实被人摁在怀里折腾,想来应当也是不在意被强行改个名字的。 苏幕遮这才满意的哼笑一声,顺手把衣襟里又窜出来的小脑袋摁回去。 “父亲那里要开席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花满楼说道,向着宴厅走去。 怀里的猫儿小心翼翼蹭蹭苏幕遮的胸口,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舔他的脖颈,惹得苏幕遮一僵,面不改色地把猫儿塞回去,他低头警告道:“不老实就把你丢出去,懂了吗?” 猫儿缩在他的衣襟里,努力瞪大眼,满脸都是你看我真诚的双眼多真诚的表情。 “哼,蠢东西。”苏幕遮念叨一句,猫儿立即像听懂一样,仰着脑袋喵喵回应。 眼睛湛蓝,一碧如洗。 此时宴厅的气氛已然高涨,花满楼和苏幕遮一前一后悄然归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坐在他们边上的陆小凤朝着他们笑笑,也没说什么,转头喝了一大口酒。 看他外袍凌乱的程度,估摸着得花了不少功夫才从热情的人群中溜出来。 宴上满是好酒好菜,苏幕遮倒了杯酒,入鼻尽是浓郁的香料味道,叫他忍不住蹙起眉头,把酒杯又放了回去。 好好的酒配上香料,酒香没了,香料的异香也跑偏了,闻着怪异,喝起来就更不用说,定然早已没了原本的风味。 “香料味这般重,我就知道你是喝不进去的。”花满楼侧身道,“暂且先忍忍,晚些时候我再取好酒给你。” 苏幕遮眼睛微不可查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不用……我酿了好酒,回去拿给你喝。”说到后面,语气里不可自抑地多了些自得。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外面传来悠扬的乐声,带着独特的异域风情。 一个穿着西域衣衫的男子大跨步走进来,深深行了个礼。 “鄙人恭贺花老爷大寿。” 他说话的腔调古里古怪,长得高鼻深目,不似中原人长相。 苏幕遮微微眯起眼,挑起些许的唇角落了回去,还往下撇了撇。 这个衣着……瀚海国吗…… 真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寝室楼里有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有姑娘发现很多寝室门口被写了字,就是那种很小的字,写在门旁边的墙上,据说是小偷团伙作案QAQ有点怕怕的QAQ所以趁着室友没睡我要一起睡了 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十五章 “小人埃米尔,特奉瀚海国国王之命,为花老爷祝寿。”来人深鞠一躬,拍了拍手,“在下还特意准备了些小把戏,还请诸位欣赏。” 他话音刚落,就有三个大大的木桶滚进来,三个小孩顶开盖子,每人手里都捧了一个装满珍宝的篮子。 紧接着,妖娆的舞曲响起,一个女人跳着舞走了进来,腰肢细软舞姿轻盈,粉红的薄纱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 珍宝,美人,这瀚海国的使者的到来将宴会的气氛推向□□。 苏幕遮看了几眼舞娘,无甚趣味地转开视线,手中一满杯西域葡萄酒,紫红的酒液在杯中晃动,他可惜地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那讨厌的香料味道,这杯酒的味道一定很好。 陆小凤捏着酒杯,靠过来调笑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喝酒啊?” 花满楼将面前的酒向外推推,说道:“今时今日,我实在是无心饮酒。” “啧啧啧,此话差矣。”陆小凤摇摇头,叹息道,“这杯中有酒盘中有肉,美人当前高朋满座,岂不正是人生得意时刻?”他转转眼睛,又道,“七童你也别太紧张,大家都在这坐着,铁鞋大盗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来的。” 花满楼眉头皱起,说道:“你自己慢慢喝吧,我先行一步。”说着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苏幕遮见他起身,立即跟着站起,跟在他后头。 他身形高挑,坐着尚不明显,一站起就显得异常突兀,正在跳舞的女人抬眸就看了个正着。 虽说只看到小半张侧脸,仍叫女人双眸瞪大,脚步一错,险些栽倒在地上。 苏幕遮感受到她的视线,偏过头随意地扫了一眼,女人赶忙扭过头,强装镇定。 这人谁啊……苏幕遮想了一会也没想起来,余光见花满楼快要转过回廊,也就没再留心,加紧步伐追了上去。 女人长舒一口气,面纱下的脸又恢复笑意,手臂轻摆腰肢微动,一双杏眼含着盈盈水波,顾盼流转媚意横生。 陆小凤举起酒杯,向对面的宋神医遥敬,宋神医笑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半分也看不出掩在其下的暗潮汹涌。 花园里却是安静,宴厅里的喧闹断断续续传来,更显出几分清幽。午后时分,只有蜻蜓落在荷花瓣上,翅膀轻颤,转眼就被猫儿戏水的响动吓走,花瓣动了动,投下的阴影摇晃,隐在花下的鱼儿轻轻摆尾,聚集的鱼群一哄而散。 花满楼负手而立,面对着池塘,荷花香气安抚下他略微焦躁的心情,听到身后脚步声,他开口问道:“你不在厅里喝酒,跑出来作甚?” 苏幕遮把怀中猫儿放下,理好微乱的衣襟,反问道:“那你不在厅里喝酒,又跑出来作甚?” “我说过了,今时今日,实在无心饮酒,还不如出来走走。”花满楼道。 “我也觉得今天不宜饮酒,想出来走走。”苏幕遮说道。 “随你吧。”花满楼无奈地笑笑,伸手接住一片从树上掉下的叶子,“夏天也快过去了啊……” 苏幕遮没说话,半晌之后轻轻问道:“铁鞋大盗……同你有什么关系?” 花满楼一怔,叶片飘然落地,随即便说道:“你既是想知道,我就讲给你听罢。” 他没等苏幕遮开口,就自顾自讲了起来:“十余年前江湖上有个横行一时的恶贼,因着他作案时穿着一双铁鞋,江湖上便称其为铁鞋大盗。我爹为了铲除他,联合了五大门派掌门等人,设下天罗地网,将其困在我家的密室之中。” “而我少时贪玩,误入了家中密室,正巧撞上了铁鞋和我爹对峙,他挟持我从而成功逃脱,逃命途中,我伤到了他的脸,而他……”花满楼不自觉咬咬嘴唇,才继续说下去,“他刺瞎了我的眼睛。” 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铁鞋大盗的脸仍时不时在他的梦魇里划过,眼睛受伤时的剧痛,最初陷入黑暗时的无助,每每提起仍教他浑身发冷。 苏幕遮瞳孔一缩,想也不想走了上去,揽住花满楼,怀里的身体犹带着三分战栗,似是对过往的经历尚且心有余悸,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芒,神情带上几分冷厉之色。 铁鞋大盗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要是没死,他不介意偶尔做一桩免费生意。 一旁玩水的猫儿看到他们二人的动作,舔舔爪子,看着自己缩了许久的位置被另一个男人占据,立时危机感深重,满池子的鱼儿瞬间抛到脑后,尾巴一甩啪嗒啪嗒跑到两人脚边,喵喵叫着挠花满楼的袍角。 花满楼从苏幕遮怀里退出来,好笑地俯身摸摸猫儿的脑袋,“好了,我不跟你抢。” 苏幕遮垂眸看了一眼一脸勉为其难接受摸摸的猫儿,觉得自己手略痒。 看来把陆小凤揍一顿之前,可以先教教这个见风使舵的蠢东西对待花满楼的正确态度。 而铁鞋大盗这一桩事情,他们就有志一同地掀了过去,谁也没再提过。 …… 夏天夜来得晚,苏幕遮带着猫儿坐在屋顶上吹风,猫儿像模像样地端正坐好,模仿着屋顶雕刻的神兽模样,那雕塑刀痕流畅,神态俨然,堪称精品,其威严肃穆的气势,更是叫猫儿羡慕极了。 如果有一天它也能变成这样就太好啦。 苏幕遮揉揉它的脑袋,手边的白玉酒樽微晃,些许紫红色葡萄酒从杯口溅出,滴在他手背上,他也不甚在意,懒懒抬起手舔掉,仰头灌下一整杯美酒。 他的手边放着两把弯刀,刀鞘在月光下闪烁,一蓝一红两枚宝石婉转流淌出不可思议的华美光彩。 “今夜的月亮真好……”他半眯着眼,天上一轮明月皎洁无瑕,今夜无云,星子几点光彩黯淡,漫天华光尽数被月亮得了去,虽不是圆月,也已然近满,明晃晃在天上挂着,抬头再看不见其他,只得那一轮月,“这种天气,不见见血,岂不可惜……” 话未说完,两柄弯刀已然出鞘,“锵——”的一声嘶鸣,两柄弯刀颤动,雪亮的刀光一时间竟是比月光还要耀眼。 “不要急……”苏幕遮笑笑,踩着瓦片顺微风洒然而行,未束好的长发散在身后,顺风扬起,月光穿过发丝,折射出极浅的猩红色。 他赶到时,战况正胶着,花满楼和一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黑衣人带着惨白的僵尸模样面具,看不见面容,但见他衣袍翻飞,露出脚上的一双铁鞋。 苏幕遮眼神一冷,握紧手中弯刀,在一边游走着,不去打扰花满楼的动作,却把黑衣人圈在一定的范畴里,叫他想跑也跑不了。 弯刀寒光森然,几次都险些割到黑衣人,那人宽大的黑袍上多了好几道破损刀痕,地上落下几块布片,大多已碎得看不清原样。 从尸山血海里磨出来的刀法凌厉凶悍,刀刀毙命,苏幕遮神情漠然,眼里还带着三分不经意流露出的嘲讽,他抽刀的那一刹那,身上的气势已经变了,翻涌而起的杀意让人呼吸困难,你看着他,就会觉得他乘着漫天血色而来,耳边回荡起凄厉的呼号之声,厉鬼冤魂纠缠不去,那双眼睛,不应该长在人的身上,那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属于凶悍暴戾,择人欲噬的猛兽的眼睛。 可是那双眼睛又毫无波动,冷静自持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似乎哪怕他脚下尸孚遍野,眼前血流漂杵,鲜血也半分泼不进那双眼眸,深潭无底,古井无波。 而他偏偏生得极艳,愈是杀意蓬勃,那张脸就愈是昳丽,眼尾泛着淡淡绯红,一如花季最盛的荼蘼,狂放地染了半边天,鲜血浸进花香,艳丽到几近腐败。 刀进,黑衣人便退,步步紧逼,直到退无可退,花满楼一剑直直刺向他的后心,苏幕遮刀刃凛然,挥向黑衣人的胸口。 这两招要是刺到人身上,保证让人有去无回。 可就在此时,花满楼的剑势顿住了,剑尖刺进黑袍,便再无寸进。 苏幕遮弯刀去势已成,再无收回的可能,他手上用力,硬生生将弯刀翻转,刀背击在了黑衣人的胸口。 刀上满满的劲气,苏幕遮自己受了七成,黑衣人受了三成,仅仅三成劲气,狠狠抽在黑衣人身上,也让他狼狈地弯下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几滴血从他的面具下面流出来。 那声音,不是陆小凤还能是谁。 此时,花如令等人匆匆忙忙赶来,对着失控的场面目瞪口呆。 花满楼却是怒极,将手中长剑一掷,恨声道:“陆小凤!你们是开什么玩笑!” “楼儿……”花如令愁眉苦脸,哀叹道,“我不愿见你一世都被铁鞋的梦魇纠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如果是玩笑……”陆小凤喘匀气,扯下脸上的面具,苏幕遮的劲气让他胸口闷得说不出话,但他此刻更是被气得说不出话,“那这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些!”他一把拉下身上的黑袍,黑袍下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马甲。陆小凤用力撕扯了一下马甲,表面的布料便破开一个口子,露出里面薄薄的绒絮,“方才要不是七童和阿苏当机立断,我现在就变成一只死凤凰了!” 如果当时花满楼没有及时察觉他的身份,如果苏幕遮没有收住刀上劲气,他就是有九条命现在都活不了! 花如令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可能?!” 陆小凤的马甲乃是天山雪丝缠混合精钢所制,刀枪不入,特意为了这次计划才从花家内库中取出,过往几代人使用都从未出过差错,刀枪剑戟未曾在此上面留下过半分痕迹,更不要提像陆小凤那般一用力就能撕破。 而比损坏的雪丝缠更棘手的是,五大掌门之一的乌远死了。 他的尸体上,放了一张印了血色铁鞋的信纸。 花满楼并没有急着走上去查看尸体,他落在人群后面,不着痕迹地扶着苏幕遮,低声问道:“可还好?” “嗯,无事。”苏幕遮调匀体内翻涌的内力,偏过头吐出一口淤血——自己受了自己七成内力可不是什么好玩舒服的事情,陆小凤只接了三成脸色到现在还是青的,他只吐吐血算是好的了。 此刻同陆小凤一起检查现场的还有一个男人,神采飞扬器宇轩昂,一身绸缎衣裳,腰间挂着佩刀和一把折扇,玉坠莹润一看便是上等美玉。 怎么说呢,这人几乎从头到脚都写着有钱二字,看得苏幕遮一阵眼热。 “那个男人是谁?”他问道。 “你若是说陆小凤边上那个,他是六扇门的总捕头金九龄。”花满楼答道。 金九龄啊……苏幕遮想了想,又问道:“你觉得我改姓金怎么样?”这个姓一听就很有钱啊。 花满楼失笑:“取名之事,哪有像你这般草率的。” 苏幕遮撇撇嘴,“我就是说说。” 自己的名字也不是多么认真起出来的,无论是现在用的这个还是以前用的那个,换换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看在花满楼的份上,就先勉强用着吧。 他们聊着的时候,陆小凤和金九龄勘探完了现场,商议好所有人轮流守着,以防凶手来破坏证据。 “行了行了,这么晚就别再折腾了。”宋神医说道,“大伙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再商议。” 宋神医说话颇具威信,他这么一说,所有人也就不再这里逗留,该留下值守的留下值守,该回去休息的回去休息。 只是此夜,注定无眠。 苏幕遮偏头看看花满楼,小声问道:“要不要一起喝酒?” 花满楼低笑,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这样吧,蠢作者睡了,有bug明天改昨天晚上心惊胆战地没睡好,今天一天的课累炸了QAQ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十六章 满满一樽西域葡萄酒,苏幕遮和花满楼两个人喝得一滴不剩,酒不烈,喝得也不多,未有醉意,不过恰好微醺,从屋顶远远看得见一条长河,河上灯火通明。 “真漂亮……”苏幕遮轻叹。 “今日是孟河灯会,连放七天河灯。”花满楼道,“我记得桥头有个小摊,每到灯会都会卖竹编的河灯,最是精巧不过。” “河灯啊……”苏幕遮懒洋洋地往房顶上一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兴趣。” 花满楼道:“少时母亲曾拿来给我玩耍的罢了,放倒是当真未曾放过。” 苏幕遮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却又见两个人穿过小花园走到了屋下。 左边是陆小凤,右边是金九龄,两人边走边交谈,眉飞色舞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见着苏幕遮二人,陆小凤眼睛一亮,笑道:“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金九龄也抬头一看,道:“花公子的人品,我自是放心的。” “你们两个又在谈什么坏事呢?”花满楼挑眉,“竟还想拖我下水。” “非也非也。”陆小凤摇头晃脑,一跃跳到屋顶上,拿起白玉酒樽就往嘴里倒,酒樽里早就没了酒,他倒了半天,只一滴残酒滴进他嘴里,他不满地咂咂嘴,悻悻放下了酒樽。 “此事虽不是什么好事,但也称不上坏事。”金九龄紧跟着陆小凤跳了上来,落在苏幕遮旁边,扇子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打开,露出里面的山水字画。 “哦?不如说来听听?”花满楼来了些兴趣。 “我和金捕头打了一个赌。”陆小凤昂然道,“若我先抓住铁鞋,那他就要在烂泥潭里给我抓几天几夜的蚯蚓供我钓鱼。” “要是我先抓住铁鞋,”金九龄接着说道,“那陆小凤就得陪我在南海天字第一号赌坊连赌三天,我赌他看,而且我每胜一局……”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吊足了听者胃口后才说道,“陆小凤就得脱一件衣服,直到脱光为止。” “我们这赌局,七童你看如何?”陆小凤捻着小胡子问道。 “不如何。”花满楼语气里满是笑意,“这么胡闹的赌约你们也打得出来,难道还是个小孩子不成?” 陆小凤大笑:“是不是小孩子你不必管,只不过……”他一把揽住花满楼的肩,嬉皮笑脸,“就是不知七童你愿不愿意做个见证,免得未来某人丢了面子,不肯认账啊。” “陆小凤你可别胡说。”金九龄说道,“请花公子做个见证,是怕某个赌鬼抹不开脸,想偷溜才是!” 苏幕遮突然插话进来,问道:“如果最后抓到铁鞋的不是你们呢?” 金九龄自信道:“这天底下能抓得住铁鞋之人,除了我和陆小凤,还能有谁?” 苏幕遮看着远处错落的房屋,淡淡道:“还有我。” 金九龄挑起眉毛,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你要是能抓住他,我就给你抓一整个月的蚯蚓,从此对你随叫随到任凭差遣!” “金捕头啊金捕头,话可不能像你说的这么满。”陆小凤叹气,“阿苏你若是能抓到铁鞋,我就请你喝十天十夜的美酒,你喝我看,而且你每喝一壶我就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如何?” 苏幕遮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看了看他搭在花满楼肩上的手,点头道:“成交。” 陆小凤摸摸下巴,说道:“那如果我们先抓到了铁鞋,阿苏你还没说你要做什么呢?” “我?”苏幕遮薄唇微挑,眼眸扫过陆小凤,“我什么都不必做。”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好衣摆,开口道,“因为我已经知道铁鞋是谁了,现在正准备去找他。” “什么?!”陆小凤和金九龄失声惊呼,还未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苏幕遮踩着檐角飘然离去。 花满楼已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追着苏幕遮的方向而去。 花家占地广阔,穿过后花园是一片叫做紫薇阁的建筑,瀚海国王派来的一行使者,就被安排在这里。 一时半刻之前,一个身影悄悄出现在了这里。 那人谨慎地左右看看,确认了没有人缀在他后头,才小心地敲响一扇门。 此处寂静无声,敲门声响得他打了个激灵,鬼祟地回头看去,眼见着并没有人,才舒了口气。 “谁啊?”门的另一边响起女子声音,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怕被人听见。 “我。”那人答道。 他声音刚落,门就开了一条小缝,那人看看四周无人,身形一闪进了房间。 屋里亮着一根蜡烛,照亮了来人的容貌,竟是药侠宋神医。 他面前的女子不过二十上下,貌美娇柔,杨柳细腰摇曳生姿,此刻一张俏脸满是焦急之色,宋神医还未站定便疾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爹爹!” 宋神医反握住她,急问道:“你这般着急找我来所谓何事,眼下耳目环伺,如此行事计划恐生变故啊。” “还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女子跺跺脚,急道,“眼下逃命要紧!” “逃命?逃什么命?”宋神医愕然问道。 “唉!爹爹您久未涉足西域,自是不清楚。”女子对宋神医的性子一清二楚,心知不解释清楚他是不会走的,因而压低声音飞快地解释起来,“现今西域三十六国,都不过是魔教附庸,年年缴上不菲的岁贡才能逃过灭国之灾,我这孔雀王妃看着威风,但就算是瀚海国国王,见着魔教高层,也是要毕恭毕敬小心伺候着的。” 宋神医脑中闪过一直呆在花满楼身边的苏幕遮,皱眉问道:“花满楼带来的那小子是魔教中人?” “爹!”女子猛扑上去捂着他的嘴,心惊胆战左右看看,才小声道,“没错,那人乃是魔教左护法,在教中地位仅次于教主。我曾经和老国王一同去觐见教主,同他见过一面,回去我足足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大病一场小半年缓不过劲来。”似是想到那血色的身影,她抖了抖,又道,“爹爹,那人……是个恶魔。” “我这些年的谋划,难道都要付诸东流了不成?”宋神医恨恨道,此番计划得罪了别人他不怕,左右一成事他即刻远遁西域,中原就是闹得天翻地覆对他也是鞭长莫及,但是苏幕遮身后站着在西域一手遮天的魔教,那就当真变成了个烫手山芋,杀不得,碰不得,若是放着不管,以苏幕遮和花满楼的亲密程度,只怕要反过来将他这个害的花满楼失明的罪魁祸首斩杀当场了。 他在这次寿宴上动作太大,以陆小凤等人的聪明才智,露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思前想后,只有远遁求生一途。 “爹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女子劝诱道,“您做铁鞋大盗时积攒下了不少财物,女儿我的私房钱也在身边,隐姓埋名足够我们富贵荣华一辈子,先把命保住,以后的事情还可徐徐图之。” 宋神医想了想,一咬牙:“好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 然而他没想到,当他打开门时,迎面而来的就是滔天的杀气,滚滚而来压得他满眼血红,伴着杀气还有一柄雪亮的弯刀,锋锐的刀刃压在他的喉间,他一惊,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就觉得喉头一凉,可以看到极浅的血色顺着刀刃上的血槽缓缓蔓延。 抬眼,陆小凤,花满楼,金九龄三人呈半圆形站立,每个人身上的气势都已至巅峰,一出手便绝对是不留余地的杀招。 但这三人的气势加起来,都敌不过他身边的这个煞星,他甚至都没有去看看那人的勇气,只那滔天翻涌的煞气,足已让他浑身冷汗手脚发软,连话都说不出。 时间在这般气势下如同凝固,豆大的汗水一颗颗从宋神医额头,鼻尖冒出,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颤抖,手也在颤抖,严格来说,他全身都在颤抖,可他又不敢颤抖,因为他只要轻微的一个动作,喉间的弯刀就会穿透他的脖颈。 他知道,苏幕遮在看着他,眼神漠然冰冷,那视线比喉间的刀还锋利,漫不经心的一瞥就让他浑身生疼,像是被刀子活活剐了一遍,乃至于某一刹那,他都觉得那双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已经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的尸体,不,应该说是一堆连尸体都算不上的烂肉。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孔雀王妃的脸色却和尸体没什么两样了,“左……左护法……”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像只被掐住了喉咙的鸡。 苏幕遮没有搭理她,他的眼里现在只有刀下的人,那人的喉间正一点点渗出血丝,沾染在刀上,流进血槽,淤积在一起,凝固成黑红色的血块。他突然觉得很温暖,某种来自于鲜血中的生命力仿佛通过刀刃同他连接在一起,这种感觉,让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冻得浑身发僵时,撕咬开男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身上,脸上,炙热滚烫。 一瞬间,他沉迷于那种温暖,甚至有些无法自拔。 孔雀王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狠狠磕在地上,她面容微微扭曲,却没有任何停顿的纳头便拜,“只要您肯高抬贵手放过我父女二人,我愿奉上明珠千斛黄金万两。”苏幕遮是整个西域,乃至于整个天下最好的杀手,只要他不出手,面对陆小凤三人,她父女二人尽全力也可勉强逃脱。 最能打动一个杀手的,就是钱财,无数的,数也数不清的钱财。 “呵。”苏幕遮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嘶哑,在这么晴朗的夜里也带出三分阴气,“的确,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就连玉罗刹要我动手也是得付钱的。” 听他这话,孔雀王妃和宋神医脸上显出些希望的光辉。 “没错……”宋神医颤着嗓子勉强说道,“你要是杀了我,就连一个子都拿不到……” “是啊……”苏幕遮叹息,眼睛扫过花满楼,扯开一个削讥的笑意,“只是你要知道……纵然是妓。女,遇对了客人,也是会奉送一次的……我这次杀人,就是奉送的。” 他话说的粗鄙,花满楼听得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虽不嗜杀,但是苏幕遮的这番心意,他还是领受地颇为感动。 如果一个杀手愿意为了你免费动手,那么他一定是把你当做了同生命一样重要的朋友。 陆小凤更是抚掌笑道:“这比喻!妙极!妙极!” 宋神医的脸彻底变成了死灰色,唯独一双眼睛仍不死心转动着,想要给自己找出些逃生的机会。 他还不想死,尤其是死在这种地方,这种境况,死得身败名裂,狼狈不堪。 他一时看向花满楼,一时又不知在看何处,半响后,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开口欲言,只是他还没说什么,宋神医已双眸瞪大,全身力道积蓄在腿上,猛然后退——他仅有这一次机会,成则生,败则死。 “花满楼!便是我死了!你这一辈子都是个瞎子!只能活在黑暗里的瞎子!”他咆哮着,意图扰乱众人的思绪,然而换来的,是苏幕遮身上遮天蔽日的杀气。 他在退,苏幕遮的刀比他的速度更快,雪亮的刀光看不清轨迹,如跗骨之蛆,只一眨眼就追上了宋神医,刀锋扬起,竟是要将他斩杀当场! 苏幕遮眼眸中泛起猩红,仍是古井无波,宋神医却分明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一片血海,冤魂厉鬼沉于海底,无休无止地尖叫哀嚎,如晴天霹雳在海中激起惊涛骇浪,鲜血蔓延翻涌,从那双眼眸里将他淹没,他的速度不减,可脚下像是被泥泞缠住,有什么沿着他的脚底向上爬,爬上脊背,爬上头顶,叫他几近窒息。 以至于他只敢看着眼前那一方小小的窗口,臆想那窗口之后的生机与自由。他怕自己一错眼,就要被那血色与绝望彻底吞噬。 一往无前的刀光被阻住了,孔雀王妃惊骇地张着嘴,美丽的脸上流淌着两道泪痕,喉咙里咳咳几声,身体剧烈颤抖着,没了声息。 她并不是自愿挡刀的,宋神医在刀光袭来之前,扯起了他的女儿,当做盾牌挡在了刀前,为自己赢得了几秒的时间,而就是这几秒的时间,让他破开窗户,逃了出去。 窗外迎接他的,是自由的空气,是逃出生天的快意,他都未曾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女儿,脚步不停直直向着外面逃去——跳出那道围墙,外面就是河流,一路通往孟河主流的河,他完全能够在河水之中远遁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 可惜他眼中的喜色还未弥漫到眼底,耳边就响起了鬼哭神啸的尖锐声响,追来了吗?!他咬牙提气,终究还是跑不过死神的脚步,脖颈重重一痛,身躯不由自主地飞起,钉在了墙上。 意识的最后,他只看到了鲜血,漫无边际的鲜血,将他彻底掩埋。 他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他死了。 刀光劈在他悬挂的尸体之上,苏幕遮抽出弯刀,眯起眼睛,打量着尸体上穿喉的凶器。 一把小小的斧头钉在宋神医喉间,鲜血顺着斧头滑落,月色下闪出些许华光。 作者有话要说:  【苏幕遮说的那段关于免费的话,其实是楚留香原著里中原一点红对楚留香说的,略作改变用了上来,特此标注】哈哈哈哈哈新角色出场你们猜是谁啊【弹跳 虽然并没有什么难度【哭泣 苏幕遮被抢了人头不开心 先给陆小凤和金九龄点根蜡烛吧 最近补电视剧马丹金九龄有种蜜汁萌感,搞得我现在都有点想要拯救一下他了比如把绣花大盗蝴蝶掉【笑 苏幕遮也是很有权势的啊【正经脸 仅次于玉罗刹的西域二把手,居然能混到浑身上下摸不出二两银子,其实也是很厉害的【拇指【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啊口胡然后来说说我自己的事,门上的小偷标记学校已经处理了看到有同学吐槽跑到我们学校这种培养律师,监察官,法官之类的政法类院校做小偷也是需要补补脑子的虽然我只是个外语系hhhhh 现在开门就能看见对面贴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的大红封皮hhhhhh好多妹子手抄了关于盗窃的法律条文贴在门上hhhhhh还有就是之前请了一天假,因为实在没时间补了,我这几天尽可能每章多写一点弥补,小天使们求原谅QAQ最后让蠢作者买个萌求个收藏,看我这么勤奋更新,真的真的不考虑收藏一下嘛【星星眼以及,小天使们你们都是我的翅膀!【爱心 ☆、第十七章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埃米尔带着一众护卫匆匆忙忙闯进来,看见孔雀王妃的尸体就那么在地上倒着,他不由大惊失色,惊呼着叫侍卫拔刀出鞘,随时准备战斗。 “他们做了些什么,我想在下倒是可以代为回答一二。”自回廊转角,两个人悠然踱步而出,说话那人眉眼俊秀,气质温文见之可亲,一双眼月光下竟显出碧绿色的光彩,仿佛春风吹拂的柳枝,又好像夏日阳光下的海水,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他身边的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显出几分傲慢的样子,他本就是个傲慢的人,也有傲慢的资本,一袭青衣,广袖宽袍,硬生生让他穿出三分魏晋名士的狷狂不羁。 花满楼笑着拱手:“李大人,顾大人。” “花公子。”两人抬手回礼,那李大人又道:“半年不见,想不到七童你同我竟是这般生分了。” 顾大人嘲道:“怎的,你还想叫花满庭扣你一次俸禄不成?” 李大人笑:“他又不在这里。” 他们自顾自说着话,言谈间完全将埃米尔当做了不存在。能贴身陪伴孔雀王妃,埃米尔在瀚海国大小也算个人物,何时受过这般冷遇,只他到底还算个聪明人,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怒火,大声道:“尊贵的先生们!我瀚海国孔雀王妃遭逢此难,难道就没人能给个说法吗?!” 他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交谈,苏幕遮眯起眼,不满地回头看了埃米尔一眼,被别人杀死了宋神医,他本就心情不怎么好,因而回身时完全未曾遮掩自己的杀气,目光锐利如岩下电,立时叫埃米尔没了声响。 那张脸!还有怀里的那两把弯刀!埃米尔大脑一片空白,气势尽消,冷汗津津浸透衣衫,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嘴唇煞白干裂,颤抖着哆嗦出几个字:“左……左护法……”,他的神情恍惚,如在梦中。 不,他就是连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个煞星。 苏幕遮从鼻子里憋出一声哼笑,声响不大,听在埃米尔耳中却是震耳欲聋,他这才如梦方醒,哆哆嗦嗦往地上叩去,嘴里喊着:“左护法恕罪!左护法饶命!” 一声声都带着不容忽视的恐惧,他面前好像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恶鬼,一尊神魔。 李大人脸上笑意加深,顾大人神情微动,眼中多了些许深意。 “放心,我没打算杀你。”苏幕遮说道,“不过你可以回去告诉孔雀王子,我不太喜欢他。”说完,他还自觉和善地对着埃米尔笑了笑。 埃米尔抖如筛糠,头深深埋着不敢抬起,汗水噼噼啪啪下雨一样落在他的手背上,流进他的眼睛里,他闭着眼,唯唯诺诺道:“是……是……” “那你还在这作甚。”苏幕遮偏头,指尖划过手中弯刀,刀尖一滴鲜血晃晃悠悠,滴在了埃米尔手上,“叫我帮你滚出去吗?” “不敢!不敢!”埃米尔叫得堪比杀猪,闭着眼睛,手脚并用,居然当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缩成一团滚了出去,他滚了很远,一直远到看不见房中灯火,才停下来不停喘气,浑身湿淋淋的全是汗水,双眼发直像是死过一次一样,拼命地吸气呼气,过了好久才觉得满眼猩红褪去,手脚瘫软趴在地上,难以相信自己真的从那个恶魔手中活了下来。 但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瀚海国的天,就要变了。 有两具尸体的房间并不是什么叙话的好地方,几人不过稍站便移到了会客厅里,花如令略加招待,听花满楼讲了事情经过便急着去处理事后安排,这次可是死了一个门派掌门,一个处理不当,那事情就很有可能闹得难以收场。 金九龄转转眼睛,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话还没说完他人就消失在了门外,陆小凤瞪着他离开的背影傻了眼,脑子里这才想起和苏幕遮打过的赌,火烧屁股似得跳了起来,“金捕头等等我!” 两个打赌输了的人溜得极快,没有半分愿赌服输的气魄,而苏幕遮这个赌赢的人也一点都不着急,放任两人开溜,老神在在站在花满楼身后,幼稚地瞪视那只不知什么时候跑进了房中,正扒拉着花满楼的衣摆想往上爬的猫儿。 蠢东西就是蠢东西!该往谁怀里爬都搞不清楚! 花满楼笑笑,猜到了猫儿的心思,俯身把它抱起,转身放在苏幕遮手里:“它还真是喜欢你。” 猫儿灵活地跳进苏幕遮怀里,扯开衣襟钻进去,满足地舔舔爪子——虽然这个人不太抱自己,不过要是另一个人把自己送到他手里的话自己就绝对不会被丢出去。 简直机智。 苏幕遮低头看看怀里的猫儿,整理好微乱的衣襟。 蠢东西就是蠢东西!连该讨好谁都搞不清楚! 站在一边看了好一会戏的二人这时终于施施然的开了口,李大人问:“七童,这一位是?” 花满楼恍然:“一时忘了介绍,倒是我的疏忽。这位是苏幕遮,现在暂居在我这里。”他又转头看向苏幕遮,说道,“阿苏,这一位是左都御史顾惜朝顾大人,而这一位乃是吏部侍郎李寻欢李大人。” 此二人看着都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能做到这个官位,足见其能力之高。 李寻欢笑道:“我家同花家是世交,你偏偏每次都要这般客套一番,若是叫我家老爷子听到了,回去还得骂我一顿。” 花满楼应道:“要是让李大哥被骂一顿,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顾惜朝叹气:“要是让花满庭知道你又哄着他弟弟喊你大哥,你这半年的俸禄就别想要了。” “花三不是不在吗。”李寻欢说道,“再说了,他扣我俸禄,我也能扣他封赏啊。” 顾惜朝嗤笑一声,“那要是他再堵了你家门,你可千万别往我这跑。” 李寻欢摸摸鼻子,叹道:“你就忍心看我流落街头不成?” “有生之年能见你流落街头,我可是乐意之至。”顾惜朝说道,“毕竟我家庙小,容不下李少爷这尊大佛。” 李寻欢哭笑不得,“你家的房梁又不是我弄断的,你这般记恨我作甚。” 他不提还好,一提顾惜朝就想起了自己一时好心收留了某人,结果却被他和花满庭的莫名其妙的斗争波及,房子塌了一半不说,还被足足嘲笑了大半个月的悲惨经历,霎时心头火起,手上蠢蠢欲动,颇有要拿神哭小斧挑战一下小李飞刀的架势。 更混乱的是,花满庭此刻正好走进房里,辩解道:“房梁是我弄断的我认了,但是李寻欢你别忘了事是谁挑的!” “不正是花公子您吗?”李寻欢挑眉。 …… 花满楼听着场面越来越往失控的场面发展,思考片刻,默默地带着苏幕遮离开了。 每次听着这三个皇帝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翻旧账,拿什么俸禄封赏互相威胁,他总会有些担忧这个国家的未来。 苏幕遮回忆了一下左都御史,吏部侍郎的官位,极其认真地对花满楼说道:“以后要是……我就带你去西域。” 这三个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啊。 花满楼笑道:“好啊。” 不幸的是,他们这话就站在门口说的,正好让花满庭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回头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顾惜朝便道:“花公子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管得那么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娘。” 李寻欢跟着补了一刀:“难不成花三你女扮男装?真是看不出来啊。” 花满庭登时气红了眼,咬牙就扑了上去。 花满楼扯着苏幕遮站远了些,无奈叹气:“他们三个素来如此,你且让他们闹够了就好。”为何以冷静睿智称道的花满庭,温和自持的李寻欢,冷傲孤高的顾惜朝一凑在一起就自动变成这种画风,他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 趁着这个时候,他顺便和苏幕遮讲解了一下这三人的关系:“我三哥,李大哥,还有顾大人是同科进士,顾大人乃是状元,我三哥是榜眼,李大哥是探花。” 李家号称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李家老爷子毕生心愿就是家里能出个状元,当年知道李寻欢又考了个探花回来,李家老爷子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后来读了顾惜朝的文章,才长叹一声,把心思放在了催促李寻欢和他哥哥早点生个下一代给他教养——他就不信还能凑出个祖孙四探花,五探花来!多教几个总能养个状元出来! 谁叫那一年,恰逢北疆战事,皇帝出的考题全都是行军打仗,战事军心相关的,顾惜朝一篇七略看得人拍案叫绝,硬是叫皇帝不顾其出身破格点为状元,好几位将军大呼如此将才做了文官,实在可惜。 如此才华,李老爷子也不得不认栽。 至于花满庭……嗯……他早年跟着商队跑商,在北疆住了好几年,北疆各族情况摸得透透的,就连军队物资都有很大一部分他经手过,写写北疆战事自然比李寻欢来的顺手。 …… 屋里吵闹许久才停下,花满庭龇牙咧嘴捂着腰,骂着另外两人二对一不公平,大呼君子动口不动手,浑然忘了是谁先挥的拳头。 李寻欢微笑,顾惜朝冷哼,权当什么都没听到。 当然,他们俩这不年不节的跑过来也是有事情的,李寻欢从怀里摸出一份金灿灿的圣旨,展开,清清嗓子。 “得了,别装了。”花满庭翻了个白眼,“还指望我三叩九跪恭听圣言啊,那一位有多啰嗦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惜朝抱着手,凉凉道:“藐视圣意,真该参你一本。” “皇上脸上的淤青都还没好,你真有脸讲这句话。”花满庭打开圣旨,果不其然满是密密麻麻能让人听睡着的废话,他看也不看,利落地扯开缎面,从夹层中取出了真正的密信,贴身放好。 寻常圣旨怎么可能会需要李寻欢亲自送来,能劳烦这一位的,定然是事关重大的机密要事。 “那是他自己手贱。”顾惜朝冷笑,转而说道,“我要去趟漠西。” “漠西?”花满庭皱眉,“那不是大沙漠吗?你去那里作甚?” “李陵那个蠢货弄丢了傅宗书勾结外敌的证据,我得把东西拿回来。”顾惜朝答道。 “傅宗书?我记得他还想把女儿嫁给你来着。”花满庭调侃道,“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舍不得他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要我帮你求情?” “你说什么浑话。”顾惜朝瞪了他一眼,继而笑道,“我想花家的商队应该不介意搭个落魄书生去西域投奔亲戚吧。” 傅宗书在朝中还是有些地位的,他最好还是伪装个假身份,悄无声息地过去,免得打草惊蛇。 花满庭一听,心里了然:“自是不介意多个人的,只是不知道这书生要何时出发,赶不赶得上我家的商队。” “越快越好。”顾惜朝说道,“西域的亲戚居无定所,谁知道去晚了还能不能找得到。”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相似的微笑。 …… 远方夜已渐渐发白,顾惜朝拎着自己的行囊,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往城外走。 城外已有一个大商队在等着,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凑足一个去西域的商队,花家的财力的确惊人。 “你要去大沙漠?”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惜朝并不惊讶,“不,我去漠西。”漠西不过是大沙漠最外围的一部分,甚至都算不上是沙漠,只是荒凉一些,生活艰苦一些,远比不上大沙漠的处处杀机,“阁下拦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事?”他转身,只见苏幕遮站在他面前,衣角沾染着露水,明显是匆忙赶来,“还是为了送我一程?” “都不是。”苏幕遮神情淡淡,取下弯刀上的一块翡翠递给他,“你在漠西要是遇上了什么摆不平的事情,都可以用这个摆平。” “无功不受禄。”顾惜朝抱着手,眉间微蹙,“阁下为何要这般帮我。” “为何啊……”苏幕遮歪着头想了一会,才答道,“大概是因为……我们两个,勉强算得上是同类吧。” 顾惜朝眯起眼,低笑起来,“还真敢说……”他的笑声低哑,透了些阴诡的意味。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翡翠,莹润的表面雕刻着狼头的样式,毛发细腻丝丝入微,一看便是大师手笔。 而苏幕遮,已然消失在逐渐升腾起的晨雾之中。 世人皆道左都御史顾惜朝傲骨铮铮,嫉恶如仇,谁会猜到他心里藏着只择人欲噬的恶兽,不知何时便会冲出来肆意妄为,而唯有同类,才能一眼看透彼此近乎完美的伪装。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逐光而生的野兽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必要絮叨一下今天多坑爹,辛辛苦苦码完准备发了,一看,网断了【跪折腾了好一会网弄好了,jj抽了,作者后台死活登不上去,好吧,等一会再试试,于是就到了现在【手动再见难得有一天写完的早啊掀桌! 又是一天十二点,宝宝心里苦 所谓综武侠,就是当顾惜朝和李寻欢同时参加科考,谁能考到状元hhhhh出于私心进行了一定的改变让他们俩的人生顺遂了很多,虽然这样他们就变不成原著里那个人了,但是想想真的要选大概还是现在要幸福的多吧阿飞小少年还是会出场的,李寻欢总有一天会捡回来一个使快剑的少年hhhhhhh虽然我更喜欢姬无命和上官金虹那一对啦,忠犬甚的最喜欢了w嗯,就这样,蠢作者要去碎觉觉啦,小天使们晚安最后求个收藏,来嘛~~收藏一下嘛~~还有萌萌哒蠢作者附送哟~~以及小天使们,让我们一起飞翔~~【爱心 ☆、第十八章 每年夏末,孟河都会举办一场灯会,连放七日河灯,河两岸亦是张灯结彩,各色花灯争奇斗艳,丝毫不输上元灯会。 这般热闹,吸引了不知多少人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看上一眼满河星落的美景。 陆小凤既是身在孟河边上,又怎么可能不去凑上这么个热闹,更何况今年因着百晓生江湖榜之事,孟河之上的人要比往年多上一倍,才走了几步,他就见着了好些熟面孔。 见着了熟人,总是要喝上几杯的,花满楼笑笑,仍凭陆小凤被一群朋友拉去喝酒,转身笑道:“此处喧闹,不若去桥上走走?” 苏幕遮低低嗯了一声,走在花满楼前面,他身形高挑,走在人群里极富压迫感,四周的人在他走近之前就会自动散开,花满楼跟在他后头,自然也就免了和人群挤来挤去的麻烦。 桥边上早早就被占得一点空隙不剩,放眼望去几乎全部都是成双成对的少年少女,羞羞答答不敢对视,嘴里装模作样说着场面话,酡红的脸颊却早已暴露了自己的小儿女心思。 这般模样,自是让人见了不禁会心一笑,想到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年时光。 只可惜苏幕遮像是天生少了这根筋,淡定环视一周,径直用杀气逼退了占据最佳观赏点的一对小情侣,引着花满楼站了过去。 从这里看过去,恰能见到河灯盏盏顺流而下,满河流炎似是烧起,又星星点点犹如漫天星子尽数坠落的胜景,左右看去,还有两岸灯火摇曳,一时间甚至分不清此处是人间,还是星火洒满的天上。 “很漂亮吗?”花满楼问道,眼睛望向灯火聚集的地方。 “很漂亮。”苏幕遮撑在桥边的栏杆上,支着脑袋偏头,看着花满楼的侧脸。 “既是漂亮,你看我作甚?”花满楼问道,扭头看着苏幕遮。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苏幕遮仍是看着花满楼,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花满楼,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瞎子。” “这种事情,我为何要骗你?”花满楼挑眉,似是对苏幕遮的话有些讶异。 “因为你的眼睛……”苏幕遮轻轻叹气,“未免太漂亮了啊……” 花满楼闻言,不禁笑起来:“你还真是奇怪,偏偏要说个瞎子的眼睛好看。” “真的……非常漂亮……”苏幕遮伸手,轻轻拂过花满楼的眼睛,“就像是我家乡的星空……” 大漠的星空,干净无瑕,每每抬头仰望,总会觉得它那么近,又那么远,亲近得伸手可触,却又高远地映射出自己的渺小。 “阿苏的眼睛一定也很好看。”花满楼摁住苏幕遮的手,低笑道,“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 苏幕遮眨眨眼,又听到花满楼轻叹道:“阿苏一定不喜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吧。” “也不是不喜欢……”苏幕遮答道,“只是……习惯了……”他眼眸微垂,恰好能看到花满楼抓住自己的手,手指修长,灯火之下显出些许透明,好像能看到其下柔软的血管,指尖圆润,摁在自己手腕上,却和摁在自己心上一般,带起些令他无所适从的悸动。 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在外人面前藏好自己锐利的獠牙,收好锋利的爪子,故作温驯地敛去全身杀气,仅在拔出弯刀之时,才敢悄悄把心里的恶兽放出,狠狠吞噬眼前的一切。 “是吗?”花满楼仍是笑着,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道,“我在二楼为你留了间房,就在上楼第三间。” 苏幕遮偷偷松了口气,有些感激花满楼的体贴,又有些被看穿本性的懊恼,遮掩着把视线放回河上,嘴上胡乱应了几声,便装作专心赏灯的样子,轻轻挣开花满楼的手,靠在栏杆上默默数着河上灯火,好叫自己滚烫的耳根快些恢复常态。 花满楼笑笑,也靠在栏杆上,不再言语。 他们身后,车水马龙去,笑语暗香来,戴着面纱的小姐们偷眼瞟着那两个挺拔的身影,一时不忍前行,怔楞楞停在那里,忘却了身边的情郎。 此生若能得花家七童一顾,便是死了也甘愿…… 面纱遮不住羞红的脸颊,同伴呼唤好久才迟迟迈出步子,莲花碎步摇曳生姿,走出老远仍频频回首,只恨不得把那身影印在眼底,记在心上。 “我说你们两个,可当真叫我好找!”陆小凤挤开人群,大喇喇往苏幕遮和花满楼中间一插,手里还拎着一壶没喝完的酒,一身酒气明显是喝了不少。 苏幕遮斜睨了他一眼,往旁边移开几步,淡淡道:“我们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我们不是,但有的人,可就不一定了。”花满楼道。 “唉唉唉,难得我好心想给你们说点新鲜玩意,你们这幅样子,可真是叫我伤心。”陆小凤抄着手,抬高了声音一脸哀怨。 花满楼笑道:“我猜一定不是什么大事。” “何以见得?”陆小凤问道。 “若是大事,按你的性子,还不一见面就嚷嚷的尽人皆知,哪有心思在这里同我兜圈子?”花满楼说道。 “你这可就猜错了!”陆小凤得意洋洋,笑嘻嘻说道,“我要跟你们讲的这件事,可是会轰动武林的大事!” “轰动武林的大事在这里讲?”苏幕遮挑眉。 “这事要不了三天,定然会传得天下皆知,我在哪里讲又有什么关系。”陆小凤神秘兮兮地揽着他们,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百晓生的江湖谱,今天午时三刻提早公布了。” “不是说要到三天后吗?”花满楼讶异道。 “说的是三天后没错,但你看看这些日子秦淮河畔来了多少人,挤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百晓生要是当真如期公布,只怕人还没出来,台子就得先给挤塌了。”陆小凤说道。 “那李大哥可麻烦了。”花满楼不禁笑道,“三年前百晓生的兵器谱把他排在了第三,差点害得他被弹劾到辞官,这次要再榜上有名,估计李老爷子能亲手打断他的腿。” “我想你还是通知他快点求个外放吧。”陆小凤大笑,“这次他可是排在了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暗器,六如公子李寻欢。”说着,他就数出了其余榜上有名之人。 天下第一剑仍是无人,说明百晓生眼中,江湖习剑之人,目前尚未有力压群雄之人。 天下第一暗器李寻欢。 天下第一针东方不败。 天下第一斧顾惜朝。 天下第一刀空缺。 天下第一美人空缺。 天下第一…… 名单很长,陆小凤数了好一会,又说道:“说起来,这次还有一桩怪事,这天下第一杀手换了人……当然,换人正常,不过这次新换上的人选,竟是连百晓生都打听不出他的名字来历。” 苏幕遮心里一跳,说道:“那百晓生怎么知道他能排的上榜?” 陆小凤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自得道:“你这话,我那在场的朋友也问了,百晓生只举了三个名字,在场的所有人全都心服口服。” “哪三个名字?”花满楼问道。 “史天王,大欢喜女菩萨,石观音。”陆小凤说道,言谈间流露出几分钦佩。 “你说的可是纵横七海的史天王,苗疆的大欢喜女菩萨,还有女魔头石观音?!”花满楼神情惊诧,还有几分感慨。 “不错!”陆小凤点头,“此人虽不知姓名,不过能杀死这三个人,莫说是天下第一杀手,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有一争之力的。”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而且这位天下第一杀手,要价也是天下第一的便宜,竟是只要三钱热酒,也不知他是如何糊口的。” 花满楼笑:“许是还有别的营生也说不定。” “比如卖卖酒。”陆小凤捅捅苏幕遮,挤眉弄眼笑得意味深长,“店家的好酒可愿分我几坛?” 苏幕遮挑眉:“分你几坛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那十天十夜的好酒你几时愿意请我?” 陆小凤脸一僵,又听到苏幕遮接着说道:“脱了毛的陆小鸡,我可是想看的很啊。” “这个嘛……我们再说……那不是崆峒派的掌门吗,我去打个招呼哈哈哈。”陆小凤干笑几声,火速找了个借口遁走了。 “你不留他?”花满楼问道。 “留他作甚。”苏幕遮靠在栏杆上,淡淡道,“他总得来找我喝酒的。” “也是。”花满楼抚掌,“那天可千万别忘了叫上我。” “放心。”苏幕遮应道,叫住了身后路过的小贩,从他那里买了一个河灯,“虽不是竹子的,但也相差不多。”他把河灯塞进花满楼手里,扭头去看满河灯火。 花满楼摩挲着手中河灯,尺寸小小不过一手,虽然是纸质的做得也颇为精致,“我定然好好保存着。”他笑道,将河灯收好,“天色已晚,不若归去?” “好。”苏幕遮扯着他的袖子,沿桥往桃花堡的方向走去,桥上人依旧多,放眼望去尽是乌压压的人群,他用力攥紧手里的布料,像是一松手就会把另一边的人弄丢一样。 花满楼跟在他身后,手上小心捧着河灯,眉眼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少抱歉,卡文啊啊啊啊,码了五个小时就这么点求原谅QAQ明天争取能多写一点【趴 小天使们晚安【蹭蹭 ☆、第十九章 屋里很安静,月光透进来,穿过半透的窗纸,在地上折射下一片白色的亮迹,小小一片,照不清什么东西,时节已至夏末,这大抵是月色最后的美好光景了,再过上几日,秋日的风就要开始吹起来了,许是再要不了几日,现时这满树的浓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孤兀地向着天空伸展。 苏幕遮轻轻阖上房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屋子里没有点灯,靠着一点月光给桌角椅边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淡的银辉,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飘飘渺渺,辨不清来源。 是檀香的味道。 “算算日子,你也该来了。”他指尖轻弹,立在桌上的烛台刷地一下亮了起来,映亮了满室寂静,也映亮了桌前端坐的青年。 那人相貌生的极好,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但是他的风姿之盛,却是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他只微微垂眸,轻声说道:“我来自是来,不来自是不来,又何须你算?” “我从来听不懂这些,你又何苦同我来打机锋。”苏幕遮靠在门边,语气淡漠。 “许是做了太多年佛家弟子,习惯改不掉了也说不准。”那人抬眸,笑得眉眼弯弯,气质高华如优昙,唯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出他的外皮下藏了一颗怎样的心。 苏幕遮从来都清楚这个青年是什么样的人,大抵因为他们初识的时候,青年还太过生涩,未曾带上现在这张面具,亦或是因为相识这么多年,青年从未曾掩饰过他对自己的感受。 “你从来都这么讨厌我。”无论何时,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永远写满了厌恶,就像是在看什么令人恶心的脏东西,“不过正好,我也不怎么喜欢你,无花。” “这倒是正合我意。”无花优雅颔首,脊背笔挺,“不然算计你的时候,我还得顾念几分我们之间的情分。”他说着算计,仍旧是眉眼温和气质清朗,不带半分心虚。 苏幕遮浅浅勾起个微笑:“这种时候,你倒是特别像她。” 无花说道:“到底也是我的母亲,总要有些相似的地方的。” “的确。”苏幕遮点头,“当年她竟是会更加喜欢我,想来也是奇事,要说相似,你长得岂非和她更加相似。” “谁叫我是她的儿子呢?”无花低眉浅笑,“只要我站在那里,她就老是要想到自己的年龄,又哪里比得上你青春年少美姿仪……虽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苏幕遮抚掌:“一朝骤然发现自家母亲的枕边人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对着这么龌龊的事情你还没有当场吐出来,已是好涵养了。” 世间总是有这么一种人,哪怕嘴上说着最粗鄙,最不堪入耳的话语,他们也可以语调温和气度雍雅,字字句句斟酌温存,缠绵雅致似煎茶温酒,一如世说新语所言,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苏幕遮是这种人,无花也是这种人。 “你总是这么能忍。”无花轻叹,“可真想知道她是怎么调。教你的,才能把你养得这般像条狗。” “昔年我忍你,因为你是她儿子,现在我忍你,因为我随时能杀了你。”苏幕遮说得轻巧,嗓音低哑仿佛情人耳边的呢喃,“死人说过什么话,我都是不会计较的。” 无花轻声笑起来:“心又狠又毒,所以我才比不过你。”他轻叹一声,眉间蹙起,恍惚蕴着无限轻愁,“你可知初见之时,我有多恶心,就有多羡慕你。”他的眼神渐渐空茫,像是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你才那么小,比我还矮上一点,镇日里只晓得围着她打转,她给点好脸色就能让你高兴得像条哈巴狗,为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无花一顿,面容微微扭曲,咬牙道,“沾了那么多血,为什么你还能那么干净?!你知道吗,我看着你的眼睛,就恨不得当场把它挖出来踩烂掉,才能叫它不日夜纠缠我,提醒我自己有多脏!”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无花深吸几口气,缓缓恢复了素日的温文。 “那你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听听你有多不甘心吗?”苏幕遮冷嗤,“八百年前你就不是在吃奶的孩子了。” “当然不是。”无花整整袖口,站起身,脸上笑意盈盈,“我来只会是为了报复你啊……”他悠然踱步至苏幕遮面前,凑在他耳边,亲近犹如爱侣之间耳鬓厮磨,“你知道我有多想报复你吗,彻底打垮你的世界,看着你崩溃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啊想,想得百爪挠心夜不能寐……只可惜你好像抓不到任何弱点,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要你死得皮翻肉烂,变成河水里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但是我没死。”苏幕遮神色淡漠,冷着张脸不为所动,“而你,才是马上要死了的人。” “你不如听我说完,再说这句话不迟。”无花凑得更近,语气从容,“那花家七公子,为人温雅光明磊落,活得洒脱坦荡,身似琉璃心如皎月,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动心,更何况是……你呢……” “花满楼是个好人。”苏幕遮侧头,躲过打在脸侧的潮暖呼吸,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削讥的笑,“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才是。”他伸手,摁住无花的肩膀,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响,无花额际渗出些冷汗,“情人泪价格不菲,我的回礼你也得好好收着才是。”他手掌稳固犹如铁钳,无论无花怎么挣动也挣脱不开。 西域蛊毒情人泪,一子一母,中蛊的二人不得相见,否则那母蛊安然无恙,中子蛊之人却会痛不欲生,靠得越近,就越痛苦,直到最后活生生痛死为止。 “你知道了?”无花脸色微微发青,被摁住的一边身体不自然地僵着——苏幕遮方才捏碎了他锁骨到肩膀的每一寸骨骼。 “卖河灯的在我身后来来回回走了五遍,我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劲来。把母蛊放在河灯里,难得算你聪明了一次。”苏幕遮仍在笑,烛火不安地抖动两下,倏地熄灭,霎时屋子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的神情隐在阴影里,只窥得见唇角的冷讥弧度,“就像你说的,我对花满楼也太过在意了,我这种人,要是对一个人在意的过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 若只是借住,若只是欠债还债,若只是普通朋友,大抵苏幕遮还会停留于此不愿离开,毕竟那人太过温暖,偏偏他隐约觉察到了自己心口逐渐萌发而出的心思,不该有,也不能有,早早抽身而去,对彼此都好。 然而此时才发觉他早就太过沉迷,才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个必须离去的理由。 “你是故意的?!”无花嘶声道,几乎已维持不住平静的表现。 “情人一见即断肠,唯有相思泪千行。这么好的理由,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苏幕遮的笑声回荡在屋里,似是鬼枭哀泣,“就跟我喝完了你送过来的天一神水一样,只不过你太没用,天一神水没弄死我,这一次还叫我给看破了。”他将无花拉到近前,愉快地说道,“无花,我又赢了。” “不……”无花瞪大眼睛,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多年前的那个少年,漫不经心地一次次将他打倒,一次又一次对他说着我赢了,神情怠倦语调慵懒,手上把玩着两把破烂的弯刀,自己在他的眼里,价值甚至及不上那两把垃圾。一双眸子清晰地告诉他,我看不起你。 那人是块无瑕的玉璧,光彩天生无需雕琢已是熠熠生辉,再多的鲜血沾染也半分泼不进那双干净的眸子。 但是他不一样,他这块玉天生便已有瑕疵,所以无论怎么打磨雕琢,瑕疵存在就是存在,对着别人仍可强装,对上苏幕遮,那一点瑕疵就会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久而久之,只是想到那个名字他都会恨得咬牙切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成魔障。 “很累吧……”苏幕遮垂眸,看不清神情,一手覆在无花心口,掌下心脏跳动,一声快过一声,“没关系……很快就不累了……” 手指用力,穿透布料,穿过皮肤,握住了跳动的心脏,“一点也不会痛,也不会流很多血,干干净净,像你最喜欢的那样。” 无花胸口发滞,心脏被握住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抬眼,黑暗里看不见那人神情,唯有一双眼睛明亮,诚实地映出自己的模样,面容发青狰狞扭曲,勉力扬起的笑也难看的像是恶鬼。 然而这却是他最为真实的面貌。 他突地忆起了那人刚刚毁掉了自己的脸时,也是同现在一般无二的狰狞,烂布包裹之下,两只眼睛却璀璨得叫他无地自容。 一念成佛,一念神魔,念了那么多年佛经,还是有那么些用处的。 一念,便是明悟。 “……”无花伸出手,遮盖住苏幕遮的眼睛,低低叹息,“我输了……” 苏幕遮静静站着,等待着眼睛上的手缓缓失去力气,垂了下去,手掌中的心脏停止跳动,他才慢慢把手抽出,手上满是鲜血,可以看见一只翠绿色的蛊虫沾着鲜血,埋在他掌心专心往里钻。 痛得要命啊。 他看着掌心的猩红,咧开嘴笑起来。 “真漂亮……” 第二日,花满楼只在苏幕遮的房里寻到一具冷透的尸体,还有一张信纸。 不知归期,勿念。 墨磨得稠厚,字在信纸上凸起,花满楼低笑。 “真不知道该说你太蠢,还是该说你太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求别打我【顶锅盖小天使们不觉得他们俩发展的太快了嘛,分离才能想想清楚对彼此的心情啊蛊毒这种东西解决起来洒洒水啦不用担心 苏幕遮这种性格就是别扭啊 等他再和花满楼见面时就是完全被驯服的节奏了hhhhhh明天又是一大早的课,今天开会到十点半,回来匆匆忙忙写完的,有bug明天修小天使们晚安030 最后求收藏么么哒! ☆、第二十章 夏末的温度已然转凉,全年中最是宜人的气候莫过于此时,哪怕是无星无月的暗夜,行在路上,迎着扑面的和煦微风,心情也会非常愉快。 一场小雨从中午下到此时,路面上有些湿滑,水迹东一滩,西一滩,到了夜半就升腾起来薄薄的雾气,轻飘飘地四处荡着,和着雨势,不会让人觉得湿闷,还添上些别样的意趣。 细雨蒙蒙江雾昏,樽前醉倒不知寒。 这种天气,想起这种诗,纵是天气未寒,也难免想要喝上些酒,最好是那如火中烧,能叫人醉的人事不省的烈酒。 一旦想起了酒,肚里的馋虫的猛地苏醒过来,愈是前行,就愈是想喝两口,喉咙干渴得难忍。 幸而走着走着,眼前的暗夜忽地就亮了起来,几盏油灯在细雨里飘飘忽忽,油布棚子上头,一块破破烂烂的招牌迎风招展,上面大大的酒字斑驳褪色,显得破败不堪。 不管破败与否,有酒就是谢天谢地的好事,几坛烧刀子喂饱了肚腹中的馋虫,才有别的心思打量这个小酒摊。 几张桌子歪歪扭扭,一纸油布挡雨,几个木柱子上钉着几个钉子,挂着写了菜色的木牌。老板坐在灶台边,愁苦着脸色,苍老的脸上写满沧桑,一声声叹息融在灯火中,染得灯火散出几分凄凉。 “店家这般叹息,可是有什么难事?”老板抬头,问话的是方才过来的客人,看面貌不过二十前后的年纪,却已是一身不俗的气派,眉眼粗犷不怒自威,腰间别一根颜色翠绿的棍子显然并非寻常百姓。 “这位大侠,小老儿这厢有礼。”老板赶忙起身,稽首行礼。 “不敢。”那人扶住老人,“在下丐帮乔峰,见店家似有难处,这才冒昧一问,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大侠太客气了!”老板一激动,不禁伏着身子咳嗽起来,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素来以侠义著称,老人自然毫无怀疑,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也不瞒大侠,小老儿这般作态,实在是因为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啊!据此十五里外,有一伙恶贼占山为王,前些日子我那闺女回乡探亲,便叫那贼子劫了去,准备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去,我几番前去求情,非但没能救回女儿,还被暴打一顿,估摸着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说到此处,老汉悲从中来,一双眼里泪水滚滚而下,泣不成声。 恰是此时,雾气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披一件白色斗篷,这么亮的色彩,行走着竟是有如溶进无边夜色之中,袍角轻扬,沾着露水,那人背上背着两把兵器,用布条缠的严严实实,兜帽低垂,看不清面容。 他的脚步着实轻盈,像是个幽魂悄无声息飘了过来。 “任务已完成,我来取尾款。”兜帽下传出嘶哑的声音,径自走过二人,取走了放在木桌上的一壶酒,而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夜半的雾气之中。 “唉!那是我为客人留的!”店家跺跺脚,气急道。 一壶酒,恰好三钱。乔峰眉头一跳,想起了近日江湖中甚嚣尘上的传闻。 若是你在某个小小的酒肆里,见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面前只一杯冷水,如果你愿意请他喝上三钱热酒,他就会为你杀一个人,无论是谁,无论人在何处,三日之内,必定人头落地。 那人是江湖上最好的杀手。 也是叫整个武林翻了天也没抓住他半分影子的杀手。 飘渺不定形如鬼魅,就连请他喝酒的人都记不得那人的容貌体型,一夜过去仿佛幻梦一场,甚至都无法断定自己的经历是否真实。 乔峰笑起来,却又有些遗憾。 “店家莫慌,我想客人已经来过了。” …… 城外的树林,无星无月的夜里黑魆魆一片,树影起伏像是只蛰伏的恶兽,几只夜枭隐在林子里叫个不停,雨打在树叶上,声响细微连绵不绝。 苏幕遮坐在树枝上,一条腿懒洋洋地荡着,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劣质的酒气冲得他眉眼发酸,捂着嘴咳了几声,把手上空荡荡的酒壶丢在了地上。 草地湿软,酒壶落在上面也没什么声响,苏幕遮闭着眼睛,哼着自己唯一知道的小调,倦倦睡去。 今天这笔生意可以说是亏大了,三钱劣酒,雨水里早就冷透,但他宁肯做这种亏本生意,也不愿意同那些一看便心思诡谲的江湖人打交道。 近些日子里愿意请他喝酒的人太多了,若是人人都喝足够让他醉死酒中,只可惜他虽然要价便宜,却也不是谁的生意都乐意接的,毕竟他的价格里,除了那热酒三钱,还得要一点好运气——能在无数的小酒摊里找到他,还得要他心情恰当,愿意见见血,也想要喝些热酒的时候,他才肯接上那么一单子生意。 左右西方魔教,总不会让他的左护法饿死的。 离了桃花堡,接下来总是要往着百花楼相反的方向走的,顺手摸了一张地图参详了一会,他就给自己定下了目的地——西北。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冷,去北方看看雪也挺好的。 顾惜朝打了个喷嚏,后背发冷,总觉得有什么自己计划之外的事情要发生。 …… 此时的百花楼里,陆小凤已经喝掉了今天的第五坛酒,全部都是苏幕遮放在花满楼这里的藏酒,酒香扑鼻,更是烈得吓人,陆小凤喝了两坛就开始脸色发红,五坛下肚已是醉眼迷蒙,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地直嘟囔:“阿苏真是太不够义气了,我还欠着他酒呢,他怎么就能走了,还连个招呼都不打……过分,太过分了!”他拍拍桌子,强调了一下语气,“七童你说是不是?!过分啊!” 花满楼也满了一杯酒,慢慢喝着,他一晚上只倒了这一杯,只喝了这一杯,而只这么一杯,就让他觉得微醺,昏昏然像是脚踩浮云。 桌上分了两边,一边堆着陆小凤五个酒坛,他现在正在开第六坛,神志不清的陆小凤手上不稳,拍了好几下才拍开泥封,晃晃悠悠往嘴里倒,有一小半都被他倒在了脸上。 苏幕遮的酒,要醉到不醒人事时才最香醇,一丝一缕沁入骨髓,梦里都飘着酒香。 桌子的另一边,立着一樽小酒坛,陶制的酒坛圆润可爱,制式古朴又不乏精致,坛子最下刻了个古篆体的苏字,细细填进朱砂红的颜料,同陶色相映成趣。 花满楼看不见,却也能从手感中摸出这个坛子烧制的用心,坛子好,里面盛着的酒自然也是不凡。 春末最盛的荼蘼花,混杂上青梅的气息,陶土里藏着薄荷迷迭,一同封在桃花树下,,酒香如荼蘼,妖艳灿烂到几近腐败,又夹着青梅的酸涩,些许薄荷清凉杂着迷迭如梦,异常的矛盾,却又是奇妙的和谐。 苏幕遮走时,把这坛酒放在了百花楼前,只要开一次封,香气就会久久不散,你闻不出这是一坛酒,你只能闻得到花香,像是一年四季的花同时绽放,像是满天下的花同时开在眼前,无需看见,只要一嗅到那香气,就已经可以想象出满树花开,耳边回荡着花骨朵开放的声响,这个气息,就是花开的气息。 可这酒,闻着那般迷醉,喝着却极是苦涩,初时尚有些甜,渐渐就剩了苦,苦得入了心,入了骨,苦得难以下咽,划过喉咙又是涩,又酸又涩,连着喉咙发痛,眼角泛红,喝着喝着就要忍不住泪流满面,那酒入了肚,仍是冷,无论热过多少遍,入了肚就只会是冷,寒意透骨,如刮骨钢刀。 既是如此,又为什么要喝呢? 许是为了酒后微醺,意识不清之时,才偷偷泛上的一丝暖意温存,酒醒之后,如好梦一场,一缕花香久久不散。 亦或是因为,这酒的名字,唤作残花片。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此生唯相思最苦,唯情最痛,却也唯此二者最暖最甜,才教这世间痴男怨女死死抓着,不忍放开。 花满楼喜欢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喝这一杯酒,一杯,又是恰好微醺。 那人似乎比他想象之中更了解他。 陆小凤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第六坛酒只余了几滴,挂在坛口要滴不滴,花满楼安置好他之后,推开另一扇房门,房里还存着微不可查的药香,猫儿支起身,拖着嗓子叫了一声。 苏幕遮走了之后,猫儿总是狂躁的很,花满楼无法,便将它带回了百花楼,猫儿趴在苏幕遮睡过的床上,满意地嗅嗅熟悉的味道,撒娇样的叫个不停。 也不知就这么短短几日,它是怎么认准了苏幕遮的。 猫儿在百花楼安了窝,睡觉就趴在柔软的被子上头,布料上少许的血腥味舒缓了它的情绪,像是还趴在那人怀里一样,不睡觉的时候就在放东西的杂物间里翻腾,苏幕遮的东西几乎都在里面存着,它一件件翻出来,把自己埋着,蹭啊蹭的时常蹭着蹭着就睡过去了。 而后花满楼就把睡着的猫儿抱回房里,这时候的猫儿会格外的温驯。 “你想他了吧……”花满楼顺顺猫儿的毛,低声轻叹,“怎么办,其实我也有点想他了啊……” 猫儿碧蓝的眼眸亮的惊人,长长叫了一声,似是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有bug明天修,已经困到睁不开眼,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二十一章 苏幕遮这一路行得快,待他快出了江南地界,日头也不过将将入秋,叶只徐徐落了几片,花尙看得见凋前的残红,秋风一起,鲈鱼便快速变得肥美,行至江宁之时,已然肉质肥嫩,此时全天下不知有多少老饕都要在此时动身往着松江府赶去,想着要大啖一尾秀野桥下的鲈鱼。 天底下唯有秀野桥下的鲈鱼是四鳃的,而这四鳃的鲈鱼肉质最为鲜美,叫人回味无穷,对于任何一个爱吃之人都是无法抵御的诱惑,但也唯有这四鳃的鲈鱼生得极慢,其余的鲈鱼都早早胖得不成样子,这鲈鱼却要等到秋末才缓缓长成,冬至前后方能品到肉质鲜甜的回味。 此刻动身,时间正好。 只可惜苏幕遮不是什么深谙吃之一道的客人,就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被他捉了好些来吃,也不过架在火上随便烤了烤,还因为忘了去苦胆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秀野桥下的鲈鱼,真是前所未有的难吃。 过了长江,复行数日,转眼天就冷了起来,北方的叶子落得精光,一根根光秃秃的树枝孤兀的往天上伸,把天空分成黑白交错的几片,树枝间一团团鸟儿留下的巢空空如也,不过运气好的话,也能偶尔摸出几个被父母遗弃的鸟蛋。 煮来吃极好。 苏幕遮本打算接着往北方走,走到北方第一场雪落下,再回大漠看看,只是在过江之时,他接了一桩生意,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那是一艘去往北方的客船,风急浪大,颠簸不定,晃晃悠悠行了一天,这种天气坐船的人不多,只有一些有急事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裹着厚棉袄瑟瑟发抖。 苏幕遮坐在桅杆上,手里拎着个酒壶,这是他今天喝的第三壶酒,也是他身上的最后一壶酒,五日前他身上已分文不剩,喝完了这一壶,很长一段日子里他可能都要没有酒喝了。 他并不在意此刻的天气,却更在意自己手中将尽的酒壶,明明已是尽可能俭省着喝,却仍这般快的不见了踪影。 倘若情也能同酒一般,尚未察觉便已然消失,该有多好。 “要喝酒吗?”一个女人踩着桅杆坐在了他的身边,这条船上,只他二人独身而行,没有旅伴相随。 那女人生得美,却不是极美,眉眼不够明艳,嵌着冷硬倔强,少了几分娇柔,她的美太冷,不够颠倒众生,但她又是美的,一眼望去,是惊艳,十年二十年望去,仍是惊艳,那一身气质似雪如霜,柔弱楚楚,浅淡动人。 女人手里拿了几个酒坛,里面的酒水晃荡,称不上好酒,却也比苏幕遮手中的劣质酒好了不少。 “我可没钱。”苏幕遮把手中酒壶里的最后几滴酒倒进嘴里,他虽嗜酒,却并不沉迷,他所贪恋的,只是烈酒入喉带来的温暖。 “我请你喝,管你有没有钱。”女人把酒丢给他,自己拍开一坛,和容貌不同的豪气泼辣,“也就想找个人陪我喝酒而已。” 苏幕遮笑起来:“不如这样,你请我喝酒,我帮你杀个人,也算钱货两清?” 女人一怔,突地大笑:“你还真是……不过我倒没什么想杀的人,真要说起来,也就那么一个人,让我舍不得他死,却又忍不住让他不好过。” “你的情人?”苏幕遮挑眉问道。 “与其说是情人,还不如说是冤家。”女人回答道,“让他死了我不甘心,看他过得好我更不甘心。” “你喝醉了。”苏幕遮淡淡说道,女人身上飘着酒气,许是在坐在他身边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也许吧。”女人晃着酒坛,低低笑着,“这人啊,一喝酒,话就忍不住多了,平时说不出的话啊,也就都说出来了……” “但是喝醉了,烦心事也就忘了……”苏幕遮说道,“想起他来,也就不痛了……” “哈哈,你也醉了啊……”女人拍拍苏幕遮,“酒醉了,想起谁来,都是不会痛的。” “但是醉倒了底,梦到他,反倒会痛彻心扉。”苏幕遮叹气,“这世间若情字如酒,喝过就忘,该有多好。” “倘若情字当真如酒……”女人道,“那人就会像最美的酒,喝过之后,叫你魂牵梦萦,夙夜难寐……”她神情恍惚半晌,轻轻叹息,“就像赤手握住蔷薇花,花那么美,花刺有那么疼,你舍不得放开,又疼得不知所措……” “但是却甘之如饴。”沉默半晌,她缓缓补上一句,又拍开一坛酒,女人手指细腻修长,像她的脸庞一样美好的毫无瑕疵。 “你是个醉鬼,我也是个醉鬼,我们两个醉鬼却偏要在这里讨论聪明人都讨论不清楚的事情,倒还真是可笑。”苏幕遮大笑,一坛酒已然喝掉一半。 “有的时候,醉鬼可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女人昂然道,“我醒着的时候,一想起戚少商这三个字就要头疼,恨得咬牙切齿,但是现在喝醉了,反而想起来他几分好,又要来挂念着他。” “但是酒醉的人,还是会做些赔本生意的,也算不上什么聪明。”苏幕遮纵身而下,落尽滚滚波涛之中,女人一惊,酒也醒了三分,探身看去,但见波涛之间一个白影,几乎同那翻涌的泡沫融为一体,踏着江河间的落叶残枝,几个翻腾落在岸边。 一苇渡江,这般轻功已是堪称当世罕见。 桅杆上,一个空酒坛稳稳立着。 女人拍着桅杆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莫名的她就是知道这个男人去干什么,萍水相逢,甚至连姓名都未通,两个醉得快要人事不清的醉鬼,一个要跋涉千里去帮另一个出出气。 女人擦掉眼角的泪水,一双眼眸如秋水涟涟,哪有半分醉色。 “下次见面,要告诉他我叫息红泪才是……” 滚滚长江汹涌,疾风刮过,天地染着阴郁的色彩,几不可闻的喃喃自语转瞬被风刮走,船已渐渐靠岸,江岸上哪还见得着那恍如幽魂的白影。 桅杆上,也不见那美丽的女人。 这单生意着实算得上苏幕遮人生中最亏本的买卖,但他还是做了。 两个未醉仍要强装喝醉的醉鬼,酒后戏言也都做了真。 千里跋涉跑到漠西,风霜扑面尘土飞扬,风又冷又干,一路上只见干涸龟裂的土地,潦草撒了些沙砾,脚踩在上面硬邦邦冷飕飕,再厚的靴子也抵不住寒意往上窜。 他拉低兜帽,脚步不停。 在此之前,他已经在这块土地上走了三天三夜。 这是第四天。 眼下已是快要落日的时间,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挣扎再挣扎,撒了些光辉在褪色的招牌上,旗亭酒肆四个大字在布幡上张扬飘摇,可以闻到空气中飘荡着的饭菜香气,酒香,柴火香,只闻着就能自动幻想出满桌的珍馐玉馔,一整壶上等美酒,屋子里一定柴火烧得旺盛,温暖得让人恨不得就此睡过去,半点也看不出门外的凄风冷雨。 苏幕遮轻轻松了口气,步伐顿住,推开了酒肆的大门。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进去。”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苏幕遮勾起个浅笑,问道:“为何?” “因为这是家黑店。”那声音回答道。 “在漠西,我想住在哪都是我的自由。”苏幕遮关上开了一半的门,转身说道,“就算他是家黑店,也不敢黑到我头上来的。” “这我自然知道。”那人笑,“只是你到了这里却要住黑店,不就要算是我的失礼了。” “我跟你还没那么熟吧。”苏幕遮挑眉。 眼前之人一袭青衣,宽袍广袖,眉眼清癯,气度雍雅恍惚如魏晋名士,同这风沙满地的漠北格格不入,正是顾惜朝。 “好歹花满楼也喊我一声顾兄,我不好好招待你,回去可是要被花满庭克扣俸禄的。”顾惜朝笑道。 虽然考虑到他那可怜兮兮的俸禄,花满楼从来不在花满庭面前这么喊他。 苏幕遮蹙眉,心口因着花满楼三个字猛然抽痛,面上却仍强作无事,说道:“你看着比前些日子圆和不少,怎么,被人驯服了?” “驯服?!”顾惜朝嗤笑,“谁驯服谁还不一定呢,别把我当成你。” “那他可真是可怜。”苏幕遮叹道。 “可不可怜,你不如亲眼看看。”顾惜朝说道,“九现神龙戚少商勉强倒能算得上这里的名产了。” “脾气收敛了,怎么一张嘴还是这般毒。”苏幕遮薄唇微勾,“正好,我也找他有点事。” “有事?”顾惜朝皱眉,探究地看了他一会,突地展眉一笑:“这边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少……今天学生会搞活动,跟着跑了一整天累炸了,下午回来飞速赶掉作业,为何日语听力速度这么快蠢作者快哭了明天还是一大早的课,准备跑晨跑我也是挺不要命的哈哈哈【干笑总之先睡啦,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第二十二章 茫茫漠西戈壁滩,顾惜朝自然不是走过来的,离着旗亭酒肆不远站着几匹马,毛色不一,却都是极为神骏的千里良驹。 马儿边上立着个青年,浓眉大眼,气度不凡,穿一身滚毛大氅,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形制奇特,远远见着了顾惜朝,就高兴地挥手招呼起来。 青年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笑起来脸颊就会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稚气不少,若不是那一身气势,只怕真要被当做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了。 苏幕遮看见青年腰间的长剑,眉毛一挑扫了顾惜朝一眼,眼中的嘲讽毫无掩饰。 就一把逆水寒剑,居然折腾到现在还没拿到。 顾惜朝冷笑,权当没看见,一扯马缰扬长而去。 青年摸摸鼻子,尴尬地对着苏幕遮说道:“他就是这般性子,你且见谅。” “无事。”苏幕遮应道,“你也知道的,他不就是……”他话没说完,对着青年一笑,青年自然心领神会,两人对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竟不知道,何时连云寨的大当家戚少商也变得这般碎嘴八婆了。”顾惜朝转头,凉凉嘲道。 “你又忘了,连云寨的大当家现在可不是我啊。”戚少商笑道,打马上前同顾惜朝并肩而行,苏幕遮远远落在后面,眯眼看着前面两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看来顾惜朝为何折腾了这么久还没把逆水寒拿到手的原因找到了。 连云寨地处要塞,左通西域,右连塞北,可以说是整个漠西对外的最后一道天然关隘,过了连云寨,就是关口,关口的另一边,就是这个国家丰饶广袤的中原地带。 能在扎根留下的人,无不是豪放爽朗,骁勇善战的汉子,即便是女子,举止间也带着几分男子气的潇洒恣意,而这种人往往也有一种共通的特点,那就是热情。 不论敌友,先干三碗热酒。 苏幕遮算得上是顾惜朝的朋友,顾惜朝虽是刚做了连云寨的大寨主不久,性子又清冷傲气,同寨子里的其他人性格迥异,但是其才华之高足以服众,武功亦是不弱,没几日就折服了连云寨大半的人——新任的大寨主虽然没有戚少商那么脾气好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但是真的是个非常值得钦佩的人啊。 至于不服的人,顾惜朝冷笑,不服,不服你也得给我憋着! 所以在戚。傻白甜。少商眼里,他的老朋友和他的新兄弟相处得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和和美美,好兄弟的朋友来了,当然就是得好好招待的。 漠西的汉子招待客人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场彻夜不眠的宴饮狂欢。 营寨的空地上支起高高的篝火,搬出大坛大坛的美酒,塞外的葡萄酒有,关外的烧刀子也不少,江南的竹叶青竟也是有个好些,不过对于漠西的汉子来说,这种酒未免太过寡淡,关外豪迈壮阔的戈壁滩,自然是要搭上如火的烈酒才够劲。 同理,这样的戈壁滩的配菜,也是要整头的烤羊,大块的烤肉才能相称,若是对着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的大气磅礴,非要什么雪花蟹斗佐上几品船点细品,那才当真辜负了这般好的风景。 是以即便是顾惜朝,也乐得举着满杯的葡萄酒,笑眯眯地对着苏幕遮劝酒,“明月千里故人稀,你我既是能再次遇见,岂不当浮一大白?” 火光将苏幕遮的脸颊映得通红,映进他的眼瞳里,亦是通红一片,他抱着一整坛烈酒,靠坐在位置上,笑得轻狂:“我可是十几天没沾过酒了,现在莫说是明月千里故人稀,就算是回首西山又日斜,我也得先喝到烂醉再说。”他一仰头,坛中美酒倾泄而下,大半进了他嘴里,小半从他唇角流下,沾湿了胸前的衣服,雪白的袍子贴在身上,洇出一片肉色。 顾惜朝慢条斯理地整整袖口,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葡萄酒,复又慢条斯理地正襟危坐,挑着眼角瞪他:“要等你喝到烂醉,我岂非要在这里待到天亮?” “我的酒量还没那么好……”苏幕遮懒散动了动,揽住顾惜朝的肩膀,“再说了,有此等美人相伴,别说是喝上一夜,就算是要我喝到天荒地老,那也是美事一桩……” 他这话说的轻佻,顾惜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当做身边没这个人一样,专心看篝火边上一群人撒着欢跳舞,戚少商混在人群里面,步调笨拙跳得很是热情,滚毛的衣领衬着篝火,像是烧起来一样的热烈,就像是他的眼睛一样。 顾惜朝心头一跳,不自觉勾起一个笑来。 “我果然没猜错……”苏幕遮靠在他边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哼笑着说道,“难怪你赖在这破地方都舍不得走了。” “京城禁军正缺人缺的紧,能抓回去一个是一个。”顾惜朝说道,“要这么快把人放走,我可是不会甘心的。” “想得可真周全。”苏幕遮低笑,“我倒还真可怜他,被你蒙了这么久。” “你可不可怜他都没用的。”顾惜朝眼中闪过冷光,唇角却带着温柔如春风的笑意,“要是当真此生都能把他囚在身边,就算是要演一辈子,也是值当的。” “值不值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都是蠢货。”苏幕遮说道,半睁的眼中染了三分醉意,“所以你好自为之。” “同样的话,也送你。”顾惜朝说道,“能蠢到因噎废食,这么多年我也只见过你一个。” “饿着总归死不了,难受着难受着也就习惯了。”苏幕遮并不在意,懒懒扬起手上的酒坛子,“唉,你家包子来了。” 顾惜朝抬眼,正看见戚少商擦擦汗往他们这边走,“你还真会起外号。” “又憨又软,被你骗了这么久还没察觉,还是个一清二白素馅的大包子。”苏幕遮眉梢扬起,唇间含着笑意,颇为高兴的样子。 顾惜朝低头看看不知何时已半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问道:“兴致这般高,又打什么坏主意了?” “没有。”苏幕遮回答道,“不过是又找到了个好理由。” “作甚?”顾惜朝又问道。 “打一架。我得趁着现在把他打一顿,不然以后你护着他,我就不好意思下手了。”苏幕遮猛然起身,跨过矮桌往戚少商那边迎了过去,“戚寨主,请了。” 戚少商老远就看见那两人靠在一块,亲亲密密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又是揽脖子又是捅胳膊的,顾惜朝和他从来没有如此亲近过,霎时就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仔细想想却又搞不明白为什么不舒服,都是朋友兄弟的,这么不是正常吗,缘何他就心里直泛酸水,就像是当年看见红泪和别的男人谈笑风生一般。 想到这里,他突地一抖,快速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清干净,要是顾惜朝知道自己想过些什么,那他未来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他这好兄弟看着光风霁月超然外物,实则一肚子坏水,算无遗策运筹帷幄,折腾折腾他还不是抬抬手指的功夫。 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不爽快,因而对着苏幕遮没头没脑的邀战,戚少商一撸袖子就应战了。 心里头不爽快的时候,果然还是要打一架的。 顾惜朝怡然端坐,面带微笑看着几乎称得上是一边倒的局势,表情淡定面对着在场人投过来的各色眼光,顺便根据不同意味的眼神在心里筛选了一下哪些是要打压下去的害群之马,哪些是不同势力派来的探子,哪些是可用之才。 看在戚少商的份上,他把人拐走之后也得好好安置连云寨才行。 嗯,待会还得把戚少商带回去好好敷药,两只眼圈都被打青了可真是有碍观瞻。 …… 另一厢,花满楼正忙着把新开的菊花搬出去晒太阳,江南近些日子天气不好,连着阴了好些日子,花朵多少都有些打蔫,难得赶上个有太阳的好日子,放在屋里的花就被他一盆一盆搬了出去。 他养的花多,来来回回搬了小半天才都搬完,秋日里的艳阳天谈不上冷,但也够不上热,仅是有着些微凉风的舒服,猫儿舔舔爪子,跑过来抓着花满楼的袍子喵喵直叫。 花满楼会意,从苏幕遮的房中抱出一个小箱子,无盖,四面都是薄薄的木板,没上漆也没雕花,看着颇为寒碜,箱子里垫着一个软软的鸭绒垫子,垫子外面用一件旧衣服裹着,浅青色的细布干净朴素,在鸭绒垫上裹了好几层,这种料子的衣服,花满楼是不会有的。 猫儿一见箱子就着了急,立起身子扒拉花满楼的小腿,叫声里满是催促之意。 “别急别急。”花满楼好脾气地笑着,俯下身子把箱子放在花丛里,猫儿立在箱子边上,严谨的审视一番箱子的位置,低头拱了拱,方才满足地爬进箱子里,在四周伤痕累累的木板上磨磨爪子,窝起来开始午后小憩。 猫儿喉咙里窜出来的呼噜声满足又轻快,花满楼不禁跟着感觉放松起来,取了布巾擦干净手,也搬了个软榻放在花间,取出那本读了半年还未读完的游记,接着上次未看完的地方看起来。 榻边放着个小酒坛,因着被经常摩挲的缘故,表面极为莹润,猫儿嗅到酒香,半梦半醒扑上去蹭了蹭,险些把酒坛蹭倒。 花满楼扶着酒坛放好,里面酒水摇晃,撞击陶壁,声响清脆如金玉交加,一天一杯的喝着,这坛中竟是已空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晚求原谅QAQ 每天日更果然是个辛苦的工作啊【感叹脸 然而已经形成习惯了,一天不写就像少了点什么一样【笑说起来有点想要尝试去申V,又觉得自己好像还差一点哈哈哈蠢作者就是这么麻烦让我再纠结纠结【画圈圈 ☆、第二十三章 夜已阑珊,篝火尚旺盛地燃着,能维持清醒的人却没几个了,大多都醉意深沉,一个个倒在地上,抱着个酒坛睡得流口水,稍稍内敛些的几个姑娘早早就回了房,场上还立着的,也就顾惜朝和苏幕遮二人。 苏幕遮和戚少商打得非常痛快,戚少商脸上多出了两个乌青眼眶,瘸着条腿一蹦一跳,因着几乎没人在看,他倒也不嫌丢人,心情颇好地举起酒坛和苏幕遮豪饮一场。 苏幕遮之前已喝了不少,对他却也来者不拒,烈酒流水似的灌进嘴里,一坛下去眼神似醉非醉,十坛下去仍是这般模样,一直把戚少商喝倒在桌子底下,他也是一副双颊绯红,两眼迷蒙,站得背脊挺直,看着像醉又不像醉的模样。 顾惜朝抱着手站在一边,踢了踢戚少商,戚少商哼哼唧唧呜咽几声,翻身搂住他的小腿,脸色通红,显然已是酩酊烂醉,不省人事。挑了挑眉,顾惜朝又踹了两下,这次力道有些大,戚少商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两句,好歹半睁开眼看了一圈。 这两眼乌青,浑身跟没骨头一样赖在地上,没事就往别人腿上抱,再添上一身毛乎乎的大衣,盯着盯着顾惜朝就想起了以前蜀中进贡给皇帝的那几只名为貘的异兽,也是圆滚滚毛茸茸的样子,虽说打起来战斗力惊人,可惜比起狩猎它们更喜欢躺在地上啃竹子,憨态可掬叫太后一见就爱得不行,硬是从皇帝手里讨了去养。 只是戚少商眼睛睁开了,神智还泡在酒坛子里遨游着呢,仰着脑袋直勾勾看了顾惜朝好一会,他傻呵呵一笑,整个身子拖在地上往前蹭了几下,双手紧抱着手感颇好还能触到几分暖意的“抱枕”,眼睛又闭上了。 “戚少商,你给我松开。”顾惜朝用力把腿往外抽,一下,两下,戚少商抱得死紧他竟是没能抽出来,还因为一直乱动被戚少商捏了一下,正好捏在腿弯处,叫他后背发麻。顾惜朝额际青筋直跳,低头看着那个一喝醉就变得不知羞耻的二皮脸,认真思考一脚把他踢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戚少商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直觉地瞪大眼撑着脖子抬起头,乌溜溜的眼圈乌溜溜的眼,一张包子脸带着几分孩子气,像是受了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头一软。 顾惜朝咬牙,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半蹲下身子把人抱进怀里,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手边还放着已经打开的药箱。 太丢人了! 他脸色一黑,对着戚少商四仰八叉的睡姿研究了半晌,拂袖而去。 睡得整张床留不出半点能让他躺进去的空隙,戚少商你熊的! 另一边,苏幕遮早在戚少商抱上去之前就离开了,有时间看那两个人搂搂抱抱,他宁愿坐在后山看月亮。 只是此刻天上并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仅有安安静静的黑蓝色,可以看见天上几朵絮状的云,颜色是比夜色稍浅些的暗灰,薄薄的一小片荡着,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它吹得老远老远,可起了无数阵风,这几朵云还是顽固地守在那一方小小天地里,不肯挪窝。 快到八月十五的日子了,天色还是这般不好,真担心到时还能不能见得着月满如圆。 今夜他喝得着实不少,虽多少还留了几分清明冷静,也是昏昏沉沉,仰躺着恨不得就此睡去。 这种时候,许许多多自认为早就忘却的记忆才会冒出来,一个个蹦跶着告诉他,自己未曾忘却。 “在想什么?”顾惜朝跳到他躺着的巨石上,苏幕遮闭着眼,扭着往边上让了让,清了块位置出来让顾惜朝坐下。 “美人在怀还有心思出来找我。”苏幕遮调笑道,“莫不是我把他给打残了?” “打残了不至于,就是得好好疼上几天。”顾惜朝说道,“正好能叫他安分些日子,颇省了我不少麻烦。” “那你还得谢谢我才是。”苏幕遮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顾惜朝,又闭了起来。 “你要我如何谢你,嗯?”顾惜朝最后的尾音在黑夜里划出危险的弧度,“不如也给你两个乌青眼如何,左右花满楼看不见。” “那就不必了。”苏幕遮架起双腿,叹了口气,“我要睡,你偏要来找我说话,这是诚心要让我睡不着觉啊。” 顾惜朝笑起来:“你这可太冤枉我了,我这是叫你有福同享,没多久就要出太阳了,漠西的日出可是别处比不上的。” 苏幕遮睁开眼,直直瞪着天空,无奈道:“你说的就像我没看过一样。”大沙漠住了这么多年,什么日出日落的吸引力远比不上好好睡上一觉。 “年年岁岁相似景,岁岁年年不同情。”顾惜朝侧着头,居高临下的看他,“好好晒晒太阳,指不定那一天你这块朽木也能长新芽了。” 苏幕遮心不在焉的应上一句,坐起身看着远方的戈壁滩,起起伏伏的怪石高山嵌在沙地上,色彩是沉重的墨黑。 花满楼不会喜欢这样沉重的地方,空气里都飘着干燥的血腥污浊,那么,花满楼会喜欢同这片土地一样阴郁的自己吗? 心口疼痛得厉害,蛊虫趴在他的心脉处,一口一口咬得正欢,往日里每当疼痛袭上大脑,他就知道自己该停止关于那个人的话题了,只是今天,越是疼,他就越是想,停不下来地想。 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感受不到痛了,还是因为一旦停下,心里空落冰凉比疼痛更加磨人? 山脊起伏连绵的最远处,夜色已经沾染上了浅浅的鱼肚白,黑色混着白色,混出一种模糊不定的灰,灰色里又夹着风沙的昏黄,形成一种看上去并不十分干净,也不讨喜的色彩,但是看到这种色彩,所有人就会知道太阳快要出来了,很快,就会有极漂亮的云彩从山脊之间喷涌而出,霎时就能染红大半片天,晚上死守着的几朵灰云悄悄地潜藏进满天云霞之中,沾上一身耀眼的火红。 云霞之后,是光亮,慢吞吞地从山脊后头攀爬而出白色光亮,并不刺眼,眼下早就入了秋,漠西的狂风又干又冷,吹得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太阳的光亮缩在风沙之后,黯淡的还不如一根燃到将灭的蜡烛,暖意就更不用提了,指望太阳还不如指望屋子里的火炉子。 就是这样的太阳,照亮了秋日的漠西。 “我等着看你后悔的那一天。”顾惜朝看着日出,突然开口说道。 苏幕遮用力眨眨眼,告诉自己眼角翻出的潮意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 “也许你等不了多久了……” 太阳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却像是可怜兮兮地蜷作一团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孤单。 也许啊,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也说不定呢…… 西边日出,南边雨。 天才刚放晴了一天,第二日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阵阵,天没几日就彻底凉了下来,秋风吹过,带起湿冷的寒气。 百花楼的暖炉很早就拿出来了,猫儿是个被宠坏了的小混蛋,冷天里要是没了暖炉在身边,它能高声叫着四处乱跑,扰得你不得安宁,直到你妥协搬出暖炉,烧好炭火,架上一个熏笼,把猫儿的宝贝盒子搬到熏笼边上,它才肯试探着嗅嗅闻闻,钻进去老实休息。 猫儿用的熏笼也是特制的,铜质的套笼,底座是沉甸甸的石头包上铜皮,任凭猫儿怎么折腾都不会翻倒。笼眼做得极细,防止猫儿把爪子探进去玩耍,笼边雕着简单的云纹,猫儿喜欢没事在上头磨磨爪子,那声响着实让人难受。 清晨微雨,天气寒凉,花满楼晃晃小酒坛,小心倒出一杯,放在热水里温着,一壶酒,喝了几个月,慢慢他也能从中品出些其余的滋味。 入口是苦的,但是喝多了,才会发现苦涩之下其实埋了几不可查的甜香,而回味的甜中,还有点点呛人的辛辣麻意,所以每每喝完,总会觉得醺然欲醉。 他坐在靠街的窗户边,慢慢等候那一小杯酒变暖。 花满楼很喜欢在这里坐一坐,虽然看不见,但听着街面上各色的脚步声,听着他们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知道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生活着,无论是贫是富,只这么坐一坐,就会感受到一种温暖的力量感。 不过今日天冷,又下雨,街面上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脚步匆匆,甚至走着走着都要忍不住骂几句这该死的鬼天气——尤其是那些这种天还要在外讨生活的苦劳力。 但是这种牢骚,听起来也是非常温暖的。 花满楼听着听着,一个脚步声闯进了他的耳朵,相比起其他人的步履匆忙形容狼狈,这个人走得可以说是颇为惬意,他撑着的应当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油纸伞,雨水落在上面,声音清脆悦耳,他的脚步轻盈,落地几乎听不见什么水声,在轻功上也是颇有造诣,逆着匆忙的人群悠然前行,甚至可以说,他是在享受这般天气的。 花满楼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起身泡了一壶茶,酒仍温着,茶水混进酒香里,意外的和谐。 这种天气还会逆着人流往这个方向走的,只会是他的客人。 不请自来的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蠢作者尝试了那个自荐申V,希望一切顺利从来没签约过的小白心里方方的QAQ 然后这一章苏苏终于想通了一点点,万年朽木要回春啦! 夭寿啦! 虽然顾惜朝的进度比他快十万八千里,但是不要急,只要苏苏想通了,分分钟赶上! 苏苏可是电动小马达啊哈哈哈哈哈【并不是 苏苏不在,花花也是有事情要做的,比如回家过中秋,比如养养猫,比如喝喝酒,比如招待个客人【笑舒适的生活呢w 花花要好好珍惜,这大概是你最后的悠闲日子了毕竟养两只猫什么的【扭头 啊啊啊我什么都没说苏苏憋打我QAQ 距离他们相逢大概还要几张【没错,蠢作者用张数算时间为了安慰一下小天使们没看到他们相处的悲伤蠢作者决定出卖一下自己的蠢事【其实很多啊今天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我顺手把定好的牛奶塞进了书包里回家才发现,牛奶盒子破掉了,牛奶全部流进了书包,你们稍微感受一下我崩溃的心情特别是想到自己居然滴滴答答走了这么一路都没发觉的崩溃心情蠢哭了啊QAQ 幸好电脑没事,不然小天使们就看不到这一章了为了舒缓心情我在电脑上贴满了各色贴纸,满满当当一丝不留当我冷静下来之后,我后悔了QAQ 我怎么能这么蠢!这么蠢! 我要再去冷静一下…… 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 明天和小伙伴去打耳洞,希望不要很疼 最后求收藏求留言各种求,蠢作者都这么蠢了你们真的不安慰一下么QAQ小天使们我要么么哒啦么么哒030 ☆、第二十四章 “这么香的酒,这么香的茶,我还真是来对了时候。”来人将伞靠在门口,抖抖衣服上的潮气,脚步轻快走上了二楼,只闻着香气便眼前一亮。 “既是要招待金捕头,我怎么也是不好意思用太差的茶的。”花满楼笑道,“就是不知金捕头这时来访,所为何事?” 他和金九龄严格来说并不十分熟悉,只因为他们有个共同的朋友陆小凤,所以见了面也能打个招呼闲谈几句,再怎么想,也没有熟到能让金九龄冒着雨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江南来找他的地步。 “我来找你,还真没什么大事。”金九龄坐在桌前,非常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伸手逗弄了一下休憩的猫儿,差点被挠了一爪子。他摸摸手背,接着说道,“只是要是我死之前,还没能跟花家七童对坐煎茶,赏景闲话,那岂不是少了许多炫耀的资本?” 花满楼神情一动,“金捕头身体康健,何须做此悲态?” 金九龄低笑,淡淡道:“金九龄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他语气悠然,说的意味深长,花满楼心下明了,说道:“天底下又少一位名捕,可惜可惜。” “左右六扇门还有诸葛神侯守着,下头无情几个也都能独当一面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金九龄朗笑,手中折扇轻转,“这次来,也就是提醒你一句,若是哪一天你听见有人眼睛瞎了,那是因为他们见着了不该见的东西;若是你听说有谁死了,那是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若是你听到了我死了,也别放在心上。” 花满楼脸上的笑容一僵,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金九龄刷地一下打开折扇,笑道:“有的东西,不是人人都能想的,想得太多了,也就惹恼了我的顶头上司。” 他的顶头上司是谁?六扇门直属皇家管辖,六扇门总捕头的顶头上司,可就只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而那一位身上最值得图谋的,也就只有那无上的权柄。 花满楼轻叹:“我倒是得谢谢金捕头提前告知了。” “这倒不必,就算我不告诉你,花大人也会同你讲的,指不定还得要你帮上一把。”金九龄支着下巴,手中折扇轻摇,也不顾这寒意透骨的天气,“你也无需太过介怀,看到了那种东西又知情不报,只瞎了一双眼已是我尽力转旋的结果。” 毕竟上头的那一位,可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花满楼又深叹一声,面色微微舒展,不再谈这件事,转而问道:“金捕头日后可有打算?” 金九龄沉默半晌,回答道:“大概,我会去西域吧……” “西域?!”花满楼讶异地重复。 “嗯。”金九龄眼光转柔,“让他等了这么些年,再等下去他可要恼了。”停顿一下,他又道,“花满楼啊,西域的那群人脑子轴,你可千万别随便答应他们什么事情,不然可就真得把自己这辈子都赔进去喽!” 花满楼微笑:“听起来阁下倒是深有体会。” 金九龄叹气:“你观我素日里衣食用度如何?” “自是极好。”花满楼答道。 金九龄过着的,向来是第一流的生活,第一流的美酒,第一流的衣料,就连手上的折扇,都是价值千金的珍品。比起做个捕头,他更像个走马章台的富家公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既是这般有钱,为何从来不碰女人?”金九龄问道。 他生的俊朗,一身好武艺,又是苦瓜大师的师弟,算得上是江湖名门出身,加之举止有度出手阔绰,称得上是不少女子梦中情人的典范,天底下愿意对着他投怀送抱的姑娘可是比比皆是,可他偏偏就是不近女色,别人脱光了钻进他的被窝里,他能给人披上外袍转头换个房间住,当然,男色他也不近,清心寡欲得堪比佛门子弟。 花满楼笑笑,“金捕头问了,我自然也要答,就是不知道你是想听哪个版本的了。” 当年那件事,金九龄是没说出去,架不住那姑娘性子烈,自觉失了脸面,第二日打扮停当盛装堵在六扇门总部门口,指着金九龄的鼻子骂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上至皇帝王公,下至走卒贩夫,可是看足了热闹。 金九龄听他这么说,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咳嗽了好一阵子,苦笑着哀叹:“你可就别嘲笑我了,这江湖流言不可信啊不可信!”说着他摇摇头,“说我练得是童子功什么的也就算了,你说这编排我身有隐疾的可不可恨,白白教我遭了不少非议。实话跟你说吧,但凡是近了我身的女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这让我哪里还敢祸害那好姑娘。” 他双手一摊,满脸无奈:“所以我才跟你说,别随便答应那群西域人任何事情。” 当年杏花微雨,落红满地,也许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树下的小小的西域少年精致得如同妖精,一双翡翠眼眸荡漾起满池碧波,眨巴眨巴亮得像只求抚摸的猫儿,叫他忍不住戏弄一番,非但应下了少年的莽撞笨拙的求爱,更是嘴贱的说了万两黄金为聘这种戏言。彼时想着不过八九岁的小鬼懂什么是嫁姻缘娶,一时口快逗弄着,不料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对着流言满天有苦难言,只好摸摸鼻子权当听不见。 好歹这样也少了不少麻烦。他如是自我安慰着。 花满楼不可置否地笑笑,为金九龄添了一杯茶。 酒未热,雨未停,熏笼里炉火正旺,猫儿趴在垫子上,在充满熟悉气息的布料上蹭了蹭,倦倦睡去。 等它醒了,一定要把花满楼放在衣柜里的那件青布外袍偷出来。 …… 漠西依旧是半晴不阴的天气,苏幕遮在山顶坐了不知多久,眼神变换不定似是陷入了沉思,直到最后,才定格在了坚定之上,盯着远处的戈壁嘴角挑开一个微笑。 顾惜朝老早就走了,一整个寨子的麻烦家伙,他的事情多到能让他怀念堆积成山的奏章。 昨日一场宿醉让所有人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来,捂着脑袋直喊头疼,苏幕遮看着顾惜朝冷笑着在醒酒汤里加上大把的黄连,顿了顿:“幸亏我不用喝。” “拿一碗去我也不介意。”顾惜朝挑眉,翻搅着大锅里颜色诡异气味可怕的液体,“反正我也算上了他们吐出来的量。” 连大厨和大夫昨日里都被灌倒在地,今天爬都没爬起来,连云寨可真是没救了。 “我还真是更可怜他了。”苏幕遮看看大锅边上一个小锅,里面翻煮着棕褐色的药汁,这是顾惜朝单独给戚少商煮的醒酒汤,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小灶,他亲眼盯着顾惜朝在这里面加上了大锅里双倍的黄连,慢悠悠地炖了半天就是为了让味道完全进到药里去。 “当真可怜他?”顾惜朝问道。 “当真。”苏幕遮点头,无比严肃地抓了一大把丁香甘草丢进去,丁香味道奇特,甘草甜苦,加上黄连,那味道可真是一言难尽。 戚少商皱着脸,手上端着药碗,两眼青肿瞄着顾惜朝,实在没有勇气把手里这一碗闻起来极为奇妙的东西放进嘴里。 “喝吧,特意给你熬的。”顾惜朝佯装未觉,“我今天陪阿苏四处走走,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别随便乱跑。”虽是嘱托的话,他说得却很随意,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只脚都迈出了门,戚少商脸更皱,抱着药碗小口小口往嘴里抿。 药苦,心里更苦。 苏幕遮就站在门外,跟着顾惜朝往外走着,嘴上也不忘调侃道:“啧啧啧,你看见他那张脸没,都快皱出十八个褶子了。” “你心情很好?”顾惜朝挑着眼尾斜睨他。 “嗯……”苏幕遮摸摸下巴,接着道,“还有那个小眼神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见着了负心汉啊。唉哟,这么一说我不就变成从中作梗的坏心人?”他这么一想,忍不住站在原地笑了一会。 顾惜朝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看了好半天,“你这是吃错药了还是忘吃药了?” 画风转变有点快啊。 “都不是。”苏幕遮站直身子,复又板起脸来,“我就是太阳晒多了。也许跟你说的一样,百年朽木也发了新芽。” 顾惜朝一怔,不禁摇头叹气:“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想通,直接叫花满楼揍你一顿多好。” 多解气。 “他舍不得的。”苏幕遮疼得眉头一皱,语调倒是颇为轻快,“而且他打我,我不会跑吗?” “你敢跑吗?”顾惜朝冷笑,“什么时候打算回江南?” 好吧,他还真不敢。苏幕遮摸摸鼻子,答道:“再过些日子,我得先去找个人,解决点小问题。” “你朋友?”顾惜朝边走边问道。 “不是。”苏幕遮回答道,“以前一起杀人放火的同伴罢了。” 一提到那个人,他就忍不住有些头疼,见过执念深重的——比如无花,不过能深重到那种地步的,可是世间罕有。 但愿他的万两黄金已经凑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终于想通了!撒花!撒花!撒花! 以后出场的就会是real耿直boy苏苏了画风变得极为清奇你们不要嫌弃他【趴 作为一个虐文无能重病患觉得自己萌萌哒w 接下来会写写杂七杂八的东西,让苏苏在大漠里逞逞威风苏苏你要珍惜你造吗,等你回了百花楼…… 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事啊哈哈哈 金九龄蠢作者还是把他救回来了,不得不承认铁鞋大盗里面的金九龄有一种蜜汁萌感你们造吗,随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啊哈哈哈哈不过鉴于他做了绣花大盗【虽然眼下还没做,他的攻……一言难尽【划掉未来很堪忧啊金捕头,真的不考虑一下待在中原而不是假死脱身千里迢迢移民西域吗,很有可能会进入什么可怕的play啊不过蠢作者这么有节操的人,也没什么大问题的啦哈哈哈【干笑然后来说说今天蠢作者的打耳洞历险记【并没有其实并不是很痛,但是并没有说好的揉一揉啊,给我打的人用一个神奇的小夹子一夹,拿着耳钉直接就捅进去了! 不沾水注意清洁,据说很快就能好w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昨天申请的签约,等的非常忐忑,但是今天是双休日啊!编辑也是要休息的啊!被自己蠢哭了…… 我要去静静…… 最后求收藏求留言求么么哒! 小天使们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唉嘿嘿【荡漾脸///// ☆、第二十五章 苏幕遮在连云寨住到深秋,戚少商心大得很,一点也没在意苏幕遮莫名其妙把他打了一顿又莫名其妙把他灌翻在地的事情,反正他现在养伤——虽然对他本人而言这点淤青连伤都算不上,镇日里无所事事,又不敢打扰顾惜朝处理事务,干脆常常摸了一坛酒跑来苏幕遮这里消磨时间。 这可不是什么轻松活计,戚少商看着一脸白包子样,里头的馅可不怎么白,东拉西扯笑眯眯地做足了准备要把苏幕遮的老底套出来才甘心,对此,苏幕遮淡定地装哑巴,左右要不了半个时辰顾惜朝就会亲自过来抓人。 ——看你这么闲,不如帮我批批公文可好? 偷眼瞄瞄顾惜朝身后快要具现化的黑色火焰,戚少商老老实实缩缩脖子,跟鹌鹑似的跟着走了。 苏幕遮打了个呵欠,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个回笼觉,一大早的被戚少商叫醒可真不舒服,看着那顶着光明磊落皮子的黑馅包子,他也只能默默把架在人脖子上的弯刀插回去,不小心蹭破点皮啥的也没事,这货乐得每天晚上跑去顾惜朝房里包扎伤口换药。 一觉睡到大中午,他才慢悠悠地爬起来,披上袍子出门吃饭,吃完了在山里溜达溜达消消食,“一不小心”打到了几只兔子鸟儿当加餐也是常事,比如头顶上那只飞的极其嚣张的鹰。 低头捡了块石子用力丢出去,低空滑翔的鹰哀鸣一声,勉强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啪叽一下落在了地上。苏幕遮满意地走过去,把鹰拎起来仔细检查一番,看着毛色油亮膘肥体壮的样子,拿来炖汤应该还是可以的。 鹰敏锐地察觉到苏幕遮眼神里的馋涎,扑腾几下没挣开,反被苏幕遮拎着脚爪倒吊着,解下了脚爪上的小竹筒。 竹筒里塞了一张不大的绢帛,写得密密麻麻,苏幕遮随便扫了一眼,就把绢帛折了折放进怀里,拎着鹰去找顾惜朝了。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顾惜朝看完整张绢帛,问道。 “打下来的。”苏幕遮晃晃手里的鹰,“要是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鹰奄奄一息地啾啾两声,生无可恋脸。 “今晚小厨里炖鸡汤,你不如把它留下。”顾惜朝说道,“训鹰的肉可不怎么好吃。” “又干又老又柴。”默默做了大半天背景的戚少商赶紧彰显了一下存在感,趁机从大堆的公文里解放了一下,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连云寨的文书工作有这么多呢。 苏幕遮权衡了一下,把手里的鹰丢在了顾惜朝的桌子上:“我要鸡腿。” 鹰晕晕乎乎叫了几声,感觉自己双腿一紧。 “惜朝,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戚少商拿起桌上的绢帛,看了半天没研究出到底写了点什么,就这鬼画符一样的玩意能看懂才奇怪吧摔! 的确,绢帛上写着的全都是暗语,要配合特殊的读法才能知道就近写了些什么,要不是当年顾惜朝查过江南贪渎案,写账册的暗号和这个极为相似,他对着这玩意也得蒙圈。 “没什么。”顾惜朝笑道,“就是我有几个仇家追过来了。”一边说,他一边摁住已经跳起来准备冲出去,就差在脑门上写要找顾惜朝麻烦先来找我的戚少商,“我自有计较,你别着急。” 傅宗书为了拿到逆水寒也是下血本了,手底下能偷调的军队全都调出来了,重金请了不少高手,还把自己的私生子丢了过来,不过就连那个人都混进去了,看来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是有些长了。 而此刻连云寨不远的小镇子里,一伙客人包了最好的客栈,为首的几个聚在房中,盯着连云寨的地形图气得跳脚。 “蠢货!一群蠢货!废物!废物!”坐在上首的人穿一身精细长袍,相貌英俊,唯一双眼睛闪着戾气,“连个连云寨都打不进去,我要你们何用!” “将军恕罪,恕罪!”下首几人对视一眼,站起身连连请罪,背上冷汗津津。 那人还想再骂,却听有人开口说道:“行了,今儿就这样吧,我也不耐烦听你们这么啰啰嗦嗦的,有骂人的时间不如给我干点实事。”那声音轻慢懒散,天然便带着自成一气的傲慢骄矜,原来房间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 他就坐在屋里最暗的地方,大片阴影掩住他的身形,一眼过去你甚至会忽视这里还有个人,指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把扇子,檀香木上墨漆层层加叠,色泽厚重莹润,雕漆螺钿洒金,名贵异常。 “赫连公子既是这么说了,就放你们一马!”上首之人狠瞪一眼,呵道,“都给我紧着皮子点!” 下首众人唯唯诺诺,俯首应是,排成一列鱼贯而出,一个个背脊弯得挺都挺不直。 “赫连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留在房中的人问道,语气里是说不出的谄媚。 “用不着你了,下去吧。”赫连公子手中折扇打开,但见扇面之上黑白泼墨,落款题着当时名家的字号,只这一个扇面,就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房门吱呀一关,房中只剩他一人。 他慢慢踱步至窗前,漠西半阴不晴的黯淡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也要明亮几分,面如冠玉,皎然玉树,一双眸子温柔多情,恍惚春日冰雪初融,潺潺而下,赫连春水,人如其名。他对着窗外黄沙,幽幽叹气:“傅家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想他堂堂赫连府的小侯爷,十六岁就领兵上前线,皇帝钦点的御林军总统令,被丢来跟这群蠢货你来我往虚以伪蛇,搜集傅宗书的朋党资料,一天天下来感觉自己都快变成蠢货了。 郝连春水在心里又给傅宗书记上一笔,左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看那个老匹夫不顺眼很久了。 两朝元老,托孤重臣,当朝左相还不满足,非要给自己弄给抄家灭族的大罪,人心不足蛇吞象,也就休怪皇帝不顾情义对他下手了,再怎么朋党满天下也别忘了现在龙椅上坐着的可不是好糊弄的先帝。 一想到那个两封书信彻底断绝了他仗剑江湖梦想的皇帝,郝连春水就牙根痒痒,特别是在知道了自己的原定目的地那些日子绝世美人息红泪停留于此时,要知道自从被搅黄了那一次,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息红泪到底长成什么样子,是圆是方! 早知道当年那个小胖墩长大了这么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惹人厌,他当年就该多揍他两顿。 按一天三顿的频率揍。 京城里,皇帝打了个喷嚏,止住急急忙忙去叫太医的太监,“急甚,不知是谁又背后编排我呢。” 就是不知道是南王,还是傅宗书,亦或者是他那个远游海外的堂弟? 他提笔,驳回了傅宗书奏上来的提案,五年前他刚刚即位,非嫡非长,势单力薄,母妃早死,几个托孤重臣横行无忌他咬牙忍了,今时不同往日,剪了傅宗书大半党羽,他的腰板可硬得很。 不过傅宗书那个老小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以他的狡诈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近些日子小动作不断,还打算把自家女儿塞进后宫——以傅宗书的地位,傅晚晴进宫怎么说至少也得封个妃位,现在后位空悬,妃位已经算是极高的品级了,而且进了皇家,哪怕将来傅宗书获罪,皇帝也得好好供养着傅晚晴,做足了面子功夫才行。 能为一个女儿考虑到这种地步,傅宗书也算得上是一片慈父心肠了。 虽然这赶鸭子上架的活,鸭子和架子都不乐意又没办法。 皇帝皱眉,叹了口气。 “陛下,太后……”守在门外的侍卫敲响房门,一脸为难吞吞吐吐。 “知道了……”皇帝揉揉额角,“我很快过去。” 这就是问题所在!傅宗书走的是太后政策,仗着那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把自家女儿塞进皇宫陪伴太后,太后时不时叫皇帝去一趟,这一男一女正好遇上了,那不正是巧事一桩。 这个月第五次巧遇傅晚晴,皇帝无奈叹气,傅晚晴更是尴尬的几乎哭出来,她一点都不想嫁进皇室,偏偏几番挣扎抗拒都没有作用,反而更坚定了父亲送她入宫的心思,别人进宫是荣宠,她进宫可真是比上刑还难受。 御花园的秋池边上偶遇,满池碧波飘着几片落叶,身边是团团簇簇开得正盛的菊花,附近还有梅树,早梅今日已结了花苞,拥在枝头极是好看。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风不大,微微吹拂稍带寒意,挂在池畔小亭檐角的风铃,叮当作响,脚下青石板的小路深邃延绵,两人并行已是拥挤,四周假山高大,草木茂密,此处可以说是偷情幽会的好地方。 傅晚晴聪慧过人,一眼便看出了此处的玄机,不禁俏脸涨红,搅紧手中的帕子,埋着头恭敬行礼。 她身边的人似乎都得了什么嘱托,退得一干二净,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你们先退下。”皇帝说道,跟在他身后的宦官宫女便躬身退远。 “谢陛□□恤。”傅晚晴咬住下唇,低着头不敢抬起,她被安排偶遇了皇帝数次,回回都是低头行礼,擦身离开这样的流程,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皇帝突然这般明显表现出要交谈的架势,她心里颇有些不安。 “铁游夏,你可认识?”皇帝整整袖子,问道。 “臣女曾有一面之缘。”傅晚晴小心地组织措辞,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父亲口中喜怒不定的皇帝。 “一面之缘?”皇帝玩味地重复一遍,又道,“再过三日,我会为你们两个赐婚。” 要真是一面之缘,傅家小姐和六扇门捕头的风流韵事也就不会流传的满京城尽人皆知,连他都有所耳闻了。 傅晚晴瞪大眼睛,抬头看着皇帝,只听到他冷淡地说道:“傅小姐这些日子好生在家里备嫁,其余一概杂事就莫要过问了。” 君无戏言,皇帝既是这般说了,那么这件事就再无转圜余地,无论傅晚晴和铁游夏的私情是真是假,未来也就都会变成真的。 至于傅宗书……秋后的蚂蚱再怎么蹦跶也到不了明年的。 唯一剩下的麻烦就是对此事极为积极的太后了,皇帝眼眸一暗,漫不经心地想着这段时间就把太后送去护国寺里为国祈福吧。 夫死无子的寡妇,就别随便出来搞风搞雨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亲亲么么哒! 今天比较晚求原谅,白天一堆事情写得断断续续没想到晚上还要开会,码得很匆忙QAQ可能会有bug啥的欢迎指出,有没有发现逆水寒的剧情已经快要崩完了,时代背景不同带来的差异就是如此hhhhh原著皇帝昏庸所以赫连家让赫连春水在江湖上折腾也有保留根基的感觉,毕竟小妖不沾朝堂将来要是皇帝真脑抽也能快速溜掉。【纯粹为自己脑补求不认真现在……心疼赫连春水三秒。 蠢作者要去碎觉觉啦w 最后求收藏么么哒>3< 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二十六章 离了连云寨向西,沿着大沙漠行上些日子,就能从滚滚黄沙之中隐约看见一大片绿洲的影子,绿洲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营帐,营帐顶上立着艳红的旗子,迎着秋风瑟瑟作响。 此时的绿洲也枯得差不多了,草干黄贴伏在沙地上,树木的叶子凋得干干净净,踩在地上不再能感受到草地绒绒的触感,只有干硬的土地混着粗粝的沙子,几片连在一起的湖泊水位下降,水面深深凹在湖岸之下,泛着苍茫的波光。 苏幕遮在这里见到了他要找的人,青年盘腿坐在沙地上吹笛,笛声悠扬婉转,听到脚步声,他停住笛声,扬眸抬脸,还未说话脸上就挂起了笑。 那并不是非常让人舒服的笑容,慵懒又阴毒,像是摇晃着尾巴准备饱餐一顿的毒蛇,无形的目光粘腻着缠绕而上,叫人后背发麻。 “你来找我,这可真是难得。”他的嗓音悠扬华丽,或者说他整个人,都是几近奢靡的华丽,眉眼是工匠用一生心血雕琢而成的华贵,唇色殷红,一双眸子是上等玻璃种翡翠才会有的通透莹润,随意盘腿坐着,荒芜的草地也被他映成了金碧辉煌的宫殿。 苏幕遮席地而坐,支着一条腿,踹了踹他:“怎么,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当然可以。”青年懒洋洋踹回去,“只要你肯给钱,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是欢迎的。” “啧。”苏幕遮挑眉,“你的黄金还没凑齐?” 青年摇摇头,“都凑齐了,就只等着他了。” “你都凑齐了还问我要钱?”苏幕遮挑眉问道。 “虽说聘礼凑齐了,不过他那么能花钱,我得多存一点。”青年回答道,他天生有一种赚钱养家的使命感,赚完了万两黄金的聘礼钱还要接着赚生活费,毕竟那人过得向来优渥,不多攒些钱还要他来西域过苦日子吗? 而且万一被嫌弃穷,那人跑掉了怎么办。 “你这种表情啊……”苏幕遮叹气,“让他看见了立刻得吓得离你远远的。” “我什么表情?”青年无害地眨眨眼,敛去满眼的癫狂,抿唇微笑,纯良干净一如当年杏花微雨,落花初逢,满池春水落上几点红,在人心口勾起涟漪层层。 苏幕遮抖了抖,淡淡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不会来?” “想过啊。”青年撑着下巴,仍一脸无辜的笑容,只有眼睛里流泻出些许狂热,“要是他不来,我就去找他,给他造一个金屋子,废了他的武功,把他关进去,锁起来……万两黄金,一定能造一间很漂亮的屋子。”他顿了顿,又道,“黄金很衬他的皮肤,多做几条链子给他挂上,会很好看吧……” “你这副样子,我看你是巴不得他不来才对。”苏幕遮无语道。 “我没有啊。”青年快速藏好眼中的狂热之色,说道,“要是他肯来,说明这些年他也是记挂着我的,我只会是喜不自胜,恨不得把他供在神龛上。” 苏幕遮沉默,在心里呵呵两声,那人要是不记得他才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派下属监控着那人,用尽一切手段排除掉所有可能存在的情敌,招惹上这种人,那人是得心多大才能把他给忘了。 “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青年问道。 苏幕遮伸出一只手,只见手腕处盘踞着一段青红色的凸起,随着心脏跳动一鼓一鼓,撑得手腕处薄薄的皮肤几欲破裂。 青年眯起眼,笑得别有意味,“情人泪……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啊,有一天你居然会因为这玩意求到我头上来……” 情人泪,若是心头无情哪来的泪,苏幕遮能为了这个找到他,唉哟哟,亲眼看着苏幕遮跟块木头似得过了十几年,青年心里的好奇瞬间被提到了顶点。 “钱不是问题,把它取出来。”苏幕遮不适地皱眉,要不是这人是整个西域最好的蛊师,他是绝对不会来找他的,不为别的,这人兴趣来了时就像条寻到猎物的毒蛇,无孔不入百般算计,不达目的誓不到罢休。 “不如这样,你跟我说说你那位,我就免了你这一次的价钱?”青年摸着下巴,一点也不在意苏幕遮身上骤然阴冷下来的气场,“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护食呢,我又不跟你抢,小奶狗。” 他话音未落,但见眼前白光乍现,苏幕遮已然抽刀挥了过去,他的刀快,青年的速度更快,他当真仿若一条滑腻的蛇,顺着刀势辗转而上,一把握住苏幕遮的手腕,“怎的脾气那么大,中原人胆子可小得很,你这副样子可是会吓坏他的。” “他不会。”苏幕遮另一把弯刀出鞘,青年轻飘飘地点地后移,浑身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在苏幕遮密集如雨的刀势之中闪避,神情很是轻松,还有心情开口揶揄苏幕遮:“很有自信嘛,看来你那位还真是不一般,能把你迷着这般神魂颠倒。” “你这么说,”苏幕遮刀势骤然加快,若刚刚是雨,那么现在就是雾,辨不清实虚,却把你围得毫无退路,刀光一转斩下青年的袍角,“就像你没有被迷得失了魂一样。” “我当然没有。”青年身形暴起,眼中只见人影微动,他就已站在了苏幕遮几丈之外,脸颊缓缓划开一道细细的伤痕,血迹一丝一丝渗出,“我只会等着他自投罗网,教他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见苏幕遮又要举刀,他赶忙说道:“我可不打了。”他认输认得痛快,论打斗他一个专长玩蛊虫毒物的当然打不过苏幕遮这种专业的杀手,面对苏幕遮玩一样的刀势还能勉强应付应付,一旦认真起来他要不了五十招就只剩挨揍的份了。 他们俩一个左护法一个右护法,当年刚刚被玉罗刹捡回去的时候打过不知道多少遍,每一次都是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身刀痕,扭头给苏幕遮的饭菜里加点料报复回来,认输的话讲起来那叫一个流畅自如。 苏幕遮收刀回鞘,两人又重新坐回地上,青年从怀里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执着苏幕遮的手腕反复打量,迟迟不肯下手。 “你能不能快一点?”苏幕遮问道。 “难得能在你身上动次刀子,你让我好好享受一下。”青年白了他一眼,伸手小心摸了摸凸起处,“你居然把蛊虫逼到了这里才让我下手,明明在心脉处我也是能处理的。” “我怕你顺便把我的心脏给割下来。”苏幕遮淡淡道,,“真当我没脑子吗?” “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青年遗憾地叹息,指尖擎着小刀,在苏幕遮腕上一划一挑,整个过程如兔起鹞落,还未察觉到刀锋入体的冰凉疼痛,一只翠色蛊虫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伤痕也不过将将划破皮肤,甚至未曾触及肌理,一寸不到的小小刀痕只少少血液流出,在苏幕遮手腕处形成一道血线。 苏幕遮舔了舔手腕处的伤痕,这种小伤连包扎都不用,要不了一天就能自行愈合。 “居然被你养得这么胖,还真是相思入骨啊。”青年捏着蛊虫,蛊虫的表皮极为莹润,泛着玉色的光泽,整个身体鼓鼓囊囊,肉感十足,一弯一弯搞不明白自己为啥莫名其妙就离开了舒服温暖的住处,尾巴末端的小尖刺抖个不停,左右晃动寻找着寄居地。 它这种蛊虫生命力差得很,要是长时间没有找到人寄居的话,表皮会很快干涸破裂,在外面化成一滩脓水。 “我手头暂时没钱,先拿这个抵着。”苏幕遮取下弯刀上的另一块翡翠递给青年,他统共就这两块翡翠,还有一块给了顾惜朝。 “你自己留着吧。能看见你这块千年朽木发新芽,我也不算亏了。”青年没接,把翡翠推了回去,“我还想过段安生日子呢。” 顾惜朝不知道这块翡翠的含义,他可是门儿清,整块大沙漠敢在翡翠上雕狼头的只苏幕遮一人,这两块镶在刀柄上的翡翠昔年曾经是龟兹国货真价实的国宝,苏幕遮看着喜欢就抢了过来,龟兹国连个屁都没敢放,还恭恭敬敬奉上了几大车金银珠宝——虽说转眼就被苏幕遮散了个干净。 翡翠上的雕刻让西域最好的雕师忙活了近三年,每一根毛发都清晰可见,这样子的翡翠自然堪称绝世珍品,而它的意义更加让人垂涎。 ——只要你带着这块翡翠,整块大沙漠的所有势力都会对你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任何一个走在大沙漠的人都认识这个标志,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去仿冒这个标志。 苏幕遮在大沙漠里的名气,是实打实用血和尸体堆出来的。 “不要就算了。”苏幕遮把翡翠重新摁回刀上,刀柄暗含一个机关,摁进去之后翡翠就会被牢牢卡住,轻易拿不下来。 “你就这么走了,都不去看看你那群狼?”青年撑着下巴目送苏幕遮离去,扬声问道。 苏幕遮脚步不停,回答道:“要是速度快的话,今年说不定能和他一起过年。” 青年脸一僵,他的那位最快也要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到,今年的春节就别想了,这种□□裸的炫耀! 他恨恨咬牙,决定不提醒苏幕遮他的袍子上沾满了枯草。 反正也是刚才苏幕遮自己砍下来的,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回江南啦!撒花! 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 我爱你们!最爱你们!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第二十七章 冬至之日,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太阳老晚老晚才从地平线拖着脚步爬上来,光彩晦暗阴沉沉笼着万物,哪怕是烟雨秀美的江南,到了冬日也要沾染上几分冰凉黯淡,空气中亦是熏上黛青的霜色,桥边芦苇飘扬,无端浸入江水的凄寒。 然而对于每一个嗜鱼的老饕,冬至前后称得上是他们静候大半个秋天乃至于一整年的狂欢——秀野桥下的四鳃鲈鱼,终是慢吞吞地长到了能吃的长度。 每当秋风一起,楚留香就要像季鹰先生一般,生起了莼鲈之思,怀念秀野桥下鲜美软嫩的鲈鱼,便启程远行南下,停在掷杯山庄小住几日。 掷杯山庄在松江府城外,距离那秀野桥不足三里,那四鳃的鲈鱼离了水送到这里,仍是活蹦乱跳,只片下来生吃亦极是美味,不过冬至时节,果然还是要一盅暖暖的鲈鱼脍才称得上享受。 鲈鱼脍会做的人多,做得好的人却少,而这掷杯山庄的左轻侯左二爷除了掌法冠绝江南之外,一手烹调的鲈鱼脍更是一绝。 然而这件事知道的人虽多,能尝得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楚留香正巧是其中之一。 左轻侯是江南有名的大豪客,满江湖的人都知道,若你身在江南,遭逢了什么难事无处寄身,皆可投奔掷杯山庄,无论是停留数日暂时休憩,亦或是留在那里做个门客,都能在那里得到最好的招待。 这里有江南最美的歌妓,最醇的美酒,马厩里有天下难求的千里马,大厅中也有最风雅的食客。 此时,还有整个江南最难得的稀客。 花满楼恰好在今日送来了节礼。 新年将至,花家也免不得要给各家送去年礼或是回礼这些人情来往,身在江宁的花满楼自然要替着家里走上几家亲朋故旧。 其中江宁一带最重要的,便是左轻侯左二爷,这位豪绅昔年也是纵横江湖的侠客,同花如令相交莫逆,若非这八字合不上,花满楼说不得就得多上一门娃娃亲了。 花满楼还未坐多久,就又有下人来报,李家的李少爷也带着节礼来了。 左轻侯大笑:“你们这还真是有默契,莫不是说好了不成?” “那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李寻欢跨门而入,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抓着他的衣角,踮着脚尖努力跨过大厅高高的门槛。 那孩童年纪虽小,已是生得眉眼俊秀钟灵毓秀,一双眼睛灵动干净,对着满厅的人也不怯场,大大方方躬身行礼,嘴里流畅的说着拜节的吉利话,笑起来像撒了好几把糖,甜得快要了人的命。 左轻侯算算年纪也是将要做爷爷的人了,对着孩童自是喜爱非常,掏出一大把金锞子塞进他手里,笑得脸上皱出道道细纹。 孩童回头看看李寻欢,见他含笑点头,才脆生生道了谢,把金锞子塞进自己身边的锦囊里,里面已经塞了好些分量不大的金银,显然是跟着李寻欢四处走动时得的。 “你且自己去玩吧。”左轻侯摸摸孩童扎着两个小角的脑袋,一脸慈祥。 孩童看看外面,又瞄了瞄李寻欢,院中落了积雪,几只鸟雀在雪里蹦蹦跳跳寻找食物,极是挑动孩子的心思。 “去就行。”左轻侯豪爽地拍拍他,大笑道,“李二听我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敢训你的。” 李寻欢摸摸鼻子,苦笑道:“想去便去罢,我要是不答应,左二爷不得好生教训我一场了。” 孩童这才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跨过门槛跑了出去,追着满院鸟雀跑了出去,两个小角扎的不甚结实,跟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像是下一刻就会散开。 这般少年天性,大抵也就只有孩童还能有了,厅中三人不禁笑起来。 “不过李大哥,小云也四五岁了,你将他拘得这般紧,未免也太……”花满楼叹气。 “他现在正是心性不定的时候……”李寻欢皱眉,无奈道,“诗音都快把他宠到天上去了,我那妹夫又是个对她俯首帖耳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再不严加管教,哪里对得起林家二老。” “行了行了!”左轻侯说道,“你就别埋怨你那妹夫了,能把小云送到你这里,说明他还是有点头脑的,而且他这用情至深的毛病,你敢说你看着不欢喜?” “当然是欢喜的……”李寻欢顿了顿,“毕竟诗音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啊……” 当年林家二老逝世,留下林诗音一个孤女托付给李老爷子,林夫人乃是李老爷子嫡亲的姐姐,照辈分算,林诗音合该喊他一声舅舅。 李老爷子本来是打算做主为她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之一定下婚事,好叫她后半生也有个保障,不过这长子早早有过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次子又是高僧亲口判下的不宜过早订亲,加之林家尚留了万贯家财,打秋风的远房亲戚怎么会愿意眼看着肥水流了外人田,几番闹腾李老爷子只得悻悻作罢,转而立下字据,将李园做主给了林诗音当嫁妆,自己一家搬去了离此不远的李家老宅,又将林家家产当众尽数清点封箱,等到林诗音出嫁之时为她凑足了十里红妆。 为了姐姐的女儿,李老爷子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至于差点和林诗音订了婚的李寻欢……少年意气最是争强好胜,若不是李家老宅就在桃花堡边上,走路也要不了多久,若不是当年花满庭同他旗鼓相当日日在他面前寻衅,说不得这日日红袖添香的日子还真能让他生出几分暧昧的心思。 然而事实就是,李寻欢在江南的时候几乎天天跑出去和花满庭折腾,像个斗鸡一样各种攀比文章,恨不得就住在书房里把那一本本圣贤书给吃进去,况且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对林诗音仅有的印象也就是个瘦瘦小小的丫头片子,当个妹妹宠着就是,等入京赶考之后,那就是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直到家里一封信送到才恍然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林诗音就更不用说了,没有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刚住进李家又沉浸在丧父丧母的悲痛无依之中,她连李寻欢的脸还没记住那个小哥哥就进京赶考去了,比起李寻欢,她倒是更依赖收留了她的李老爷子,当真把他当做父亲一般恭顺侍奉,出嫁那天握着他的手哭得快昏过去。 她嫁的龙啸云是个江湖人士,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一身功夫勉强排的上一流末尾,救了马车翻在路边的林诗音,一见倾心之下竟是大着胆子上门求了亲,李老爷子本是看不上这样的莽汉,他给这个侄女挑中的无不是簪缨世族世家子弟,不说像他两个儿子一样至少也是相貌俊秀饱读诗书,和那龙啸云是南辕北辙风牛马不相及。 怎奈何龙啸云就一个倔字,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 他说此生只此一人,不纳二色,他说自己愿意读书从商,不再涉足江湖,他说得动听,李老爷子没动心,林诗音在屏风后头听得却动了心。 她从来都是极聪慧的女子,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看起来不低,真正的世族愿意娶她的却少,更多的都是为了她的嫁妆财产,何况世族少不了三妻四妾勾心斗角,终日困于后院的日子非她所求。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人既是敢于这么说……林诗音扭扭帕子,心下有了盘算。 再后来,林家小姐带着十里红妆嫁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新郎骑在马上,笑得见牙不见眼,别人叹息这小子当真是走了狗屎运,只林诗音才知道自己冒险做下的决定有多明智,天底下能得几人对你深情如许数年不变,心甘情愿荒废了苦练的武艺行商读书,对着满船花娘面不改色地跑回家只为了给她带一小盒黄豆酥。 李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了一阵子,等到这侄孙都落了地,也就借坡下驴缓和了关系。 就连年节之日,也都叫李寻欢带着龙小云四下走动,提前积攒下人脉关系。 而此时,龙小云正趴在屋前檐廊之上,好奇地看着眼前烧火的男人。 他一路追着几只雀鸟,跑啊跑跑迷了路,晕晕乎乎不知怎么的就走进了这间院子。 院子里栽着梅树,开得正好,梅花落在雪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梅,龙小云扒在院门上看了好一会,摇头晃脑似模似样背了首新学的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背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就听见几下击掌的声音,他踮着脚尖看了半天,才透过梅花的枝桠看见檐廊下坐着个人,裹一身素白斗篷,对着燃着正旺的火盆烤火,身边放着一个素白酒盅,斜插着一枝梅花。 对梅赏雪,最是风雅不过,龙小云曾经被李寻欢拎着压在院里,一边看雪一边听他讲人情事理,也算终日苦读中难得的娱乐,看到这个场景,他不禁欢欣雀跃,费力地跨过院门,迈着小短腿跑过去,跑得有些急了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只听得耳边低沉的笑声,像是前些日子随着母亲礼佛时听见的钟鼓,极是好听。 他爬起身,晃晃脑袋,两个小角本就跑得微散,一晃更是不成样子,顶着一脑袋乱毛跑到檐廊边,檐廊为了赏雪建得高,他又矮小,努力踮着脚仰头去看那人,不禁有些讶异地瞪大眼睛。 这人,生得可真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 我觉得龙啸云虽然是个反派人物但是说实话他其实最开始应该心性也是还可以的其实主要就是为了给李寻欢一个好结局……我能编成这样也是很努力了QAQ以及龙小云算是我长久以来脑补的梗吧hhh如果李寻欢养大了龙小云hhhhSo就变成这样……不喜欢求轻点拍QAQ蠢作者内心软…… 以及,明天我要回家,更新会比较晚,小天使们最好不要等了……就这样晚安么么哒! ☆、第二十八章 苏幕遮拿起酒盅,倒了一盏酒,酒盅里斜插的梅枝微抖,落下几片花瓣,飘在酒上,他手上一晃,就随着晃悠,仿佛一艘飘摇的小舟。 他低笑,浅色的唇勾起一个极漂亮的弧度,看得人目眩神迷。 龙小云不自觉张大嘴巴,瞪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好看的人,苦苦思索了半晌也只从脑袋里挖出一个美字,只看着那人懒洋洋地笑都感觉像是踩在云端,脚下轻飘飘地使不上力。 “你看什么呢?”苏幕遮挑眉问他,语气倒是温和。 “我……我……”龙小云涨红脸,呐呐好一会,两条腿一软竟是向后栽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快过年的日子里,他本就被林诗音喂得胖了不止一圈,天冷多加了几件衣服,圆鼓鼓撑得他像个球,两条小短腿一撑不住就要摔个倒栽葱,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两圈,才一脸迷茫地左右看看,努力想把自己弄起来。 苏幕遮抚掌大笑,看着龙小云站到一半又摔了下去,冬天雪积得厚,疼是不怎么疼,只是是在丢人了些,龙小云抓抓头发,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小鬼,要不要喝?”苏幕遮举起酒盅问道,没有一点引诱小孩子喝酒的罪恶感——他自己第一次沾酒的时候,还没有眼前这个小孩子大呢。 龙小云舔舔嘴唇,当机立断连滚带爬站了起来,扒拉着檐廊想往上爬,可惜檐廊太高他又太矮,撑着两只手,两条腿在半空中蹬啊蹬使劲往上划,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没一会就出了一脑袋汗。 苏幕遮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龙小云晃荡,一双眼睛一眨,就叫龙小云又多了不少力气,硬是一条腿搭了上来,抿着嘴唇一扭一扭,撅着屁股爬了上来。 “干得不错嘛。”苏幕遮把跟条小虫子一样趴着喘气的小孩拎起来揣进怀里,又软又鼓充满肉感,他忍不住再在小孩脸上捏了一把,立时让小孩双颊红得能滴出血来,一双眼里更是水光泛滥,嘴巴张张合合,最后抿在了一起什么都没说。 龙小云素来是喜欢美人的,这一点就算李寻欢把他身边伺候的全部换成了年过三十毫无姿色可言的仆妇都改不了,现在被这般美人抱在怀里,他幸福地整个人都快冒出粉红色泡泡。 脸埋在衣料里,能够清晰地闻到那股清冽的气息,酒香带着梅香,还有一点点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对于男人——哪怕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人,都是绝顶的诱惑,谁让男人天生就是为了追逐这种危险的刺激而出现的。 而即便是这最冷的冬至,苏幕遮依旧穿得单薄,龙小云甚至可以透过贴身的衣料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和线条流畅的躯体。 他可以断定这轻薄的布料之下,那具身体定然没有半分多余的肥肉,每一块肌群都在它应当在的地方,看起来瘦却充满了爆发力。 龙小云吞了口口水,脸颊在衣料里蹭了蹭,还颇不知足地偷偷伸手企图把苏幕遮开到坦着大半胸膛的领口再往下拉一拉,想着要把整张脸埋进去。 苏幕遮哼笑,“好看吗?” 龙小云仰起脑袋,正巧能看见苏幕遮被酒沾染得濡湿的唇瓣,脸色不禁更红,“好看。”,许是骨中就带了些不怕死的邪性,他还紧接着诚实无比地添上了一句:“要是能摸摸就好了。” 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哪怕是这么盯着他的脸使劲瞧,眼中也是毫无欲望之色的欣赏,苏幕遮笑起来,揉揉他的头发,大大方方把他的脑袋塞进了衣襟里:“怎么样?” “快憋死了。”龙小云换了几口气,攥着苏幕遮的衣襟不肯抬头。 苏幕遮也不管他,靠在墙上又给自己倒一盏酒,晃了晃小口抿着,龙小云侧过脸偷眼打量他举起的手,脸漂亮,手也漂亮,不是女人那种柔软滑腻的漂亮,而是一种充满着力量感的诱惑,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薄茧覆在掌心,执着酒盏时手腕勾起一个圆润的弧度,衣袖滑落半挂在手肘处,小臂紧绷,这只手可以轻易地折断他脆弱的脖子,不过男人这种追逐挑战的生物,就算是个孩子也不例外,像这样的认知只会让他觉得心跳加速。 他憋着气想了好一会,从苏幕遮怀里挣扎着退出来,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挺得笔直,“等我长大了……”他满脸严肃地说道,“我就娶你过门。” 四五岁的孩子尚且分不清嫁娶姻缘的含义,但是娶过门的话,就能像爹娘一样一直在一起了。龙小云聪明的小脑袋瓜里自动给这二者划上等号,还不忘文绉绉拽上几句诗以表自己坚定的意志,“君当如磐石,妾当如……如蒲草!蒲草韧如丝……额……磐石……那个……无……无啥来着……” 好吧,背到一半卡壳了。 苏幕遮被他弄得一愣,继而拍着地板大笑起来,笑得一口酒差点呛住,“妙极!妙极!”他对待孩子一向要多上几分和软忍耐,若是别人敢在他面前讲这种话,早就被他一刀劈了,但是谁叫眼前是个一脸稚嫩的孩子,就算是带着轻薄之意的话,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强装大人的讲出来,也变成了引人发笑的童言童语。 “不过你这小鬼,哪里学来的这轻佻调子?”苏幕遮捏捏龙小云脸颊上的肉,心念一转调笑道,“要不你嫁给我如何?” 龙小云被他捏得脸发烫,支支吾吾张不开嘴:“也……也行……”反正家里一直是娘亲做主,这么想想应该是嫁进去的比较占便宜才是。 “没想到你竟是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啊。”苏幕遮一听这声音,一口酒就当真呛进了喉咙里,苦着脸捂住嘴咳了半天,手上的酒盏落在檐廊上,立着一路滚下,陷进了雪地里,里面剩下的一点残酒洇进雪里,雪就化了进去,露出下面的土地的颜色。 一只手把酒盏捡起来,“这酒盏左二爷也只得了三个,你若是摔碎了,卖了你怕是也赔不起的。”花满楼笑意温和,说着揶揄的话语气也平平淡淡像是闲谈一般,不带半分火气。 苏幕遮笑:“赔不赔得起也得看谁买不是?”他站起身,从檐廊跳到雪地上,“不如你把我买了救救急?” “我买了你何用?”花满楼问他,“又能吃又能睡就是不做活,岂不平白给自己买了个祖宗回去?” 苏幕遮又走几步,亲昵地揽住他的肩膀:“我酿酒给你喝啊。” “得了吧。”花满楼推开他往自己脖子上蹭的脑袋,“酿的又酸又苦,这手艺也好拿来炫耀?” “你就别挤兑我了……”苏幕遮顶着他的手,硬是在花满楼的肩窝使劲蹭了蹭,“我那么想你……” 花满楼一顿,继而淡定道:“你就是说破了天去,我也不买。” “我买!我买!”龙小云撑着檐廊笨拙地爬下来,拽着花满楼的衣角叫着,“我有钱!”一边说他一边甩着衣服上的小锦囊,里面塞了好些金锞子之物,仔细算算也是价值不菲的。 甚至单就那个小锦囊,也是上好的锦缎所制,当出去也能换上不少银钱的。 身高刚刚超过膝盖的小鬼蹦跶蹦跶,脑袋上散乱的小角跟着晃荡晃荡,苏幕遮额头爆开几根青筋,不满地窝在花满楼肩头哼了一声,“我只给你买……”他嘟嘟囔囔哼唧着。 花满楼失笑,倒也没再说什么,低头摸摸龙小云的脑袋,温声道:“我方才听着李大哥正往这走,许是来找你的。” 美人再美,也没有舅舅来的可怕,龙小云恋恋不舍地看看苏幕遮,见他根本没在意自己,只顾抱着花满楼嘟哝什么东西,一张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不开心地捂住乱糟糟的脑袋,扭头冲了出去。 要是被舅舅看着他这么一脑袋乱毛,肯定又要被说教好几个时辰,从修身立行扯到军国大事,扯得昏天黑地还不许他打瞌睡。 龙小云一走,院中就留了两人,风起,便吹起落花片片。 廊下梅花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酒……你喝完了吗?”苏幕遮问道。 “没有。”花满楼答道,“又酸又苦,我喝了一口就扔掉了。” “你撒谎……”苏幕遮搂着花满楼的腰,弯下身子把脑袋架在他的肩上,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我都能闻得到,一身都是酒的味道……” 纵然残花片称得上香极,若不是日日相对细品,身上也绝沾不上连他都能轻易嗅出的气息。 “我就是喝了又能怎样?”花满楼没有半分被拆穿的窘迫,气定神闲,不紧不慢,“这白给的酒,我不喝不是亏大了。左右我还留了几口,回去你自拿去解决了吧,也省得再来荼毒我可怜的舌头。” 他很自然地提到了回去,没问苏幕遮为什么突然地离开,没问苏幕遮为什么回来,也没问为何要在这掷杯山庄逗留着——此处离着百花楼并不远,速度快的话要不了一天的功夫就能到。他表现的就像苏幕遮只不过是饭后从百花楼出去溜达了一圈,散了散步,到了时候还是要溜达回来的。 苏幕遮也没提那些事,换了个话题,“没想到还给我留着房间呢。”毕竟这近乡情更怯的事情提起来还是有些丢脸的。 花满楼说道:“留着是留着,不过能不能让那猫儿让出来,可就看你的本事了。” “没事。”苏幕遮答道,“蠢东西才多大,大不了分它一半。” 于是花满楼就笑起来,风又起,吹了落梅漫天,阴沉沉的天映着青砖黛瓦,别有一番趣味。 此时此景,挑得苏幕遮心头一动,想也不想张口说道:“花满楼,我……” “七童,看见小云没有?”苏幕遮未完的话被进来的李寻欢打断,见着院内的境况,李寻欢尴尬地咳了两声,“看来此处没有,我去别处看看,咳咳,别处看看。” 走了两步,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提醒道:“此处可不是家里,你们悠着点。”似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丢脸,他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花满楼低下头,闷闷地笑个不停。 他就说了,李寻欢正往这边走,这事能怪谁呢? 苏幕遮咬牙,愤愤把脑袋埋在花满楼肩上,郁卒地黑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的更新,是这样子的,因为蠢作者我昨天从学校回家,大概十点半才到家,折腾着弄了弄开始码字都已经快一点了。 然后呢我心想妥妥的,以前天天都是这个点,写到个三四点也就能写完了,第二天大概九点起床睡眠也是足够的w没想到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熬夜能力,大概写了一百字左右我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努力支撑着码了一点,我眼前一黑,趴在电脑上睡过去了。 幸好昨天是在床上码的字,不然今天就得半瘫痪了今天早上六点,由于我良好的生物钟苏醒了,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再一看边上的电脑,我整个人就崩溃了啊啊啊赶紧把码完的部分发上来,偏偏一上午事情超级多,一直折腾到很晚才开始坐着补…… 总之全部都是我的锅,蠢作者诚恳地认错【默默跪昨天等更新的小天使们真是太对不起了QAQ因为最近事情真的是摞在一起多成狗,有的时候觉得累的不行,要是哪一天我突然没有任何预兆断更一天,不用怀疑一定是我码字码到一半睡过去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摔】还有就是可能会出现半更现象,大概就是先发半张,第二天再把剩下的补上,具体看我当天几点能写完作业开始码字【明明是大一为何作业量能让我感受到高三的苦逼QAQ换老师这种事情我其实是拒绝的啊! 现在流的泪,都是当时填志愿脑子进的水QAQ总之现在大概就是这种状态,蠢作者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的保证更新,有任何情况都会及时和小天使们反应的! 小天使们都是我爱着的翅膀~~【爱心 ☆、第二十九章 每年冬至,楚留香总要在松江府的掷杯山庄住上几日,既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又能和老朋友把酒言欢,也算得上是他这一年里最快活的日子了。 他裹着簇新的狐裘,骑着匹新得的好马,一路行来并不着急,还有心情哼上一首江南的小调,天色已晚,远远就能看见掷杯山庄门口挂着的大灯笼,明亮温暖。 楚留香不禁微笑起来,好像已经看到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鲈鱼脍,满杯满盏的美酒,还有他大半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心情一定会很好的。 左轻侯的心情也是极好,他心情好的时候,就乐意亲自下厨料理几条鲈鱼,款待久违的客人。他的手艺做别的菜色只是一般,独这一道鲈鱼脍,是叫江南最好的大厨也要拍案叫绝的。 就连本来已经打算带着龙小云告辞的李寻欢,也要转了心意在此留宿一夜,蹭上一顿左二爷亲手做的鲈鱼脍。 这主人家挽着袖子下厨房去了,厅里就留了几个客人坐着闲聊,婢女端上几盘开胃小菜,开一坛美酒斟满,大门关上,点起火炉,不多时屋里寒气尽散,宴饮的氛围渐浓。 因着是旧友小宴,左轻侯也没搬出来常用的那张大桌,不过是摆了张小圆桌,桌上小火炉温一壶酒,几人围炉而坐,也是轻快自在。 “小云呢?”花满楼问李寻欢,“你方才没见着他吗?” “没看着,不知道又跑去那里玩了,他累了会自己回来的。”李寻欢也不太在意,左右是在老朋友家里,比起担心龙小云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他更担心龙小云会不会乱跑冒犯了左轻侯的内眷,毕竟掷杯山庄里还住着左二爷的千金左明珠。 他们正说着,就听见外面门廊上啪嗒啪嗒的跑步声,花满楼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正推门探头探脑往里瞧的,不是龙小云还能是谁。 李寻欢盯着龙小云脑袋上扎的不甚规整的两个小角,眯着眼睛沉默片刻,看得龙小云下意识一哆嗦,老老实实从门后头走进来站好,低眉敛目一副垂头听训的可怜模样。 他脑袋上两个小角一个高一个低,几根乱毛在脑袋上支楞着,不用想李寻欢都能猜到他八成是在外头玩得过了头,发现头发乱了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办法把头发弄得还算能见人才又装作没事一样跑过来。 苏幕遮撑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还戳了戳花满楼,没有半点为龙小云说话的意思。 李寻欢一沉默,龙小云心里就开始打怵,舅舅可不是好说话的娘亲,撒个娇就能蒙混过关,也不是纸老虎爹爹,往娘亲背后一躲就万事大吉,只好战战兢兢在那站着,倒不是他真有多么诚恳地认错,不过是本性中的趋利避害告诉他这么做比较好。 龙小云在那站着,李寻欢又眯着眼不说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僵硬。 最后还是花满楼无奈打了个圆场:“小云还是个孩子呢,你也别太严厉了。”这么标准的严父教子的场景,可真不适合在饭前欣赏。 李寻欢叹了口气,也接了花满楼递上来的台阶顺着下,“先坐下吧,下次注意点。”他自认为平日里对龙小云不是特别的严厉啊,也不知为何他就那么怕自己,看来照搬当年父亲教导自己的方法还是不行。从没养过孩子的李寻欢摸摸下巴,考虑着要不要去找花满庭取取经——他养这一个都头疼死了,花家可是足足养了七个,还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见定然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教子秘诀的。 龙小云松了口气,走到李寻欢边上坐好,垂头丧气手都不敢随便往桌子上放。 李寻欢眉头皱了皱,动动嘴还是没说话。 啧,这个神情。苏幕遮撇撇嘴,起身拎起龙小云的后领,“我带他出去转转。”丢下这么一句,他踢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他身量高,提着龙小云就像提个小鸡崽,龙小云在他手上缩了缩,低着脑袋不说话。 这幅样子,叫李寻欢的眉头皱得更紧。 门一开,就灌了点冷风进来,吹得墙角蜡烛一跳,险些当场灭掉,暗了一瞬复有跳跃着亮起来,李寻欢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酒还没热透,喝上去仍有几分凉意,李寻欢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长长叹了口气。 花满楼说道:“你这般头疼,当真少见。” “你这般戳人痛处,也是当真少见。”李寻欢灌下一杯酒,语气里倒没甚责怪之意,更多的是苦恼之情。 “我这是怕你还没吃到鲈鱼,就先把自己灌倒了。”花满楼笑,“我知你是怕他左了性子,不过小云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老是拘着他反倒不美。”说着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才接着道,“况且罚他,最后心疼的不还是你自己?” “那难道就任着他?”李寻欢一脸为难,这辈子他最进退两难的就是这件事,想想当初一口应承下来龙啸云请求的自己简直单蠢的让人掩面。 他向来自恃看人很准,龙小云身上天生就带着股邪性,让他总是担心放纵着会让这个孩子跑偏了道,白白浪费了那绝好的天资,因而忍不住把他压在自己身边严格教导,就算是人之初性本恶,也要想尽办法叫他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把他移到正道上去。 偏偏龙小云对着他那叫一个恭顺温文,乖巧地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每每做错了事情,不罚他,总觉得会助长不良风气,罚他,对着那张低眉顺眼可怜兮兮的小脸还真是下不去什么重手,哪一次都是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嘴上严厉教导上一番作罢。 甚至于之后龙小云低沉落寞的那几天,他还要自我反省一下是不是教训的重了让孩子留下了什么阴影。 李老爷子当年也是这么教导自己兄弟二人的,怎么就没见他跟自己一样头疼过呢? 小儿难养啊。李寻欢烦闷地喝了口酒,再一次忧愁地长叹。 花满楼安慰地拍拍李寻欢的肩膀,“你也别太着急,左右来日方长。” “得张弛有度是吧……”李寻欢笑了笑,顺着调侃了他一句“看你养得还挺顺手的。” “阿苏又不是孩子,你这么说要是给他听到可就麻烦了。”花满楼也勾起个笑来,意味深长道,“不过要是你纵着他到处跑,他反而要舍不得跑来缠着你了也说不定。” 李寻欢突地沉默下来,定定看了他好一会,才摇头说道:“我现在发现了,你和花满庭那狐狸不愧是亲兄弟。” 回答他的,是花满楼脸上加深的微笑。 …… 另一边,苏幕遮拎着龙小云走出厅去,脚下一用力就跳到了房顶上,随手把人一丢,也不管小孩子狼狈地抓着瓦片腿直噔楞的模样。 “别装了。”苏幕遮撑着下巴看他,冷声嗤笑,“演得太过可就假了。” 冬至天气不好,夜里也是阴云密布,没星星没月亮只看得见大片大片的阴影遮在天上,此时相较之下,掷杯山庄闪烁通明的灯火还更加绚丽些。 这么亮的灯火,谁也不会注意到屋顶上坐着两个人。 更不会去在意他们说了什么。 听到苏幕遮的话,龙小云一僵,握着瓦片的手骤然攥紧,“你怎么看出来的?”他问道,语气是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冷静。 “我说了,你还太嫩。”苏幕遮饶有兴致地看着龙小云圆滚滚的身体轻易地在屋顶上保持住了平衡,虽说动作有些笨拙却非常顺利地攀着瓦片坐在了屋脊上,肉呼呼的小脸上头带了点阴翳的色彩,和白日里的可爱模样判若两人。 说是嫩了点,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子能干到这种水准也算是不错的了,毕竟只是一朵温室里养着,天天清风雨露仔细呵护的小花苗。 龙小云沉着脸不说话,苏幕遮伸手揉乱他头上的两个小角,“你这个样子我看着还更喜欢一些。”他笑得张狂,唇角一挑本就极艳的眉眼就沾上了几分危险的诡谲阴冷,龙小云看着看着,脸就又红了。 于是苏幕遮笑得更大声,嗓音嘶哑低沉,又意外的醇厚,龙小云被他笑得浑身不自在,扯扯苏幕遮的衣角,小声说道:“你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放心好了,我没有多嘴的毛病。”苏幕遮手下滑,捏了捏他脸上的肉,“也没兴趣跟别人分享你的小秘密。” 龙小云吊着眼角瞪他:“你保证?” “我保证。”苏幕遮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解开那两个一高一低的小角,顺顺打结的头发,嘴里嘲笑道,“都多大的人了,连头发都不会梳。” “我才五岁。”龙小云说得理直气壮,反击道,“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和花七叔叔撒娇,真不害臊。” “你懂什么,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苏幕遮拢起手中的头发,娴熟地扎起两个小角,“你那点小把戏也就骗骗那个李……李啥的,哪怕干打雷不下雨都比那个管用,懂不?” 龙小云点点头,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明明看着不像是擅长这种事情的人。 “经验之谈,好好记着就行了!”苏幕遮敲敲他的脑袋,“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不是白活的!” 想当年西域还没打起来的时候,靠着张可爱脸蛋装乖卖可怜伺机从那群钱多的没处花的老爷夫人身上揩油水可是他活下去的重要手段,估计那群善心发作的富人完全不会想到,前一秒围在他身边可爱无害的孩子,一转脸就能为了块馒头疯狗一样地厮打。 所以到了最后那群富人没活下来几个,他倒是生命力顽强得堪比杂草,不论变成了何等模样,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而且好准备更好地活下去。 缅怀了一下打遍孩子群无敌手,天天都能填饱肚子的日子,苏幕遮弹弹自己扎好的两个小角,“还有,以后没事别问太多。”他那乌七八糟一团乱的童年,还是别随便讲出来给别人听了。 龙小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恢复白面包子的脸又开始慢慢发红。 “怎么,还想摸摸?”苏幕遮挑眉,语调轻慢笑意懒散。 眨眨眼睛,龙小云在衣襟处露出的大片肌肤上一扫,果断道:“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两边的心机都很深呢w 你们开心就好hhhh 苏苏这种教孩子方法不可取啊不可取! 千万不要模仿! 不过你既然会扎辫子还扎的那么好,为什么自己连头发都擦不好呢【狐疑脸【三秒钟后】好吧我们不追究这个问题了【鼻青脸肿这张本来打算写到楚留香出场的,结果……话唠没救了QAQ每天最头疼的就是短介绍怎么写,强迫症让我把一张浓缩到两个字还要每张不一样,但是臣妾做不到啊【尔康手因此小天使们要是看到了什么奇葩的两字介绍一定是因为蠢作者不知道该怎么写的缘故! ☆、番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金九龄都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那个小混蛋稀里糊涂骗着一步一步丢掉了底线,最后抛下功名利禄不要跟着他远走西域的呢? 最可怕的是,自己居然还觉得这样子很不错。 他们俩的初见,比起苏幕遮和花满楼要好上不少。 阳春三月,江南烟雨迷蒙垂柳延绵数里,城郊开了满园桃花,花瓣沾着绵绵细雨悄然飘落,撒了一地艳粉,彼时金九龄不过十五六岁,最是轻狂不过的年纪,鲜衣怒马披轻裘,呼朋引伴纵马而行,不知不觉迷了方向同人群走散,七拐八绕进了桃林。 那一年桃花微雨,片片粉瓣飘零入水,顺着山上引来的冷溪流走,马蹄踩在湿软的土地上,刚窜出的嫩草随之颤动,草尖落下几滴水珠。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金九龄栓好马,顺着溪水缓缓而行,不知自己走了多远,阳光正好穿透桃林枝桠,晃得他眼前一片花白。 只这么一阵恍惚,眼前倏忽闪过光影阑珊,恰见树下少年白衣蹁跹,衣角赤红与桃色融为一体,赤足站在草地之上,桃瓣落在他发间眉间,点在他眉心一瓣如朱砂痣一点,轻灵干净得好像不属于人间。 听见背后的响动,少年回身,一双翠色的眸子随着光线变化闪烁由浅至深的斑斓光泽,刹那让金九龄失了神。 “喂,你是谁?”少年昂起下巴,有几分稚气的可爱,叫金九龄猛然回了神。 “在下金九龄。”金九龄抱拳,耳根却不自觉泛起几分桃花红。 少年眨眨眼瞪着他,忽地面上挂起甜甜的笑容,道:“金九龄,等我长大了把你娶回家好不好?” 绿色的眼眸犹如山谷深泉看不到底,从最底下透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惑人心魄。 金九龄想起了自己曾偷看过的志怪话本,山间精怪化为人形,勾得书生移不开眼,稀里糊涂散尽家财尽数献于心上人,丢掉了性命。 “你在想什么?”少年笑得天真不沾世事,一双眸子看着金九龄,浅色的光斑游弋于瞳孔,金九龄不自觉道:“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为聘吗……”少年意味深长地笑着,“胃口这么大,可真是招人怜爱。”他说着踮起脚尖扯住金九龄的领子把人拉下来,“我叫尧里瓦斯,你可别忘了。” 柔软如桃花的唇贴在了金九龄唇上,吹走了金九龄脑袋里最后一分神智,只能恍恍惚惚跟着少年的语调点头,看到的一切逐渐模糊不清,直到最后陷入黑暗。 醒来之时,若非唇上被少年尖锐的虎牙咬出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也许要把一切当做幻梦一场,转眼便忘却了。 但是他们俩的初见,又没有苏幕遮和花满楼来的美妙。 尧里瓦斯,在西域语里,是老虎的含义,享有着这个名字的少年,无疑也是以一敌百的勇猛傲慢。 最起码,在他出生时父母是如此期盼的。 只叹他在错误的时间生在了错误的地点,西域战乱一朝国破家亡,大将军家牙牙学语的独生子亦是绝好的战利品,一入一出转手卖出了足够五口之家衣食无忧一辈子的价钱。 买下他的是西域有名的蛊师,五六十岁的老头子脾气古怪凶狠,虽说是打算买个资质不错的小孩回去当徒弟教,不过比起徒弟尧里瓦斯的日子过得更像个奴隶。 老蛊师在他身上研习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术毒药,以至于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仅有六七岁的模样,同时无比严苛地教导少年所有必须掌握的技能,动辄把人罚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毕竟一个蛊师想让人痛苦的手段多不胜数。 那时哪怕尧里瓦斯年龄还小,也清楚的认识到,再这么被老蛊师折腾下去,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当老蛊师为了逃离战乱带着他远走中原时,他知道自己逃离的机会来了。 一路散布谣言吸引多方注意,又装作愚钝无能见钱眼开的样子给点好处就把蛊师的老底尽数抖搂出去,顺便给自己攒下了一笔不算多却也足够的路费。 然后出其不意地下毒暗算,趁着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逃跑——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童外貌是他最大的筹码,就算是知道他真实年龄的老蛊师,也只拿他当个孩子一般轻视。 逃跑的路上遇见金九龄可算他此生最大的意外,但也是他此生最大的好运气,那时他被几个门派联合起来追缉,没有路引没有官碟轻功不济他连城都进不去,只能在郊外树林里晃悠逃窜,对他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手上没有毒药的蛊师就是没了爪子的老虎,一击就倒。 而金九龄就是他走投无路下的权宜之计。 突兀的求婚亲吻都藏着算计,少年学得最好的就是摄魂术,越是近距离的接触效果越好,从金九龄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一切全部是少年的谋划,哪怕仓促漏洞百出也足够了,眼神呆滞僵在原地的金九龄表明他已经成功。 靠在金九龄身上装作亲密的兄弟模样共乘一骑,操纵着人把他带到城里,如金少侠这等熟面孔,守门的卫士仅仅随意询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了城。 进城之后找个僻静的地方下达命令让金九龄沿着原路返回桃林,摄魂术解除后他什么都不会记得,只觉得像做了一场幻梦。 而尧里瓦斯也可以在这座繁华的小城里隐藏起自己,等待风平浪静后再做筹谋。 他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金九龄,也从未想过金九龄居然还对他留有三分印象,但是这对他而言再好不过,略装出几分可怜模样就骗过了金九龄,让他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从而得以混进去往西域的商队。 没错,他打算回西域去,战乱的西域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而且他还惦念着老蛊师藏在以前住处的大量书籍,死了师傅只能指望那些书了。 一个往西域,一个往东南,那时不过萍水相逢,谁也猜不到他们彼此之间,竟然会纠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要求的右护法【捂脸开不出脑洞实在对不起,只好扩展一下他们的初遇了所谓魔教的美人,全都是蛇蝎啊【挥手绢 ☆、第三十章 龙啸云和楚留香,还是有几分交情的,毕竟林诗音昔年同掷杯山庄的左明珠称得上闺中密友,婚后亦是时常往来,楚留香拜访掷杯山庄十次,就得有个三两次看得着龙啸云坐在外厅里喝茶等林诗音。 而他对龙小云的印象,尚且停留在大半年前那个裹得圆滚滚胖嘟嘟,躲在林诗音身后甜甜笑着喊他楚叔叔的小团子,因此当他看到面色绯红被个男人抱着,一只手还藏在人家衣襟里舍不得往外拿,视线黏在人脸上的龙小云时,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同时也开始犹豫当初自己赞成把龙小云托给李寻欢教导,是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巧的是,抱着龙小云的那人,他也认识。 “这位兄台,大漠一别,许久未见了。”楚留香笑着抱拳招呼道。 苏幕遮颠颠手里分量不轻的团子,叫他把手从自己衣服里抽出来,淡定地点点头:“许久未见……楚留香。” 你那个停顿绝对是因为没记住楚留香的名字吧。龙小云腹诽,恋恋不舍地最后摸了一把,老实把手抽了出来,扭过头笑眯眯地喊道:“楚叔叔!”他叫得亲热,圆圆的小脸粉雕玉琢,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容貌,干净到让人觉得任何多余的猜测都极富罪恶感。 就连楚留香,对上这眼神都不禁干咳两声,移开自己盯着龙小云的视线,转而问道:“你可知左二哥现在何……” “这边。”苏幕遮说道,抱着龙小云向着小厅走去。 龙小云趴在他肩膀上,手又忍不住蠢蠢欲动想往苏幕遮怀里塞,“小色鬼。”苏幕遮哼笑一声,龙小云闻言无辜地眨眨眼,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食色,性也。” 楚留香摸摸鼻子,尴尬地跟在后头,心里盘算着有时间还是提醒一下李寻欢注意注意龙小云平日里读的书吧。 苏幕遮的脚步快,但楚留香跟得也不太费力,还有余力边走边攀谈道:“今日一见,阁下风采更胜往日。”这句话他是真没有说谎,大漠里见面的时候,苏幕遮虽说长得好看,但也远不到现在这种惊艳的地步,甚至有时你会无意识的忽略掉他的存在。 “怎么?”苏幕遮脚步一顿,回眸睨了他一眼,“你也想摸摸不成?” “咳咳。”楚留香一口唾沫呛在喉咙里,咳了好一会才无奈地叹气,“阁下莫要取笑我了。” 苏幕遮也没多说什么,只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楚留香苦笑,一段时间没见,苏幕遮变化最大的就是那一身气势,上次见面他更像是个没了魂的玩偶,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神韵,因而看着看着你就会忽略他,现在再去看他,甚至你没有看他,也会不自觉被那慑人的气势所惑,把视线钉在他的身上。 楚留香跟在苏幕遮身后,眼睛恰能看见苏幕遮宽大斗篷上的狼头纹,在大沙漠里被科普了好些次的他,这一次总算能深刻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 小厅里此时火炉烧得正旺,一开门就能闻见酒香缭绕,一尾鲈鱼已经放在桌上,细鳞巨口,肉色嫩白,佐以细缕金橙,少许紫桂姜,勾得人口舌生津,不过因着主人家尚未上桌,因而无人动筷。 龙小云一进了这屋子就彻底老实了,两只手乖乖抓着自己的衣角,眼睛也不再往苏幕遮脸上瞟,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低落的样子。 苏幕遮挑挑眉,随手把龙小云丢进李寻欢怀里,坐在了花满楼边上,花满楼杯中的酒已经没有了,让他轻哼道:“那么差的酒你都喝的进去。” 花满楼权当没听见他说的话,起身对着楚留香笑道:“楚香帅,许久不见了。” 苏幕遮半眯起眼睛,手动了动,看在花满楼笑得还算高兴的份上,放弃了抽刀把楚留香揍一顿的计划。 改天再揍也一样。 “花公子,幸会!”楚留香笑,“看来我今天的运气可真不错,想去见的朋友都凑在了一起。” “楚留香的好运气要是敢称第二,还真没人敢称第一了。”左轻侯拎着两个酒坛走进来,边走边说道,“我还想着你今年什么时候来呢,你倒好,掐着点到了!” 李寻欢把龙小云放在椅子上,起身笑着说道:“我也合该换个日子来才是,平白叫你少跑了几千里,还真是可惜。” 龙小云仰起脑袋,只能看见李寻欢的侧脸,显然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自己身上,禁不住瘪瘪嘴,眼睛里飞速闪过一道阴霾,转眼又被他及时掩饰过去,转身端端正正做出虚心悔过的可怜模样来。 楚留香摇头叹气,“看看,看看,这一个两个的嘴上都不饶人,早知道你们这般对我,我就该留在船上和陆小鸡喝酒。” “他竟是跑到了你那里去,难怪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他。”花满楼倒了满杯酒递过去,“请吧。” “这还没开宴就一杯酒下肚,我今天是得醉死在这里了。”楚留香笑,接过酒杯喝得爽气,喝完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提起筷子,“这主家还不上桌,莫不是想叫我们馋死在这里不成?” 左轻侯大笑:“要是把你们馋死在了这里,这全天下的女子不得找我拼命。”说着他打开两坛酒,举筷夹了一小块鱼肉,“你们尝尝,今年的鲈鱼比往年长得好,味道也要胜上一筹。” “你这么说,我还真得好好吃个够本。”楚留香也笑,手下一动从李寻欢手底下截了一筷子肉下来。 “楚香帅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李寻欢说道。 “某本就非君子。”楚留香摇头晃脑,一甩手又抵住了苏幕遮的筷子,“难得同阁下一见,当浮一大白!” 这一整桌皆是相熟的旧友,唯独苏幕遮一个是新鲜面孔,这灌酒之事,当然也就是少不了的。 说实话,看见左轻侯拎来的两大坛酒,苏幕遮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杯,倒给他的竟然是花满楼。 抬眼看看花满楼同平日里一般无二的微笑,苏幕遮不知怎么就有一种预感,今天要是不把他灌到花满楼高兴,这事情就没头了。 理亏的是自己,还能怎么办,老实喝呗。苏幕遮拿起酒杯,夹着尾巴喝光了杯中的酒。 这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和苏幕遮最熟的花满楼开了头,其余的人也就一个个举起了酒杯,不过苏幕遮喝一杯,他们至少也得意思意思喝上半杯,一时间场中觥筹交错,你方劝罢我登场,硬是没让苏幕遮的酒杯空下来过半刻,倒是桌上的鲈鱼脍少人问津,除了最开始被人夹了几筷子之外,也就龙小云艰难地夹在几个大人中间往自己碗里偷渡几块了、鲈鱼小小的眼睛瞪着天空,颇有几分幽怨的味道。 幸好苏幕遮对鲈鱼留下的印象本就不怎么样,瞧着没人让自己吃,心下还有点逃过一劫的放松——他可没忘记,几个月前在松江府吃到的鲈鱼那销魂的味道。 花满楼品着一杯清茶,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除了最开始喝了两杯之外,他的酒杯就再没举起来过,只微笑着坐在一边任凭苏幕遮被劝下去少说三四坛烈酒。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花满楼一举杯子他们就知道他是铁了心要把苏幕遮灌倒,人总是得分个远近亲疏,认识没几天的苏幕遮和相交莫逆的花满楼,几个人心里转了一圈就一个个热情殷切地举起酒杯,代替酒量一般的花满楼接手了这项工作。 虽然说他们并不太清楚为啥花满楼要这么干。 不过看苏幕遮那样子十有八。九是什么让他心虚的事情。 那就更得把人给灌晕了! 酒过三巡,地上大大小小散落了好几个酒坛子,在座的即便都称得上是千杯不醉的好酒量,喝了这么多也多少有些昏沉,眼看苏幕遮仍旧眼神清明一脸淡定,他们纷纷表示我们先休战,休息一会再继续。 桌上的菜大多已经冷了,左轻侯叫来婢女换了一桌菜,被酒灌了个半饱的几人也就挑着吃了一些,闲谈几句散散酒气。 龙小云早早填饱了肚子,跑了出去,也不知是去了哪里玩耍。 李寻欢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他什么时候能老实坐着,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行了行了!”左轻侯摆摆手,说道,“小云那样就挺好的了,我跟你说,有时候这孩子太乖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喝得脸通红,眼睛也有些迷蒙,这人啊,一喝醉,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了,“你看我家明珠……”他话没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恼怒的事情,先拍着桌子咬牙把杯子砸了,“我要打死薛家那臭小子!” 苏幕遮塞了一筷子腌肉火腿进嘴里,安静低头喝了一口花满楼递过来的茶,满脸事不关己的神情。 李寻欢笑道:“你说的是薛家庄的薛少爷?”天底下姓薛的多,能和左轻侯结下仇怨的却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薛衣人的儿子,薛家庄的少爷符合他嘴里的臭小子了。想到近些日子甚嚣尘上的一个流言,他叹道,“薛少爷已经够惨的了,便是天大的仇怨,都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哦?”楚留香深感兴趣,开口问道,“薛衣人昔年称得上天下第一的剑客,他儿子就算是虎父犬子,有这么个老子,难道还有谁敢动他?” “怎么不敢?”李寻欢道,“不知是谁花大价钱请了天下第一的杀手来……” 花满楼只听了前半句就已经被嘴里的茶呛得咳嗽起来,捂着嘴好一会才缓过来,诧异地问李寻欢:“你是说,那薛家少爷是被天下第一杀手给……了的?!” 难得见花满楼这般失态,李寻欢有些纳罕:“传言确实如此,据说下单的人花了十几倍的价钱,就是为了要那杀手破了自己的规矩,不杀人,而要断了他的子孙根。”这么说完,他似乎也有几分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深觉□□发凉。 “唉,看来这年头杀手也不好做啊。”楚留香感慨道,“对男人来说,阉了他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花满楼神色诡异地碰了碰苏幕遮的手,声音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我从未想过,原来他也会接这种生意。” 苏幕遮默默地,默默地埋下了头。 太丢人了…… 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早知道,死也不会接那单生意的…… 虽然……本来就是被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状态实在是太麻烦,没能更新果咩说实话人生中第一次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现在想想心里还是很慌张,真的该反省一下自己的作息了。 大概就是睡得晚起得晚,身体缺水低血压,外加经痛和急性肠痉挛,全部凑在一起真的是……一言难尽…… 我爸说有一段时间我的眼睛都是上翻的,完全没有意识…… 总之小天使们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要跟蠢作者学习QAQ所以今天蠢作者要早睡! 改善作息! 小天使们晚安! ☆、第三十一章 宴上左轻侯喝了很多酒,尤其是提起来自己的女儿之后,他喝得就更多了,抱着酒坛子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架势,一时大叹自己没教好女儿,一时又愤愤叫嚣着要去薛家庄找个公道,桌上整套的青瓷酒杯,被他喝一杯摔一杯砸得一地。 几人在一旁听着他断断续续地描述,心里也多少估摸出些故事的脉络,楚留香叹息道:“这人世间情情爱爱之事,你情我愿的本不该多加置喙,只不过这左小姐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他没再说下去,左明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楚留香终究还是没忍心说出什么刻薄的评价。 “溺于情爱,不顾孝义。”李寻欢摇头,“左二爷还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啊……为了情郎连家都不要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咎由自取而已。”苏幕遮冷笑,“要是薛斌是个好东西,又怎么会有人愿意出钱阉了他?” 左轻侯听见薛斌的名字,本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就清醒了一点,咬牙切齿拍桌子:“老子宰了他!一个没了根的废人明珠哭着喊着要嫁,我就不信一个死人她还能哭着喊着要嫁!”吼完这一句,他就像没力气一样趴在桌上,呼哧呼哧打起了呼噜。 楚留香挑眉,“虽说是不怎么上台面的事情,不过左小姐倒当真算是用情至深了。”他顿了顿,接着道,“毕竟这世上,男人要是没了手没了腿,只要他有权有势,总有女子愿意跟着他,但要是他没了那祸根……” “那大概只有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还愿意同他来往了。”李寻欢接口道,“如果我摊上这种女儿的话,说不定早就一怒之下把她给嫁出去了,哪还有耐心像左二爷这样把人软禁着天天对着磨。” “她想嫁,也得对家愿意娶才行啊。”苏幕遮说道,“她再怎么情深似海,可也没法给薛家生个孩子出来。” “那你说说,谁能生出来?”一直沉默地坐在一边听着的花满楼忽然开口问道,一般来说这种一群无聊的男人凑在一起聊东加长西家短,各种江湖轶事奇闻怪谈的时候,他都是不怎么说话安静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即便听见了别人的秘密笑笑也就忘了,从不外传,这估计也就是为何陆小凤这种消息灵通的人老是要跑来找他絮絮叨叨的主要原因。 不过苏幕遮说话的时候语气太过神秘兮兮,如同全身上下都在拼命散发着问我啊问我啊快来问我啊我就是知道内情快来问我啊这样的气息,还专门对着花满楼发。花满楼也就顺着问了一句,伸手摸摸苏幕遮的头发,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能在他头顶上摸到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事实上当然是不可能摸到的,但是苏幕遮被摸得很爽就是了,他压低身子凑到花满楼旁边,小声说:“回去我单独告诉你。” 在场的谁不是五感灵敏的,苏幕遮声音压低跟没压低一样,都叫楚留香和李寻欢听得一清二楚。 “啧啧啧。”楚留香咂嘴叹气,“你们俩这吃独食的架势可是太明显了啊。” “是也是也。”李寻欢笑,拍开一坛酒,“不多灌你们几斤可是说不过去的。” 花满楼道:“你要灌酒我是奉陪到底,就怕你明天醉得爬不起来还要来埋怨我。” “放心,我就是醉死在这里也不来找你。”李寻欢说道,“而且我和楚香帅要是灌不倒你们两个,我就在京城最好的五味居请你们喝三天三夜的酒,如何?” “居然连我也拉下水。”楚留香摸摸鼻子,说道,“如果我先倒了,接下来三个月我滴酒不沾,怎么样?” “我看不行。”花满楼满脸促狭,“李大哥家资颇丰,莫说是三天,就是三年也是请得起的,香帅酒量好但不嗜酒,你俩联合起来诓我,我要是应了不就亏大了?” “不愧是花三的兄弟,看看这精明的架势。”李寻欢抚掌,“那你说说应当如何?” 花满楼作势想了想,说道:“那便要李大哥三个月滴酒不沾,楚香帅三个月不近女色可好?” “你这可真是太狠了。”李寻欢感慨道,“若是这般,那要是你们先倒了,七童未来三个月对着花三都要喊我大哥如何?” 他叫着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要求也不怎么好心,明知花满庭最讨厌的就是花满楼喊别人哥哥,而且这事是花满楼自己打赌输掉的,花满庭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吃了这个哑巴亏。 怎么说呢,能见着花满庭那张狐狸笑脸变色,李寻欢就一点都不在乎即将从他口袋里飞走的俸禄了。 “只要李大哥你不心疼你的俸禄,我自无异议。”花满楼说完,扭头拍拍苏幕遮,“阿苏,讨价还价的事情我干完了,接下来可就靠你了。” “放心。”苏幕遮眯起眼,拎起一坛酒,“酒杯麻烦,不如就这样请吧。” “果然爽快!”楚留香大笑,也抱起一坛酒直接往嘴里倒去。 这一场酒,就这么一直喝到了夜色阑珊,天际发白。 苏幕遮当真一口酒都没让花满楼喝,一坛一坛又一坛,酒坛碎了满地,李寻欢抱着酒坛睡倒在地上,坛中没喝完的酒流了满地,楚留香趴在桌上,他是最早倒下去的。 最后一坛的最后一口,苏幕遮喝得不快,场中只剩了他还站着,两颊沾着霞色,眼神迷蒙眼底清明,他叹了口气,把酒坛放好,侧着脑袋去看花满楼:“我赢了。” 很平实的叙述句,但是分明能从中听出一点邀功的小小得意,花满楼扯住他的衣袖,轻轻抱了抱他:“恭喜。” 苏幕遮蹭蹭他的脸颊,小声道:“好晕……” 嘟嘟囔囔的样子,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花满楼温声道:“你喝了那么多酒,怕是有些醉了。” “闷……”苏幕遮像是完全没听到,变本加厉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哼哼唧唧蹭在他耳朵边说话,“好热……” “炉子烧得太旺,难怪你受不住。”花满楼应道,“我带你出去走走。”说着他携带着一个大号行李,艰难地推开了门。 门外冷得很,寒风瑟瑟呼啸而过,瞬间就把苏幕遮昏昏沉沉的脑袋给吹清醒了。 “花满楼,你可真讨厌。”苏幕遮懒洋洋地眯起眼,倦倦打了个呵欠,“难得大醉一场,还被你给搅黄了。” “你要是把你留在里面睡,你不也一样要埋怨我。”花满楼回身,笑得眉眼弯弯,“既是困了不如回去好好休息?” “不要……”苏幕遮哼了一声,一把揽住花满楼,把他带上了屋顶,“这里看过去,很漂亮。” “我看不见。”花满楼温和道,没什么恼怒不满的情绪,就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我知道……”苏幕遮抿唇,和花满楼并排坐着,“但我想给你看。” 他就像个兴冲冲献宝的小孩子,一盆冷水浇得他蔫巴巴不开心。 “一定很好看的。”花满楼侧过脸,两眼没有任何神采,但是苏幕遮就是觉得,他在看着自己,一时禁不住有些耳根发热,掩饰道:“是很好看……” 停了一会,他又道:“花满楼,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那单生意吗?” 花满楼没说话,苏幕遮也并不需要他回答,他自顾自地就讲了下去:“因为我这辈子最怕的,一是女人在我面前哭啊哭,二是……二是母亲,其实我挺害怕你娘的,真的。” 花满楼了然,明白了为何在桃花堡时面对娘亲苏幕遮总是有几分不自然。 “那单生意不光要我阉了薛斌,还要我送一个女人去薛家,那个女人挺着大肚子,跪在我面前哭啊哭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所以我就怕了,我把她送去了薛家,她怀着薛斌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虽然她可能活不下来,但是那个孩子会过得很好……母亲很可怕啊,非常非常的可怕啊……”苏幕遮神情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脑袋又热了起来,许是酒劲又上来了,身上没什么了力气,嘴里开开合合什么都往外冒,停不下来。 自己在说什么,听不真切,自己为什么要说,也不清楚,那些被自己打了钉板死死锁住丢进记忆最深处的东西,颠三倒四地从嘴里往外冒,让自己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觉得轻松。 “我的母亲……是个蠢货啊……永远都要被欺负,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什么都不会,镇日里就会唱啊唱唱个不停,荒腔走板都不知道她在唱些什么,大多数时间甚至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但是她记得的时候,对我很好很好,会抱抱我……”苏幕遮感觉有点讲不下去了,他不想再往下讲了,再往下就是乌七八糟的破烂东西,连他自己也极少去回顾。 花满楼微微皱眉,摸索着握住苏幕遮的手,非常的冷,冷得让他打了个寒战。 “我要保护她……从我记事开始,我就在保护她……可是无论多努力,还是吃不饱饭,钱还是会被抢走,无论我发脾气还是哭,她都只会给我唱歌,一遍又一遍地唱……”苏幕遮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说实话,忆起那段过往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能活下来,当真称得上奇迹。 “再后来,就开始打仗了,那天是春天,院子里刚刚种下的桃花开得很好看,我问她是不是以后就有桃子吃了,她一开始还在唱歌,后来士兵在外头砸门,她就不唱了,把我抱起来藏进水缸里头,跟我说不要出来,等到她说可以了再出来,就有桃子可以吃了……”苏幕遮用力眨眨眼睛,他不想再说,但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知道她是骗我的,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敢出去……外面能听见她一直一直在哭,一边哭一边喊疼……后来她太疼了,就开始喊我的名字,敲水缸让我出来,因为我要保护她啊……然后我就被抓出来了,她最怕疼了……疼了好久好久,哭了好久好久,她就死了。” 苏幕遮扯开嘴角笑起来:“连我做梦的时候,她都在哭……所以我最怕看到女人哭……看到的时候,会忍不住手脚发软,拼命地反胃想吐……你看,我没有保护她,她就死了……” 花满楼握紧苏幕遮的手,他可以感受到,苏幕遮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极端的压抑,极端的悲伤,又带着一种极端的快乐,“阿苏……”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苏幕遮打断了:“花满楼,我这种狗,是怎么养都养不熟的……” “我知道。”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勾起唇角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温暖的笑了,“但是养不养得熟,我都想养呢。” 都想……养吗…… 苏幕遮觉得眼前骤然一亮,亮得他看不清任何东西,断断续续从喉咙里发出抽抽噎噎的声响,像在哭,又像在笑。 具体是什么,他已经察觉不到了。 心里头似乎有什么坚硬污浊的东西悄悄在温暖中融化流淌而出,他双手合拢又张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想要拒绝什么,既恐惧又期待。 远远的天边,一道道暖色的韶光染了大半边天际。 太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了小天使的第三遍我是汪hhhhhh看到小天使们的关心蠢作者超——感动! 更新什么的我会量力而为的不用担心w 最近因为在家休息养病又没事干所以才能勤奋更新,估计从下周开始更新频率就会掉下来了,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尔康手! 大概一周四更以上还是能保证的【握拳 掉落的如果是半更也请不要嫌弃我QAQ 最后小天使们如果十一点以后还没有看到更新那么那一天就妥妥没更新了,我要努力调整作息! 然后在此声明一下,清明节小长假日更!日更!日更!重要的更新说三遍! 小天使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没有你们要我怎么飞翔!【还挺押韵呢w ☆、第三十二章 天际渐渐发白,不过冬日里太阳出得慢,空气中仍沾染着阴暗的色彩,苏幕遮靠在花满楼身上闭起双眼似乎已沉沉睡去,指尖无意识攥紧花满楼的衣角,他攥得很用力,用力到指节发白。 花满楼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小心拂过苏幕遮的脸颊,指尖沾染上些许濡湿的触感,非常的……熟悉。 手指微微一抖,他恍惚忆起几个月前,那时尚且是盛夏,蝉鸣得聒噪,屋内熏着很淡的檀香,重伤的青年神志不清地倒在床上,像是受伤的兽一样无助地蜷缩着,僵硬地伸着手抓住他的衣袖,如同用尽了浑身的力气,让他怎么都拽不出来,然后他听见了青年小声地,带着哭腔地嘶声呜咽。 “花满楼……”嗓音恍若游丝一根,扯在空气里摇摇欲坠。 “花满楼……我害怕……”抓着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青年蜷缩成一团,盛夏的酷暑仍旧像冷得不堪忍耐一般,每一个字上都坠着千斤重担,在空气里无力地往下掉落。 “阿苏?”花满楼一惊,旋身去探苏幕遮的额头,温度滚烫,手指划过眼角时,却更烫。 从眼角流淌到指尖的是一滴滴的水迹,青年攥着他的手,像握住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手臂边上,崩溃一样颤抖着,喉咙如同被噎住,张开嘴也只能一遍遍吐出无声的哀鸣。 泪湿重衫,苏幕遮抽抽噎噎缩在一起,平日里冷硬的外壳尽碎,露出柔软到一戳就会受伤的内里。 也许就是那一刹那,花满楼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半拍。 记忆里一切都模糊了,只留下了蝉鸣,满室檀香,还有那人的泪水滴在自己手心,温度炙热到快要被烫伤。 苏幕遮一直是害怕的,睁开眼一切都变得陌生,记不得过往也摸不到未来,关于曾经只留下道道痛苦寒凉的回忆,形单影只如同一道幽魂,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强迫自己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强迫自己去面对一切的变故,不是因为他有多坚强,也不是因为他有多厉害,只是因为他想要活下去。 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时见到的那束光,如果能再看到一次,该有多好。 他唯一的,最简单的,活下去的愿望。 苏幕遮从未沉迷于杀戮,也从未沉迷于酒,他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渴盼乃至于无法自拔的,其实不过是温暖罢了。 能让他心底最深处,都能感受到的温暖。 只要一次就好,让他能够亲手碰到一次,那样子的温暖,如同飞蛾扑火,哪怕被那样的温暖彻底焚毁,也都是至高无上的的幸福。 花满楼微笑着揽住苏幕遮,身边的男人比他高大不少,但是微蜷着的样子却莫名有些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他撩开苏幕遮脸侧的碎发,偏头在他额角留下一个轻吻。 苏幕遮低低哼了两声,紧绷的身体悄然放松下来。 完全的依赖,完全的信服,这种感觉对于花满楼来说十分新奇,家中幼子,身有残疾,一直以来无论他是否愿意,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将他放在了需要照顾的位置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依靠着他,好像把他当做了仅有的支柱,在他离开的下一秒就会绝望崩塌,这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不得不自然而然担负起这样一份微妙的责任,直到最后无可奈何地发觉了自己的沦陷。 毕竟那个人,是那样小心地守在一旁,倾尽了所有能付出的笨拙温柔。 而又是那样不安地,拒绝着唾手可得的温暖。 “下雪了,回房去休息可好?”花满楼低声问道,他知道苏幕遮不会回应他,但是他就是想要这么问一问。 苏幕遮动了动,他身上带着很重的酒气,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两种味道都不是花满楼喜欢的味道,但是这味道混在一起,沾在苏幕遮身上,闻起来却像极了春末的荼蘼,艳丽狷狂中透着盛极而衰的腐败气息。 那味道太悲凉,闻过一次,这辈子都不会忘却。 天上的确已经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太阳迟迟不见影踪,天光发白,混出的却是一片灰暗的色彩,山庄里灯火熄灭,一整天里此时最是寂静。 花满楼把苏幕遮半扶半抱送回房间,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时突地听见那人哑着嗓子的声音。 “今天我喝醉了。” 那声音里还能听出一点几不可查哭过之后的哽咽嘶哑,僵硬中还有些懊恼的意味,花满楼嗯了一声,应道:“宴上的酒烈,我也喝醉了。” 房里沉默半晌,被褥摩擦的声响格外明显,那边不肯说话,花满楼也不强求,“醉得那么厉害,好好休息。” 他知道苏幕遮心防筑得太高,酒后脑袋一热城门大开把软肋露了出来,酒醒就要忍不住后悔惶恐,索性他并不着急,来日方长慢慢磨着,总有一日能把闭得紧紧的蚌壳撬开。 比任何人都勇敢,又比任何人都懦弱,所以说,才会让他渐渐着迷,渐渐地不可自拔。 苏幕遮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迷茫之色像是从未存在过,他是醉了,不过醉得快,清醒得更快,清醒了发现自己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倒了出来,又开始不知所措欲盖弥彰得装醉。 醉了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当不得真,酒醒之后全不过幻梦一场。 已经干涩的眼角,不知为何,又开始泛出水迹。 “真是的……”他捂住眼睛,语调里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不要回应我啊……” …… 李寻欢没有倒下很久,就晕晕乎乎恢复了神智,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往自己的房间走,也不管楚留香被他一脚踢到了桌子下头。 他确实没什么心思管,一晚上他少说喝掉了快十坛酒,上好的烈酒,宿醉搅得他头疼欲裂,脑子里混乱着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着走着就要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个三岁的小孩,怕也是能轻易地杀掉他。 他也的确是碰上了个小孩,龙小云坐在他房门口,脑袋一点一点明显是困倦之极,一身红通通的小袍子很是显眼。李寻欢一愣,“小云?” 迟滞的脑袋还反应不过来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在屋子里睡觉的龙小云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门口,衣服半湿不知坐了多久。 不过脑袋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孩子抱起来,屋子里烧着火炉暖和的很,把半湿的外袍脱掉,人塞进厚厚的被子里,才训斥道:“你这是作甚?这么想病一场吗?!” 他语气着实严厉,龙小云低着脑袋抖了抖,头埋在衣袖里没说话。 李寻欢揉揉额角控制住快要爆发的脾气,开门叫下人去熬姜茶,头疼得要命又撞上这种事,他憋着火坐在桌前,冷茶喝了三杯都没压下去。 他冷着脸不说话,龙小云也缩着装鹌鹑,一直僵持到姜茶送上来气氛也没缓和,反倒因着持久的沉默更加僵硬。 “不想病一场就自己过来喝掉。”李寻欢冷淡道,一甩袖子推开门,心里的火压都压不住他还是出去吹吹风冷静一下的好。 他门还没推到一半,身后就传来龙小云的抽泣声。 李寻欢愣住了,龙小云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模样,难过的时候也就是垮着小脸垂头丧气,没多久又是笑嘻嘻的可爱样子。 素来坚强的孩子一哭起来才让人心疼,最起码李寻欢一听到龙小云哭,一肚子的火比浇了冷水还要快,瞬间就熄得连火星都不剩,那眼泪跟岩浆似的啪嗒啪嗒掉在他心口上,疼得要命,让他赶紧走回去把人搂紧怀里,手忙脚乱地哄着。 “舅舅……”龙小云抽着鼻子,仰起来的小脸满是泪痕,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手抓着李寻欢的衣襟,眼泪掉得话都讲不清楚。 “我在我在。”李寻欢那叫一个心疼啊,柔着嗓子轻声哄着恨不得自己替他哭算了。 小孩子被人一哄,那眼泪掉得就更厉害,哇得一声埋进他怀里,抽抽嗒嗒不能再可怜。 “我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舅舅不要不理我……我害怕……害怕……” 他哭,李寻欢那是欲哭无泪,孩子一哭那就没个头了,千般好话万般计策都使了出来,不知许了多少条件出去也没把人哄住,好半天止住了那是龙小云哭累了睡了过去。 总算安静了。李寻欢松了口气,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半靠在床头,心里反省是不是对龙小云太过严苛了些。 幸好他不知道,龙小云睡着之前想着的是…… 袖子上的姜汁抹得太多,下次得少抹一点才好。 嗯,幸好他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其实心里苦hhhh他是那种我对你好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对我好的人,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花花然后就会觉得很满足,但是如果花花一回应他他就开始害怕了,毕竟黑历史太黑没办法【摊手想写的就是这种自我嫌弃只想着拼命付出看起来坦率,内心其实伤痕累累筑着高高的围墙拒绝别人进入的攻,然后被慢慢驯服一点点袒露出内心柔软治愈伤痕,所以说叫做驯养啊【笑所以苏苏虽然哭了但他还是总攻【重点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应该没有更新,就是这样,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三十三章 前一天里喝多了,又在厅里眯了一夜,左二爷到底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饶是年轻时再怎么神功盖世到了这把子年纪也就只能捂着脑袋倒在床上感叹岁月不饶人了。 这老爷病着,小姐软禁着,一时间庄里群龙无首,幸好掷杯山庄的管家也是见惯风浪的老人,有条不紊地把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才没让这庄子在年前慌乱一片。 只不过这主家没法起身招待客人,客人也就不好多加逗留平添麻烦,花满楼几人在掷杯山庄仅留了一日便悄悄告辞了。 走时天上还飘着小雪,车马早已准备停当,老管家侍立在门口,笑眯眯地躬身行礼。 “想不到竟是你我二人到得最早。”楚留香笑着同老管家见礼,转头去看花满楼。 青年长身玉立,眉眼清俊,往这天光明亮碎雪飘零的背景下一站,衣带当风不沾半分烟火气息,似是随时会飞身而去,听得楚留香的话偏头微微勾起个笑,才恍惚从那天边坠回人间来。 他不说话,楚留香也不觉得尴尬,又问道:“苏先生怎的没同你一起?” 花满楼答道:“阿苏有事,难免要晚些的。” 他说的模糊,楚留香也不欲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本就不过是等人时的闲聊,何必追根究底惹人嫌,因而笑道:“左右也不急,等等便是……说起来,这天儿,还真是一日冷过一日啊。” “再冷也冷不过北地的。”花满楼说道,“只是这雪莫要下大,阻了路才好。” “路想来是阻不了的,可这几年没回江南冷成这样,我还真是有点受不住了。”李寻欢来得也不算迟,楚留香一看他就乐了,“这小子都多大了你还抱着,这慈父心肠可是当真少见,少见。” 龙小云似乎是有点害羞了,脸颊通红抓着李寻欢的衣襟,嘴上却是哼哼唧唧反击道:“楚叔叔才羞羞,上次的姐姐都那么大了楚叔叔还要去抱着……” 楚留香大窘,忙苦笑道:“小祖宗你可嘴上带个把门的啊,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龙小云哼了一声,回身扒拉着李寻欢的肩膀同他咬耳朵:“楚叔叔请我吃了十天的松子糖,我答应了他不说出去的。” 李寻欢挑眉,揉揉龙小云的头发,说道:“也不知是何等绝色佳人,盗帅还要遮遮掩掩去封小孩子的口?” 花满楼也笑道:“听香帅语气,定是位不输苏姑娘的绝色佳人。” “行了行了,你们这是轮着来消遣我的是吧。”楚留香摸摸鼻子,一脸无奈,这英雄救美救到了个男扮女装也就算了,那人醒来一掌差点没要了他的命,等他缓过气来早就芳踪杳然……呸呸,是不见人影了。 这等不明不白又有些丢人的事情他怎么好意思随口说出去,只得贿赂了目击者龙小云好些糖果糊弄过去——你说他为啥要脑子一时抽筋带着龙小云出门踏青呢? 楚留香一做出这么懊恼的认输姿态,李寻欢花满楼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必然有什么有趣的内情,李寻欢眯起眼心里盘算着怎么从龙小云嘴里掏出点好料满足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花满楼倒是体贴地换了个话题,“今日天寒,小云可加了衣服?” “添了。”李寻欢也没为难楚留香,“你可真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圆乎乎的连腿都看不着。” “舅舅!”龙小云有些着恼的蹬蹬腿,把脸往他衣服里一埋,“我不要理你了!” “这还生气了?”李寻欢好笑地颠颠他,龙小云憋着气不说话,“真生气啦?” 龙小云哼唧着扭了扭,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唉哟哟这可是生大气了啊!”楚留香抚掌大笑,“李兄你还不赶紧哄着,万一哭了……” 他话没说完,李寻欢就已经抱着哄了起来,他现在一想到龙小云哭起来那架势还有点后背发毛,就差自己也跟着哭了。 不过他这么动作,自然少不了楚留香一番嘲笑。 花满楼站在一边,笑得温和不去插嘴。 嗯,他素来是隔岸观火的那个。 他们这正谈笑着,苏幕遮姗姗来迟。 “等很久了吗?”他一边问着一边走到花满楼旁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花满楼指尖冰凉,惹得苏幕遮有些愧疚地蹭了蹭他,“抱歉……” “美人到的晚些,谁都不会怪罪的。”楚留香笑道,冲着苏幕遮挤挤眼睛,满脸心知肚明的神情。 “可惜这美人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就是献尽了殷勤也没用。”李寻欢慢悠悠地说道,怀里龙小云嘴里鼓鼓嚼着什么,显然是被李寻欢哄好了。 苏幕遮斜着眼看了一眼龙小云,懒洋洋哼了一声,带了点子嘲笑的意味,龙小云也不甘示弱,瞪大了眼鼓起脸,盯着花满楼被握住的手,非常用力的发出了一声冷笑。 可惜他的年龄注定了他的冷笑只会出现搞笑效果。 苏幕遮趴在花满楼肩头,埋着脑袋笑得双肩一抖一抖,花满楼即使是看不见,也能听见龙小云抽抽噎噎准备往外掉眼泪的声响,虽是心里憋着笑,面上仍很给面子的拍拍苏幕遮的脑袋,“阿苏,我们该走了。”这么说着他还很自然的偏过头,在苏幕遮的额角亲了亲,“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他这个动作让苏幕遮的闷笑猛地停住,像卡壳一样愣了三秒,才一下子跳起冲进了马车里,动作连贯流畅,脚下轻盈自如连楚留香都要赞一声好功夫。 花满楼笑着摇摇头,淡定地走向自家马车。 “我看花公子这样子,未来的情路可不好走啊。”楚留香煞有介事地托着下巴分析道,“这碰一碰亲一亲就要跑的,前途堪忧前途堪忧。” “我看不见得。”李寻欢瞥了他一眼,抬腿走向马车,“七童可乐在其中的很。” 的确,花满楼还真的是乐在其中。 “阿苏?”笑眯眯地揉揉缩在马车角落里的青年,花满楼总觉得自己内心某个地方偷偷往外冒着坏水。 自从那天酒醉后苏幕遮说着喝醉了全忘记了,事实上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记得,于是不自觉地就开始躲着花满楼,虽说仍是恨不得随时黏在花满楼身上,牵手蹭肩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只要花满楼稍微干点什么,就能瞬间把他激得跳起来,慌慌张张像只被追的兔子。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花满楼当然不会发觉不了,但是他就是当做全然未曾察觉的样子,好似那一日真的像是喝醉后全不记得一般,自若淡然地同苏幕遮相处,时不时一脸无辜地蹭蹭苏幕遮,或者亲亲他的额角,语气温和回他几句情话,一脚踩在苏幕遮的警戒线上,还得寸进尺地踩进去一两步,之后抄着手笑意温和地看着苏幕遮如同惊弓之鸟一样慌不择路缩起来的可怜相,昨日里玩了整整一天都不会腻呢。 说实话,心里头还有些淡淡的愉悦感。 “我没事……”抱着花满楼蹭了蹭,苏幕遮觉得自己耳朵上的热度开始缓缓下降,“怎么今天穿得这么少?”把花满楼的双手捂在手心里,在外吹了好半天冷风,花满楼双手都冷得很,让苏幕遮忍不住皱起了眉,“手冷成这样。” “阿苏很暖和就好了啊。”花满楼紧接着就跟了一句,苏幕遮手一僵,还没来得及撤走就被花满楼反手抓住,“阿苏的手一直这么暖和呢……明明穿得那么少。”说说也就算了,他还顺手摁了摁苏幕遮大敞的衣襟露出的肌肤,手上的触感滚烫柔韧,好像能碰得到肌肤之下流淌的血液,非常强劲而富有力量感,于是花满楼又摁了摁,神色如常赞了一句,“非常漂亮呢。” 至于苏幕遮,他又开始没出息地缩成一团,两只手被人抓着当暖炉但是其他地方还可以动,两条腿蜷起挡在身前,脑袋埋在膝盖里,露出来的耳朵根红得几近滴血,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来声音,“你又……你又看不见……” “我这里看得见。”花满楼不动声色地把苏幕遮的手往自己胸口一贴,掌下是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触感,苏幕遮条件反射甩开了花满楼的手,把兜帽拉起手藏进帽子里,艰难地转了个身面对车壁,脑袋抵在车壁上,心里默默泪流。 这是个什么事啊……早知道一时嘴贱会引来这种后果,他死也不会喝那几壶酒啊…… 看起来好像有点玩过头了。花满楼微微挑眉,也不再去逗苏幕遮,掀开马车帘子同老管家说道:“那我们便就此别过了。” “花公子慢走。”老管家躬身,“老爷说了还请您今后时常过府一叙,莫要生分了才是。” “那是自然。”花满楼欣然点头,“年后说不得还要叨扰几番,想来倒是左二爷要嫌我烦了。” “不敢不敢……”老管家赶紧说道,又紧着说了些一路顺风的套话,才送着几家的马车离开。 李寻欢回李家老宅,花满楼要回桃花堡,两地离得实在是近,马车干脆并做了一路走,楚留香倒是无所谓去哪,骑着马跟在边上,说是要边走边想。 马车骨碌骨碌往南行去,花满楼自拿了本书摸索着读,把苏幕遮晾在一边散热,心思早早地就离了书本飘散开来。 眼下就先像这般处着,天长地久总要阿苏习惯他的亲昵才是,碰一碰稍亲近些就开始禁不住害羞的阿苏虽是极为可爱,逗弄逗弄也颇具乐趣,不过如果一直这幅样子,总有些更有乐趣的事情要被束之高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有趣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想歪啊啊啊啊啊就是很纯洁的事情啊啊啊啊啊 花花可是君子!君子! 就是有点坏心眼喜欢逗逗苏苏看他手忙脚乱可怜兮兮的样子【苏苏:QAQ不过你们要相信,花花怎么可能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这都是套路!花花心里自有算计! 反正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信了。 苏苏就是这种对着花花很没出息的攻,虽然长了张酷炫狂霸拽的脸,点满了酷炫狂霸拽的人设技能点…… 接受了这个设定其实也很萌啊【捧大脸 最后小天使们么么哒!蠢作者碎觉觉去惹! 让我来做一首湿表现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的心是停机场 晴朗无云全线贯通 我在这里 等你降落 【爱心】【爱心】【爱心】 ☆、第三十四章 从江宁府到桃花堡,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两天,更何况是几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行着,少说也要在路上晃晃悠悠个四五天,幸好这一路行经的皆是烟柳繁华之处,便是在这万物凋零的冬日里亦是热闹非凡,也不至于使这一路颠簸过于无聊辛苦。 只不过这外头风大天寒,还飘着雪花,人自然也就不乐意往外面跑,君不见就连楚留香行了半日都厚着脸皮钻进了李寻欢的马车蹭暖炉,也不顾龙小云黑着张小脸,飕飕对他发射眼刀。 他倒不是不愿意去蹭花满楼的车,毕竟比起李寻欢花满楼要好说话的多,可惜花满楼边上还坐了个煞星,他嘴都没张就被阴森森的杀气逼了出去。 此刻这个煞星正半眯着眼打瞌睡,马车里熏得极暖,因着是冬天,就连脚下都铺着厚厚的绒毯,边上立着小几,几案上点着火炉,还放了壶茶水。 东西多,座位也就小,两个人坐着难免要靠的近些挤一挤,苏幕遮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干脆从座位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蹭在位置上,就着这么半坐半趴的姿势发呆。 感谢花家的马车足够大,除了座椅之外还有一大片空出来的地方足够让人半躺着好好睡一觉,地上还铺满了绒毯,又厚又暖摁一摁能把手陷下去,熏笼里火炉烧得正旺,车厢里暖和得叫人昏昏欲睡。 他动静这么大,花满楼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从书里抽了点心思出来,好笑地摸摸他的头发,“路上是有些无聊,且再忍忍。” 路上已经快要三天了,天天都要苏幕遮在车里闷着,也是为难他了。 苏幕遮含糊地哼了声权作回应,伸出手指戳了戳花满楼,“你都看了一天了,不累吗?” “故事写得好,又怎么会累。”花满楼说道,他的坐姿非常漂亮,背脊笔挺,身体正直,微微低下头手指缓缓从书上划过,便带出几分天生的雅致温文,看得苏幕遮心头一动,忍不住动了动蹭到他膝头趴下。 “故事好看,你怎么看了两天才看了这么一点?”苏幕遮的角度脑袋一抬就能看见书上的文字,写字的墨极浓,落在纸上仍有着些许凹凸感,所以就算是看不见的人也能摸索着读出纸上的文字,他倒着读了几行,撇撇嘴又道,“西域游记?” “嗯。”花满楼应道,“写的是著书人多年前在西域的所见所闻,读起来颇有意趣,不过瞎子读书难免慢上一些,读到现在也只看了这么一点。” 苏幕遮懒洋洋地笑了两声,道:“写得还算真,就是年代久了点,全都是几十年前的玩意了。”他说着从花满楼手里拿过书,随手翻了几页,“文笔倒是不错,哄哄你们这些中原人足够了,不过这落魄公主同王公贵族的无聊故事,也难得你能看下去。” “既是看了想看完也是正常……”花满楼好脾气地笑笑,也不恼,“快把书还我。” “才不要。”苏幕遮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昨晚没睡好吧。” 花满楼一怔,苦笑道:“打扰到你了?” “没有。”苏幕遮握着花满楼的手,手上还是有点凉,“炭火灭了怎么不去找人点上?一晚上不睡的还真不怕得病。”客栈那墙壁薄得像纸糊的似的,他躺在自己的房里都能听得见隔壁花满楼辗转反侧的声响,清晨一看他就知道是炭火半夜灭了,数九寒天的灭了炭火,要是能睡得着才怪。 “那么晚了总不好打扰别人。”花满楼答道,老实让苏幕遮握住自己的手,苏幕遮的手一直很热,捂一会他自己的手也会跟着热起来。 花满楼现在确实是感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胀痛,不过尚在忍受范围内他就不欲说出来让别人跟着担心。 苏幕遮一挑眉,骤然起身把花满楼扯了下来,花满楼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强摁在了苏幕遮的膝上,身上盖上一层轻轻薄薄的布料。 布料上可以闻到很淡的香料味道,花满楼摸了摸,熟悉的触感告诉他这估计就是苏幕遮随时披在身上的宽大斗篷,斗篷很薄也很软,还能摸到苏幕遮留在上面的体温,大大一块展开把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头枕靠在苏幕遮大腿上,肌肉在放松状态下是很有韧性的感觉,隔着一层轻薄的布料,能想象得出下面流畅有力的线条。 “你好好睡一觉,到了我叫你。”苏幕遮试探着把手放在花满楼的额头上,温度并不高,这让他偷偷松了口气。 “阿苏很敏锐啊。”花满楼抬起手,正好撞到苏幕遮缩回的手上,顺势向上一滑,触手是皮肤光滑的感觉,花满楼眉心一颤,一把抓住了苏幕遮的小臂,不出他所料碰到的是一片光裸的肌肤,在被他抓到的一刹那紧紧绷起,让他感觉如同抓到了一块坚硬的岩石,“穿得这般少,还真是不怕冷。” 又开始了……苏幕遮心头无力地哀叫一声,耳根又开始不争气得泛红发热,但是好歹和花满楼这般朝夕相对了好几天,不间断地各种调戏折腾,多多少少还是磨练出来三分抵抗力,硬撑着说道:“这里可没有大漠冷,倒是你,这么久没休息了,真不困?” “困……还有有些困的。”花满楼收回手缩进斗篷里,有点惋惜于苏幕遮居然这么快就开始适应了他的节奏,以后想要再把人逗弄到之前那么可怜兮兮哆哆嗦嗦的样子困难度增加了不少。 “那就好好睡。”苏幕遮把斗篷拢紧,两把弯刀被他解下来放在一边,靠在车厢壁上有一搭没一搭撩着花满楼的头发,柔软的黑发握在手里竟是也有那么几分温暖之感。 花满楼对着他眨了眨眼,笑得有点无辜又有点狡黠,“之前那个故事我还没看完……”语气刻意放软,瞬间就多了些许撒娇可怜的味道,让你明知他是故意做出的这般情态也要忍不住心软,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送给他才好。 更何况他就是想看完一个故事。 苏幕遮毫无悬念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招打败,他才刚刚勉强能跟上花满楼之前的节奏,谁能想到这眨眼不到的功夫就换了个剧本,杀伤力比先前更大更可怕,他面红耳赤僵硬了好一会,才拿起那本游记,“我读给你听,躺着别动。” 花满楼笑着在苏幕遮大腿上蹭了蹭,低低嗯了一声,身体微蜷调整成半侧躺的姿势,闭起眼睛听苏幕遮读书。 要怎么正确地逗弄阿苏,他好像隐约摸到了一点边界。 苏幕遮的嗓音低沉磁性,有些常年泡在酒里的嘶哑,寻常说话时就像酒一般,香醇甘美中透出令人几近眩晕的危险,但偏偏此时剪去了锋芒棱角,柔和压下的音调,满满都是不动声色的温存,字字句句轻声诵读,那人着实不是什么好的读书人,仅是将字字缀连读出,不带修饰,亦无情绪,但是只听着,眼前仿佛都能想象得出他读书的模样。 他的眉眼定然是柔和却又严肃,如同在做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嘴唇张合字句斟酌,何种语调何种轻重,在心里转了一圈才小心吐出,执书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带着薄茧,手指纤长有力,惯于握刀的手捧着书卷,窘迫地调整力道,仍会不慎捏皱了书页,因而就会皱起眉,心虚的微微动一下,肌肉绷紧又放松。 异常的可爱。 “阿苏……”花满楼从斗篷里探出一只手,十指收拢再张开,苏幕遮花了几秒反应过来花满楼的意思,有点犹豫地低头看了看,只看得见半张遮在斗篷下头的侧脸,但是苏幕遮就是能猜得到,花满楼现在一定在笑,诡计得逞一样有点狡诈的笑。 耳根的红染到了脸颊,苏幕遮掩饰性地低咳两声,把手搭在花满楼手心里,在斗篷里捂了半天手仍是凉,还比不上脱了件衣服的苏幕遮热,晃晃脑袋重新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心思却老是不由自主往花满楼身上跑。 手上握着“暖炉”,身上的斗篷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的,摸着轻轻薄薄但是意外的暖和,盖上一会全身的寒意都不见了,耳边是苏幕遮的读书声,听着跟刚才一样的平平板板毫无情绪,仔细一听就能发现藏在里面的窘迫,花满楼小小打了个呵欠,满意地勾起嘴角,放纵睡意席卷而上。 坐着时还不觉得,这一躺下瞬间就感觉疲惫压也压不住,恨不得眼睛一闭睡到个天荒地老才好,惦念着的故事还没听到结局,意识已然远去,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之中。 苏幕遮面无表情停下正在读的故事,悄悄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花满楼睡得正熟,也就看不到他正在做的事情。 他把书本的最后几页泡在了茶水里,漆黑的墨一沾水就糊作一团,又在火炉上烤了好一会,烤干了水汽,纸上就只剩黑乎乎的一大片,根本没办法鉴别原来写的是些什么。 落魄的胡姬公主貌美娇柔,弹着琵琶唱一支曲艳惊四座,流落中原遇上了英俊潇洒的贵族少爷,一个正无依无靠,一个刚痛失所爱,哪怕神女有意襄王无情,这一来二去仍有了肌肤之亲,胡姬更是珠胎暗结,谁知转眼那少爷就没了踪影,胡姬一个人孤苦无依有大着肚子,没几天就投河自尽了。 太过悲苦的故事,结局苏幕遮总是不想读给花满楼听的,干脆最后染了最后几页纸,大不了到时编造个好些的结局给花满楼听。 炉火映在苏幕遮的眼里,明明灭灭阴晴不定,唯独转向花满楼时,才会淡淡地扫上几分温情的色彩。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苏苏应该再害羞个两张的,但是我总觉得要是再写两张害羞的苏苏,他就真的要被钉在受的身份上下不来了QAQ看到评论有点方…… 前几张苏苏是受了一点点……但是你们要相信蠢作者是能把他攻回来的啊! 你们看啊!!苏苏的男友力还是很足的啊!!他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啊!!苏苏是攻!是攻!是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作为一个强迫症,开坑之后让我改攻受比让我改大纲还要痛苦,很有可能会写不下去…… 希望看到花花攻的小天使们果咩QAQ 说实话我也很纠结的一点就在于jj现在戒严成这样,攻受……又没有炕戏全靠脑补…… 最后说一下,明天和小伙伴约了电影,所以更新很有可能会拖到后天一起写,总之清明节三天假肯定会有三章,具体看我明天几点结束……太晚的话就是后天更两章,如果明天更不了我会发公告上来的……没有存稿的悲伤QAQ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啦,小天使们我们一起和谐看文构筑美好的阅读环境,要心平气和的面对没出息的苏苏和蠢作者哦030 ☆、第三十五章 天色将暗时,马车驶进了这座江南小城,小桥流水青砖黛瓦,翘起的檐角积起白雪,架在阴沉的天同黛色的瓦之间,满地的泥泞濡湿,溶化的雪水把地面浸得极是湿滑,一不留神便要打个哧溜摔在地上,可便是这般天气,也没有半分打消往来之人出游的欲望,甚至因着这白雪飘零映长天的罕见美景,许多本不愿出行的人也被挑动了出门的心思。 这地界,上次下起这般飘扬绮丽的白雪,还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人一多,马车行得就艰难,吱吱呀呀停停走走,行到了城中心的河桥处,竟是完全被人堵得进退不能,外头吵吵闹闹乱作一团,花满楼皱着眉哼了几声,晕晕乎乎感受到耳朵边捂上了温暖,嘈杂渐渐远去,复又陷入了黑沉的睡梦。 苏幕遮小心揉着花满楼的额际,掌心贴着他的耳朵,看着花满楼蹙紧的眉心一点点放松,才轻轻呼出口气,“什么事?” 听他开口,帘子掀到一半就被杀气惊得动都不敢动的车夫吞吞口水,瞄着苏幕遮的脸色压低声音,恭恭敬敬道:“前面堵得实在是行不动,再等下去客栈也要打烊了,李少爷说不如下车走过去,左右过桥便是,也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叫小的们在这里慢慢等着。” 车夫算是熟人,当时接花满楼去桃花堡的花平。 苏幕遮手上帮花满楼捂着耳朵,淡淡道:“你去回李寻欢,就说……我现在有些事,不便下去,请他们代开两间上房。” 花平眼睛一转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不过他本就心思活络又为人忠诚,低着头恭谨应了,回头将苏幕遮的话稍加润色回给李寻欢,李寻欢也没怀疑什么,和楚留香别有深意的对视一笑,点头表示知道了,抱着龙小云慢悠悠走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里,转眼就没了踪迹。 桥上桥下乱作一团,人越来越多,叽叽喳喳从马车边流水似的走过,苏幕遮靠在车壁上半闭着眼,眉心紧皱极力忍耐的样子,花满楼在这种环境里也睡不安稳,动了好几次接连变着姿势,挣扎在倦意的边缘。 苏幕遮抿抿唇,把花满楼抱进怀里,一边仔细替他捂着耳朵,一边凑在他耳边生涩地哼起曲子。 记忆里母亲一直哼着这曲子,神情空茫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细瘦嶙峋的手指会慢慢揉着他的头发,虽然有时力道大些,有时力道小些,有时会哼着哼着把他踹到在地上,但这曲子伴随着的,多少也是他童年时少有的安稳。 调子哼得不怎么好听,断断续续荒腔走板,花满楼却像是从中得到了些慰藉,侧起身缩在苏幕遮怀里安稳了下来。 马车顺着人流勉力驶了一小段,还是被卡在了桥中间再难动弹,光亮透过车窗上的帘子照进来,苏幕遮偏头,伸手将帘子撩开一个小缝,入目便是满眼煌彩四溢,只见那河面上搭起一个大大的圆台,大抵能供三四人站于其上,台子周边饰以各色花纹,十二片镶有流光溢□□边的纱质花瓣围绕着圆台,形成莲花形状,台子建在河的最窄处,离着两岸都不过几步的距离,两岸都亮起各色彩灯把台子照得通明,从桥上亦可看得一清二楚。 要建出这么一座美轮美奂的浮台,要花费的人力物力自是不菲,这浮台的用途,少不得也要让建它的人心甘情愿出这笔钱。 苏幕遮对此不熟悉,可桥上最不缺的便是那些嘴碎又爱看热闹的读书人,几个人凑在一起嘟嘟囔囔一阵,他也就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 江南最有名的烟花之地,除了那声名远扬的十里秦淮之外,就是这座小城,准确的说,是这小城里的两座青楼,一家怡情院,一家潇。湘馆,还有围着这两座绵延而出的长长一条花街,怡情院一边的姑娘最是多情解语,媚眼如丝身姿轻盈,相传这天底下最坐怀不乱的男人也要倒在怡情院姑娘的石榴裙下,而潇。湘馆那一边的姑娘最善诗词歌赋,个个聪敏动人,常常传出些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词好曲,一路传唱到了宫里。 旗鼓相当也就少不得针锋相对,这每年这个时候,两家的恩客们就集资在此建一座浮台,正当红的姑娘们就轮着番的上这浮台或歌或舞,作诗弹琴,选出接下来一整年的花魁娘子。 那可当真是一曲天下知。 怡情院和潇。湘馆,也就借此分出个胜负。 读书人讲求个红袖添香,富商也爱那貌美年少,江湖人有不少乐得凑个热闹,大批人流年年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大笔大笔花银子给自己喜欢的花娘下注,这时的江南小城,甚至比过年还要热闹。 可惜再怎么热闹,也吸引不了苏幕遮,他反倒担心待会花娘表演会不会吵到花满楼,放下帘子掩好窗户,放到一半苏幕遮停了片刻,定睛看去,人群里占据了最好观赏位的人里恰好有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看是看到了,苏幕遮可没打算打个招呼什么的,把帘子严严实实遮好,灯光透进来已经很是黯淡,薄薄一层光辉尚不及炉火明亮,怀里花满楼正好眠,苏幕遮嘴角小小勾了一下,指尖拂过花满楼的脸颊。 这人睡着的时候,也是会笑着呢。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有时候你不跟别人打招呼,不代表别人看不见你,更何况马车那么大一个目标杵在那里,上面花家的徽记大得唯恐你看不着,苏幕遮手还在花满楼唇角流连,就听见外头咋咋呼呼的声音。 “七童!七童!”好吧,这种美人如云热闹非凡的地方,不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会少了陆小凤。 怀里花满楼听见了熟悉的声响动了动,脸色挣扎着要不要睡醒过来,苏幕遮赶紧捂住他的耳朵,在窗口硬蹭出一条小缝,冷着脸给了哈哈笑着走过来的陆小凤一记眼刀。 陆小凤笑声一顿,苦着脸停住脚步,也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倒是他旁边的人看出来点门道,拍拍他的肩膀走到马车边,小声问道:“花公子可是身体不适?” 苏幕遮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嗯了一声,撇开头让帘子回归原位,那人也不恼,笑着回头招呼道:“陆小鸡你过来罢。” 陆小凤这才慢吞吞蹭过来,凑到了帘子边上,“七童可还好?” “无事。”苏幕遮靠在车壁上,一道帘子阻得住光,但是几个耳聪目明的江湖人压低了声音交谈却是阻不住的,“刚刚睡下不久,也不好闹醒他。” “也是。”陆小凤说道,“要不我真想不到七童会出现在这选花魁的地方,还是大张旗鼓地坐着花家的马车来的,金兄你说是不?” “是也是也。”那人应和道,“你陆小鸡出现在这正常,我金九龄跑来也算正常,可这花家七童一来,那真算得上是奇闻异事,传出去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了。” “不不不,金捕头你跑来可不怎么正常。”陆小凤笑道,“估计今晚过后世人最想知道的不是今晚的花魁娘子是谁,而是你金捕头选了谁啊。” 金九龄叹气:“若我选的做不了花魁娘子,我就再请你喝三天酒可好?” “赌赌赌!”陆小凤大笑,“要是你选对了,我在赌坊里压得银子就全归你!” 他们谈笑之际,就听见两岸鼓声阵阵,桥上随之慢慢静了下来,两人也不再说话,转而去看款款走上浮台的姑娘。 姑娘们都是乘着小船划到浮台之下,从花瓣下头修筑的楼梯款款走上,楼梯口有几个丫鬟帮着拎裙角捧飘带,个别还有道具搬上搬下,反复几次累得小丫鬟是气喘吁吁。 苏幕遮没兴趣听什么娇娇怯怯吴侬软语唱着的小调,那跳舞的前奏一起他差点睡过去,偶尔有个跳胡旋舞的让他略感兴趣看了一眼,立时嫌弃地拉好帘子。 以前在西域时,他这个左护法即便是不怎么干活,但是有那么一些场合还是要把他拉出去撑撑场面的,那种级别宴会里上场的舞姬,无不是妖娆妩媚,舞姿是整个西域都再找不到的美妙,比起台上的姑娘跳得好看的多。 虽然大多数情况,开场盏茶时间他就无聊到睡过去了。 讲真话,比起看她们跳舞他宁愿去给自家的白骆驼刷毛。 苏幕遮听得昏昏欲睡,外头观赏的两人也是连连摇头。 陆小凤道:“这可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啊。” “该玩的花样都玩得差不多了,你还待如何?”金九龄说道,“天姿国色的美人又不是大白菜遍地都是,只可惜我这一票是投不出去喽!” “我这一票也是矮个里头拔高个,要不是欠了人情,我今年是来都不想来。”陆小凤耸肩,“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和香帅船上的三位佳人多喝几杯酒。” “挖朋友墙角,你胆子倒真大。”金九龄嘲了他一句,也不多认真的玩笑话,揶揄的味道溢于言表。 “她们要看得上我,那太阳可就得从西边出来了。”陆小凤一摊手,“毕竟我这懒蛋可比不上香帅一片衣角。” “这还真有自知之明。”金九龄说道。 他们说着,边上一书生冷哼一声,斜眼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蠢。” “阁下这是何意?”金九龄挑眉问道。 书生得意道:“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这真正的绝色可是在最后头呢!” 金九龄还欲问,只听浮台之上琴声一响,书生已是满脸痴迷盯着台上。 回头一看,浮台之上立了一个白衣女子,伏着身子低垂眉眼调着琵琶,素手纤纤勾动银弦,片刻之后她才起身,背脊挺直怀抱琵琶,指尖自弦上扫过,一声弦响如银瓶乍破刀枪齐鸣,划开一片寂静,二声弦响转为清脆婉转,恍若春水初融吹了两岸碧绿。 只此两个音,已让金九龄神情微微触动,陆小凤眼前一亮。 马车里,苏幕遮听得弦响,骤然睁开眼,极暗的车厢里,一双眼睛划过浅淡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是可能不更还是更了…… 今天在外面玩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无论如何还是写了一章,看到小天使们支持我的想法真的超级超级感动QAQ觉得自己无以为报只好送上一张更新了/////还是要说一下,苏苏是攻这点不会改的,要求花花攻的小天使我只能说声抱歉了【鞠躬具体原因在评论里已经有个小天使解释过了,我觉得基本表达了我的观点,在此复制黏贴一下:攻在于心而非行为。坚韧善良的心才是坚持苏苏攻的原因啊。 历经黑暗而能善,多受磨难而不怨,这才是苏苏真正的魅力所在啊。 花花虽然善良吧,但他的善良一定程度来说是少经考验的。眼盲确实可怕,所以他也很正常的恨铁鞋大盗,他武功高强,能力出众,家人疼爱且永远无需为钱财烦恼,所以他更多是一种生活态度上的美好,而非坚韧且历经磨难却依旧坚持的善良。 苏苏不一样,他经历过更多的黑暗,温柔善良也就更难得,所以说苏苏看起来的那些“受”的行为只是他不习惯光明,并不是他真的害羞或者怯懦。 花花有无数人爱他讨好他宠溺他保护他,所以他习惯了类似的行为,而不是他真的比苏苏攻啊啥的。 讲真,我不懂这怎么就是苏苏受的表现了…… 坚韧强大的那个才是攻啊,这一点在哪里都一样吧(?????) 蠢作者我补充了一部分: 还有就是苏苏其实因为以前付出的温柔得到的回报都很悲惨,所以虽然依旧很勇敢的付出了爱,实际上还是有点害怕得到不好的回报,一面渴望温暖另一面又害怕会被光明伤害,慢慢试探着前进,所以花花一主动他就觉得掌握不好度,节奏被打乱了,会本能的自我防御,但是又不能像对别人一样伤害花花,所以就只好把自己缩起来啦【摊手然后还是这个小天使,今天在闻人那个坑下面给我写了一篇很有诚意的那啥啥【你们懂的我觉得有必要给看过那个坑的小天使们安利一下,不能我一个人…… 看在我白天累炸了晚上还努力写了一张的份上,我们好好交流不撕不闹做文明好读者,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希望你们能理解我想表达啥…… 本来就很蠢了一困就更蠢要是说了什么让小天使们不开心的话也请原谅QAQ错字bug明天再修,让我想想怎么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最后,动物城超级好看!尼克帅帅帅! 小天使们晚安! 么么哒! ☆、第三十六章 台上的女子貌美娇柔,一身素白衣裳,长发绾了飞仙髻,跪坐于地微垂臻首,看不清面容,只一低头便是万种风情,恰如水莲花被风拂过的娇羞。 风姿便已是万中无一的美。 她怀里抱着的琵琶不似中原一带的直颈琵琶,而是自西域流传而来的曲颈琵琶,演奏时也不是直抱在怀中,而是置于膝上斜抱着弹奏,素手勾弦锵锵作响,红唇轻启合着琴声悠然歌唱,曲调带着西域的异国风情,又裹挟着江南丝竹的悠扬温婉,单这编曲已堪称一绝。 词倒不是什么新词,前朝学士的旧词谱了新曲也有了几分新意,那姑娘嗓音甜美圆润,同她的身姿容貌一般弱不禁风地美丽,扬至高音如那游丝一线,听得人心颤,哑着嗓子低吟又如杜鹃啼血,闺怨思郎的词谱在这曲中原本的愁绪更增一筹,让人心头沉重要跟着落下泪来。 但是这曲子苏幕遮听得却是身体僵硬指尖发白,如坠冰窖般遍体生寒,车厢里火炉烧得正旺,他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手不知何时已摁在了刀柄之上,出鞘半寸的寒光照在他脸上,悄无声息蔓延在车厢里的,是身上蓬勃而出的杀气。 扣在刀柄上的手却已经用力到爆出青筋,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外面那个女人。 她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用和母亲一样的嗓音,唱一样的曲子…… 他刚刚给花满楼哼过的……童年里唯一给过他些快乐的曲子…… 这是侮辱…… 种种念头在脑中闪过,扎根,一遍又一遍喊得他双目赤红,可是他不能在这里动手,花满楼还在,他要忍耐,忍耐。 “阿苏?”花满楼昏沉着被惊醒,担心地起身摸索着揽住苏幕遮。 “七童你可还好?”陆小凤在车外也感受到了杀气,忍不住敲敲车厢小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杀气太强烈,激得马车周围一圈人被吓得退了好几步,宁肯挤作一团也不愿意再靠近马车,生生在马车周围围出一个真空带。 事实上别说那些书生,他跟金九龄撞上这气势都后背发毛,差点因为应激反应蹿出去。 “无事。”花满楼应了一句,轻柔地拍拍苏幕遮,手下的躯体蓄满力,像是一根紧紧绷起的弦,会在松手的刹那骤然崩断。 苏幕遮艰难地挤出个笑,推开花满楼慢慢退坐到车厢角落,“我没事……”他说道。 花满楼担忧地靠近,伸手搭在苏幕遮肩上:“你……” 温柔的触碰却让苏幕遮像被针扎一样跳了起来,一把打开花满楼的手,低吼道:“说了我没事!” “我知道我知道。”花满楼也不在意,松松环住苏幕遮轻声哄着,苏幕遮现在如同一只被戳到了旧伤痕,痛到炸毛的野兽,躁动不安到轻轻一碰就让他张牙舞爪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了花满楼颈侧。 他咬得毫不留情,双手扣在花满楼两臂,用力握紧,紧到能听见骨头不堪负荷的声音,花满楼吃痛地皱眉,但他没有做任何反抗,只低下头磨蹭苏幕遮的头顶,双手在苏幕遮背上抚摸滑过,一点点让紧绷的肌肉放松,“没事的……阿苏没事的……”他呢喃着反复重复,安抚苏幕遮不稳的情绪,颈侧分明感觉到濡湿的水迹,一滴一滴泪水从苏幕遮眼中滑落。 苏幕遮嘴里渐渐尝到了血腥味,苦涩腥甜的味道唤回了他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干了点什么,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抱歉……”他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又想要没出息地蜷起来冷静一下了,“对不起……” “回去上点药就好了。”花满楼捧着苏幕遮的脸颊亲了亲他的额头,把怀里老实下来的青年抱紧,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背部,“阿苏没事就好。” 歉疚地盯着花满楼颈侧的伤口看了一会,深红的伤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看得苏幕遮又心虚又心疼,他犹豫着凑上去,探出舌尖舔舐着伤口,幸而他咬得不算很深,也没怎么出血,不过嘴里的血腥味,哪怕就只有一点点,都已经让他满心不安,“抱歉……” 一遍一遍自我告诫过那么多遍,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花满楼,他没能保护好母亲,亲手杀掉了石观音,现在又没有控制住自己,伤到了花满楼,也许当时的离开才是最正确的决定,毕竟他再怎么努力,都只会给人带来伤害。 他舔着舔着,又忍不住沮丧到想要掉眼泪了。 花满楼的颈侧本来就敏感,青年像条小狗一样舔来舔去,濡湿酥麻的感觉让他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意外地并不讨厌,揉揉他微乱的长发,花满楼温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伤……” 他没有问苏幕遮为何突然地失控,苏幕遮也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趴在花满楼怀里,闭着眼从他身上汲取些许温暖,鼓噪的心平息,杀意收敛,甚至沮丧到谷底的情绪都回升一些。 外面琵琶声声,女子妩媚的歌声阵阵传来。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旧词新曲,别具一格。 “你听过这曲子吗?”苏幕遮突然开口问道。 “这曲子?”花满楼侧耳,过了一会后答道,“听着颇像西域传来的浑脱舞曲。” “还混着扬州小调对吧……这个我娘以前经常唱给我听。”苏幕遮把脑袋抵在花满楼胸口,闷声道,“她每次唱这首曲子心情都会很好……”所以那个时候他可以偷偷蹭到母亲膝边小小的撒个娇,喊声娘亲也不会挨打,“她死之前,也给我唱了这首曲子呢……” 明明流了那么多的血,却还断断续续地在那里哼着曲子,母亲细瘦的手指摸着他的头发,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她说对不起,让他吃了好多好多苦,眸子里流露出温柔的母性与深深的歉意,躯体一点点变冷变僵,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远方。 若是其余的曲子也就算了,唯独这首曲子,是他轻易不敢碰触的禁地。 苏幕遮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花满楼的心却骤然疼痛起来,怀里的青年至多也不过比他年长一两岁,却吃过比他多千百倍的苦头。 是不是还在蹒跚学步,就已经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是不是早早就学会了适应糟糕透顶的生活,知道世间从没有公平可言,是不是……比任何人都清醒的认识到,爱和温暖是世上最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抱歉……”花满楼苦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啊……”在心口疼痛的同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 青年受过的伤太多,陈旧的伤痕一旦暴露在天光之下就会疼痛,所以他只能给自己造了一层厚厚的壳子,阴暗坚固,不见天日,旧伤在这种环境里腐朽溃烂,年岁愈久就愈痛,因此心里再怎么渴望喜欢,青年都只敢一点一点把伤口拿出来晒晒太阳,不敢太多,不敢太久,小心翼翼地隔着防御来和自己接触,而自己的每一次逗弄,就是硬生生扯开他的壳,打乱他的步调,毫无安全感的青年惶急无措,伤痕疼痛着挑起所有不堪的回忆,唯一能做的只有蜷缩起来拼命抵御。 那人适应的从来不是他的亲近,而是每一次被挑起的疼痛,一遍遍痛着,伤痕被强迫式的暴露出来,在剧烈的疼痛里缓慢长好。 他挑选了一种最痛苦的方式去治愈苏幕遮,幸好他发现的还不算太晚,所有做错的事情,还可以弥补。 “你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苏幕遮眯起眼睛蹭蹭,把花满楼搂住,音调柔和低哑,带着满满的温存。 花满楼没说话,安安静静和苏幕遮抱在一起,青年的伤太久太多,以至于他早就已经对那些痛苦麻木,伤口在痛,他却意识不到那是痛苦,蜷缩着悲泣,但是心里在茫然自己为何会如此。 正是因为这样,花满楼才会更加觉得愧疚。 …… 外面的乐声停了,那姑娘袅袅婷婷站起,抬首见礼,细腰不盈一握,素衣飘飘婀娜多姿,一张巴掌小脸白生生,眸子亮若点星,没说话脸上就先带起三分笑意,一左一右两个梨涡,弱柳扶风中平添三分见之可亲可爱的娇憨。 “奴家欧阳情,给诸位见礼。”她说话时带了些软糯腔调,寻常的话说出来也要带上三分媚意,眼波一扫,不知多少人就已忍不住软了腿。 此等女人,已可称尤物。 “看起来今年,怡情院更胜一筹啊。”陆小凤笑道,怡情院花牌上的第一个就是欧阳情,潇。湘馆的头牌比起她相差甚远。 金九龄道:“我方才在人群里见着了百晓生,想来这美人榜上少不得要多一位佳人了。” 陆小凤奇道:“这美人榜三年一换,怎的百晓生现在就忙活起来了?” 金九龄摇头晃脑好一会,才慢悠悠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此时一个小丫鬟跑上浮台,凑到欧阳情耳边说了些什么,欧阳情面上一亮,转转眼珠快速向前行了几步,扬声道:“奴家听闻花家七公子也屈尊到此,私心想着奴家新谱的曲尚未有个名字,若能得您赐名定然是极好的,不知您可愿意?” 她这么一说,整座桥上的人都把眼光投向了桥中心的马车,那上头花家的徽记当真是闪得人眼瞎。 “她还真是敢说啊……”陆小凤头疼地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心念电转该怎么给自己的好朋友打圆场。 花满楼从来不会沾这种事情,寻常花娘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近身了,要是教花家那几个哥哥知道了今天的事,不管自己占不占理肯定先把自己削一顿再说别的。 “她如果成功了,身价可得往上翻几番,楼子里的姑娘为了提身价,什么都做得出。”金九龄盯着严严实实的布帘,心里默默祈祷里头的两个够淡定,尤其是苏幕遮可千万别出来。 马车里头苏幕遮紧握双刀,脸色狰狞到有些扭曲,“她既然那么想要,我就给她个名字好了。” “阿苏。”花满楼扯住苏幕遮的衣袖,“别那么着急,她既是诚心诚意你也总不能衣衫不整不是?要不岂非失礼?”伸手给苏幕遮理好微乱的头发,把刀鞘放回原位,他才松开手让苏幕遮出去。 “我不会杀了她的。”苏幕遮丢下这么一句,翻身跳下马车。 花满楼一愣,眉眼舒展露出个笑来,起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往车辕上一坐一副看戏的模样。 金九龄捂住脸遮住自己太过扭曲绝望的表情,恨不得时光倒流,他就算祭出六扇门总捕头的身份也要清开桥上的路让马车过去。 他足足计划了大半年才打压下去其他姑娘让欧阳情这么艳压群芳一次,但是苏幕遮那张脸一出来,谁还看得见欧阳情,尤其是眼前这个杀气十足的状态,欧阳情不死也得缺只胳膊断条腿,这也就意味着,他紧接在后头的那一长串计划全他妈得跟着改! 而且花满楼往那一坐那是什么,那就是□□裸的撑腰啊,明晃晃告诉所有人今天不管苏幕遮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哪怕捅破了天去这一位也全兜着,江南地界里谁会没脑子到为了个花娘跟他作对,估计为了讨好他能抢着弄死欧阳情。 妈了个蛋的大半年的计划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出这种幺蛾子,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文里解释清楚为何苏苏会委屈缩起来了,总算写到了我也是心蛮累的,修修改改就这样了小天使们想看的花花心疼也有了,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会更需要激情一点的比如一场炕戏【望天 以及明天应该没更新……几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说实话今天寝室里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我心里好方,室友不来彼此讲了却没有人跟我说,略沮丧,也许我真正需要的是一本《如何跟你的室友处好关系》…… 小天使们给我力量让我晚上不会害怕吧! 今天大概就这样,马上熄灯了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三十七章 石桥河岸此事是何等光景,灯火通明焕彩生辉亦形容不了其万分之一的绚烂,可当那灯火将苏幕遮的面容映出之时,再夺目的灯火竟也在那极盛的容貌之下黯然失色。 没有人会错认他的性别,未披斗篷的青年一身黑色劲装,紧紧裹着每一寸肌肉,并非夸张地虬结拱起,流畅的线条看起来赏心悦目,上身不过一件短窄的小衫,无袖紧绷,衣襟大敞,寸寸起伏精美到如同工匠毕生心血雕琢而出。 但是没有人敢于生出任何亵渎的心思,青年生得漂亮,但杀气愈重,那张脸就会愈发艳丽,眼睛就会愈发干净,彼时石观音最爱的就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少年,踩着尸骨连天披着血雨腥风,刀尖尚滴滴答答落着血,偏偏那人只淡淡站在那里,漫不经心一眼扫过来,极浊的泥水土地里霎时绽开一朵极清的花。 那种眼神,那种风骨,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飘渺虚幻到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疏忽让其碎了去。他应当是一场长得让你不愿醒来的幻梦,不忍碰触不敢靠近,只顶礼膜拜跪伏于他,远远看着,看着,看到了绝望都不愿离去,因为心知此后无论多少次回味,记忆里留下的只会是一抹追溯不及的残影。 苏幕遮浅浅勾起个笑,他一笑,脸颊就会凹出两个酒窝,那两个小小的浅窝里似是盛满琼浆玉液,叫你来不及反应那笑的含义,就已先醺然欲醉飘飘然直欲登仙。 “周幽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若那美人是阿苏,只怕诸侯恨不得多跑几次才好。”陆小凤轻叹,“我以后可得记住,千万莫要让阿苏动杀念,不然他还没动手,这人就先被自己给憋死了。” 金九龄淡定地背对苏幕遮,低着头捂着眼,语气平缓,“贪看美人舍不得喘气,就算憋死了也是活该。”他已经看开了,完全看开了,当年书信来往听死小鬼形容过苏幕遮生得有多好看,就用了一句话——那疯子杀人的时候千万别看,不然你不是被杀掉的,而是被自己给憋死的。 陆小凤瞥了金九龄一眼,骇道:“金兄你可还好?” “我好得很。”金九龄回答道,脸上缓缓展开一个宝相庄严,空灵圣洁的微笑,和蔼慈祥地拍拍陆小凤的肩膀,“世间种种皆为虚妄,万物归一天不绝人,是我着相了。” “金兄……”陆小凤心惊胆战喊了一声,金九龄这种状态下他居然好像能看到佛光普照,简直比苦瓜大师还要像那寺院里慈眉善目的佛陀。 “陆小鸡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过红颜白骨……”金九龄脸上的笑一滞,转而咬牙道,“现在花满楼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让你们没事随便溜达,让你们没事跑来搅局,今年不让美人榜多加个人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事实上花满楼确实是少有的感受到了一点点后悔之意,那些他看不着都能感受到的惊艳赞叹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从未想过苏幕遮杀意攀升到顶点的同时也会艳丽到顶点,完全不同于平素的淡漠安静,不招人眼。就如同打算小心收藏的珍宝,自己还没能见得其真容便一时不慎教人偷窥了几分夺人光辉去,下意识便觉得有三分不耐三分不悦三分不安,再加上那一分恼怒,足足混成了十分的不舒服,恨不得把那人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藏起来让旁人再窥不得半分才好。 情爱之中的微妙独占欲,花满楼此刻才有了些许体会。 花满楼不怎么高兴,苏幕遮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围观的眼神他十万分的不喜欢,若是跟往日一样,围着的都是将死之人,他也不太介意让他们临死之前多快活些,不过他答应了花满楼不杀人,被这么围着可就不是什么让他心情美丽的事情了。 心里后悔着出门偷懒没带上面具,苏幕遮咂嘴啧了一声,挑眉看向河上圆台:“你说……想要个曲名?” 圆台之上欧阳情一张俏脸比衣服还白,今天本应是她最辉煌最得意的时刻,却在最高点被硬生生打落,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魅力被这么践踏,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她都没有勇气张开嘴回话,一如皓月之于萤火,生怕靠着月亮太近,她那可怜的光辉会像是风中残烛,熄得不见踪影。 苏幕遮也不需要她的回话,他懒洋洋举起刀,嘴角弧度加大,“你觉得云鬓敛如何?” 欧阳情脸上最后一分血色也不见了,这支曲当然不是她做得,而是她偶然所得又无人知晓,当时残破曲谱之上的曲名,便是云鬓敛,巨大的恐惧侵袭着她,不过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女人,敏锐地判断眼前的态势之后,她果断地晃了晃,身子娇怯弱不胜衣,“公子取的名……自是……自是……”音调微弱断续吐出几个字,她身形一软倒在了台上。 这种境况下,装晕通常都是最好的逃避手段。 更何况欧阳情精明地在倒下的同时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即使是苏幕遮要痛下杀手,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台上逃进河里,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改换身份从头开始罢了,以欧阳情的聪明从不会担心自己会泯然众人。 她的演技不错,却是瞒不过金九龄几人,摇头感慨这女子果决狡诈的同时,他们也颇为担心苏幕遮会被这小手段激到失去理智,桥上近百人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富商,苏幕遮杀起来还不如切瓜砍菜一样容易。 但是意外的,苏幕遮很冷静,他看着浮台上倒下的女人,眼神里多了些兴味,哑着嗓子低低笑了起来,这样子还有些意思,太过无趣的对手总是让人有些暴躁。 他笑得张狂放肆,却不带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杀气,像是猫戏老鼠之前慢悠悠磨爪子时的笑一样,残忍又恶毒。 但是即便如此,却仍是叫人着迷的,甚至于更加的让人沉迷,冷淡抿唇的青年似梅,风霜做骨冷得不沾烟火,浅笑的青年如春末时满山的荼蘼,艳得夺去了你的呼吸,此时放肆大笑的青年却如……是了,是罂粟,甜美到几近腐败,花瓣下埋着数不尽的尸骨,瑰丽到了极致的危险,哪怕是死在其下,也是心甘情愿。 伴随着青年狂放笑声的,是一道璀璨到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刺目刀光。 刀光劈开河面,斩开灯火,一时间眼前只有那白光似练,带到刀光止息,眼睛还没有从那光芒中反应过来时,就听到耳边一声巨响,扭头看去,才发现河上那足以供三四人站立,精巧华美巧夺天工的浮台已然裂做两半,刀势激起的水轰然落下,霎时将那浮台淹没,仅有那薄纱花瓣露着些许镶金画银的尖尖。 至于那浮台上的美人,更是不见踪影。 但见那灯火辉映的河面上,渐渐浮起猩红的血色。 “杀杀……杀人啦……杀人啦!”离得近些的书生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失声惊叫。 苏幕遮不耐地撇过眼,视线在人群之中一扫而过,在某个相貌普通面色惊恐的中年汉子身上略停一下便移开,把花满楼扯起飞身而去。 后续事宜相信右护法手底下那群最会看人眼色见风使舵的属下会妥善办妥的,不过那家伙居然在这里都有暗桩,还真是变态到了一定境界的掌控欲啊。 金九龄深吸一口气,看开看开要看开,世间种种不过是幻梦一场,冷静冷静不急躁,不急躁不急躁不急躁个头啊摔! 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救欧阳情,他在心里发誓要是让苏幕遮好过了他的姓就倒过来写!上下倒过来! 出了这种大乱子,这花魁自然也就选不下去了,主办者强撑了说了几句草草收场,藏在人群里的魔教中人一半忙着恩威并施大笔银钱开道封口,另一半沿河岸守着随时准备跳进河里把金九龄捞上来——这姑娘死活无所谓,金捕头要是掉了根头发丝儿右护法能活剥了他们的皮。 再后来没过多久怡情院就换了主子,欧阳情留下的曲谱被尽数焚毁,那惊艳四座的云鬓敛不过昙花一现,时过境迁就再无人提起。 但是那都是后话,现下苏幕遮扯着花满楼进了客栈,楚留香和李寻欢正坐在堂中饮酒,见得他们俩进来,楚留香笑道:“你们俩方才好大的动静,我们这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处理了点小事,当不得你们费心。”苏幕遮淡淡道,拉着花满楼的衣袖径直上楼,他身上的杀气已经消得一干二净,仍是那般眼眉但面色浅淡气势内敛,虽依旧让人忍不住惊艳于面容的精致瑰丽,但他气息飘忽身上如同罩了层雾气,教人不自觉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略过,一不注意便将他彻底忽略。 楚留香眼神在花满楼颈侧停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摸摸下巴,用手肘捅了捅李寻欢,使了个眼色,李寻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充满深意的微笑。 孩子长大了啊。 虽然他也就比花满楼大了没几岁。 但是这事还是先瞒着花满庭好了,某些时候说不定还能起到些出奇制胜的作用。 心里这么思量着,光风霁月春风化雨的吏部侍郎李寻欢面上温和的笑了笑,轻轻哄着趴在他腿上已睡得昏天黑地的龙小云。 想想要是将来小云讨媳妇了,他说不得也要和花满庭一样心酸一回啊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半张,待会应该还有半张……今天下课早可以多码一点…… 苏苏的美要杀气爆发的时候才能看到,平时都是很正常的好看但是不招人眼的状态写的时候掉了好多头发写出来简直苏破天际,当年写闻人的时候都没这么苏过hhhhh苏苏就是美美美到达想象极限的那种美啦【前缀杀意满满的苏苏虽然无论如何花花都是看不到的啦hhhhh心疼 不过这样花花就不会在意苏苏到底美不美这种问题啦【本来就不会在意的好不好啊摔以及收藏破千我应该找个时间双更的,然而最近忙成doge,期中考试将要来临的悲伤QAQ等这一阵忙过去我会补个双更上来哒w小天使们帮我记好帐hhhh最后,小天使们扑倒蹭蹭亲亲么么哒!030 ☆、第三十八章 苏幕遮扯着花满楼回了房,都是不差钱的主儿要的也是这城里最好的客栈最上等的天字号房,客人进门前小二就已烧暖了地龙,点上檀香驱散下雪带来的潮气,被褥皆是全新刚刚换上的,桌上茶壶里泡着年前的新茶,苏幕遮进来时茶水还滚烫冒着袅袅水汽。 更不要提屋中烛火明亮映得屋中纤毫毕现,桌上还有几盘新鲜出炉的糕点待人品尝。 寻常客栈的店小二当然是不会这般殷勤的,但是想想门口来往的几个熟悉脸孔,苏幕遮对这等礼遇也就心安理得的受下了。 随便一住就能住到魔教自家开的客栈,苏幕遮少见的觉得自己运气好了一回。 “阿苏?”花满楼推了推显然是在发呆的人,苏幕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着走着把花满楼扯进了自己房里。 “我去给你拿药。”抓抓脑袋快速翻出一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的行为,苏幕遮手忙脚乱从身上翻出来一小袋金疮药——别看他穿得少,身上杂七杂八能藏东西的地方可不少,各种应急的东西一摸就能摸出来。 花满楼倒是没有急着让他上药,眨眨眼睛像是思考了些什么,开口道:“阿苏,你过来。” 苏幕遮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拿着包开了一半的金疮药凑了过去。花满楼摸索着搭在他的肩上,慢慢把他拉近,再拉近,指尖轻轻滑过掌下跃动的血管,起伏的肌理,若有所思地摁了摁,“我今天不太高兴。”他说道,“所以在自省之前,我决定先做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下巴靠在苏幕遮肩头,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苏幕遮身上。 “不高兴……?那女人没死啊……?”苏幕遮有点迷茫,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出花满楼这句话的含义,颈侧就一阵刺痛,惊得他险些当场跳起来拔刀。 花满楼竟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同时还思虑周全地摁住了苏幕遮的双臂一条腿绊住苏幕遮的脚跟,让舍不得伤到花满楼的青年只能像只待宰羔羊一样浑身僵硬的仰着脖子等他松口。 平心而论,花满楼这一口咬得并不重,比起苏幕遮咬出血的那一口而言他更像是调情一样的吮吸舔吻,刺痛之后是酥麻,全身的血好像都在往一个地方涌,不看苏幕遮也知道被咬到的地方定然要留下个几天下不去的印子。 仰着脖子等了好一会,等到脖子都开始发麻,花满楼终于满意地松了口,下巴架在苏幕遮肩头,伸手抱住满心疑惑的青年。 “桥上有好多人都盯着阿苏看,所以我有点吃醋了。”花满楼说道,他隐约抓住了和苏幕遮交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坦诚,藏着掖着谁知道心思深沉的青年又会跑偏到哪里去,左右就他们两个人,说出来什么都不算是丢人。 吃……醋……苏幕遮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花满楼说了什么,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带上了喜悦,他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人这般重视他,愿意把他放在心里一个那样重要的位置,那么……他是不是可以稍微贪心一点点,稍微再逾越一点点? 花满楼可以感受到苏幕遮身上变得不甚稳定的气息,有一点杀气有一点寒意,还有某种跃动的情绪蠢蠢欲动,如同春天到来时冰层之下的流水潺潺,随时可以冲破厚厚的冰面,“你在笑?”他问道,却又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 “我在高兴。”苏幕遮弯下腰把脑袋埋在花满楼肩窝处蹭着,“真的很高兴。” 花满楼说道:“原来你高兴是这个样子的。”苏幕遮平日里表露出的情绪并不太多,两人相处的时日又太短,至今也还在探索着该如何正确地同彼此相处,花满楼当真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苏幕遮这么愉快的情绪,就像是只兴奋的小狗一样蹭啊蹭的,恍惚他都觉得苏幕遮身后能摸到一条来回晃悠的小尾巴,这种感情太过具有感染力,所以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既然你那么高兴,看来我应该经常给你戳个印子才是。”花满楼道,伸手点了点方才自己咬过的地方,“好叫别人知道你是有人养着的,不要随便乱看。” “不给别人看,我只给你看。”苏幕遮心情一好,情话说起来顺溜的很,。“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高兴。” “但是我看不见,你又当如何?”花满楼坏心挑刺,有意难为他。 “那我就只给你摸。”苏幕遮拉着花满楼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这是眉毛,这是眼睛,鼻子在这,还有嘴。”他让花满楼的手在自己脸上移动着,“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毁掉也无所谓。”事实上苏幕遮并不太在意自己这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当年他能下狠手毁掉第一次,也就能下狠手毁掉第二次。 不过就是几道疤的事情相比起来远不及让花满楼顺心来得重要。 苏幕遮这话说得太过信誓旦旦,倒是把花满楼吓了一跳,无奈道:“我怎么不喜欢。”顿了顿,他面色放柔眼波如水,“阿苏生得漂亮,我怎么会不喜欢。” “那就是喜欢?”苏幕遮紧跟着问道。 “喜欢啊……”花满楼喟叹,“阿苏这么好,我心里当然是喜欢的紧。” 苏幕遮在他脸侧蹭了蹭,犹豫了半天,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被他默默吞回了肚子里,现在大概还不是时候,再看看吧…… “怎的不说话了?”花满楼揉揉他的头发,和声问道。 “……”苏幕遮沉默,许久后才猛地抬头,嘴唇自花满楼唇角蹭过。 我也喜欢你…… 他悄悄在心里说着。 窗外,夜色渐浓。 …… 河岸边,金九龄从河里拖上来一个人,白色的衣裙沾上鲜血,又被水泡过,大半已变成了粉红色,意识不清地倒在金九龄身上,湿漉漉的布料贴伏着身体,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没想到金捕头你也有动凡心的时候啊。”陆小凤蹲在岸边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过来帮把手,别净在一边瞎叨叨。”金九龄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把身上软绵绵的姑娘往陆小凤那边一扔,从水里走上岸,冬天里河水冷得很,他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身子都快要僵了。 他都冻成这样,欧阳情就更不必说了,嘴唇发紫脸色铁青,一张俏脸没半点血色,浑浑噩噩直打哆嗦。 陆小凤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眼见着欧阳情被金九龄一扔又要栽进水里,赶忙向前行了几步接住人,脱下斗篷裹着,说道:“本以为你改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般不解风情。” 金九龄拧干身上滴滴答答的河水,答道:“我不碰她就很算是体贴了,看在朋友的份上提醒你一句,这女人你可别碰。” “怎么,难道她还是只母老虎,能咬掉我的耳朵不成?”陆小凤嬉笑道,手上渡了一股真气护住欧阳情的心脉。 金九龄也没阻止他的动作,坐在地上把鞋子脱下倒水,嘴上说道:“她可比母老虎可怕的多,母老虎至多咬烂你的耳朵,她能叫你丧了命。”他的语调里有几分调侃之意,陆小凤和神针山庄的薛冰最近正打得火热,端的是你侬我侬情投意合。虽说明眼人都知道这俩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一时情热,要不了一年半载就要分道扬镳,但是他也不介意趁着正情浓的时候扯出大旗来好叫陆小凤离欧阳情远一点。 他足足查了大半年才抓住这么个红鞋子的尾巴,就指望着靠她打进红鞋子内部,为未来的计划铺路,冒出苏幕遮这个变故就已经够心塞的了,要是陆小凤再给他添乱,他一点也不介意给这只精力过剩的臭小鸡找上十几个红颜知己共聚一堂,让他好好消耗消耗。 许是天生的直觉发挥了作用,陆小凤敏锐地察觉到几分危险,缩缩脖子讪讪笑道:“我可是惜命的很……也不知道她是倒了多大的霉才被你给盯上了。”他的脑袋称得上一等一的活络,金九龄几句话他就大致摸到了些许边角——这英雄救美既然不是为了私情,那就只能是为了公事,能让六扇门总捕头亲自出马,这事情他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必然小不了,瞧着金九龄有开口准备解释的样子,陆小凤想也不想抢着开口道:“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金九龄道:“真不愧是陆小鸡,聪明得很。” “知道的太多的人总是死的比较早,那般没脑子的事情我可不会干。”陆小凤得意道。 金九龄装模作样拍拍手,说道:“大智慧,受教受教。” “那是……”陆小凤刚想应承下来,忽地一顿,扭头跳脚道,“好你个金九龄,本来就没打算说还要惺惺作态,分明是耍我玩呢!” 金九龄哈哈大笑:“能把你这种聪明人耍着玩的机会少之又少,不好好把握那才是傻子中的傻子!”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抱起欧阳情,顺手把陆小凤友情贡献出来的红披风扔了回去,因着心里还顾念几分陆小凤这个朋友,对不得不把他扯进自己的计划里有那么少之又少的一分歉意,走前还是自认为颇具良心地留下了一句提醒,“越聪明的女人就越会骗人,陆小凤你可长点脑子吧。” 他怀里欧阳情伤得并没有重到性命垂危,却极是阴狠,苏幕遮一刀下去劈伤了她右手的筋腱,以后别说弹琵琶,估计拿个杯子就是极限了,附在刀上的内劲震裂了欧阳情的声带,小小的裂痕好生休养些日子就能好个七七八八,却从本质上改变了欧阳情的声音,寻常说话都费力的人,更不用想唱歌的事情了。 金九龄一路走,欧阳情手上的血就一路流,眼见着衣袍上快沾上血渍,他只能叹了口气把人放下,开口喊了一声:“拿点伤药给我。” 他话音还没落,头顶的树上就掉下来一个小瓷瓶。居然不是后头,又猜错了,金九龄心里遗憾,那人手底下养着的下属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隐蔽功夫一个赛一个的好,虽然他知道一直有人跟着他,但是在不主动暴露所在地的情况下,他是十次里有八次猜不出人藏在哪。 当然此刻他并不知道,趴在树上的暗卫看着他给欧阳情上药的动作,后悔得眼泪汪汪。 那可是上好的雪莲膏哟!见骨的伤涂了都不留疤的疗伤圣品!要不是以为是金九龄被河里的水草啥的割伤了他才不会拿出来,这个女人身上可是左护法亲手劈下来的伤,随便撒点金疮药止个血就行了,要是下次左护法再见着这女人她身上没疤,倒霉的可是自己啊! 无论是被右护法活扒了皮还是被左护法丢进大沙漠里等死他都不想要! 果然还是早点把她解决掉吧,死了一了百了。 金九龄给欧阳情上完药,转念想到自己亲近过的女人的惨烈下场,说道:“我留着她还有用,你们不准动手。” 原定的为欧阳情一掷千金人傻钱多好利用引来红鞋子其他女人的计划不能用了,他也就只能玩一把英雄救美,顶着压力牺牲色相,希望人傻钱多情根深种的设计能让他成功从欧阳情嘴里套出话来。 挂在树上的暗卫眼巴巴地看着金九龄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抱起欧阳情,陷入了无尽的纠结之中。 弄死那女人,得罪右护法夫人,铁板钉钉的扒皮沉塘点天灯。 不弄死那女人,得罪右护法,一样铁板钉钉的扒皮沉塘点天灯。 哀怨地挠着树皮,你们俩不要脸耍花枪放过我这个无辜的小暗卫啊QAQ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啦,夫夫俩联手虐狗啦! 明明还没在一起呢哼唧 陆小凤剧情没开就黏糊成这样真的好吗 看得我这个单身狗十万点暴击伤害啊口胡 快点阻止我蠢蠢欲动开虐的欲望啊【我的麒麟臂要发动了苏苏就是这种一旦抓住了方法戳中了点就会很容易被安抚满足像只小狗啊哈哈哈哈【被打飞 花花简直驯兽小能手分分钟get到了苏苏的正确驯养方法hhhh今天一大早喉咙痛到说不出话QAQ 真是恨死自己这个多病虚弱的身子了 决定了,下个坑就写一个病弱系的男主,以我的亲身经历告诉你们平时如狼似虎【误】的死蠢并不代表着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也有可能是昨天还嘻嘻哈哈第二天直接进医院hhhhh所以我要养好身体睡觉觉去了! 今天又是一个人孤独的寝室,错误的选择了明天的形势政策课,宝宝要回家啦QAQ小天使们快来给我暖被窝【撩被子~ 以及修改了一下文案总觉得现在的发展和文案不太相符了w然后求个收藏,小天使们你们看作者这么萌【蠢】,就给我一个爱的收藏嘛~~ ☆、第三十九章 苏幕遮跟着花满楼回了桃花堡,具体的情况也就不多做赘述了,两人之间明显的气场改变骗不了明眼人,花家几个哥哥对视一眼就心知肚明,再和父亲一合计,好好的朋友变成了弟媳妇,他们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可怕的打击。 花老爷子瞪着牛眼差点拎着剑找苏幕遮比划比划,花家几个哥哥跟在父亲后头表示支持,男风之事虽然盛行,也算不得什么禁忌,但是到底比不上阴阳调和来得稳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喜剧多,悲剧他们看得更多,套在自家宝贝七童身上简直不能忍,最起码在他们考察完这混蛋的人品之前,绝对不承认其地位。 苏幕遮从花满楼的朋友变成了半个情人,在花家哥哥嘴里就成苏先生变成了混蛋臭小子暴发户,当真心酸,前路漫漫。 可惜花夫人笑意盈盈一语未发轻易镇压了家里几个闹腾的男人,心满意足地握着苏幕遮的手进了门。 哎呀呀这几个月不见的,小伙子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花满楼摸摸鼻子,似是感受到苏幕遮努力回头散发出的求救光波,走了几步想要跟上去。虽然对于自家娘亲他也只有举手投降的份,但跟着总能帮忙拦拦某些话题,还有锲而不舍伸着恨不得长在苏幕遮脸上的纤纤玉手。 “楼儿你可不能这样。”花满轩瞄到花满楼的动向,一扭头笑眯眯揽住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哥我可是想你想得紧。” 花家几个男人脑子都转得快,花满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已被几个哥哥半强制地揽住转向苏幕遮的反方向,对家里的太上皇后没辙,绊住七童好生亲香亲香,让那个臭小子充分感受一下家中实际掌权者的威严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耳边是一句撵着一句接连不断的亲热话,身边几个哥哥轮番上阵,包括父亲也出来现身说法,誓要在充分表达自己思念之情的同时告诉他爱人再怎么喜欢也是不能随便宠着的这个道理,花满楼无奈苦笑,只得在心里默默祝福苏幕遮。 他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阿苏你自求多福吧。 事实上苏幕遮现在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头大,花夫人的暖阁里可不仅她一个人,苏幕遮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候着一个妇人,身边侍立好几个丫鬟。 “你这妮子,怎的说都不说一声就跑来了,也不小心着点自己的身子!”花夫人笑骂道,语气里更多的反倒是几分喜悦,不见半分恼怒。 “这不是听说了家中来了客,媳妇心里头好奇,想着总要先认认脸,莫要以后认不得才是。”妇人大抵二十出头,肤色莹白面容和善,执着手绢掩嘴一笑,端的是雅致端庄。 花家七位公子,只长子花满堂几年前娶了妻,妻子出身书本网,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今年刚刚怀上家中的长孙。 没错,那妇人身姿丰腴,小腹鼓出,显然肚子里的孩子月份不小,看得苏幕遮头皮发麻险些当场转身落荒而逃。 花夫人拉着苏幕遮坐下,招呼着丫鬟添茶,嘴里说道:“什么客,都是自家人,这是老大家的,娘家姓张,你喊大嫂就行,这个是楼儿的……兄弟苏幕遮。” 若是江湖女子,自是不惮于将自己的闺名外传,但是以张氏的出身,花夫人当然不会没眼色到把她的闺名说出来,只含混说了个姓氏。 “……大嫂。”苏幕遮沉默好一会,才硬着头皮憋出来这么两个音,起身抱拳行礼。 “苏先生不必多礼。”妇人款款站起,身边的丫鬟扶着她微微弯腰,“我这身子沉重难免礼数不周,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她语调温柔,面色中的一抹紧张之色慢慢消去。 张氏出身大户,从小家中教养极严,即便是心里头清楚嫁进花家少不得要和些混不吝手沾血的江湖人打交道,面对着背了两把刀一身煞气的苏幕遮,心里头必然难免惴惴。尤其是她娘家在东南,东南之地男子结契兄弟之风盛行,花夫人意有所指的兄弟二字她亦是心知肚明,开口说话便要多上三分慎重。 脑袋里拐了好几道弯,张氏脸上神情不变,笑道:“初见我也没甚准备,想着前些日子得了个玉坠颇美,送与苏先生做个见面礼尚不算失礼。”说着她抬起手招呼身后的丫鬟,“彩霓。” 听得她的招呼,侍立的丫鬟里走出一人,手上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到苏幕遮面前屈身跪下,举起木盒,盒子里放着块上好白玉,正面雕着雄鹰,反面则刻着蛟龙,五彩的穗子坠在下头极是好看。 苏幕遮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玉,盯着捧盒子的丫鬟看了好一会,才笑笑把玉收起,取下刀上的翡翠丢了过去,“虽不是什么好东西,拿来玩玩还是使得的。” “苏先生给的自是极好的。”张氏笑逐颜开,吩咐身后的丫鬟将翡翠好生收起,“您缘何一直盯着彩霓看,这丫头有何不妥?” 她这么一提,花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丫头,奇道:“还是个生面孔,长得还挺周正,不知你又是从哪里寻摸出来的好姑娘,要白白受你这妮子的使唤。” “您这可就冤枉我了。”张氏连连喊冤,捂嘴笑道,“彩霓和彩霞刚进府,前些日子都在伙房烧火,我瞧着她们干活利落才提上来的,您没见过也正常。”涂了丹蔻的手指点点身后帮她收着翡翠的丫鬟,一张俏脸同彩霓长得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彩霓同彩霞对视一眼,低头行礼,“请夫人安。” 瞥了一眼张氏又拧又捏攥得死紧的帕子,又看看那两个貌美年轻的双胞胎小丫鬟,苏幕遮眼中闪过些许兴味。 两个漂亮乖觉的小丫鬟花夫人并不太在意,挥挥手让她们免礼,转头握着苏幕遮的手又说起话来。一个花夫人就让苏幕遮头大如斗,兼之张氏在一边添补上几句凑个趣,那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另一厢花满楼也不好过,花如令啰嗦了没多久就被管家叫走了,但是淹没在兄长忧心忡忡的嘱托里,他仍觉得自己快要被重复不断的念叨压迫到窒息了,脸上的笑容微僵却也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总不好开口打断,只能坐在那里听着,还要担忧跟着母亲一道离开的苏幕遮。 阿苏性子倔又心思敏感,一时不在自己眼前放着就不安心啊。 幸好终于有那救苦救难的姗姗来迟,把花满楼从亲人爱的海洋里拖了出来。“够了你们!”花满庭抄着手走了进来,皱着眉满脸不豫之色,“我去抱个猫的功夫就吵吵成这样,丢不丢人!” 作为花家脑子最活络,性格最叛逆的儿子,比起温和守成的长子,吊儿郎当的次子,当官的三子遇上这种事反而是最镇得住场子的,一开口就压下去了唠唠叨叨,让花满楼松了口气。 “我来的时候见着苏先生在东暖阁,七童你过去罢。”花满庭让开路让花满楼走出去,转头一个眼神定住了其余人。 “那拜托三哥了。”花满楼点点头,脚步匆匆赶向东暖阁。 “我说你们啊……”花满庭软下语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茶组织了一下语言,“七童难得动一次心,更难得是两情相悦,你们这般作态岂不是让他难做?到时候一桩好姻缘被你们给搅黄了,我看你们上哪哭去!” “我也知道……” “但是一想到七童要被那个臭小子拐走了……就特别想动手啊……” 花家几个叹气,理智上很清楚但是感情上就是接受不了啊,咬着被子角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一对上那混蛋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把他揍一顿再说别的。 那可是从小肉馒头养到临风玉树的香香软软的弟弟,眼见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就要被猪给拱了,那猪还不是你满意的那一头,搁谁谁不窝火。 花满庭听着几个吞吞吐吐的倒苦水,嗤笑道:“你们也不用脑子想想,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扯淡。” 花满堂问道:“怎么说?” 他知道花家主意最正的就是自家三弟,最早打定主意出门闯荡的也是他,相对而言自己的性子温软更适合守着家业慢慢经营,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几兄弟自有一套准则行事。 ——家事上镇得住场子下得了狠手的花满庭出马,花满堂一沾亲近的人容易乱了方寸,外事上全权交给稳重顾大局的花满堂,花满庭那喜怒不定的万一看谁不顺眼转身把人坑了花家生意还做不做了。次子花满阁文采斐然,凭着一手好字好文章明明最是懒散疲怠的性子也叫外头读书人追捧为名士真性情,通常花满堂花满庭有什么事要办又腾不开手的时候抓他做苦力极为好用。 再往下四子花满轩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花满堂互为犄角相得益彰,五子花满榭一年里大半功夫跟着商队在外奔走,六子花满亭刚考上今年的进士,正准备着年后跟着花满庭上京。 花满庭抿了口茶,说道:“那苏先生可是个无父无母孑然一身的,这谁拱了谁还不一定呢!况且当真七童……了,你们忘了还有入赘这一说吗?!” 没错,他一直如此淡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早就看清楚了无论怎么搞,自家的墙角都是坚不可摧撬不到的,那么对上被圈进自己家墙头的苏幕遮,他的脾气也就好上不少。 早点打好关系套出弱点,更顺畅地为了未来铺路。 毕竟这嫁进来怎么都比入赘好听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一章写的特别家长里短有没有,但是不要随便吐槽哦,不然明天被打脸蠢作者概不负责【笑话说这已经算是剧透了吧【望天 纯粹就是为了后续剧情过度的一张,所以苏苏花花几乎都是背景板了也是心疼,花家儿子太多起名字起得想哭,小天使们记不住也没关系,反正重要的也就花满庭一个只是因为强迫症写了几个不写完就特别难受…… 作为安慰蠢作者来讲个自己的蠢事情娱乐一下小天使们吧今天我弯腰捡东西的时候,手机掉在了地上,屏碎了妈个蛋的总共不超过三十公分的高度把我的屏摔成了教堂的彩绘玻璃啊口胡! 只好怀着受伤的心找人来修,叫得□□的那种,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比原计划晚了三个小时才开始修,在等待期间我蹲在新华书店看完了两本小说,身边拖着箱子特别蠢hhhh但是修起来超级快!维修小哥人超级好!还给我免费贴了个膜!【没错蠢作者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回家开始码字就晚了不少,所以今天更新晚了,蠢作者要去碎觉觉啦w小天使们晚安哦~030 ☆、第四十章 因着花满楼回了桃花堡,晚饭后厨房又上了一小碗汤圆做点心,圆滚滚白胖胖的汤圆极是可人,一碗只放三个。 张氏胃口小,两个下肚便停了勺子,问道:“可还和苏先生口味?” 苏幕遮点点头,说道:“若和酒煮了,味道当是极好。” “这吃法听着新奇,明日我叫厨里试试。”张氏捂嘴笑道,“对了,我已着人将桐梧院给苏先生收拾妥帖,那处最是清净宜人,您看如何?” 桐梧院?花满楼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苏幕遮淡淡道:“好。” “那便好。”张氏一合掌,笑逐颜开,“彩霓彩霞你们这段日子且去桐梧院伺候着,莫要怠慢了贵客。” 苏幕遮不可置否地应了下来。 张氏笑起来,脸上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花家几兄弟对视一眼,谁也没多说什么,清净的桐梧院,两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周围再多安排几个人守着,正好借此事机好生考察一下这混蛋。 桐梧院清净吗,当然清净,掩映在重重竹影之下的小院独占一角,从花满楼的院子走过来少说也得盏茶功夫,一边临着荷花池,一墙之隔就是孟河边,整个桃花堡里都再找不出比这更清净的地方。 当然,也找不出比这更掩人耳目方便进出的地方了。 转眼夜深,铜漏的水将尽,孟河边上佛寺钟声阵阵,两个丫鬟捧着面盆等物来伺候苏幕遮梳洗,苏幕遮洗了洗脸,醒醒席上的酒气。 晚上被花满楼几个哥哥轮番灌了圈酒,虽然远没到让他醉倒的地步但也有些昏沉。 粗使的小丫头和仆人都被赶去了外间候着,听得关门落锁的声响,他就知道正戏来了。 “左护法对着这般娇滴滴的小美人竟也忍心叫她干粗活,可当真是铁石心肠。”捧盆的丫鬟靠在门边娇声道。 苏幕遮不紧不慢地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巾帕擦干脸,说道:“能叫九公子伺候一回,那可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他顿了顿,一眼横过去,“这般屈尊纡贵,倒叫我惶恐了。” “毕竟东西贵重,不亲手交出去我怎么放心。”丫鬟说道,“况且这彩霞姑娘的身份我用着也颇为舒坦,花家可着实娶了个聪明媳妇。” “连个妇道人家都不放过,九公子还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苏幕遮说道。 如果说这人没有威胁张氏,两个身份不明的烧火小丫头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被调到主母身边伺候,还会干出把他安排在这种地方,塞上两个漂亮小丫鬟的事情来。 带着暗讽意味的话那九公子权当没听到,开口道:“本公子还没下作到那等地步,不过是借了个身份用用,事后还有酬劳奉上,总不会亏待她们的。” “既是拿到了东西,又为何不走?”苏幕遮问道。 “走,当然是要走的。”九公子笑道,“但本公子答应了别人件事儿,总得先做完才是。”说着他走到了苏幕遮身边。 “何事?”苏幕遮问道,不动声色地绷紧身子,随时准备出手。 “别这么紧张。”九公子一抬手,取来苏幕遮丢在面盆边的巾帕,凑在鼻尖轻嗅,“我想要的这不就拿到了?”此刻他的声音已变作男子清朗的声线,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调皆轻佻无比,听得苏幕遮脸色一变,偏他还不自知,凑到苏幕遮耳边低笑道,“真想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身上这般的香。” 他话没说完苏幕遮便一掌拍了上去,势如雷霆躲无可躲,那人就干脆笑眯眯生受了这一掌,借力后退,飞身跳出窗户,扬长而去。 苏幕遮深吸口气,走上去把窗户关紧,回身骂道:“玉罗刹找的什么人!” 立在一边像个雕像不说不动的丫鬟终于有了动静,她习惯性地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对着苏幕遮行礼,“左护法容禀。”声音硬挺磁性,娇柔女子外皮下,竟也是个男子。 苏幕遮挑眉,“艾山?” “属下玉山。”玉山低头道,“兄长在总坛。”您老留下来的大批烂摊子总得有人处理不是,也不想想您刚刚折腾出来的好事,作为左护法之下的副手他和兄长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哟。某些时候,真的好想轮着鞭子把他抽一顿。 可惜苏幕遮完全没有接收到玉山的怨念信号,只是耸耸肩又问道:“留着还有事?” 玉山取出一个卷的很好的纸筒双手奉上,“教主密令。” 苏幕遮打开纸筒,不出他所料玉罗刹终于准备把教中的几颗烂苗子挖出来了。 ——翻年西门吹雪二十有四,玉罗刹要是再不肃清教务把儿子拎回去好生教导那可就当真是后继无人。 虽说就他目前听到的关于西门吹雪的传闻来看玉罗刹已经没什么希望把人扭过来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玉罗刹居然比他设想的玩得更大,不光打算把教务处理干净,还打算顺势把生意往海上做一做。 海运生意这块诱人的点心,不从中分杯羹总是亏了的。 巧的是,握着七海航运的宫九也打算把生意往西域通一通,毕竟谁都不会嫌钱多路子广。 暖阁里苏幕遮一看那块玉佩就知道是什么东西,正面雄鹰反面蛟龙,拿着这玩意七海之中横行无阻,抬眼一扫盛玉佩的盒子上雕着魔教的徽记,心下便清楚又是一场交易。 花夫人眼皮子底下两块拿出去足以引发腥风血雨的无价之宝就这么换了出去,一块能保证安然走出大沙漠的翡翠换这么块玉佩才算是不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九公子也起誓绝不趁着魔教内乱之际落井下石,谁让傻子也能看出来和玉罗刹做生意怎么都比和那群脑子不好使的长老做生意来的放心。 有九公子坐镇魔教内乱绝牵扯不到外头什么事,行动的时间玉罗刹定在了明年秋末,听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颇为漫长,可仔细想想这其中所要做下的种种布局,大半年时间可是紧紧巴巴捉襟见肘。 不过……苏幕遮把玉佩丢给玉山让他自去安排,脑袋里心不在焉地想着,千般布局百般算计和他都没什么关系,握着整个中原全部暗桩的左护法只要在手下有异动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两不相帮,为了大沙漠的安稳长老们也是不敢随便对他下手的。 本来就把手底下全部工作丢给玉山艾山两兄弟处理的西方魔教左护法打了个呵欠,把密信烧掉晃晃悠悠溜达出门。 冷冷清清连个火炉都没点,他才不要在这种地方睡觉。 于是辗转反侧睡不着的花满楼不得不半夜紧急接收了个蹭床的家伙。 大床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两人面对面凑在一起说了会话,眼睛一闭一夜好眠。 另一边,换回一身白衣的宫九把手里的巾帕丢给身边的年轻人,瞧着他满脸痴迷地埋在巾帕上嗅闻的模样不禁嘲讽地哼笑了一声。 “真是香……”那青年轻叹,“枉我百晓生自负见惯了美人,原还是井底之蛙夏虫语冰。” “是个美人没错。”宫九轻哼,“下手也够狠,但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非也,非也。”百晓生摇头道,“那是你没见过他动手的模样,若是能让我再看一次,死了也心甘情愿……”他神情恍惚着像是想起什么,半晌才回神接着道,“美人榜的头位,我总算是能写上名字了。” 宫九挑眉,抬手让侍奉的婢女为自己倒满酒,“天下美人比他多得是,最起码沙曼可就比他强多了。” “这你就不懂了。”百晓生说道,“沙曼姑娘美则美矣,却……”好歹还记着自己在谁的地盘上,他只说了一半见宫九面色不对,便识趣的住嘴不再说下去,仔细将巾帕收进怀里,他想想还是开口道,“九公子如果得空,可去南王府看一眼他的宠妾兰夫人。” 宫九笑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挥挥手让下属把人送出去,“以后少不得要麻烦你的地方,少少薄礼不成敬意。” 百晓生机缘巧合之下把藏得极深的九公子挖了出来,要不是他反应及时今年的江湖榜可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块巾帕换百晓生闭嘴不把他暴露出来,这生意可算是赚了。 “您客气了。”百晓生将宫九手下递来的银票塞进袖中,本想放在怀里,但是怀里那方巾帕要是被铜臭沾染可就不美了,然后弓着身子跟随引路人七拐八绕由地道离开了宫九的私宅。 宫九躺在软榻上,胸腹处被苏幕遮打到的地方仍在作痛,绵绵密密扎的他额头冷汗直冒,不是疼出来的,而是心里头一鼓一鼓兴奋地往上冒火撺掇的。往日里他定然早就使人叫沙曼过来,一顿鞭子也就好了,但是这一次他忍住了,虽说难受得恨不得在榻上打滚,手上没收住劲把软榻掰下来一个角但是他忍住了。 “好孩子。”推门而入的男子揉揉宫九的头发,淡淡赞许道。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是个喜欢写副CP的人,所以我的坑里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副CP,苏苏花花是用来萌的,副CP是用来实现恶趣味的,但是副CP出场不会很多当初选择写西域就是因为西方魔教原文里出现少,人物可以随便编【捂脸所以你们会发现所有原创人物全都是魔教的…… 原创人物也不会再多了,就是目前这几个 宫九只要一出场我脑子里自动上演各种十八禁镜头【捂脸,以后不能随便写他了,不然分分钟就是锁掉的节奏以及每一个计划都是需要时间酝酿的,原著里都是爆发出来的那几天,但在那几天之前肯定是长时间的谋划布局然后被陆小鸡破掉【心疼hhhh 总之今天就先这样,小天使们晚安030 ☆、第四十一章 铜漏中最后几滴水滴滴答答流下,合着清浅温和的读书声,夜深人静时诵书声无需太大亦可听得分明,屋内未燃烛火,只几分月光穿过窗纸铺在地上,幽暗的环境对于读书的青年来说并不影响,靠坐在墙边不急不缓翻着书页逐字逐句读着,长长的睫毛垂下眉眼温存看着躺在身边的人,似是这世间只存这一个能搅动他心神的存在。 几缕雾气从窗缝门角蔓延而入,初时淡得几不看见,慢慢却浓郁到整个屋里都弥散着一片似有似无的白。 直到雾气之中隐隐现出个人影,读书的青年才停下了声音,幽幽叹了口气。 “第一天是宫九,今天是你,连个囫囵觉都不让人睡,说实话,还挺讨厌的。”苏幕遮倦倦半开着眼,手间书翻了一半,指尖自花满楼额际拂过,本就熟睡的青年舒展眉心,往更深更沉的梦境坠去。 玉罗刹靠在门边,很会看人眼色的压低声音轻笑道:“难得趁着没忙起来来看看你,你还这般模样,真是越长大就越不可爱了。” “呵。”苏幕遮将书合拢放在花满楼枕边,抬眼看了看玉罗刹,“瞧你这眉眼含春红鸾星动的样子,九公子把你伺候得不错啊。” 玉罗刹面色不变,说道:“也没想瞒过你,那孩子可人的很,想来你当会喜欢的。” “可人?”苏幕遮重复一遍,挑了花满楼一缕发丝握在手中把玩,只道,“可不可人倒是其次,不过你那两个宝贝儿子知道时定然会是一场好戏。”他嗤笑道,“父亲的情人比自己还小,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玉罗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笑道:“他们俩皆是豁达之人,总不至于像无花那样折腾,倒是你……”他别有意味地轻声笑道,“又冷又硬石头似的难怪不讨人喜欢。” 苏幕遮沉默,白日里被花家兄弟抓着同花满楼睡在一张床上,整日里对他都是横眉冷对怒目金刚模样,若不是花满楼一直和他在一处呆着打圆场,怕是早就打起来了。 虽说打起来他完全可以碾压过去,但是看在花满楼的份上他总不好下重手,少不得要进退两难几分。 “我都说了软和点你还不听,真是丢人到我都没眼看。”玉罗刹叹息,“这铁树开花朽木逢春你也多了点活人气,怎么脑子就是不开窍呢!”想想他跟宫九见面时间比苏幕遮晚了多少,现在进度可比他快上几十倍,要是宫九是个姑娘家说不定孩子都揣肚子里了,眼前这人还停留在拉拉小手盖棉被纯聊天的地步,枉费了他一番苦心。 “白日里果然是你。”苏幕遮眯起眼,他就说白天总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跟着他,待他凝神探查却又消失无踪,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超过一只手之数,会有这个闲情逸致的无聊家伙大概只有玉罗刹了,这么一想,苏幕遮又问道:“那本书也是你塞过来的?”他一想到一晃神莫名出现在桌上的话本就脸色一黑,草草翻了几页其中种种露骨描写让他直接撕做碎片丢入火炉毁尸灭迹。 “本座千金买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你毁了,还要来埋怨我,好心做了驴肝肺啊。”玉罗刹抱手而立,翡翠色的双眸流转自是一番醉人之色,“这年头拉拉小手说不得就能生个孩子出来,你们俩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往床上滚,这胆色比我少时还惊人。” 苏幕遮冷笑:“该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不必费心。” “连女人都没碰过还……”玉罗刹的嘲笑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才大笑道,“居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我还当她只爱那貌美青年。” 苏幕遮气息乱了一瞬,又瞬间归于平稳,冷然道:“宫九不惹我,我是不会对他动手的,有来跟我扯皮的空不如回去好好教教他管好自己的嘴。”玉罗刹没事怎么会来找他,想来还不是自己一掌打伤了他的心头好,这是跑来要个说法的。 “看起来是得好好教教了。”玉罗刹欣然点头,他就知道宫九没对自己说实话,那人惯是个会掩饰撒谎的狐狸,想从他嘴里掏出心里话看来还有的磨。 不然对他们的未来可没甚益处。 苏幕遮看着玉罗刹身侧涌起浓雾掩了身形,便懒懒地躺下,把花满楼揽在怀里闭上眼。 听着耳边呼吸渐匀渐轻,花满楼偷偷吐出口气,一直努力屏住的脸颊快速泛上大片晕红,近日里已逐渐习以为常的怀抱也让他多了几分不自在,忍不住动动身子想让自己脱离出来,好把脸贴在更为冰凉的玉枕上冷静冷静。 苏幕遮的封穴之术自然学得很好,但前提是在花满楼当真睡着毫无抵抗的情况下,今晚苏幕遮捧着本书给花满楼诵读,字字句句斟酌用心花满楼怎么可能舍得睡着,闭眼装睡不过是小小的计策,未听完的故事当然要第二天听着苏幕遮再读一遍。既是清醒着苏幕遮往他睡穴上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扛了过去,睁眼又太过尴尬,只好接着闭眼装睡。 因而苏幕遮跟玉罗刹那堪称是没脸没皮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同于苏幕遮心里门儿清,花满楼对男女之事都懵懵懂懂,更不要提那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事情,原以为拥抱亲吻已是极限,没想到还会有更亲近之事吗…… 被脑袋里模模糊糊引人遐思的朦胧幻想勾得面红耳赤,花满楼一时觉得身后裸着小半的躯体烫得吓人,慌乱地驱散了一脑袋杂七杂八的遐思。 他跟阿苏发乎情止于礼,哪怕稍有逾越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孟浪之举,况且阿苏于情爱尚且心存犹疑,他又怎可这般胡乱揣度…… 陷入了罕见的手忙脚乱的花满楼,显然是忘记了苏幕遮那句简单粗暴的“该做什么我都知道”。 “怎么醒了?”苏幕遮睁开眼,把大半身子脱出怀抱,脸颊靠在玉枕上的青年拉回怀里,埋下头在他发顶轻轻蹭了蹭。 “没事……”花满楼觉得自己整个人真的快要烧起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啥都不知道的人想象起来那才可怕,苏幕遮穿得本就单薄,他穿得也不怎么厚实,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体温都能清晰的透过来,背脊贴着苏幕遮的胸腹,肌肉起伏说话时胸腔微震,清楚到让他不自觉在大脑里勾勒出了具体的轮廓。 胸肌,腹肌,流畅具有跃动感的线条,环住自己的手臂也非常有力…… “怎么这么热?”苏幕遮伸手摸摸花满楼的额头,皱眉问道。 花满楼被苏幕遮一惊,脑袋里出格的画面还留了个小小的影子,颇有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的花满楼赶忙晃晃脑袋,又羞又窘恨不得把脑袋往被子里一塞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再出来才好。 当时阿苏被他逗弄到哭哭唧唧,现在实打实的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苏幕遮却是摸不着头脑,眼看花满楼两颊通红双眼紧闭,说话还带着颤音,手一摸还滚烫,不禁忧心是不是白日里在外头吹多了冷风得了病,前些日子本就因为着凉有些身子不适,心念一转他着急地坐起身,“我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莫要病了。” “我真没事。”花满楼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跟着起身扯住准备推门的苏幕遮,哭笑不得地解释着,要是大夫来了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不说,苏幕遮一说病情他那几个久经风浪的哥哥还不全心知肚明,那此后就更多了些拿来打趣自己的谈资。 “喵……?”开了一条缝的门里探头探脑蹭进来一个小白脑袋,仰头看了僵持状态的两人,身子像鱼一样从缝里钻了进来,谄媚地扒拉着苏幕遮的裤脚磨蹭。 “蠢东西?”苏幕遮挑眉,脚尖力道轻柔地踢了踢挂在脚尖的猫儿,见花满楼面上已恢复如常且态度坚决,便妥协地退了几步关好门,扯着花满楼躺回床上,“鞋都不穿就往地上踩,没病也要弄出病来的。” “别急……等等……”花满楼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跌跌撞撞行了几步被塞进被子里,勉力把脑袋挣扎出来喘了口气,霎时觉得自己方才脑子里种种绮思着实是着了魔一样。 就阿苏这风风火火的劲头,只怕根本未曾想到这一步吧。 暗自笑起来的花满楼又一次忘记了,苏幕遮那句粗暴简单的“该做什么我都知道”。 被忽略在地上的猫儿可怜兮兮地往床上看了一眼又一眼,见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它,落寞地在垂下的床幔上磨磨爪子,哀怨凄凉呜咽起来。 花满楼撑起身子,伸手抱起猫儿揉了揉,“它也想你想得很啊。” 苏幕遮瞥了一眼锲而不舍往他身边蹭的猫儿,不屑地冷哼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晚了一点果咩,我去碎觉觉啦,明天晨跑要早起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第四十二章 这年头日子过得快,转眼就翻过了年,过了正月十五,便是再怎么舍不得,这该走的还是得各奔东西。 李寻欢夹着尾巴在家里住了几日,整日里顶着自家老爷子血雨腥风的怒骂愁眉苦脸想着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练出这么一身武功呢? 就连龙小云的装傻卖萌插科打诨都没能把他救出苦海。 冥思苦想无用,好歹撑到了十五立时老老实实快马加鞭回了京城,只盼着善解人意的表妹能陪陪老父亲,多加开解莫要叫他明年再像今年这般险些被丢出门才好。 花满楼也和苏幕遮一道回了百花楼,临行前他的花全部托给了庄子里的管事打理,温泉缭绕的庄园多少比外头暖和些,想来那些格外娇贵的花儿不至于如去年般耐不住寒冷死掉。 出于同样的考虑,花满楼并未急着把花搬回百花楼,而是一直等到天气回暖才逐盆带回,苏幕遮那早已酿成的几百坛新酒亦是如此,开了春才被他一点一点堆满了百花楼的库房。 而那些陈酒,被雨水污了的便只有扔掉,保存完好的那些苏幕遮留了一部分,余下的尽数送去了花家。 不指望别的,下次他再上门的时候那几位花少爷的脸色能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谢天谢地了。 百花楼下的小酒摊仍开着,还是那副破破烂烂半死不活的样子,还是三个大钱一壶酒,早起的苦力晚归的更夫在此沽酒,顺嘴同久未出摊的店家聊上两句,苏幕遮只低头闷闷应了两句,手脚利落打好酒送上,花满楼在楼上笑眯眯地听着苏幕遮被热情过头的街坊围攻,良久才出言替他解围。 那猫儿闹腾得厉害,最后还是送到了百花楼里养着,张牙舞爪占了原本归苏幕遮的房间,索性苏幕遮并不在意,扭头占了花满楼半间房,花满楼无奈笑笑,没多说什么默许地让出来一半的床。 不过苏幕遮还是叫人寻了只乖巧温驯的小猫给花夫人送去,原产西域的猫一身雪似得长毛圆润可爱,性子又亲人聪敏,叫花夫人一见就爱得不行。 这日子风平浪静得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安,尤其是对苏幕遮而言,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无波的水面下头定然酝酿着更大的风浪,而玉罗刹的筹谋,也不过是将来的巨浪中的一波罢了。 但是再多不祥的预感都是后话,对他来说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手中这壶酿了大半个春天的酒封坛埋好。 …… 谁也没有想到,这惊蛰后落下的第一道雷,打在了江南。 皇帝发下道圣旨,大意是当年先帝南巡时姑苏慕容家故去的族长慕容博曾经救过驾,还非常淡泊地辞了封赏,但是皇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前些日子得先帝托梦,惊闻慕容博英年早逝,留下寡母幼子,心下怜惜,特此赐下封赏。 首先,御笔亲书忠义牌匾一块,其次,慕容复指婚太后娘家嫡长女,最后,宣慕容家表小姐王语嫣入宫为公主伴读。 一桩桩一件件听着是天大的体面,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皇帝这一手做得那叫一个阴狠毒辣。 燕子坞如何被一道圣旨搅翻了天不说,消息传到花满楼耳朵里时他是赞了句:“陛下实在是位妙人。” 苏幕遮有点不悦地挑眉,却也没说什么,魔教暗桩的消息前些日子送到了他手里,附带了玉山兄弟的分析以防在他们心里头脑简单的左护法看不清其中的波涛汹涌。 这都两朝过去了慕容家还抱着皇裔的身份不怎么安分,重点是他们的种种小动作还不怎么聪明,另一边太后娘家蠢蠢欲动各种折腾,皇帝当戏看得烦了自然要出手给他们添添堵。 把太后精心养出来打算入宫做皇后的嫡小姐随手配给了个江湖草莽,忠义二字简直就是在戳慕容家的心窝子,嫡小姐出嫁的嫁妆出完也不知底子快空了的世家还能撑多久。 至于那表小姐,皇帝耸耸肩笑道:“难得发个好心把人从火坑里拖出来,免得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跟着蹉跎了青春,李卿你这般忧心,难道是对那表小姐……” “停停停。”李寻欢头疼地抬手止住他未尽的话,“您这是做媒做上瘾了?”先是傅家小姐和铁捕头,然后是慕容家,他不过是从江南回来顺嘴问了一句看这架势分明就是自己多说一句就立刻下旨赐婚的节奏啊。 “看李卿年近而立还是孑然一身,朕心甚悯。”皇帝顺手拿起封奏折批着,笑道,“若你不满意那王姑娘,太后手中自有更可心的。”他说得冷淡轻蔑,俨然将太后说成了那青楼鸨母般的角色。 李寻欢摸摸鼻子,立即躬身告退,出门后远远见得一长串华丽仪仗行来,赶忙加快了步伐离去。 直面怒气冲冲的太后这种高难度任务,还是交给皇帝陛下吧。 太后的确生气,娘家侄女刚刚来找她哭过一场,水灵灵个小姑娘几天憔悴得不成样子,御书房前没人拦她,一进房就看见皇帝低头批阅奏折,云淡风轻竟似全然未曾看到她的模样,不禁怒从心起,想也不想就指着皇帝开骂。 她骂,皇帝就听着,她骂得越狠,皇帝面上就越不在意,提笔在奏章之上落下几行,正襟危坐嘴唇开合念念有词的模样,像是完全听不到耳边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周围的宫人默然垂首而立,眼观鼻鼻观心,显然对太后这般作态已是习以为常。 皇帝越是不说话,太后就越是生气,怒火上头叫她大步上前直直推翻了皇帝面前大摞的奏折,“哀家在跟你说话!”她的嗓音凄厉,听着让人忍不住皱眉。 蘸了朱砂的笔扫在散乱的奏章之上,皇帝顿住,将笔放下,幽幽叹了口气:“太后年纪大了,这些日子就在寿康宫静养吧。” “什么?!”太后瞪大眼,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年老的宫人擒住往屋外拉,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哑着嗓子高声喊道,“你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哀家真是白养你了!” “你要朕怎么孝,怎么悌?”皇帝低笑,眼底尽是冰冷,“是要把这位置拱手相让,还是干脆死在你面前才好?!”他急行几步走到太后面前,俯视着那张再多胭脂水粉也掩饰不住的苍老面孔,直到太后压制不住地移开视线,才接着说道,“待天气回暖,您便启程往宗庙去吧,想必父皇在天有灵也颇为思念您。” 太后还想在说什么,宫人眼疾手快堵了她的嘴拖了出去塞进轿辇,领头的宫女看着太后愤怨的眼神,叹了口气,“您若是安分些,陛下也不至于如此。” 皇帝俯身收拾好散乱的奏章,重又打开批阅起来,总领太监王安默不作声替他磨着墨,一圈,两圈,三圈,良久,皇帝自言自语道:“人就该清楚自己的本分,夫妻君臣不生异心,你说可是这个理?” 王安不言,只把脑袋埋得更低,冷汗浸透衣衫。 …… 苏幕遮也在出汗,他手心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小心捧着坛子走进百花楼,花满楼听得脚步声,扭头招呼道:“回来了。”苏幕遮时不时会离开一天半天,隐隐密密不知在做些什么,好奇,花满楼承认是有些的,但是他不问也不探究,阿苏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说他也不强求。 又为何要强求。 “嗯。”苏幕遮应了一声,把手中的酒放在桌上,揭开泥封,这坛子不过巴掌大小,捧在手里更像个精巧的摆设,一开口就能闻到极清冽的香气,冷得惊人,铺天盖地般的暴雪狂风袭来,那般浅的香气,却生生让人后背窜起寒意。 花满楼说道:“你叫我把酒拿来,为何又拿了新酒?”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陶制酒坛,被人摩挲得边角圆润,苏字拓印已看不真切,苏幕遮拿起那坛子,坛中空空只留了浅浅一点残酒。 却仍香得霸道。 “这两种酒,是要一起喝的。”苏幕遮把剩下的残酒倒进新酒之中,一滴,两滴,三滴,慢慢的两种香气混杂在一起,交织重叠,变得清浅淡然,无端的叫人想到了初冬时落在梅瓣上的第一朵雪花,第一滴融化入溪水的冰晶,第一缕还带着料峭寒意的春风,冰凉中带着不动声色的温柔,“这坛唤作残花片,这坛……叫做沉水烟。” 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我有沉水烟,又有残花片,你可愿……让我写你入相思传…… 苏幕遮盯着花满楼的眼神满是忐忑,他说不出那般情话,只寄望花满楼读得懂自己的心思,却又羞赧于这般出现在自己身上缠绵柔软的小儿女心思,心思几转,就连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阿苏……”花满楼抬眼,语气仿若叹息,“我……” 他的话未说完,两人就听见楼下叮铃哐啷砸东西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啪嗒啪嗒快速冲上楼梯的脚步声,那声音很急促,可以想象到脚步声的主人必然极为惊慌恐惧。 然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直直地冲进了花满楼的怀里,衣角带过桌子,酒坛翻倒撒了一地醇香。 一切发生得兔起鹞落电光火石,花满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软玉温香抱了满怀,但是他条件反射推开了怀中的姑娘伸手去拉苏幕遮的手腕,轻轻安抚苏幕遮开始不稳的情绪。 苏幕遮看着那闯进来的小姑娘,嘴角突兀地勾起一个笑来,“你应该庆幸,我在花满楼面前不会杀人。” 他嗓音温和,却让人后背发麻恍若误入了九幽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忍不住快进了进入陆小凤剧情嗯……让我先给上官飞燕点根蜡烛 还是点十根吧…… 不要嫌弃皇帝剧情多,未来他也是推动剧情(基情)的主力军啊就这样吧,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第四十三章 “老子管你杀不杀人!告诉你,把那小丫头交出来,不然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紧跟着那小姑娘上楼的是一个提刀的大汉,那刀锋凌厉,一双眼射出比刀锋还要凌厉的凶光,厉声大喝中气十足,叫得那小姑娘忍不住发抖,拽着花满楼的衣角嗓音打颤:“救……救救我……” 花满楼握住苏幕遮的手腕低声安抚他,却也没有把衣角从她手中抽出来,苏幕遮更是看都没有看那大汉,只盯住那小姑娘,一双眼如凝了千年寒冰,坠落九幽地府,将她看得瑟瑟发抖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 大汉瞪了他们一眼,发现他们一个不过是很秀气很斯文的年轻人,另一个虽背着刀,但那镶金雕玉的样子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大抵也不过是个会两手的外行,立刻狞笑道:“你们可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事情?” 花满楼笑得温和,道:“你是谁?” 大汉挺起胸得意道:“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得多一个洞。” “那你说我给你一刀,你身上能多几个洞?”苏幕遮问道,嗓音端的是风平浪静古井无波,偏偏花满楼就能从这语气里听出十分的煞气阴冷。 “阿苏……”花满楼轻轻拍拍苏幕遮的脊背,眉眼间颇为担忧,“冷静些。”发生这种事情,他当然也很生气,但是他知道当务之急是不要让苏幕遮冲动之下动手,不然等到苏幕遮恢复理智再去回忆发生的事情,只怕又要把自己往壳子里一关不肯出来了。 “我很冷静。”苏幕遮低头在花满楼脸颊蹭了蹭,“我不会弄脏你的地方的……这么脏的血……”他偏头看向那两人的眼神很微妙,他们甚至可以断定异地处之这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即便现在强忍着不动手,那眼神也分明是在说多容你们活几日,如猫戏鼠,享受完他们的惶惶不安后才会动手收割走他们的生命。 小姑娘咬咬唇,脚步轻移退了两步,哐叽一声撞在桌子上,倒在桌上的两个酒坛转了转,骨碌碌砸在地上,碎做几片。 崔一洞呸地啐了一口,冷笑道:“原来是个兔儿爷,告诉你,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他反手一个刀花,刀光闪动间刀锋已直直向着苏幕遮刺去。 “兔儿爷……”苏幕遮喃喃重复道,慢悠悠直起身,只见银光一闪那汉子老大的身躯便顿在了原地,胸腹处抽搐着倒在地上,整张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死活说不出半个字。 “啊——!”小姑娘吓了一跳,抱着脑袋蹲身尖叫,挺好听的嗓音这般一叫却刺耳的很,花满楼本还颇为淡定,听她这么一叫反而被一惊,伸手摁在了苏幕遮执刀的手上。 “放心,我用的刀背。”苏幕遮挥开他的手,走了两步站在崔一洞面前,倒在地上只看得见苏幕遮绣暗纹的衣角,说是用刀背砍的,一刀下去也不必白进红出好受多少,薄薄的刀刃撞在身上就像一堵墙撞在身上,五脏六腑都好似被撞移了位,喉咙里又像堵了什么东西,一口血上不来下不去就是出不来。 苏幕遮垂眸,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崔一洞受这么一击,喉头一甜,血涌到了嘴边转头被苏幕遮踏在脸上硬生生摁着嘴呛了回去,憋不住的血从他嘴角往下流,看得苏幕遮微微皱眉,嫌弃地踩着他的衣服在地上蹭了蹭擦干净,脚尖一挑一踹把他从窗户踢了出去。 角度拿捏得正好,脑袋朝外脸窗栏都没碰到。 “谢……谢谢……”小姑娘瑟缩着站起来,扭着衣角小声道谢,“我……我叫上官飞燕。” 苏幕遮径自走回花满楼身边,揽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肩上,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抑郁而不满的气息,花满楼揉揉他的头发,对上官飞燕说道:“我想他不会再来找你了。”他语调温柔但是带着明确的送客信息,满地狼藉的酒水碎陶片,便是花满楼涵养再好也难免心下有些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生硬。 “我……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追我吗?”上官飞燕瞪大了眼问道,她面容不是极美,一双眼睛却很是好看,灵动聪敏,水光盈盈。 “我又为何要知道?”花满楼笑着反问,感觉到苏幕遮揽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收紧,又道,“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与其在这里同我们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 上官飞燕咬唇迟疑着,终于还是嫣然一笑,道:“但是我就要告诉你,他追我,是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我虽然是个小偷,但他却是个强盗,我从来不偷好人,我只偷强盗。” 苏幕遮埋着头闷声闷气哼了一声,显然不愿意开口说话。 花满楼仍是好脾气地微笑着规劝道:“你偷好人也好,坏人也罢,祸事终是惹上了,我虽不知你究竟偷了他什么东西,但想来定然是他的重要之物,或是还回去或是快些逃走,总是比在这里同我们闲聊来的好。” “那我……”上官飞燕眼珠转了转,问道,“那我能不能在你这里躲一躲?” 花满楼一怔,就听上官飞燕说道:“我没家人,也没朋友,被他追得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你看我现在这幅样子,就算离了这里也没处可去,说不定还被那人逮个正着丢了性命,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苏幕遮断然拒绝。 上官飞燕跳脚道:“我跟他讲话,你插什么嘴啊!懂不懂礼节两个字怎么写啊!” 苏幕遮淡淡道:“不能就是不能。”他边说边愤愤咬牙,花满楼哑然失笑,温声道:“上官姑娘,你若实在没有地方去,我可以将你送到这城中花家的商铺里安顿下来,江南道上大小人物,想来都是会给花家三分面子的。” “都会给花家面子,那你为何不让我留在这里,偏要把我送去全是臭男人的商铺去?”上官飞燕委屈地问道,甚至想伸手去扯花满楼的衣袖,“我那么招人讨厌吗?” 苏幕遮看着她的手伸过来,想也不想直接打开,也不顾她可怜地痛呼一声抱着手轻吹,只把花满楼抱得更加紧。 “再紧我的腰可就断了。”花满楼拍拍苏幕遮的手让他放松一些,转头对上官飞燕解释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若留在此处难免于名节有碍。花家在城里有家绣坊可以收留你,如果愿意你也可以在里面学些绣艺留下来做活,总好过在江湖上漂泊无依。” 上官飞燕瞧着再纠缠下去并无益处,跺跺脚恨声道:“你这呆子真是讨厌得很!告诉你,就算你不帮着我,我也自有办法!”她说完作势要走,回头见花满楼并无动容,不禁更加气恼,“呆子你给我记住,姑奶奶我要是死在了外头全都怪你!我做鬼都缠着你!” 听着上官飞燕蹬蹬蹬快步跑下楼梯的声音,花满楼面露无奈,叹道:“我看上去……” “老好人,好骗的很。”苏幕遮嗤笑,在他耳边蹭了蹭,眼眸低垂掩去满满的腥风血雨,盯着花满楼白皙纤细的脖颈牙根痒痒,半响泄气地躬身蹲在地上,捡起地上地碎陶片。 陶制的酒坛碎得不成样子,偶尔可见几片稍大的碎片上残着几滴酒,两个坛子都不大,盛着的酒更少,从桌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聚成一个个水洼,叫上官飞燕踩得脏兮兮满是尘土,苏幕遮木木瞪着地上的污酒,手攥紧,直到掌心一小片碎陶片刺痛皮肤才恍然回神,掩饰着低头将碎片聚拢成一团,蹲在那里默不作声。 “给。”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到苏幕遮面前,他一转头,就看见花满楼蹲在他身边,“好生收起来吧,扔了舍不得的话。” 接过那方手帕在膝头摊开,苏幕遮一点一点把碎片放上去,还沾着酒的碎片浸湿手帕,没绣任何图案的素白帕子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花满楼看不见,也不去插手添乱,他只是移了移位置靠在苏幕遮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作,仅仅就是这么陪着他收拾完一地的碎片,湿漉漉的地板不去管,反倒笑着止住了苏幕遮准备将酒渍擦去的动作,“留着吧,还省了我的熏香。” 苏幕遮抿唇,把碎瓷片包好,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花满楼自然而然地拿过去,“虽说酒没喝到,但是阿苏送我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保存。”他笑得温和,无形中抚平了苏幕遮心头涌动的种种情绪。 “明年……”苏幕遮顿了顿,接着道,“明年我再酿酒给你喝。”他说的酿酒,但是没说是什么酒,他很清楚,所谓残花片和沉水烟,也许他这辈子都再也酿不出第二坛,他要去哪里再找一片春日里开得满天红云的桃林埋残花片,又要去哪里寻恰好冬至之日落在梅心未溶的雪花酿沉水烟。 残花片,沉水烟,一个又苦又涩,一个寡淡无味,混在一起才是这世间无双的美酒,如果非要起名字,大概应该就叫相思吧。 注定只能抓得到残影的相思。 也罢也罢,大概这两坛酒就不该被人喝到,毁了就毁了,明年再酿些新酒便是。 苏幕遮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给魔教的暗桩传去了绝杀令。 作者有话要说:  奔波劳碌了一整天,说实话跑完八百紧接着跑了个晚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壮士跑完晚跑赶去听佛教讲座,然后狂奔去晚课,讲真的每个周二都是腿的受难日QAQ晚饭还只有可怜兮兮的两片面包和一瓶哇哈哈,心里可苦回来洗完澡十点了只码了这么一点点……明天补后续,然后应该会再写半张,加起来就是一张的量,这样后天就不用断更了我简直机智【点赞 就这样啦,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第四十四章 最近天气干燥,百花楼里一滩滩酒渍一夜就完全干了,蒸发而出的酒香萦绕在小楼之间,竟是风吹都吹不走,好几天后还能嗅到那若隐若现的香气,倒是当真想花满楼说的那样省了好些熏香。 ——这酒香闻着温和,实际上十足的霸道,无论什么别的香气都会被这香气压得一点踪迹不剩,弄得花满楼有时点上了熏香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没有点燃,因为他完全闻不到任何熏香的味道,鼻翼间净是酒香。 苏幕遮着实低落了些日子,具体表现为连猫儿在他面前溜达着撒娇献媚他都没心情把猫儿拨开,只随便伸手揉了揉任它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 今日里阳光正好,暖洋洋得教人舒坦得直想融在这光里才好,花满楼推推缩在屋子里养了好几天蘑菇的苏幕遮,说道:“这么好的太阳,不如出去走走?” 苏幕遮抬眼往外瞧了瞧,清晨里日头就升得这么高,有些刺眼,拉平的嘴角又往下撇了撇,但是再看看花满楼笑容里难掩担忧的模样,嘴角弧度往上升了些,抬手把快爬上自己脑袋的猫儿扯下来,懒洋洋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走吧,去哪里?” 花满楼歪歪头,说道:“草长莺飞光景正好,去城郊踏春可好?” 苏幕遮也没什么意见,起身把自己又趴又躺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收拾到能出门见人,披上斗篷就打算出门。 猫儿在地上绕着圈子围苏幕遮走着,娇声叫个不停,一双碧蓝色的猫眼水水润润,任谁见了一准儿被这小东西迷得七晕八素恨不得随身揣着。 可惜苏幕遮连一眼也没赏给它,专心系好斗篷又去给花满楼整理衣服上的褶皱,有些地方花满楼摸不到,整理衣服往往要花费比常人更长的时间,久而久之这项工作就被苏幕遮彻底接手,花满楼要做的只是站好别乱动。 不过这身子不乱动,嘴上还是可以说话的,花满楼一边仰头让苏幕遮理衣襟,一边说道:“阿荼也好些日子没出去了,带着一起吧。” 苏幕遮侧眼看了看抱住自己小腿的猫儿,轻哼:“蠢东西,想出去?” 猫儿尾巴翘起左右轻微晃动,叫得绵软可爱,眼睛盯着苏幕遮眨都不眨。 “跟狗似的。”苏幕遮嫌弃地动动腿,作势要把猫儿甩出去,猫儿的尾巴立刻就不动了,转头跑去扒拉花满楼的袍角,尾巴尖勾着他的小腿。 花满楼抬手让苏幕遮整理袖角,说道:“你要是再这么折腾阿荼,它可又要把我的衣服勾脱线了。”猫儿从小养得千娇万宠,除了在苏幕遮这里吃过瘪,到了别人那里那都是十成十的大爷,花家几位少爷的衣服哪个没遭过猫儿的毒爪,甚至有的才刚拿回来,转头就不能穿了。 “蠢东西……”苏幕遮蹲下给花满楼整理袍角,顺手敲了下猫儿,“出去了老实点,别乱跑,做得到吗?” “喵——”猫儿两眼亮晶晶,甜甜地应了声,从善如流放过了花满楼的衣服,幸福地扑进了苏幕遮的怀里,伸爪去拉眼前大敞的衣襟。 苏幕遮把猫儿粗暴地塞进怀里,扯着花满楼的衣袖出了门。 于此同时,通往江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快速前行,驾车的马是千金难求的好马,马车看着朴素,车厢的木材却是昂贵的沉香木,四四方方的顶上嵌着四颗碗口大小的珠子,材质通透温润,隐透微光,两侧的窗户挂着珍珠罗的纱,纱里是成串的珠帘,若是有识货的人在此,定能看出那看似不起眼的珠子,每一颗都是最上等的东珠。 马车外头就已如此奢侈,那里面呢,又会是什么样子,这马车的主人,又会是怎样的豪富? “人常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马车里传出一个男子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温和清朗,听声音也能想象说这话的人是何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赶着春景回来了,倒也不负春光。” 驾车的人不说话,他一味地驱赶着马车,眼睛里好像只有前头尘土飞扬的官道,脑子里好像只想着要前进的方向,好久才木讷地答道:“少爷说的是。” “无趣无趣,人无趣,这旅途也无趣。”车里的人叹气,“也罢也罢,我要是再说话,你嘴上不说,心里可是要着恼的。” 驾车的人冷淡道:“少爷说的是。” 马车里的人不再说话,车厢里渐渐传出几不可闻地翻书声。 就在此时,前面的路上突地跑出一个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嫩黄色的裙子裂了好几个口子,露出娇嫩的皮肤,钗环散乱灰头土脸,扑到马车前嘶声叫道:“救命!救我!求求你!救我!” 她的身后还有隐隐的喊杀声传来,马车里翻书声一顿,里面的男子道:“你去解决一下。” 车夫低头应了声,飞身而去,看身形竟也是位一等一的好手。 “姑娘若是不弃,暂且先用这个吧。”一只手撩开马车帘子,递出一件男子外袍,那姑娘脸红了红,低声道谢后接过,将袍子披在身上遮掩住外露的肌肤。 待到那姑娘披好衣服,里面的男子才从车里出来,长身玉立笑意温文,一袭天青色长衫更显得他气质干净不沾尘垢,“姑娘可去车里稍事休息,一路行来怕是也累了。” 他不提那姑娘的窘迫,言辞恳切委婉,听得人心下一暖,满腹委屈惶惶像是遇着了阳光的积雪,尽数融做了满池春水。 不远处的树林里喊杀声已渐渐听不真切,男子又和声道:“我那家仆虽然身手不济,解决姑娘的苦难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姑娘攥紧衣角,犹豫许久还是爬上了马车,隔着车壁小声道:“奴家……奴家上官飞燕,多谢公子援手。” “无妨。”那公子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们说话间,离开的马夫已赶了回来,见到那男子站在外头,他脸色一变,“公子你……” “闭嘴。”公子沉下脸呵斥了他一句,又对着车厢说道,“不知姑娘要去往何处?若是顺路也可同行。” “不……不必麻烦。”上官飞燕说道,“奴家乃是去城里投奔亲戚,公子好心,路过城里时将奴家放下即可。” “也好。”那公子点点头,“对了,在下姓原,原随云。” “原公子有礼。”上官飞燕轻声说道,嗓音娇柔仍带三分哭腔,“大恩大德飞燕此生难忘,来生定当……” “这般小事当不得当不得。”原随云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面上竟出现了几分少年人的腼腆之色,“姑娘,我们这便启程吧。” “全凭公子安排。”上官飞燕拢拢身上的外袍,布料上还带着龙涎香的味道,温柔芳香又极为昂贵的气息,她忍不住往袍子里缩了缩,环顾这个不大的车厢。 小小的几案上还有一杯没喝完的茶水,青碧色的茶叶伴着颠簸起伏,一本翻了一半的游记放在一边,不是多么奢靡,却极为享受。 隔着一层薄纱帘,可以看到原随云端坐在车辕上朦胧的背影,后背挺直高冠广绣,修长有力的手指无意识轻捻衣袖,泄出几分主人不甚安稳的心绪。 上官飞燕抿唇露出个微笑,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色彩。 马车停的地方距离城门只有几里,马车全速下没多久就能看见城墙的轮廓,官道边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结伴出游的人,或是骑马或是步行,看着颇为热闹。 “公子,前面花公子也在,您看……”车夫眼尖看着了刚从城里出来的花满楼二人,侧身问道。 “花家七童……”原随云想了想,说道,“故友旧交,遇见了不招呼一句未免失礼。” 车夫会意,一勒缰绳放缓马车小跑至花满楼前面几尺处停下,原随云跳下车辕,笑道:“我正想着你,就碰上你了,实乃巧事。” 花满楼停下脚步,道:“当真是巧,原公子自京师回来,一路奔波辛苦了。” “辛苦倒说不上,只是身在异乡难免有几分思乡之情。”原随云说道,“趁着这般好光景出门踏青,七童好兴致。” “兴致谈不上,不过是怕辜负了这春光。”花满楼说道。 突然,车厢里响起茶盏翻倒的声响,夹杂着女子“哎呀”的惊呼,车夫不禁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是其余人好像都恍若未觉,原随云神情自若地笑着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尚有要事,改日定当登门拜访。” “原公子大驾,定然备足好茶好酒招待。”花满楼拱手,“请。” 原随云拱手回礼,车夫一声吆喝,马车转换方向驶向城门。 苏幕遮抖掉斗篷上沾染的灰土,眯眼看着从身边驶过的马车,透过轻薄的纱帘他看见里面坐着一个窈窕的身影,觉察到苏幕遮的视线,那身影对着他看过来,隔着层纱,那女子的面容依旧美好,甚至因为那种模糊而更添了几分引人遐思的神秘。 盯上原随云了吗?他似笑非笑的勾勾唇角,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明天出门所以今天要趁着晚上多码一点,要不明天又只有半张了上官姑娘盯上原公子了…… 点蜡…… 以及蠢作者签约成功啦w整个人开心的冒出小花朵~~ ☆、第四十五章 花满楼笑着拍拍苏幕遮的头,道:“原公子有事急躁些也正常。”方才要不是苏幕遮及时用斗篷护在他身前,他怕是会被马车扬起的灰土溅得满身。 “带着个女人?”苏幕遮反问一句,复又说道,“算了,又不关我们的事情。” “阿苏,原公子虽然心思稍显沉郁,但是为人磊落端方……”花满楼无奈,也不知苏幕遮就跟原随云打了个照面,连话都未说一句,哪里来的这般恶感。 “行了,要去哪?”苏幕遮打断花满楼的话,手上直接扯住花满楼的手腕顺着人流向郊外走去。原随云端方磊落?的确,下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的是蝙蝠公子,流通着天下最见不得人物品的也不是无争山庄,而是海上销金窟。虽然他不知道原随云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是只要不惹到自己头上,他是不会管的。 江南早春,草长莺飞杨柳拂堤,听起来诗意又美好,真正步入其中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春天不光有嫩草暖意,早莺新燕,还有那漫天飞舞的柳絮纷纷。 既是有那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之句,便可想象河堤的柳絮是何等的纷扬壮观,当真如同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草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绒白,一团团白色飘到苏幕遮身边,又随风飘去,苏幕遮动动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怀里猫儿探出个小脑袋,伸爪去扑空中柳絮,小小的鼻子抽动,跟着苏幕遮一起打了个喷嚏。 花满楼忍笑递了块手帕过去,说道:“你先捂捂,到了上风处就好了。”一声大一声小两声喷嚏鱼咬尾样紧连着,可爱的紧。 苏幕遮郁闷地用帕子捂住鼻子,把猫儿摁在怀里,快步走过这一段柳絮密集地区,走上矮坡柳絮果然就少了,只偶尔几朵飘过来,苏幕遮左右环视,矮坡上人不多,三三两两极为分散。 把随身的小包袱拆开,一块青布铺展在草地上,苏幕遮寻了两块石头压住四角,才拉着花满楼坐下,把怀里闹腾的猫儿放下来让它在周围跑跑,然后他又一次故态复萌,往地上一倒不肯起来了。 花满楼也不强迫他坐起来,摸摸苏幕遮的脑袋,苏幕遮在地上蹭蹭,靠在花满楼膝边,伸手去撩他鬓角未束紧的碎发。 飘起的柳絮猫儿追得开心,在地上滚来滚去一身长毛不知滚进多少草,跑得累了就转回来甩甩毛往苏幕遮身上爬,苏幕遮嫌恶地把猫儿从身上拎下去,蠢东西往他身上一蹭,蹭上来大片青草。 得,这衣服回去不洗就不能穿了。 既是蹭了苏幕遮一身,花满楼当然也不能漏,猫儿仗着花满楼看不见它现在的样子,甜甜软软叫个不停,哄得花满楼把它抱进怀里,打个滚就让他一身都是草屑。 “坏东西。”苏幕遮懒懒地把它从花满楼怀里丢出去,猫儿在布上翻了几圈抖抖身子,自觉草屑都抖干净了,遂高兴地撒开爪子窜了出去,尾巴高高翘起露出小屁股,看得苏幕遮嘲了句“丢人现眼。” 他这么说着,倒是浑不在意自己躺得四仰八叉完全没有仪态可言的架势。 到了中午,没带饭食的两人只有回城一个选项,猫儿倒是精力还足,跟着苏幕遮回来时看起来十分的不情愿,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河边草地,尾巴低垂在地上来回扫动。 它在草地上都快玩疯了,一身的草屑尘土,再往苏幕遮身上扑腾的时候苏幕遮自然就不愿意,提着猫儿的后颈使劲抖了抖,草屑纷纷扬扬落下,呛得花满楼咳嗽连连。 待到勉强把猫儿抖搂得能入眼了,苏幕遮才把它抱在手上,至于放在怀里?不把自己洗干净之前猫儿是不用想了。 花满楼笑道:“听闻松鹤楼新请了位西域大厨,你可有兴趣?” “走吧。”苏幕遮无所谓地耸耸肩,松鹤楼是魔教的暗桩之一,而所谓西域大厨,还不是魔教里头烤羊肉的厨子,因为玉山最近在这里呆着,他惯用的厨子连汉话都说不顺溜就被送过来了,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另一厢,原随云的马车进了城,先在绣坊里买了两套女子成衣给上官飞燕,驶到僻静之处让她在马车里换好,原随云站在车边守着,听到马车里窸窸窣窣的声响只敢往外看,耳根一片羞红。 之后他才将上官飞燕送去了要投奔的亲戚家,令人傻眼的是,她报出的地方现在已变成了一家商铺,一打听才知道,她说的亲戚好几年前就已经死在大火里了。 闻此噩耗,上官飞燕伏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才怪。 她不过是伏在地上做出哀泣的模样,娇躯轻颤面容埋在双臂之间,听着耳边原随云无措焦急的安慰声音,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她的最终目的是引出陆小凤好获得金鹏王朝的财宝,引诱陆小凤的饵最开始选定的是花满楼,毕竟眼盲之人总要比常人多几分弱点,想要攻克起来也更加容易,可惜花满楼身边那个该死的西域人打乱了她的计划,但是没关系,陆小凤别的不多,朋友可是多得很。 既然最初选了花满楼,她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跟花满楼极为相似的原随云,一样的出身世家,一样的目不能视,一样的性情温和洁身自好,虽然比不上花满楼同陆小凤相交莫逆,但是看着无争山庄的面子上陆小凤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就范。 所以她精心编造了这么一场佳人落难英雄救美的戏码,凭借她的手段料想这从未跟女人亲近过的富家少爷就算是柳下惠也要春心萌动,被她勾得神魂颠倒。 她不光要让陆小凤乖乖入局,还要从原随云手里敲出大笔银钱,无争山庄百年基业,她只要个几百万两,可绝算不上贪心不是。 “姑娘亲眷尽失,也不知有何打算?”原随云站在上官飞燕旁边问道,看起来颇为拘谨窘迫的模样。 他们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可不少,许多路过的也会侧目打量几眼,指指点点一番,毕竟他们两人此刻太像是负心薄幸的富家子和落魄无依的良家女的恶俗戏码。 “奴家……奴家现在沦落至此,还不如一根绳子了断此生算了!”上官飞燕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真真的听者伤心见者落泪,原随云也不禁蹙紧眉头,犹豫片刻后说道:“在下在江南还有处别院……” 他话不必说完,上官飞燕便已闻弦歌而知雅意,抽泣几声道:“奴家只求片瓦蔽身,原公子大恩,奴家无以为报!” 原随云赶忙扶起她,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薄红色从他耳后一直晕染到白生生的脸颊,少年人情窦初开的羞涩显而易见,看得上官飞燕心头一动,这般品貌的少年人,哪怕当真把身子给了他也不亏。 上官飞燕仍是哭,又问她那便宜亲戚的安葬之所说是要去祭拜一番,真祭拜假祭拜暂且不说,在这个小少爷心里留下个好印象才是关键。 原随云面上做感动之色,心下一片冷然,只要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谁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破绽。 ——瞎子的眼睛里,除了一片空茫之外可是看不到任何多余情绪的。 “上官姑娘……在下有些疲累,不如找家店铺休憩片刻可好?”站在一边状似恳切安慰,实则冷眼看戏地听着上官飞燕哭了半天,察觉到她断续的哭腔里满是力不从心之感,原随云才“体贴”地建议道,煞有其事地在面上显出几分难色。 上官飞燕干嚎了这么久,早就口干舌燥手脚乏力,心里暗恨原随云口舌笨拙,不懂女子心思,安慰良久也只会反复几句场面话,全无方才的思虑周全体贴温存,弄得她下不了台没法顺理成章地停下,一边下定决心要好好吊足这小少爷的胃口让他也尝尝肝肠寸断之苦,一边掩嘴破涕为笑,像是被原随云逗乐,“奴家但凭原公子安排。” 于是原随云就把她带到了松鹤楼,说道:“听说这里新来了个西域大厨,手艺高超的很。”带着刚刚丧亲的姑娘来吃西域大菜,任谁都得说一句不识时务,偏偏他语气里满是沾沾自喜之意,似乎自认为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而这般姿态,却又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上官飞燕嘴上似模似样地自哀自怜两句,惹来原随云略带惶恐地歉意,暗地里却极是满意,早就听说原随云乃是原东园的老来子,从小养得千娇万宠,但是能天真不通俗务到这种地步,这位小少爷估计养得同那深闺小姐没什么两样。 没有女人可以抵抗将一张白纸染上属于自己色彩的诱惑,哪怕是上官飞燕这等老手,甚至于,情场打滚的日子越久,对那种毫无瑕疵的干净就越喜欢。 上官飞燕算计着原随云,原随云又何尝不算计着上官飞燕,两人各怀鬼胎地演着几可乱真的双簧,甫一踏进松鹤楼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原公子?好巧,又见面了。” 原随云舒展眉眼笑意温文,轻轻点头道:“你我今天缘分不浅啊,七童。” 同他们在门口撞上的,又是花满楼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上官姑娘实力作死,原公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相互算计着,苏苏就淡定地隔岸观火顺便注意不要让火烧到花花身上,花花从头到尾状况外一群影帝也是叼叼哒hhhhh对上这群boss,先给小凤凰点根蜡烛吧,未来要忙碌起来了呢,真是心疼w然后昨天在闻人的坑里get到了离子非小天使的评论,要不是修改系列时回头看了一眼评论,估计就忽略了hhhhh但是依旧感动得眼泪汪汪,花家哥哥的态度确实有些问题,所以做出了一些修改,分别在第十二十三以及第三十九章,把花家哥哥的态度改的更加合理一些w在此深刻感激离子非小天使,爱你么么哒030 有不足欢迎小天使提醒蠢作者及时修改哦,写文就像是种树,蠢作者努力更新撒土浇水让树长大,但是小天使们能够站在更为客观的角度告诉蠢作者哪里不足哪里需要修改,每天给予蠢作者填土的动力,我们一起让大树长得枝繁叶茂文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呢【慈祥笑 以及蠢作者深陷期中复习地狱,所以更新可能会变少,可能……能更新我肯定尽量更新,掉落个半更啥的也请原谅蠢作者【抱头日语德语加起来觉得自己像是又要死过一次,单词全部忘记了啊啊啊啊啊,二十多课几百个单词语法点也要重新背啊啊啊啊啊让我默默冷静一下【抽泣 明天开始复习前要努力多码一点字,说实话蠢作者存不住稿子啊【趴】感激【在下只是路过】投下的手榴弹030,【( ????? ) 】投下的地雷030 最后给每个支持蠢作者的小天使一个爱的抱抱和么么哒~啊对了还有小天使建议蠢作者建个群,然后蠢作者去建了一个,群号556968441,敲门砖任意一篇文名或角色皆可w欢迎一起来玩 ☆、第四十六章 车夫早就识相地躲去了别处,他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常年累月下积攒的教训告诉他,无论原随云想要干什么,他要做的就是老实的装鹌鹑。 上官飞燕状似胆怯地往原随云身后躲,原随云笑笑,说道:“七童请。” 正巧,花满楼也不欲同他多做纠缠,便点头道:“那我不客气了。”他要再客气下去,真怕苏幕遮会炸毛啊。 松鹤楼的小二也颇为乖觉,将几人分别带到了相距甚远的两间房中,苏幕遮回头扫了原随云一眼,原随云也正回头朝向他的方向,幽深的眸子毫无聚焦,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仿佛早已洞察了什么。 不过无论他看出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收回视线重新投注在花满楼身上,苏幕遮如是想着。 入门坐定后,小二殷勤地奉上茶水,不多时一面白无须,身形清癯的中年男子就推门而入,面上满是笑意,一拱手说道:“今日出门听喜鹊儿叫个不停,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掌柜多礼了。”花满楼笑道,苏幕遮盯着男子耳垂上一点红痣微微抽了抽嘴角,又听花满楼道:“听闻掌柜新招了位西域大厨,此次正是慕名而来。” “那您可真是来巧了!”掌柜一合掌,喜道,“今儿来了不少新鲜食材,那大厨说是要做上道西域名菜给我们开开眼,叫甚的……烤骆驼,您若是感兴趣,我就给您上一份,也算吃个新鲜。” “早就听说烤骆驼美味异常,那就麻烦掌柜了。”花满楼欣然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掌柜摆手,又道,“那请这位先生跟我去看看要哪块。”一道烤骆驼能供几十个人吃到肚皮滚圆,制作工序又颇为复杂,因而松鹤楼向来是让客人自己选择一个部位切下来送过去的。 苏幕遮点头,把猫儿放下站起身出门,掌柜随即退下后,店小二开始流水似的往里送菜,开胃的小菜摆了大半桌,茶壶换了新茶,明前龙井香气四溢,小二一边往壶里添水一边偷眼瞄着花满楼。 “在下脸上可有什么东西?”花满楼问道。 他的态度温文语气柔和,却把小二吓了一跳:“你……你不是看不见吗?!”说完他就觉得不对,赶紧弥补道,“俺,俺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他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显得颇为憨厚。 “无妨。”花满楼说道,脸上并无异色,“不过是好奇问上一句。” “你人可真好。”小二抓抓头,脸上扯开一个大大的笑,“人长得好,心也好,以后一定有好报!” 花满楼也笑:“那倒是承你吉言了。” “言重了言重了。”小二慌忙摇头,“小的还有事,先退下了。” …… 后厨的大院子里,柴火堆得老高,一头骆驼正架在火上烤着,两个精赤着上身的大汉呼和着翻滚烤架,一个做西域打扮的人站在边上又跳又叫指挥两人动作,他身子粗胖气短而虚,火烧得劈啪作响他非得要喊破嗓子才能叫人听见。 苏幕遮脚步轻快穿过后厨,掌柜紧跟在他后头,后厨里熙熙攘攘拥挤的很,但是他们俩走过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自动安静下来让出条道儿让他们过去,后厨临墙有个柜子,从上向下数第二个格子里放得全是瓶瓶罐罐的香料,离得近的伙计跑过去转动放在最里头的瓷瓶,只见墙上嘎吱嘎吱开出条缝,待到两人侧身进去,再把瓷瓶拧回去,墙壁合拢,安静了刹那的后厨快速恢复了吵嚷,像是从未有人来过的模样。 谁会想到这些看着五大三粗一身油腻的厨子尽是魔教精英,乱糟糟的后厨里藏着魔教在中原最大的消息集散点。 墙后是向下的楼梯,青砖铺就窄小崎岖,至多可容两人并行,向下行几步,便可看见岔道,再行几步,又是岔道,一道楼梯分出无数分支,连通各处,若是不熟悉布局之人,极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这永无尽头迷宫样的地方,怎么转也转不出去。 两侧墙壁镶嵌着夜明珠用以照明,苏幕遮七拐八绕走进了一间静室,身后掌柜一撩袍子单膝跪地:“属下玉山,见过左护法。” “起来吧。”苏幕遮说道,打量玉山半晌,“这张脸可不怎么好看。” 玉山说道:“好不好看暂且不说,好用就行。”他和孪生哥哥艾山皆是一等一的易容好手,无论是二八少女还是耄耋老人都能演得毫无破绽,要不是他们俩无论披着什么皮都会在耳垂处点上一颗红痣,只怕苏幕遮也是完全认不出来的。 当初那彩霓姑娘,也是这耳边一颗红痣露了破绽。 “亲自来找我,什么事?”苏幕遮问道,作为目前代他掌握整个中原魔教暗桩的人,玉山的事情多得能压死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要事,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来找他的。 “两件事。”玉山直截了当的陈述道,“第一件事,前些日子您让我们处理掉的女人搭上了蝙蝠公子。” “我知道。”苏幕遮说道,“那女人背后的势力查清楚了吗?” “查清了。”玉山道,“派她来的是霍休,天下首富,他是五十年前灭国的金鹏王朝的遗民,原名上官谨,同上官木,平独鹤,阎立本三人取走了国库中的财富,护卫王国的王子来到中原图谋复国,但是……” 苏幕遮说道:“但是有了四分之一,自然就想要那四分之三,虽然花满楼给不了他什么帮助,然而谁让他还有个麻烦的朋友。” “正是如此。”玉山道,“上官姑娘接近百花楼就是为了迫使陆小凤入局,接近蝙蝠公子的目的想来也不会改变,陆小凤同他的关系也颇是亲近。”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随云那厮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拿不到那四分之三不说估摸着也得把自己的四分之一赔出去。”苏幕遮沉吟片刻,又道,“教中乃是多事之秋,此事你们莫要掺和进去,要是他想把你们扯进去……”说到此处,苏幕遮眯起眼冷笑道:“那你就给九公子透个信,一国的财富想来他也会感兴趣的。”特别是在原随云刚刚指挥着手底下的人截了九公子一桩生意的情况下。 一山不容二虎,史天王一死这七海之上三足鼎立的局面就此破裂,为了他手底下的势力海上从去年到今年没消停过,原随云和宫九就此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两边可都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暗地里互下绊子明枪暗箭,倒是叫魔教那群脑袋没二两重的开了眼。 世事险恶人心难测啊。 这般想着的苏幕遮完全忘记了是谁一刀把史天王劈了个身首异处,还为了二两酒钱带走了人家的脑袋回去交差搅得整个七海风起云涌。 “属下明白了。”玉山低头领命,“第二件事情,右护法前些日子往中原来了。” “尧里瓦斯还是憋不住了啊。”苏幕遮挑眉嗤笑,“不用管他,没几天他就得自己回去。”某人看着阴晴不定狠辣凶悍,嘴上叫嚣起来不要太厉害,真对上他家那位那就是只小奶狗,连咬人都不敢用力气,只敢哼哼唧唧在人脚边转悠,摸摸头就能甩着尾巴叫两声,一句话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在西域窝着等上十几年,估摸着这次跑出来最多跟在后头偷偷摸摸看几眼,还不敢让人知道,简直给魔教丢脸。 事实上苏幕遮猜的一点也不差,某人此刻正蹲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谷里,盯着不远处小屋里的两个身影,满腹怨念几乎要喷涌而出。 靠的那么近干嘛,那个女的那么丑…… 心里头不爽自然要发泄出来,他袖中缓缓爬出一只黑色蛊虫,小小一只趴在地上像只蚂蚁,浑身长着黑亮的硬壳,背上裂开生出透明的翅翼,一落地便拍打着飞起,顺风飞向小屋。 屋里欧阳情感觉脖颈处微微刺痛,用手摸了一下什么都没摸到,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软语说道:“金捕头,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儿怎么了,突然痛得厉害。” 金九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姑娘此处无碍。”他表现得极冷淡,就像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而是一块乏味的木头,连多看一眼都提不起兴趣。 但他越是冷淡,欧阳情心里就觉得越痒痒,从小到大她不是没有见过对她不假辞色的男人,毕竟自己又不是银子人人爱,可这男人分明救了她,带她逃过了重重追杀,千方百计给她寻来名医治伤,偏偏又要对她这般模样,让她止不住地想要去撩拨他,看到他眼里露出情意,满脸温存深情款款的样子。 待到她彻底驯服这人,在姐妹面前也可炫耀一番,不近女色出了名的金九龄也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可不是天大的谈资。 欧阳情心里想着,面上就露出几分痕迹,金九龄霍然站起,道:“我出去一趟。”他行了几步推开门,又停住,说道:“你自己小心。” “奴家省得。”欧阳情抿嘴轻笑,看着金九龄脚步匆匆像是逃跑一样离去,她并没有注意到,金九龄说着无碍的脖颈处多了一个痣一样不起眼的黑点。 这山谷行到底,有一个小湖,这些日子他们的用水全靠这个湖,金九龄走到湖边,蹲下身取了两桶水,猛然回身泼在了身后的一小片矮灌木里,某人偷看得聚精会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摔了出来,浑身上下湿淋淋抱着脑袋一脸迷茫。 “尧里瓦斯……”金九龄无奈地念着某人拗口的名字,随手丢掉桶走了过去,“不是说好了乖乖等我的吗?”他揉揉青年湿透的头发,语气温存满眼情意。 青年委屈地搂着金九龄,艳丽的容貌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恍惚如同回到了十几年前,面容稚嫩的孩童信誓旦旦说着情话,眼里水光潋滟叫金九龄稀里糊涂把自己给卖了,十几年后,金九龄对这个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抵抗力,只得挫败地又揉揉他的头发,长叹一声:“先跟我回去换件衣服……” “还想一起睡……”青年死赖着不肯走,嚅嗫道,“阿尔斯兰都和那个谁谁睡一张床了……” 千里之外,苏幕遮一边沉思一边打了个喷嚏,手一抖烤骆驼里取出的鸡蛋掉在了地上。 油乎乎的鸡蛋滚上一圈就全都是灰,苏幕遮沉默地看了一会,对着玉山说道:“这么好的鸡蛋浪费了可不好,捡起来擦擦干净,你亲自给蝙……原公子送过去。” “遵命。”玉山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鸡蛋,好半天还是下不去手,只得叫人捡起来擦干净,甚至不忘再在烤骆驼里面滚滚沾上油,才放在小碗之中亲自给原随云送过去。 “这烤骆驼里的鸡蛋最是吉祥,宴饮之时从来都只用贵客才尝得到,今儿一出门就听喜鹊在叫,我便知定然是有那贵客登门,特意留下这吉祥蛋给您尝尝,不知滋味如何,想来尝个新鲜还是使得的。”玉山把小碗放在桌上,语气恭敬满脸堆笑,对花满楼说过一次的话再说一遍也是舌灿莲花恳切非常,让人忍不住感慨此人用心仔细,倍感舒坦。 原随云轻笑:“掌柜的有心了。”说着他用小碗边银质的小刀切开鸡蛋,送到上官飞燕面前,“我的吉祥已经够多了,这一份我分给姑娘可好?”魔教的地盘里,中原暗桩的二把手亲手送上的东西可是不能乱吃的。 “莫敢不从。”上官飞燕面色羞红,以手掩口咬了一口鸡蛋,“这滋味奇特,倒是别具风情。” “那便多吃些,好叫你以后吉祥如意。”原随云笑意加深,悠悠道。 可惜上官飞燕半分未察觉到他的深意,在玉山遗憾的眼神下一口一口吃光了那所谓的吉祥蛋。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建了个群,群号556968441,敲门砖任意一篇文名或角色皆可w欢迎一起来玩w魔教护法都这么没出息真的好吗【心疼 教主有出息就够了hhhh 苏苏就是知道原随云不会吃才给他送过去,于是上官姑娘吃了计划通w 心机boy 今天就先这样……疲惫的一天啊…… 一开始码字后半小时,麻麻说带我去弄头发,于是出门,理发店人超级多,等候一段时间,麻麻又说回家,吃完饭后去,吃完饭后开始下雨,于是改到了五一【手动再见 ☆、第四十七章 开春气候和暖,过了惊蛰虫蛇出洞,连着下了好些天的细雨,想来今年又会是个不错的好年景。 只是这京城的风中,免不了的多了几分压抑。 辅政大臣傅宗书里通外国,意图谋反,一干同党尽数下了大狱,只等秋后处斩。 入夜后的天牢,更显得诡谲阴森,空气里都好似漂浮着血腥气,狭小逼仄的囚室,昏暗的烛火,还有垂死囚犯奄奄一息的哀鸣,就连守着大门的狱卒也要比别处来得凶恶。 可是现在,昏暗的囚室被烛火照得通明,满脸横肉的狱卒陪着笑脸小心伺候在一边,两个穿黑色罩衫的男子提着灯笼开路,四个佩刀侍卫守在后面,走在中间的男子黑色斗篷从头遮到脚,宽大的帽檐遮住半边脸,一行人步履匆匆,前后的护卫脚步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声息,过道中只能听见中间男人轻轻的脚步声。 “便是这里了?”停在最里面的暗室之前,他开口问道。 “正是。”狱卒点头哈腰,“全按您的吩咐布置的,没让他吃一点苦头。” 开道的男子躬身推开门,里面是一间囚室,说是囚室,比起外面却已是天差地别,地上墙上干净整洁,床上铺着簇新的被褥,虽是暗室点着好几根蜡烛看着也颇为亮堂,桌上甚至还有两杯热气腾腾的茶。 陈年的普洱。 “傅相。”男子脱下斗篷放在侍卫手上,只身进了这间暗室,大门一关,门外的声响半分也听不见,“多日未见,不想卿竟已憔悴至此。” “不过成王败寇,又何须多言。”立在桌边的男子粗布麻衣,三四十岁的年纪,身上打理得很是爽利,也可称得上一句风度翩翩,“罪臣傅宗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受了他的三叩九拜,说道:“傅……你无需多礼,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弄清些事情罢了。” “这便对了,我正纳闷您为何半夜来访,倒也不怕我鱼死网破。”傅宗书拍拍衣服站起身,自寻了个位置坐下,端起茶杯,纵使身陷囫囵也不失两朝元老的气度。 “你知道的朕也大多猜得到,来问问你不过是多少还有些不甘心。”皇帝说道,给他续了杯茶,“陈年的普洱,他昔年最是喜欢,朕一年不过二两,余的全归了他。” “我这里也只剩了这最后一点,赏得再多也抵不过他见天的来。”傅宗书轻笑,眼中满是恨意,“可惜直到贱内病死,他也没能见上第二面。” “醉酒误事,可这茶,也是会醉死人的。”皇帝也笑,“朕这辈子只得亲手奉上那一杯茶,当真可惜。” 他说得云淡风轻,傅宗书却一惊,沉浮官场多年的经验让他敏锐地从皇帝的话语里提炼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含义,不禁骇然向皇帝看去,皇帝仍是那般温和笑意,眼眸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好好好!”傅宗书面上骤然一松,抚掌大笑道,“好茶好茶,我不如你!” 皇帝摇头:“若你我异地而处,朕不如你。” “本来我是打算把这东西带到墓里去的,但是现在给你也无妨。”傅宗书从衣服的夹层里取出一块布帛,“所有跟着我的人都在这上面了,还请……” “朕知道。”皇帝将布帛收好,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起身说道,“你的女儿,朕会照顾好的。” “臣……谢主隆恩。”傅宗书跪伏于地,静静听着静室大门关闭的声音。 他赌对了,皇帝对他到底还是存了几分怜悯,将死之人了,靠着这几分怜悯保住自己手底下的人和自己的女儿,也不算是亏本生意。 翌日早朝,皇帝收到消息,傅宗书留下一份认罪书后服毒自尽。 “陛下……”大太监王安见皇帝闭着眼沉默许久,吓得堂下跪着听命的人脸都白了,鼻尖上全是豆大的汗水,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 “也罢……人死如灯灭,让傅宗书的女儿领回遗体好生安葬便是,此事就此了结,此后莫要再提起了。”皇帝指节在桌案上敲了敲,缓缓说道,“再怎么说也是父皇的老臣,总要留几分体面的。” 接着他又赏了顾惜朝大笔财物,按照顾惜朝奏章上的要求给戚少商封了个不大不小的武官,让他进了禁卫军,早朝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散了,没事的自然可以拍拍屁股回家,如李寻欢这等皇帝心腹就得再在御书房开一次小会,劳心劳力地领了大笔任务回去。 “王安。”皇帝独自在御书房批了大半天奏折,突地开口喊了一声,王安赶紧停下磨墨的手,跪在地上恭敬道:“陛下吩咐。” “把这个处理了。”皇帝将一块布帛放在他手里,淡淡道,“做得干净利落些。” “是。”王安双手捧着布帛,眼睛一扫面上不禁微微变色,“陛下……这……这是……” “今日你什么都没看到,懂了吗?”皇帝折折袖子,提起朱笔,语气平静又带着几分威胁。 “奴才省的。”王安将布帛塞进怀里,弯着腰退出御书房,急急行到自己房中才又展开快速扫了几眼,心里头翻起滔天巨浪,布帛上记载了一份名单,一份拿出去足以让朝堂翻天的名单! 他想也不想取出纸笔将布帛上的名单记了下来,之后小心将布帛凑近烛火,也不知这布帛是何等材质,烛火灼烧半天都不见动静,王安将布帛翻了个面,却见那写满名字的一面在烛火之中渐渐隐去,焦黑的布帛之上一点一点现出了血红色的字迹。 王安手一抖,布帛就飘落在桌上,惊得他跳起来,拂开布帛之上的黑灰,蝇头小楷记在名单的字里行间,竟是抖搂出一件皇家的惊天丑事。 先帝在世时出了名的好色荒唐,当年在傅宗书府上醉了一场,第二日傅宗书的夫人就大病一场,浑浑噩噩拖了半年撒手人寰,发生过什么谁都心里门清,不过是先帝扫尾手段好,小半年抄了十几家,硬生生封住了天下人的嘴,十几年过去也就他们这些宫里头的老人还有些印象了。 但是就连他都没想到,先帝竟然还强夺过当年他的兄弟,现在南王的宠姬,南王识相,皇帝暗示几次他就老实让出了女人,在京城置办了一处房产将那女子养在宫外好叫皇帝时不时去探望,只叹红颜薄命,那女子进京不到两个月就葬身火海,几方掩盖施压之下这件事就像傅宗书的夫人一样消散在时光之中,再无人知晓。 不,也许有人知道,这布帛之正是当年那宠姬的贴身婢女亲手所写的血书,机缘巧合让傅宗书得了去,在上面又加了一层名单遮掩,虽不知他将其交给皇帝的意义,但是既然落在了王安手里,王安说什么也不会白白的浪费这个天赐的好东西。 一份名单,被他快马加鞭送给了南王,那块布帛却被他仔细缝在了贴身小衣之中当做自己的救命符。 皇帝听着暗探的回报,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棋子都已就位,端看他那好叔叔要怎么下这局棋了。 江南暮春时节,渐已显出几分夏日里的炎热,多数人都换上了更为轻薄的衣衫,炎热对于苏幕遮并无什么难熬,但是梅雨将至连着大半个月湿漉漉的小雨却让他极是难受。 要湿不湿要干不干,通身上下粘腻着一种濡湿感,就像是烈日底下晒过许久晒出一身汗水,粘哒哒让人恨不得全天泡在水里才好。 这种天气,苏幕遮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穿从头包到脚的长衫,幸而玉山猜到自家左护法必然吃不消这等烟雨蒙蒙的气候,早早备好了各色西域短衫送来。 苏幕遮在穿了小半年中原长衫,青布短打后,又一次换上了一身露胳膊露腰身布料稀少的西域服饰,若非那张明显西域风情的面容,只怕走出去少不得要被指指点点说是伤风败俗了。 就算是现在,他坐在小酒摊上卖酒,也又不少小姐夫人们带着面纱乘着马车,在路过时悄悄掀开看上一眼,羞得满面通红。 可惜自从入了梅苏幕遮就很是不乐意出门,不是趴在小酒摊上打瞌睡就是跑回百花楼里打瞌睡,时常睡得晕晕乎乎连猫儿爬上他的脑袋都察觉不到。 花满楼自从苏幕遮换了衣服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往日里苏幕遮衣服在他的监督下裹得比较严实,这天一暖和换了自由奔放的西域服饰,真的是无论怎么伸手碰到的都是热乎乎肌肉紧实的皮肤,夜里……更不用说了。 “阿苏……”花满楼头疼地把手边苏幕遮随便乱扔的斗篷收起,看不见他也知道此刻苏幕遮定然又趴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衣料翻卷到胸口露出大半的后背,让花满楼对着他不知从何下手,蹑手蹑脚拎起被子想给苏幕遮搭上,却被苏幕遮直接扯进怀里一个翻身不得动弹。 花满楼面红耳赤,脸贴在苏幕遮胸口,一时间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手足无措恨不得当场昏过去才好。 “七童!七童!”雪上加霜的是,他听见了某只小凤凰从楼下欢快叫着跑上楼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自己专注黑先帝一百年,请半夜不要来找我谢谢不要嫌弃皇帝戏份多,后来你会发现…… 我不剧透【捂嘴 我们要做不剧透的好孩子【笑 就这样,蠢作者碎觉觉去惹,晚安安030 ☆、第四十八章 陆小凤一来,自是少不了一番鸡飞狗跳,更少不了几壶好酒佐菜,理所当然的,陆小凤觊觎许久的上等美酒又没有他的份,苏幕遮面无表情地给他拎出来两壶陈酒,半点好脸色没给他。 不过陆小凤也自知理亏,嘿嘿笑着摸摸鼻子,眼巴巴摸出块翡翠送过去:“顾大人让我给你带回来的。”他偷眼打量着见苏幕遮仍是面色不豫,赶忙嬉笑着凑过去,“我这来得不巧,阿苏你就别生气了,全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任打任罚任你处置。” 他最后一句说得大义凛然,却是脖子一缩抱住脑袋,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挤眉弄眼的再大的气也要被他这副样子冲得烟消云散,苏幕遮嘴角微微翘起,问道:“你找我有事?” “我就不能没事来找七童喝喝酒吗?”陆小凤眨眨眼,笑眯眯往花满楼身上搭。 “你要是来找我喝酒,现在就不会在这里同我讲话了。”花满楼把陆小凤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下来,坐下倒了杯酒,“这酒只余了不到十坛,你要是不喝那我就……” “我喝!”陆小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抱住两壶酒,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烫得他一个激灵,禁不住又往嘴里倒了些,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可是小半年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 “我记得你先是去武当看了木道人,又去京城贺李燕北纳十三姨太,前些日子还在老板那里盘桓数日,想来无论哪个都不应当缺了你的酒才是。”花满楼说道,语气里倒是揶揄的味道居多。 “七童你就别挖苦我了。”陆小凤摇头说道,“木道人要和古松居士手谈三日,哪有心思招待我,李燕北就更不够义气,收了我的礼金扭头就把我送到六合居去吃酒席,珍藏的好酒一壶都没见着,至于老板……”他愁眉苦脸的叹息,“老板娘是陪着我喝了几杯好酒,但我宁肯没喝。”他说着,又叹了口气。 花满楼挑眉道:“这可奇哉怪也,美人美酒竟然能让你后悔,难不成你转性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索着揉了揉苏幕遮的头发,伏在桌上的青年勉强睁开困倦的眸,喉咙里咕哝着哼了几声。 “唉,谁让麻烦总是自己来找我呢。”陆小凤说得愁眉苦脸,语气里却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味道,喝了几口酒,说话就越来越顺溜了,“我从老板那出来,又去找了霍老头喝酒,听说他新得了一坛红颜醉,不去敲上几口那才是傻子……可惜这好酒我一口没喝着,还被借着原公子的名头带走灌了一肚子糖水,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花满楼笑起来:“能叫你应承下这麻烦事,想来定然是位佳人了。” “非但是位佳人,还是位貌若天仙身份高贵的佳人。”陆小凤组织了一下语言,接着道,“昔年在南边有个金鹏王国,地域不大却极是富庶,多年之前国破之际,老国王将国库分为四份交给他的四位心腹重臣,让他们带着王子逃亡中原以求复国,但是不想他们中的三个侵吞了国库的财产,再无踪迹,这次就是这金鹏王国的丹凤公主请求我帮她和她的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如此也难怪你会担下这麻烦,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跑来这里。”花满楼说道。 “你可知那三个心腹大臣是谁?”陆小凤叹气道,“一个是珠光宝气阁的老板阎铁珊,一个是霍老头,还有一个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我同前两个还有些交情,但是最后这位……” “我这是听明白了,你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来找阿苏的。”花满楼恍然道,“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大开大阖又举重若轻,乃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功夫,若说能挡住他的,阿苏可以算一个。” “正是如此。”陆小凤正色道,“独孤一鹤刀剑双绝,一说用刀,我第一个就想到了阿苏,想来以我们的好交情,应当不会使我无功而返。”他说着往苏幕遮那里看去,不过看苏幕遮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眼睛无神半开半合,视线黏在花满楼身上下不来的样子,这媚眼可称得上全都抛给了瞎子看。 花满楼笑着拍拍苏幕遮,温声唤道:“阿苏,醒醒。” 啊,还当真是抛给了瞎子看。 苏幕遮从天外叫回一点神智,花了点时间从脑袋里杂七杂八自动记下的东西里翻出自己需要的,对陆小凤说道:“我听花满楼的。” 陆小凤哀叹一声倒在桌上,睁着眼睛去瞧花满楼,“七童……好七童……你就帮帮我吧……”他掐着嗓子装可怜,要不是还隔着张桌子怕是整个人都要赖在花满楼身上了。 花满楼抬手,说道:“停停停,你这还真是……”他顿了顿,看着多年好友的份上没说什么评价。 “你既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陆小凤眼睛一亮,收了脸上的哭丧气,直起身嬉笑道,还得意洋洋捋着小胡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阿苏,你可愿意走一趟?”花满楼侧过头去问苏幕遮,苏幕遮揽住他的腰趴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地答道:“随你。” “那我就去准备马车了。”花满楼起身出门去找家里的下人,留了苏幕遮一个又倒回桌上,枕着手臂眯起眼,拎起小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陆小凤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冲着苏幕遮挤眉弄眼笑得满是深意,还嘿嘿笑了几声,引得苏幕遮懒洋洋抬眼瞥了他一眼,忽地勾起唇角问道:“如果我不同意,那你要怎么办?” 陆小凤冲他挤挤眼睛,说道:“我用刀的朋友无人能与你比肩,但是你别忘了我还有用剑的朋友啊。” “你是说……?”苏幕遮问道,面上显出几分兴味。 “西门吹雪。”陆小凤答道。 …… 万梅山庄此时还没有梅花,只有鲜花开了漫山遍野,现在是四月,桃花和杜鹃正盛的时节,就开在山坡上。 面对着遍地满山的鲜花,花满楼脸上忽然有了无法形容的光彩,就像是少女见到了自己心爱的情人,满是温柔祥和。 苏幕遮知道,花满楼此时定然几乎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了,那纷纷扬扬染了半边天空尽是艳粉的花,那跳跃在空气中芬芳热烈的生命力,苏幕遮喜欢花满楼面向这样美景时脸上的表情,温柔的让他心头直跳,却又莫名的有些微酸涩,驱使着他把人扯进怀里抱紧,使劲蹭蹭发泄出这种不适。 “哎哎哎,我还在呢。”陆小凤站在一边,捂着眼一副看不下去眼要瞎的样子,“虽说我不想煞风景,但是天一黑,西门吹雪可就不见客了。” 花满楼道:“连你也不见?” 陆小凤摇头:“就连天王老子他也不见。” 花满楼说道:“你去找他吧,我情愿在这里等你。” 苏幕遮抱着花满楼,跟着说道:“你去找他,我在这等着。” 陆小凤瞪着苏幕遮,跳脚道:“要来的是你,这都到门口的却不进去,这算是什么道理?!” “反正你也会把人带下来的不是。”苏幕遮说道,“你们可是好朋友。”他说得温和,陆小凤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忍不住抖了抖,蔫头蔫脑道:“行,就算是把他房子烧了我也把人给你带下来。”跟七童关系太好找人的时候想也不想就把门推开了,看着了不怎么该看的东西——比如衣衫不整的花满楼,招惹了不怎么该招惹的人——比如被吵醒心情不好的苏幕遮,眼下要是再不努力弥补弥补,下次七童不在阿苏身边时,阿苏铁定抓住机会把他揍一顿,狠狠地。 他这小身板可抵不过阿苏一刀。 陆小凤老实上山去请西门吹雪了,离着黄昏还有些时辰,阳光正好暖融融的晒得人舒服地想睡过去,感觉到苏幕遮脑袋越垂越低,花满楼禁不住轻声笑道:“天越暖和,人就越精神,怎的阿苏你反倒是越来越困,要睡不醒了。” 苏幕遮在花满楼颈侧蹭了蹭,漫不经心道:“太阳一好我就犯困,总误不了事的。” “我知道。”花满楼低头亲了亲苏幕遮的额角,“阿苏很厉害。” “……”苏幕遮没说话,趴在花满楼肩头默默地,默默地红了脸,“你也……”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远传来高亢的马匹嘶鸣声,一辆马车急速向着两人驶来,青布车帘即便是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依旧遮的严严实实半分看不见里面,苏幕遮旋身拉着花满楼避开,一掌拍在车辕上,木屑飞溅车厢轰然翻倒在地上摔成几块,骤然失了身后的力道,只听马儿悲鸣一声,高扬前蹄掌握不住平衡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唇齿间不住的向外涌出白沫,几息便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而碎裂的车厢间,大片的鲜血从缝隙里蔓延而出。 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流出这么多血,苏幕遮心中有数,而一个流了这么多血的人,是决计活不下来的。 车厢的碎片上还趴着一个人,苏幕遮用刀把人翻过来,只见那人面色青黑七孔流血,面容普通到塞进人堆里谁也认不出,面容中还残留着死前的痛苦神色。 “情况如何?”花满楼问道,他站在苏幕遮身后两步处,既不会给他添麻烦,又可以随时施以援手的位置,虽然在他的耳朵里,除了他和苏幕遮之外听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声息。 “都死了。”苏幕遮挑开上面的人,拨开碎片,埋在碎片里的又是一具尸体,大量的鲜血就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一个是被毒死的,另一个是流血而亡。” “是么……”花满楼停了片刻,叹息道,“暂且先清理一下等陆小凤下来再说吧,估计又是他招惹来的麻烦。” 苏幕遮点头,拉起那面色青黑的尸体,却见那人面容扭曲片刻,倏地睁开眼,张嘴吐出一根牛毛银针,直冲向他身后的花满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这么机智【趴蠢作者心里方方的 然后你们有没有发现,每一次苏苏想跟花花说情话,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被各种事情打断hhhh也是心疼w最后明天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又是半更,求不嫌弃【捂脸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第四十九章 银针细如牛毛,却躲不过苏幕遮的眼睛,手中弯刀一甩脱刀出鞘,亮银的刀光犹如银河泄水转瞬将那一道寒光淹没,但是地上趴伏的人身体不住抖动,每一次抖动都有数十枚银针从他嘴里身上爆出,如雨般笼罩下来,苏幕遮两柄弯刀都已出鞘,叮叮当当细碎的金戈交鸣声不绝于耳。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到银针射尽也不过几息光景,苏幕遮盯着地上没了声息的尸体,双刀紧握浑身绷紧,牢牢将花满楼护在身后,而事实证明他的谨慎并没有错,尸体停了片刻就开始快速膨胀,像是一个被吹鼓的羊皮袋,皮肤涨得几近透明,其下乌黑的血管清晰可见。 “退!”苏幕遮在尸体开始膨胀时便脚尖一点护着花满楼急速后退,可他们退得虽快,尸体涨得更快,只听见一声闷闷的嘭的一声,尸体炸开漫天血雨,黑色的,有如固体般凝固在一起的血雨。 中毒而死的尸体,血里自然全是毒,无数银针混着血肉往外迸,有脑子的人谁也不会随便去碰这东西,不过这血雨范围太大,苏幕遮斗篷一掀罩在花满楼头上,喝到:“往前跑!”,同时脚下用力在地上几番轻点,眨眼就落在了血雨之外。 他的斗篷宽大,花满楼罩在里面几乎露不出任何皮肤,全力加速下只有袍角一片沾染了些许血迹,转瞬将纯白的布料腐蚀出大片黑迹,但是能让苏幕遮贴身套着的斗篷料子自是不凡,黑迹腐蚀了最上面一层后露出下层闪烁着银光的一层,非但没有被黑迹损毁,反而慢慢地将那黑迹吞噬殆尽,只留下了片片亮色的银。 但花满楼还未站定,又一声闷响之后,就见一根黑色的透骨钉夹杂在血雨之中向他袭来,速度快到苏幕遮全力阻拦仍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从刀尖划过,仅勉力干扰了几分它的去势,一瞬间,就好像连血管里流淌的鲜血都变了冷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花满楼轻轻侧身,低笑道:“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笑得眉眼弯弯,抬手将指间黑色的透骨钉冲着苏幕遮晃了晃。 苏幕遮定定冲着那枚透骨钉看了几秒,突地冲上去把透骨钉挥开,牢牢把花满楼抱进怀里,仅仅几息的功夫他就觉得双腿发软,后背满是冷汗。 “阿苏,我没事。”花满楼微笑着拍拍苏幕遮的后背,安抚地同他抱了一会,才推推他,说道,“现在去看看吧,应该没问题了。”说着他把斗篷重新给苏幕遮系好,抬手给他戴好兜帽,又道,“注意安全。” 苏幕遮点点头,弯刀在手中轻转,脸上的表情骤然阴沉冷漠下去,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哪怕是玉罗刹,不,如果是玉罗刹的话,估计走得比谁都快,对上一个怒火中烧极端难缠的苏幕遮,他才没那个闲工夫。 地上的尸体已经只剩碎块了,苏幕遮翻了翻,又仔细检查了地上的银针,银针的工艺明显是蜀中一带的作品,针上淬着剧毒,每根上面看似平滑,实则满是细小的倒刺,卡进身体想要拿出来极为困难,这般紧急状况下少不得要剜掉块肉,血里同银针上的毒不尽相同,苏幕遮蹲下用刀尖挑了一点凑在鼻翼处轻嗅,除了银针上的毒还有另一种毒,端的是直欲致人于死地的阴狠毒辣。 但是这银针和透骨钉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透骨钉的制作工艺粗劣不少,更像是业余手工磨出来的,没淬毒也没甚机关,机关藏在车里面的死人身上,计算好时间按时发动,比起想要置人于死地反而更加像一个要给苏幕遮添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的玩笑。 “你看如何?”花满楼问道。 “三拨人。”苏幕遮起身走到他身边,说道,“第一拨杀了马夫和马车上的人,马夫是被毒死的,所以他血里有第一种毒,第一拨人把车送过来应该是想给陆小凤看到,但是中途被第二拨人截了胡,他们在车里装了透骨钉的机关,最后是第三拨人,他们利用了透骨钉,又在车夫身上设下了新的机关,所以车夫身上总共有两种毒。” 花满楼了然道:“第一拨是冲着陆小凤来的,但是那第二拨第三拨人,全是冲着我来的……不对,是冲着你来的。” “嗯……”苏幕遮愧疚地扯扯花满楼的衣袖,轻声道,“两拨人是谁我大概心里有数……”他顿了顿,面上闪现出几分杀意,“不会放过他们的。” “好了阿苏,先把这里清理干净。”花满楼揉揉苏幕遮的头发,神情温和,受了这种无妄之灾,他心里不是不恼火的,不过一贯的好涵养让他做不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所以他仅是笑着,既不反对也不支持,不过心里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要跟紧阿苏,以免发生什么控制之外的事情。 苏幕遮应了声,一地黑血渗进土里,烧得满地寸草不生,马车碎片混着银针散落在地上,狼藉一片也没什么好处理的,掩在碎片里的尸体面目狰狞,双眼大睁满是不甘,浑身上下有十七八处伤口,每一处伤口都是在大穴处,血染了他大半身,在地上聚起一片片血洼,正午偏西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浑身的鲜血好似都发出了红光,叫人不寒而栗。 他的两肩处各有一把银钩深深刺进去,额上贴着一张黄麻布,却奇异的并未沾染半分鲜血,像是死人的招魂幡迎风飘摇,上面用猩红色的字迹写着“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两把银钩闪烁着寒光,苏幕遮稍一用力就拔了下来,银钩上的血并不多,苏幕遮把银钩压在黄麻布上,和尸体一起拖到稍远一些沾不到黑血的地方,犹豫片刻,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取出一片布帛盖在尸体脸上。 于此同时,花满楼正在检查那两把银钩,银钩弯弯,锋锐异常,“阿苏,这人是不是紫红脸,满脸胡子,体格壮硕?” “不是。”苏幕遮说道,“这个人看着颇为秀气,白白净净书生模样。” “那便怪了。”花满楼说道,“银钩这般奇门兵器江湖上用的人极少,能用出名堂来的更是寥寥无几,仔细算算也就只有勾魂手能同陆小凤搭上些关系,从半个月前他就在满江湖地找陆小凤,除此之外,我还当真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人,毕竟随便送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来毫无意义不是吗。” “这尸体我的确认识。”陆小凤强忍怒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光我认识,七童你也知道他。” “谁?”花满楼问道。 “秋风秋雨愁煞人。”陆小凤轻声叹道,“他也算得上这江湖上极好的剑客了。” “你说的是……萧秋雨?”花满楼略一思索,就想起了陆小凤说的是谁。 “不错,就是他。”陆小凤蹲身摩挲着那对银钩,又去看那黄麻布,长长叹息一声,“勾魂手就是死在萧秋雨手上的……以血还血啊……” 他和花满楼检查尸体的时候,苏幕遮已经站了起来,看着跟在陆小凤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也正看着他,目光灼灼通身萦绕着淡淡的杀气,掌心轻轻摩挲剑柄,在看到苏幕遮背在身后的弯刀时,眼里又划过一抹几不可查的失望之色。 一袭白衣似雪,干净得不染凡尘,青年未曾见过苏幕遮,苏幕遮也未曾见过青年,但是他却对青年熟悉的很——玉罗刹的宝贝儿子西门吹雪,当年他可是亲眼看着玉罗刹怎么不要脸的威逼利诱了教中最好的剑客去教西门吹雪习剑,又如何年复一年仗着自己功夫高溜去万梅山庄偷窥自家儿子,回来还一定要扯着自己絮叨一番阿雪又长高了种种,直到自己功夫好到能顺利偷溜出去他才转换目标。 西门吹雪对着苏幕遮颔首说道:“西门吹雪,幸会。” 苏幕遮维持着脸上冷淡的表情,说道:“苏幕遮。”看这样子性子虽然孤高了些倒也不是不通俗物目下无尘之人,如此自己未来的工作量不会多很多,撒手掌柜也可以接着做下去,脑子里各种小心思转悠一圈,他对着西门吹雪的态度就和煦了不少。 陆小凤和花满楼还在研究地上的尸体,旁边只擅长把人变成尸体的两人站得不远不近,也没什么话可聊,过了好一会,西门吹雪才开口道:“我少时时常感觉身边有人,却又不见踪迹,气息与你极为相似。” 极为相似,但却并不相同,那时潜伏在他身边的人身上没有苏幕遮这般重的血腥气,步伐轻盈诡谲,更倾向于擅长暗地潜伏的杀手一流,而且埋伏在他身边似乎也并无歹意,反而像是在贴身保护当时初出茅庐剑术未成的他。 “哦,他们啊……”苏幕遮偏头看了西门吹雪一样,笑道,“观察力和记性都不错,倒是跟你父亲颇像。”他刚被玉罗刹捡回去的时候受伤极重,短时间内出不了任务,于是留在总部替他训练过几年暗卫杀手,大概其中不少被派出来保护西门吹雪了吧。 毕竟就这么一颗独苗苗,狠心把人丢出去接受风吹雨打磨砺成长是一回事,小心派人看护着别一不留神风吹雨打过了头独苗苗夭折了那是另一回事。 特别是在这棵独苗苗钟情于剑热衷于挑战各色剑术大师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趴 中午想好了两点起来码字,睡醒就已经四点了……难得一次午觉幸福哭待会应该还会有半张……应该…… ☆、第五十章 苏幕遮话一出口,就明显感觉西门吹雪身上的气息冷了三分,因而笑着说道:“我同你父亲有些交情,也曾听他说起过你。” 说是笑,也不过是嘴角浅浅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却瞬间让整张脸显出几分柔和的色彩。 西门吹雪说道:“我出生前父亲就已过世。”他面容冷硬,像是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唯独摩挲着剑柄的手泄露出几分主人不甚安定的心思。 苏幕遮瞥了眼他腰间的长剑,说道:“铁精所铸,心血开刃的乌鞘古剑……你莫不是当真以为山下镇子里的铁匠铺能打出这么好的剑?” 西门吹雪瞳孔猛缩,又听苏幕遮道:“他可是想你想得紧。” “那他为何……?”他不由自主开口问道,却又强自停下,面上冷淡依旧,眼中却翻涌着各□□绪。 苏幕遮抄着手看了一会,听到花满楼喊他的声音后才拍拍他的肩膀,“若不是身不由己,谁会愿意父子分离至今不得相认,他也苦得很。”留下这么耐人寻味的一句让西门吹雪自行脑补,他晃晃悠悠走到花满楼旁边把人搂在怀里,败坏了一通玉罗刹在儿子心中光辉伟岸的形象,他心情颇好地对着陆小凤哼笑道:“不过半刻不见,你胡子怎么就没了?” 陆小凤摸摸自己原本长着漂亮小胡子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变得像是婴儿皮肤一样光滑,教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可惜比起变得年轻,陆小凤还是更加怀念自己的胡子,苦笑道:“被西门给剃了。” 剃个胡子就能请西门吹雪下山,搁在谁身上也不能说这是一笔亏本买卖,但是陆小凤不习惯地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上唇,只能安慰自己刮个胡子同时请到了苏幕遮和西门吹雪两人,绝对是赚大了的好买卖,才舒缓了自己没了胡子的郁卒。 花满楼不禁笑起来:“没长胡子的陆小凤可是稀奇的不得了,这种时候我还真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丑的很的模样。”苏幕遮趴在花满楼肩上说道,“没看到才是好的,不伤眼。” “阿苏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我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不是。”陆小凤被他一激,什么愁绪都没了,一边说着,一边像模像样的抛了个媚眼,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现在想想我可真是亏透了,非但没能烧了西门的房子,还引火烧身了。” 西门吹雪走过来时听见陆小凤这么说,便道:“我说了,不管你什么时候想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也不管从哪里开始都行。”他顿了顿,有接着说道,“山庄后面的库房里,有上好的松香和柴油,我建议你最好从那里开始,挑一个月亮很好的晚上烧,那种火焰在晚上看起来一定很美。” 陆小凤无奈摊手,长叹一声,苏幕遮埋在花满楼肩头闷声笑起来。 花满楼把苏幕遮的脑袋摁下去,微笑着道:“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道:“花满楼。”他的眼神在苏幕遮和花满楼身上打了个转,却像没看到一样走了过去,“我虽不愿意煞风景,却也不得不提醒你们,再不走天可就黑了。” 此刻已是雾霭苍茫,太阳最后的余晖在花丛中洒下一片轻纱,他的人忽然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陆小凤回头,萧秋雨的尸体躺在花丛中,脸上盖着纯白的巾帕,黄昏为他镀上一层凄凉的色彩让他忍不住心有戚戚,“断肠剑客萧秋雨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想竟落到这般下场。” 花满楼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般愁绪,低叹一声,说道:“不如将他就地掩埋入土为安,也好过曝尸荒野。” 陆小凤点头道:“如此极好,趁着天还没黑快些动手吧。”他话音没落就随手抄了块马车碎片在地上挖了起来,苏幕遮拉住打算动手的花满楼,“我来就好。” 花满楼怔了一下,也没再强求,笑道:“辛苦了。” 挖土埋人这等事情,说着简单实际上工程量却极是可观。等到他们把萧秋雨埋进土里,夜幕已然笼罩大地,今天的星星很亮,高高悬在天上,叫人目眩神迷,陆小凤拍掉手上的土,抹了把汗抱着手看苏幕遮乖乖伸手让花满楼擦干净,眉眼低垂一脸乖顺的样子,摇摇头嬉笑道:“七童你再这样擦下去,就是天亮都擦不干净,不如快些去山下找个客栈洗个热水澡,又清爽又解乏。” 苏幕遮扭头看了陆小凤一眼,揽住花满楼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陆小凤干咳几声,想到自己在苏幕遮那里欠的债,老实夹着尾巴跟了上去。 …… 繁星满天的春末,微风徐徐,一路还有花香随风缓缓而来,在这般天光下漫步,哪怕尚有种种阴谋愁绪压在心头,也要被这曼妙之景吹得心下空明。 陆小凤走着走着,听见树叶沙沙作响,不是被风吹动时的声音,而是有人在林间急速穿行而过带起的声音,他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他都听见的声响,花满楼不可能听不见,苏幕遮将花满楼挡在身后,手握住刀柄屏气凝神。 “无需如此。”花满楼仔细听了一会,扯扯他的衣袖笑开了,“是熟人。” 来人青衣广袖,便是在林间疾行亦不失风度,倒的确是位熟人。 原随云。苏幕遮偷偷嘟囔了几句,放下刀站在花满楼身边,心里把警惕提到了最高。 察觉到陆小凤三人,原随云也惊讶地停下脚步,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停下的地方不巧,就在苏幕遮身边,两人几乎要撞到一起。苏幕遮眼神一暗,脚步一动挡在花满楼身前,肩头在原随云身上蹭过,他动作并不明显,更像是为了不撞到原随云而拉开了距离。 原随云神色不变,泰然后退几步,“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我来找西门帮忙啊。”陆小凤说道,“你又为何跑到了这里来?” 原随云怔忪道:“原来已到了万梅山庄,我竟是全然未曾注意到……”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愁绪,眉头微蹙,“事情紧急我也来不及同你们细说,总之……”他话说到一半,忽然从远方传来飘渺的歌声,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但是却让原随云脸色一变,脚下一点向着歌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连话都没说完。 陆小凤同苏幕遮对视一眼,苏幕遮勾勾花满楼的手,花满楼会意,三人紧跟原随云飞掠向歌声的方向。 循着歌声转到山坡后面,背阴处看不见满山鲜花,星光隐没在山峰之后,瞬间一切好像都黯淡下来,昏沉的夜色把山林渲染的犹如一只张着巨口的野兽,身躯起伏带着幽暗的色彩。 悠远的歌声在山林里听得更加明晰,歌词哀怨而凄凉,讲的是一个多情美丽的少女,在临死之际躺在情人的怀里,诉说着她这一生的飘零不幸。 山林深处,闪现出一点幽幽的灯火,那是一处破败的庙宇,原随云放缓脚步,脸上表现出犹豫迟疑之色,陆小凤跟在他身后,开口问道:“你听过这首歌?” 原随云嗯了一声,说道:“我听飞燕唱过。”说起那位少女,他满是愁绪的面容上闪现出几分温存柔软的色彩。 陆小凤熟悉那种神色,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提起自己的心上人脸上才会出现这种神色,看得人心头温软。 只是这少女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平安与否,教这少年人魂牵梦萦,寝食难安。 他正想开口说些宽慰的话,歌声却突然停下了,霎时天地间充斥着说不出的空虚寂静。 原随云面色一紧,疾行几步走到庙门前,庙宇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墙皮剥落门户衰败,但满是破洞的窗纸透出明亮的烛火光辉,他深吸口气推开庙门,却又微微侧过头去。 明明看不见,仍旧下意识地不敢去面对里面的场景。 幸而里面并没有他最不想看到的景象,烛火还亮着,灯火摇曳之中供奉在神台上的山神显得威严可怖,手提钢鞭跨着猛虎,格外使人敬畏。 山神庙里不见人影,油漆褪色剥落的神案上摆放着一个破旧的铜盆,盆中盛满清水,水上漂浮着一缕乌丝,那是一缕少女的长发,上面沾染着悠远清甜的馨香。 苏幕遮站在庙门口,听着原随云紧张地询问陆小凤庙中的情况,嘴角挂起一个带了些嘲讽意味的冷笑,对花满楼说道:“此处不知是否有埋伏,我们还是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 花满楼并无异议,和苏幕遮守在门外,听原随云语气百转千回愁肠满腹,说道:“情之一字当真磨人,就连素来冷静的原公子也乱了方寸。” 他感慨着原随云,苏幕遮却想起了自己不告而别的那小半年,他不好受,也不知花满楼心里是何等滋味,一时心下悄悄冒出一点愧疚,忍不住伸手勾勾花满楼的手,半是解释半是歉意的说道:“撞上情之一字,无论是谁都会被冲昏头脑做出些蠢事情的……” 以这人的笨嘴拙舌,能说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是不易了。花满楼柔软下眉眼,握住苏幕遮的手,轻声道:“我知道。” 握在掌心的手干燥温暖,手指柔软纤长,风从树林间划过,声声窸窸窣窣的响动,苏幕遮红了耳根收紧手指,就连庙中雕像倒塌的声响也不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放弃写内容提要了,这一章内容太杂写不出【趴补全了,原公子真。影帝不解释 这一周过的像是打仗,今天回家简直累到眼前发黑,倒头睡了一会爬起来写完后半张,然后倒头接着睡明天要好好复习了【握拳 还有新坑的脑洞大大的有,让我考完试后先去写个人设大纲【趴饱受感冒困扰的我一定要写个身娇体弱前一秒脱肛野狗后一秒倒地进医院的攻【别信总之就是这样,我要去睡下了,疲惫的一周总算是快过去了小天使们晚安安么么哒030 最后求留言求收藏,给我一个爱的么么哒=3= ☆、第五十一章 山神庙中,一阵风吹来,提钢鞭跨猛虎的山神像突然就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一条三四尺长的钢鞭,断作七八截掉在地上。 接着,山神像从裂缝开始,一块块剥落,掉在地上,扬起大片尘土。 弥漫着的土灰之中,陆小凤忽然发现山神像后面的墙壁上,影影绰绰挂着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看轮廓像是个人。 尘埃落下去后陆小凤才看清楚,那是个瘦猴一样干瘪黝黑的男人,被一对判官笔从胸膛处插进去,那力道很大,穿过胸膛后钉入墙壁,将他挂在了那里。 这样的伤不会让人立刻死去,却会让人悬在半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直到断气。 那人还留有一丝气力,双眸圆睁瞪着陆小凤,他面上显现出一种悔恨绝望混杂着无尽痛苦的表情,喉咙之中咯咯几声,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一张嘴就有大量的鲜血涌出,像一只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说不出,说不出。他艰难地呛咳一声,喉咙里骤然迸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凄惨而悲凉,衬着这不见月光的夜晚,叫人想起了孤独饥饿,在冰天雪地之中奄奄一息的狼在垂死之际发出的惨呼。 后悔吗,痛苦吗,绝望吗,他都已无法回答,因为一个死人,是无法回答任何问题的。 “独孤方?!”陆小凤失声叫道,先是萧秋雨,后是独孤方,丹凤公主身边的三个护卫至今已死了两个,那么那位公主呢,她还是否安康,或者是已经遭了毒手,香消玉殒了?陆小凤这般想着,止不住心乱如麻,瞪着判官笔上两条飘扬的黄麻布,如同盯着自己的仇人。 “以血还血!”“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两条飘扬的黄麻布,就像两块染血的招魂幡,陆小凤冷笑道:“青衣楼的消息当真灵通,可惜他们看错了人!” 原随云摇头叹道:“钱权动人心……”他声音飘忽,也不知是在为谁感慨。 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牛脾气,你越是吓唬他,他就越要跟你反着来,原随云又轻描淡写地点上一把火,惹得人怒火中烧。 陆小凤就是这种人。 现在你就算是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件事他也管定了。 他紧紧盯着独孤方,忽然转头向外走去,原随云问道:“你要去哪里?” 陆小凤头也不回,说道:“去山西,找阎铁珊。” 原随云怔楞一下,快步跟上,出门时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又和苏幕遮蹭了一下,赶忙扶着门框稳住身形,面上显出几分窘迫,“一时情急,见谅。” 苏幕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了。”同时扯着花满楼的手慢悠悠跟在了陆小凤后头。 此时山风习习气候爽朗,绕过山坡星光重又照耀在大地之上,花香虫鸣最是宜人不过,也最是适合不紧不慢地拖着脚步一点点走回去。 哪怕陆小凤恨不得长了翅膀一夜飞到山西去,也得先去找家客栈洗漱一番养精蓄锐,以应付接下来的一场场硬仗。 但是他却睡不着。 如他这般惯于享受之人,能去住三两一晚的客栈,就绝不会选择二两八的,躺在山下最好的客栈的上房之中,他刚刚吃完小二送上的夜宵,又喝了二两温好的竹叶青,此刻高床软枕,正应该是舒服入眠的时候。 但是他依旧睡不着。 上官丹凤,大金鹏王,阎铁珊,萧秋雨,这些人一个个在他脑子里头转悠不停,让他片刻不得安宁,不得安宁的人,怎么可能睡得着觉呢。 不光他自己睡不着,他相信原随云今晚也定然为了那不知踪影的心上人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原随云确实没有睡着,他甚至连床上的被子都没有摊开,屋里没有点灯,唯一的光便是桌上火炉明灭不定的炭火,火炉上吊着一个陶制小盆,炭火烧得滚烫,小盆里却散发着沁凉的寒意,一缕缕酒香从中飘出。 很明显,他在等人。 窗外传来沙沙的树叶交织声,客栈院子里种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树冠延绵到二楼窗下,推开窗就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荫。 “今夜月色正好,我恰有好酒一壶,不若共饮?”原随云说道,暖色的火光照亮他小半张面孔,勾勒出几分阴冷的色彩。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只有屋角几根蜡烛伴着一阵清风吹过,倏地燃起火光,幽暗的屋里霎时亮如白昼,原随云面前的椅子上,悄无声息落下一道白影。 原随云脸上笑意加深,悠然抬手道:“去年庄上酿的青梅酒,在冰窖里冻了一冬,这时节拿来冰酒最好不过。” 陶制小盆里装着的是一小块一小块晶莹剔透泛着缃色的冰,冰中置着一个精致的琉璃酒壶,透过五彩的半透明壶壁,看得清里面紫红色的酒液。 梅子带着些微酸涩的气息随着冰渐渐融化升腾,又被收拢进开了小孔的酒壶里,上等的西域葡萄酒沾染上梅子的酸味,醇厚悠长的回甘中平添了几分适宜夏日细品的清爽。 “葡萄美酒夜光杯,不知是否合左护法的口味。” 酒,当然是上等的好酒,不过苏幕遮仅意思意思地略湿了唇,便放下酒杯说道:“你找我来,可不只是为了喝酒吧。”瞎如蝙蝠的原随云八百年前就不会什么轻功刹不住撞到人,被门槛绊到站不稳撞到人了,他今天撞了苏幕遮两次皆是有意为之,约苏幕遮入夜后详谈。 “还真是性急……”原随云喝完杯中酒,眉毛一挑状似恍然道,“花公子睡得浅,也难怪你这么着急,毕竟要是被抓着那可就不美了,总不能说你起夜起到了我房里不是?” 他语调戏谑,苏幕遮眼神微冷,耐着性子重复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原随云也见好就收,转而笑道,“我这里前些日子来了位娇客,可惜在下庙小容不下那尊大佛,听闻阁下也颇为关心这位姑娘,待到此间事了,想也可做一番顺水人情。” 他说的那位娇客,自然就是上官飞燕了。苏幕遮说道:“既是知道庙小容不下,当初又为何要招惹?” 原随云叹道:“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也算被上官飞燕给骗了的一员。 苏幕遮心里冷笑,谁被骗了还说不定呢,要是这一位没有一早算计着上官飞燕,一个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打探得出原随云的行踪,还能恰到好处堵得到人,伪装成原随云“最喜欢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着,他嘴上还是顺着说道:“你要什么?”如原随云这等精明之人,要说他肯无偿送上什么好处——即便是对他本人而言毫无利用价值的好处,那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 原随云笑着道:“我所求之事,对你来说应当易如反掌。”他没有吊人胃口,直接说道,“我想拜托阁下做个中间人,让我和九公子坐下来好好谈谈,并非什么难事吧。” 苏幕遮道:“你们两个的事,缘何要把我扯进去?” “到昨天为止,三天九公子坏了我三桩买卖,阁下既然能请得动他出手,自然也能让他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跟我谈谈,而不是谈到一半就动起手来。”史天王死后他和宫九明争暗斗了大半年,再这么内耗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算算也该到了坐上谈判桌的时间了。 可原随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能搞出蝙蝠岛那种东西,他也承认自己不怎么正常,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宫九疯得厉害,那人处事全然从心所欲,几次谈判非但毫无进展反而又被挑的打起来的情况下,他只能考虑请个压弹得住宫九的人来看着。 没错,他的目标不是苏幕遮,而是苏幕遮所代表的西方魔教。 苏幕遮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玉罗刹和宫九两个才勾搭上几个月就狼狈为奸做了好几票大的,原随云虽然猜不出他们俩实际上那不怎么清白的关系,不过只要西方魔教和宫九是合作关系,宫九怎么也得给苏幕遮一个面子。 “传个话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苏幕遮说到一半,原随云立刻接了下去:“在下近些日子忙得很,怕是连看戏的时间都没有。” 马车里的透骨钉是他放进去的,苏幕遮坏了他的生意他不过做点小手脚可绝算不上违背江湖道义,借此发现魔教内部的暗潮汹涌也算是意外之喜,第三拨布置银针毒药的正是玉罗刹今年准备处理掉的长老一派。 苏幕遮正是清楚他知道这件事,才揪着由头让他亲口承诺不干涉魔教的家务事。 对原随云而言七海这块大蛋糕足够他消化个小半年的了,本就打算隔岸观火,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这等小把戏他玩得很顺溜。 “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苏幕遮说道,“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他说的是上官飞燕的事,金鹏王朝的财富虽多,却远不至于让原随云亲自出马劳心劳力地做戏,还要冒着得罪好几方势力的风险。 原随云答道:“太原只需要一个无争山庄就够了,阎铁珊想要的太多,而我向来不怎么喜欢家门口还有小跳蚤蹦跶。” 他近几年大部分精力全部投注在了海上销金窟,甚至连住处都搬到了南边方便处理事务,偶尔一回头发现自家门口多了块让他不怎么顺心的石头,当然要想办法名正言顺地把它彻底踩平。 至于金鹏王朝的财富,就算做是他卖力的报酬好了。 苏幕遮晃晃杯子里满满的酒,仰头一口饮尽,“只要不沾花满楼的身,我也没那个闲心情去管。”原随云会这么有问必答,不就是担心他添乱子吗?以魔教的情报网,想把真相查出来也就吃顿饭的功夫,万一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给陆小凤讲上几句,原随云可就没戏唱了。 “在下在江南的生意还想接着做下去的。”原随云笑起来,那笑容里带了点阴谋得逞的味道,看得苏幕遮心头一凛,下意识站起了身。 原随云说道:“阁下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想提醒一下阁下,我请的这杯酒恰好三钱,仅此而已。”上等的西域葡萄酒价格不菲,苏幕遮那一小杯算算价钱至少三钱——三钱金子。 “不愧是原公子。”三钱美酒,江湖盛传请苏幕遮动手的价格,原随云从他一进屋子就在算计着这件事,不过苏幕遮倒是没有被算计的愤怒感,还面带几分笑意的给他鼓了鼓掌,语气颇为赞赏,“手底下千百杀手不用非得来找我,不知是何方神圣叫你这般费心?” “何方神圣算不上,不过是个讨厌的女人罢了。”原随云笑得温文尔雅,“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妻子康敏,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契丹的小王子,让我三分利买她一命,然而我家素来与丐帮有旧,此事莫要沾我的手最好。” “所以你就甩给我了。”苏幕遮看了他一眼,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忽地身形一闪从窗户窜了出去,树枝窸窣作响听不清他的去处。 为何跑得这么快,因为花满楼在这个时间敲响了原随云的房门,“原公子?我听你房中有响动,可还安好?” “无事。”原随云语调毫无异样,心念电转开口道“方才窜进来只野猫而已,七童怎的这么晚了还未安歇?” 花满楼顺着被他带开了话题,说道:“阿苏又不知跑去哪里了,我放心不下出门看看。” “以苏先生的武艺应当出不了什么事,许是起夜找不着方向了,七童回房略等等估计人就回来了。”原随云说道,话语末尾带了些笑意,引得花满楼也跟着勾起嘴角。 应付几句送走花满楼,原随云松了口气,指尖摩挲着盛酒的杯子,眉眼显出放松的笑意。 苏幕遮的杯子上,用内力震出一个蝇头大小的“可”字,分明是应了原随云给他的任务。 花满楼回了房间,一推开门就被人搭上了一层外袍,苏幕遮轻声念叨着:“出门怎么也不记得多穿件衣服,晚上这么凉。” 花满楼说道:“你起夜一次,去的时间可真够长的,我都担心你别是掉进去爬不上来了。”他的笑容里满是狡黠,苏幕遮道:“那你可真该看看原公子听到你敲门时候的表情,那才是掉进去爬不出来了。” 沆瀣一气的两个人互相蹭了蹭,心照不宣地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好友肚里黑花满楼已上线【笑苏苏真。心机boy上线w 这里面套路很深啊【摸下巴 为了最后一句硬生生爆了字数的我【趴 窝在家里码了一整天,一放假就效率变低真的没救了晚上要复习!复习!【让我先存个明天的稿子【被打飞总之今天就是这样啦,小天使我们明天再见w最后蠢作者不要脸的来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求留言!求留言!求留言! 蠢作者感冒了要小天使爱的么么哒才能站起来【西子捧心状 ☆、第五十二章 没错,苏幕遮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老实告诉了花满楼,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苏幕遮还是选择性的隐瞒了某些事情。 比如他只说了上官飞燕有阴谋,其余一概未提,比如他只提了原随云不是什么好人,半个字不提蝙蝠公子,再比如他接下了原随云的生意,却说自己没接。 某些时候他自认为还是个挺合格的左护法的。 花满楼知道苏幕遮有所隐瞒吗?当然知道,但是阿苏不想说,必然有不想说的理由,每个人立场不同两相权衡必然有所取舍,没有全瞒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当然如果他非要死缠烂打刨根问底,以苏幕遮的性子肯定会老实交代的,但是何必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不是吗。 就是因为两人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可以合作无间坑上原随云一把,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躺在一张床上,你蹭我一下,我蹭你一下,小声抱在一起说小话。 如此和暖的天气里,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势必然燥热异常,但是有的事情,真的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花家七少爷自从天气回暖之后贴身的衣物全部被换成了雪缎纱的,寸缕寸金的皇家贡品每年都得被花满庭从皇帝手里抢下来一半给自家弟弟裁里衣,冬暖夏凉轻薄柔软的特质全部便宜了苏幕遮,搂在一起非但不会热而且凉丝丝的对他这种火气旺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然的凉枕。 所以说为什么近些日子一到晚上苏幕遮就要抱着花满楼不放手,就是这个原因。 花满楼对于伸伸手就能摸到的大片光裸肌肤,也越来越有抵抗力了。 …… 陆小凤正在用手指去摸嘴唇上边刚刚长出来的胡茬子,没有了那招牌小胡子的陆小凤极其不适应,摸啊摸一路从燕北摸到了山西,好像恨不得一夜之间他那小胡子就能长回来。 他另一只手里是一张帖子,江南的洒金云纹纸,裹了上等的绸缎,上面写着“敬备菲酌,为君洗尘,务请光临。” 落款是“霍天青。” 霍天青正是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他们还没来得及登门拜访,请柬就已送到了门口。 请柬只有三份,现场也只有三个人,西门吹雪闭门不见外客,原随云刚进太原地界就同他们分道扬镳,往无争山庄去了。 苏幕遮冷眼看着来迎原随云的人,说是无争山庄的下人,恐怕把无争山庄翻个个你也找不出这个人,心里头便清楚大抵是原随云另一边的生意出了问题。 请柬写得很简单,也很郑重,字迹端正,墨迹极浓,所以每个字都微微凸起,眼睛看不见的人,用指尖也能摸得出。 花满楼微笑:“这位霍总管真是位周到的人。” 陆小凤说道:“又岂止是周到而已。”他们在客栈落脚不过半个时辰,霍天青就已经备好酒席写好请柬差人送来,从中可见珠光宝气阁财力权势滔天,在这城中只怕也是耳目遍布,手眼通天。 “霍总管已吩咐过,若诸位愿意赏光莅临,马车已备齐,他就在府中恭候大驾。”把帖子送过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这般年轻能让霍天青派来,自有其过人之处,他的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热情的笑,弯着身子向你行礼也不会显得谄媚卑微,说话伶牙俐齿颇有眼色,该说到不该说的清清楚楚。 苏幕遮看着那伙计的笑,突然开口问道:“你们老板身体可还好?” 他问的没头没尾,让陆小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伙计倒是不疑有他,笑呵呵道:“老爷身体好得很,前些日子还请人来算过,长命百岁之相!” “是么……”苏幕遮没再说话,安静上了马车。 …… 霍天青把酒筵摆在水阁中,水阁架在荷塘之上,满池荷花初开,翠色映着嫩生生的粉,而从岸上通往水阁的九曲桥却是鲜红的。 极浅映着极艳,却是在这北方做出了一派江南风光。 水阁四周支着珍珠罗的纱,微风习习送来些许荷香。 已是初夏时节。 霍天青早早在水阁中候着了,水阁里除了他,还有两位陪客,一位是阎家的西席苏少卿,一位是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马行空。 主人不多,客人也少,加在一起恰好能围坐一桌,谈笑风生,不亲近也不疏远。这般待客,最是亲切周全不过。 但是客人已入座有一会,桌上仍是无酒也无菜,幸好苏少卿健谈风趣,看着水阁四壁悬着的夜明珠也能说上一阵,这才没有使气氛变得尴尬。 他在讲的是南唐后主的风流韵事,苏幕遮没甚兴趣地靠在花满楼身边打呵欠,天一暖和起来他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在这种阳光正好微风习习的日子里,坐上一会他就觉得倦倦的想要趴下来眯一会。 陆小凤眼珠一转看了一圈席上人的反应,心下有了底,忽然叹了口气:“若是李后主在这里,只怕是比我还要急着喝酒啊。” 霍天青失笑道:“原是我的不是,酒菜本已备齐,可惜大老板一听陆小凤花满楼要来,非要来凑个热闹,倒叫客人开口来催,罪过罪过。” 陆小凤扬眉笑道:“阎老板要来可是好事,等得等得!” 霍天青道:“你若等得不耐烦,我们也可先行开宴,想来大老板也是不会在意的。”他顿了顿,接着道,“要是把陆小凤饿着了,那他可要怪罪在我头上了。” 他说话带了几分笑意,言谈间很是稀松平常,拿自己的大老板开玩笑也是张口就来,不过仔细想想他的身份,确实无需太过尊重阎铁珊。 按辈分来排,陆小凤等人可也都算是他的后辈呢。 陆小凤拍着桌子笑起来:“霍兄你这般拿阎老板开涮,莫不是月钱不想要了不成?” 霍天青面色轻松,笑道:“大老板肚量那般大,看在我要养家糊口的份上也不能扣我的月钱不是。”他边说,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半圆的弧,看着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大笑出声。 阎铁珊功夫虽好,却是身宽体胖横竖一样的人,敢拿着这一点讲笑话的,掰掰手指头也就只有霍天青一人了。 ——虽说霍天青挂着的是大总管的名头,明眼人谁都看得出阎铁珊拿他当亲儿子对待,阎大老板到了这个年纪膝下犹空,百年之后珠光宝气阁九成九要归了霍天青。 他们正笑着,忽听水阁外头有人笑道:“小子竟敢口无遮拦,我合该扣你个一年月钱让你长长记性才是!” 说话那人笑声又尖又细,白白胖胖一张脸,皮肤也细腻柔滑,唯独脸上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子,显出了三分男子气概。比起行走江湖的人,他确实显得极为富态,圆滚滚的肚子挺出来走起来一颤一颤,但是胖是胖,他的步伐却极为轻快,苏幕遮半睁着眼瞧了他一眼,微微动了动位置,调整到最适宜动手的角度。 然后接着放空自己半梦半醒地打瞌睡。 他的动作花满楼自然察觉得到,嘴角勾起轻轻笑了笑,指尖勾了勾苏幕遮的手。 苏幕遮眉头微动,抓住花满楼的手握紧。 他们俩的小动作都是在桌面底下进行,注意力放在走进来的男人身上的其余人谁也没注意到,霍天青笑道:“看看,这陆小凤一来大老板的心眼儿就偏到山沟沟里去了,你要是住上三日,保不齐我就得收拾包袱麻溜滚蛋了。” 阎铁珊笑骂了他一句:“说什么胡话!”便走过去一把拉住陆小凤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还是老样子啊,跟俺上次在泰山见着你一点都没变,就是这四条眉毛咋的只剩两条了?” 陆小凤眼神闪动,微笑说道:“俺喝完酒没钱付账,给那老板娘给剃了做粉刷子去。” 阎铁珊抚掌道:“那婆娘一定爱死你胡子擦她脸了。” 苏幕遮听着他们说话,脑袋里忽地想起点有意思的东西,禁不住凑到花满楼耳边说道:“要是西门吹雪听到陆小凤这么说他……” 听他这么一说,花满楼也想通了其中关节,陆小凤的胡子可是西门吹雪剃的,眨眨眼听陆小凤一口一个婆娘,他轻叹道:“要是西门给知道,估计陆小凤就真要变成掉毛鸡了。” 他一说话,阎铁珊就看了过来,拍着花满楼的肩问道:“你们说甚呢,笑得这般欢实?” 花满楼抿唇笑着答道:“我们在说陆小凤满天下的红颜知己,要是人人像那老板娘,怕就要变成没毛的小公鸡了。” 阎铁珊哈哈大笑道:“是也是也!这七童说起话来比你几个哥哥还要促狭,当年三童,五童来时,俺可是足足灌了他们五斤老汾酒!” 花满楼微笑道:“虽比不上我那几个哥哥,七童也是能喝上几杯的。” “好!好极了!”阎铁珊喜上眉梢,“快把俺藏在床底下的那几坛老汾酒拿来,上菜来!今天谁不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他一开口,霍天青立时转身出去拿酒,在阎铁珊面前他总是表现的言听计从。 阎铁珊的眼神又落在了苏幕遮身上,问道:“这后生可是眼生,看面相莫不是西域出身?” 苏幕遮淡淡点头道:“于田小国,不足挂齿。” “于田可是好地方!”阎铁珊大掌一挥拍了拍苏幕遮的肩膀,“俺还没见过哪里的玉能好过于田的。”他是做珠宝玉石买卖的,又是金鹏王朝内库总管出身,一双眼睛毒辣无比,苏幕遮挂在身后的弯刀上嵌着的是何等货色他一眼就看得出大概,而能用得起这种货色的是何等人物他也心头有数。 联想到近些日子城里越来越多的魔教暗探,他对着苏幕遮自然而然多了三分小心殷勤。 他敢跟在暗地里给无争山庄下绊子,因为无争山庄到底算是正道上的大家世族,无论干点什么都要顾及颜面,他做的阴狠但光明正大,任谁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但是在西域只手遮天行事毫无顾忌政协难测的魔教?他的珠光宝气阁还想接着开下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就是各种心机boy轮番上阵,各有各的算计hhhh所以要给苏苏加一点智商不然会被算计死的 能坐稳魔教左护法干翻大沙漠其实苏苏也是很机智的不要因为他在花花面前很蠢萌就认为他是一个小萌物哦【笑说起来很久很久没写过小剧场了呢,今天来一发hhh【百花楼下的流浪猫咪苏幕遮不见了,花满楼焦急地找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放在楼下的煎鱼也没有动过的痕迹,让他不禁有些担忧。 伤还没好全就跑了,让人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三天后的清晨,花满楼刚刚打开房门,就听见了一声细软的猫叫,蹲下身子揉揉猫咪还沾着露水的小脑袋,苏幕遮仰着脖子蹭了蹭,小鼻子拱啊拱把一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兔子拱到了花满楼面前。 这附近兔子忒难找,他在外头跑了好久才逮着只又肥又胖的,拿来炖汤正好。 花满楼温和地笑起来,把骄傲地翘起尾巴的猫儿抱进了怀里。】今天就这样,昨天有了小天使们爱的么么哒,蠢作者感觉感冒好多了w扑上去狂蹭~ 小天使们快来给我爱的收藏留言么么哒【捧碗【快到碗里了prprpr ☆、第五十三章 山西的陈年老汾酒当然是好的,菜也精致,单单一道活鲤三吃——干炸奇门,红烧马鞍桥,外加软斗代粉,就足以令人大快朵颐。 苏幕遮品鉴美味的水准一般,抢菜的水准却是极好,眼疾手快抢下鱼身上最嫩的几块丢进花满楼碗里,快如兔起鹞落,叫陆小凤举着筷子傻了眼——眼看着到了筷子下的肉眨眼就没了踪影,搁谁谁都傻眼。 阎铁珊见状大笑道:“这怎的还抢起来了,这都是俺们山西的拿手菜,滋味好得很!” 陆小凤问道:“大老板的老家就是山西?” 阎铁珊笑道:“俺本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这几十年就去过泰山一次,去看他奶奶的日出,但是俺看来看去就只看着个大鸡蛋黄,甚的意思也没。” 陆小凤也笑了,他微笑着举杯同阎铁珊喝了一轮,突然开口问道:“那敢问严总管又是哪里的人?” 马行空抢着道:“是霍总管,不是严总管。” 陆小凤说道:“我说的也不是珠光宝气阁的霍总管,而是昔年金鹏王朝的内库总管严立本!”他一边说着,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阎铁珊,一字一字接着道,“这个人,想必大老板也是认识的。” 他盯着阎铁珊,苏幕遮却在看霍天青,那人安静坐在阎铁珊下首处,垂着眼眉默不作声,但是在陆小凤提到严立本时,他的嘴角分明向上勾起了一瞬。 苏幕遮向来不怎么喜欢背主的奴才,尤其是不怎么聪明的那种。 虽然说他的主子也是个蠢货。 一个青衣仆人端着道冰盘走进小亭,被亭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托盘一歪两根银筷骨碌碌从托盘上滚了下去,一根滚到了霍天青脚下,另一根则到了苏幕遮脚边。 那家奴也顾不得去捡,两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霍天青皱眉,出声呵斥道:“怎么做事的!”,家奴却像是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话都说不清楚。 苏幕遮叹了口气,俯身捡起脚边的银筷放在托盘上,说道:“大老板的气势岂是一般人受得住的,何必同他计较。” 霍天青冷哼一声,说道:“既是客人替你说情,且饶你一次,下去吧!” 家奴赶忙躬身谢罪,把冰盘放在桌上匆匆忙忙退走了。 这冰盘做得极为精巧,冰被雕琢成一簇簇针状拥在一起做出花朵形状,花蕊处则是各色鲜果点缀,端上来时寒意未散,还散发着袅袅白雾。 可惜好看是好看,眼下这境况谁还有心情去吃呢,阎铁珊的脸色已变得又青又白,笑容古怪而僵硬。 尽人皆知珠光宝气阁的阎大老板是只喜怒不形于色的笑面虎,可是陆小凤一句话,却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把他几十年的老伤疤重新抽开,痛彻心扉。 陆小凤的眼里已发出光来,他慢慢说道:“大老板如果认识这个人,不妨告诉他,有一笔几十年前的老账,现在有人准备找他算了。” 老账,他会有什么老账。阎铁珊在心里冷笑,他这辈子虽然做了不少阴狠事,对他的故国,对那东躲西藏胸无大志的小王子却是问心无愧的,陆小凤敢这么说,那就是有人又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脑袋里转过各种念头,阎铁珊绷紧面皮,说道:“霍总管。” 霍天青居然还是不动声色,起身道:“在。” “去叫……”阎铁珊的话只说到一边,就猛地站起,还未看清他如何动作,人就已经站在了霍天青身边,一脸焦急地扶住霍天青。 不到两息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能让霍天青甫一站起身就摇摇晃晃一头栽了下去,待到阎铁珊扶住他的时候已经面色青黑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这等异状让在场众人都坐不住了,起身凝神刀剑出鞘,苏幕遮的反应却更快,他脚步一错揽住霍天青,硬是将他从阎铁珊手里扯出来提起,身形轻盈踩水而过,霍天青被他带的不得不提气发力,才不致落在水中。 而他踩过水面时,水面竟突然泛起波澜,不是从水上,而是水下,水下藏着人! 若方才苏幕遮那一脚当真落在实处,水下的人只有头破血流的下场,仓促逃离之际却露了形迹,苏幕遮眼睛比鹰还尖,怎么可能看不到,空中身形一转直追过去,可水下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如同游鱼一样在水中四处窜动,荷叶荷花满池成了她最好的遮蔽,荷塘挖得又深,她若潜到底苏幕遮也是没辙。 但人终究不是鱼,水中的人还是要冒头换气的,苏幕遮踩着水在荷塘上寻曳,连累得霍天青血都快吐出来了。 等他看到被苏幕遮从水里提出来的人时,一口血是真的直直喷了出来。 血吐出来,他就觉得胸口轻松许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勉强咬牙道:“你……” 只可惜苏幕遮没有听他们废话的时间,他看都没看自己从水里拎出来的人就往后一丢,高声呵道:“艾山!”同时在霍天青背心处一推,挟着刚停下没几秒的霍大总管飘然而去。 “说了多少遍属下是玉山不是艾山啊……”苏幕遮话音未落就见水阁顶上翻下来一个瘦削的青年,对着水阁里还没反应过来的几人呵呵笑道:“情况紧急左护法动作莽撞了些,还请诸位见谅。” “无事。”花满楼笑道。 阎铁珊皱着眉问道:“天青他……” “阎大老板不必担心。”玉山说道,“霍总管的毒只要中毒后立刻快速的运动就能排解大半,碍不得性命。” 阎铁珊闻言松了口气,才把注意力放在被苏幕遮丢进水阁的人身上。 苏幕遮用的力道很大,那人被丢进来到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她蒙面的布巾后不断传来沉重的倒抽冷气的声响。 没错,那是个女人,一身鲨鱼皮的水靠紧紧裹住她苗条动人的身形,身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头巾遮住她大半容貌,仅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陆小凤却是极为熟悉这双眼眸,又大又亮,灵动又美丽,哪怕其中充满了仇恨怨毒也半分消减不了那楚楚动人的风情。 “丹凤公主?!”他不禁失声喊道。 “就是我!”丹凤公主厉声道,“我就是大金鹏王陛下的丹凤公主!我来找你算账!算几十年前的旧账!你该死!该死!” 作为一个极为聪明的女人,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妙,霍天青突然中毒,还是自己飞凤针上的毒,把自己抓出来的男人在自己衣服里也塞了两根银针。 谁也没见过自己的飞凤针长什么样子,只要有两根保存完好淬着剧毒的银针被发现在自己怀里,暗算霍天青的事情她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为今之计只有咬死了自己的身份不松口,哪怕阎铁珊讲出了真相也要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 她的确不是丹凤公主,所有的事情都是阴谋,但是只要她演得足够到位,她就是被人蒙骗被人利用的受害者,谁会和一个被人骗了十几年为此丢了身子还险些没了命的可怜小姑娘计较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上官飞燕素来识时务的很。 上官飞燕的演技向来极好,无论阎铁珊说什么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冲着他尖叫咆哮,要不是身受重伤动不了只怕当场就要冲上去给他一剑,银针被发现就叫阎铁珊身边的帮凶都该死,阎铁珊讲出真相就骂他忘恩负义恬不知耻,她表现得完全如同一个市井泼妇,疯疯癫癫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几句话的功夫便成功让陆小凤等人脸上出现了几分怜悯之色。 但是还不等上官飞燕眼中出现三分喜色,一直站在一边作壁上观的玉山冷冷开了口:“丹凤公主?金鹏王朝?劳烦叫我认认脸,也好知道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家族里何时出了这么位上进的人物!” 他的语气很冷,带着压抑克制的怒意,阎铁珊骇然瞪着他,他一派坦然的看了回去:“父王就我一个独生子,倒也不知怎么又多出来了这么个好妹妹。” 他在威胁……阎铁珊额头上渗出冷汗,当年仓惶逃亡中原,小王子跑得太快躲得太好,这么多年杳无音讯,谁知道他究竟是有个儿子还是有个女儿,亦或两者都有…… 该不该承认……阎铁珊左右为难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细不可闻的声音,“难得我连第六根脚趾都做好了,阁下莫要使我无功而返才好,毕竟……大金鹏王的小女儿娇弱得很,而左护法可没我这么好的脾气。” 最后通牒。 阎铁珊叹了口气,开口道:“王族之人足上生有六根脚趾,是真是假一辨即知。”他老了,在中原扎根太久了,有了自己的亲朋负累,复国的热情早已在小王子一次次躲藏避而不见中消磨殆尽,眼下既然有了故国公主的消息,只盼自己百年之后将家业交付到她手里,也算不负当年老国王的嘱托了。 上官飞燕是真正丹凤公主的表妹,虽然也姓上官,但是很不幸,她和皇族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六趾,鞋子一脱心里便知自己大势已去。 而那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悠悠然把鞋子穿回去,笑眯眯开口道:“既然不是我家的人,还请好生跟在下说道说道,你是怎么知道在下家里的家事的?” 而此时,苏幕遮正随手把晕晕乎乎半昏迷的霍天青丢进一间装点华丽的囚室里,房门关紧不见天日。 “喂……”微弱的声音从囚室隔壁传来,“那边有人吗……我叫上官雪儿……和我说说话啊……” “和我说说话啊……我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意识不清的我,如何拯救一个混乱无比的剧情【趴苏苏在下很大一盘棋【并没有 大概下一张金鹏王朝的副本就能解决掉了【撒花而我要赶回学校【趴 讲个不幸的消息,五一节我要复习,上来就考试,所以更新会变得少一点【顶锅盖小天使们辣么善良,也不忍心看到蠢作者挂科的吧【星星眼最后打滚求收藏求留言求么么哒【重点 感谢在下只是路过的地雷和沈晗小天使的火箭炮030 ☆、第五十四章 牢房里面暗,外面却明亮的很,拳头大的夜明珠嵌在墙壁上,墙壁漆着艳红,洒金的纹路勾画出一片片瑰丽的图景,瘦削高挑的男子面对着壁画一脸沉思,苏幕遮问道:“在想什么?” 那人一惊,扭头看了苏幕遮一眼,笑着回答道:“我在想这里还是朴素了些,工匠画得也不甚尽心,看着总有点不顺眼。”他说完,耸耸肩膀单膝跪地,“属下艾山见过左护法。”然后也不等苏幕遮说话,就拍拍膝盖站了起来,吊儿郎当靠在了墙边。 “换了地方,随便你怎么折腾就是。”苏幕遮也习惯了他这副做派,淡淡道,“递个信给九公子,让他对原随云客气些。” 艾山笑眯眯地摸摸下巴,说道:“怎么不叫玉山去,不是他跟着九公子吗?”他说完又自顾自一拍手恍然道,“莫不是你又把他给认错了?”他语调里满是调侃,漫不经心勾着笑,显然苏幕遮把人认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幕遮对此权当没听到,说道:“九公子已经掀了原随云两趟桌子了,毕竟事不过三,这年头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艾山侧头看了他一会,笑道:“真难得你会帮蝙蝠公子说话,今天太阳可是从西边出来了。” “谁让……”苏幕遮浅浅勾起个微笑,“原公子可是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啊。” “的确是份大礼。”艾山点头道,“那我就先去好生招待一下新来的贵客了,不然岂非显得我魔教没有礼数。”他说着冲苏幕遮摆摆手,往囚室深处走去。 苏幕遮侧侧身让艾山走过,眯着眼看了看墙边的滴漏,喃喃道:“该回去了。” 沿着走廊回旋而上,地上铺着没及脚面的厚厚绒毯,色彩鲜明的图案交织,同墙壁上的壁画相互辉映,夜明珠的光彩辉煌,照得眼前焕彩生辉。 不过装饰的不是纯金,镶嵌的也是琉璃碎玉而非各色宝石,艾山在魔教总坛呆久了,看不上这里也是自然,本来就是个随时可以废弃的临时据点,过段日子搬了地方,怕是要被艾山折腾得晃花人眼了。 反正玉罗刹兜里攒下的钱还够,他这个只负责打打杀杀的左护法没必要操这份心。 苏幕遮心里可有可无的思量着,加快脚步走出了华丽却压抑的囚室回廊。 走出回廊眼前骤然暗下来,鼻翼间传来淡淡的霉味,屋里堆满柴火,前来搬柴的伙计见惯不怪的对着苏幕遮躬躬身,抱起一大捆柴火弯着腰打开了门。 苏幕遮扯起兜帽紧跟在伙计身后走出门,脚尖一点窜上屋顶,灵活地在屋脊之间飞跃,不出意外身后悄悄缀上了几个小尾巴,只不过一在上一在下,苏幕遮速度快城里遮蔽有多,没花多少功夫就让尾巴跟丢了人,确定了身后干干净净之后他才慢下脚步,闪过珠光宝气阁的护卫,落在水阁里。 此时水阁里已近尘埃落定,玉山抱手靠在水阁柱上,笑得温温和和双眸温润含情,上官飞燕倒在地上,一只手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她的手好看,芊芊素手,柔若无骨。 不,现在这只手是当真像没有骨头一样耷拉着,上官飞燕面容不变,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狠狠瞪着玉山,下唇被她咬得血肉模糊。 刚才就是眼前这个男人,漫不经心伸手一握,捏断了她手上大半的骨头,不过她也硬气,那般疼痛咬紧牙关愣是一点都没叫出来,甚至还有余力扒在玉山手上张嘴就是一口。 玉山下手深谙快准狠三味,谁也没有想到他云淡风轻不带半点杀气地执起上官飞燕的手的下一秒会做出这种事情,上官飞燕扑上来的那一口更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若非受伤的是自己,玉山倒还真想夸她一句好身手。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把上官飞燕拍在了柱子上,如果不是花满楼及时把人接住,只怕上官飞燕后半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度过了。 “还没解决?”苏幕遮一走进水阁就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开口问道。 陆小凤摸摸唇上还没长起来的胡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又不是没脑子,眼前这境况说明他十又八。九是被人给骗了。骗术不怎么高明,却是环环相扣抓准了他的脾气引他上套,能设下这种陷阱的,绝对是对他极为熟悉之人。 真相还要从上官飞燕嘴里套出来,可这自称金鹏王朝正牌后人的男子明显不打算放人让他套话,看上去笑得温和,浑身蓬勃的杀气激的他后背直发凉。 阎铁珊坐在一边,看到苏幕遮回来赶忙开口问道:“请问天青他……” “霍天青?”苏幕遮看了他一眼,说道,“他叫我来向大老板请辞,请大老板恕罪,还求我替他的心上人说几句情,好歹留她一命,还真是情深似海不是?”他意有所指地说着,眼睛朝着上官飞燕的方向瞥了瞥,在场的谁不是人精,陆小凤配合地叹了口气,阎铁珊脸色几变,勉强挤出个笑来,说道:“天青想走……就随他去吧……” 珠光宝气阁的护卫素来极为森严,他本还纳罕这名不见经传,功夫也说不上极好的小丫头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来的,眼下就全部说通了——珠光宝气阁的霍大总管想要往水阁里塞个人易如反掌,而潜入进来的唯一目标,不就是被陆小凤找了麻烦的他。只不过霍天青没有想到在他动手之前,他的小情人就先反了水给了他一口。 养了这么多年当亲儿子对待的霍天青背叛对阎铁珊而言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不过他到底没那么脆弱,神情恍惚片刻就恢复了平时笑呵呵的模样,对玉山说道:“俗话说的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也豁出面皮去给您求个情,这小丫头看着也不经世事,大概就是被人给骗了,还请您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可好?” 玉山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懒散地踢了踢上官飞燕,哼笑道:“既然这两位都替你求情,就给你个机会,把谁指使你的说出来,就可以滚了。” 上官飞燕舔舔唇,问道:“我说了……你就放过我?” 苏幕遮靠在花满楼身边,皱眉说道:“你可以不说。” 玉山也冷冷道:“你要是不想说,我也就多花上点子功夫找人查一查,左右不过一两天,我还是等得起的……不过你能不能等到,我就说不定了。” 上官飞燕一咬牙,说道:“好,我说!你附耳过来,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玉山挑眉,走到她身边把人扯起来凑过去,陆小凤盯着上官飞燕的嘴在玉山耳边开开合合,心里头痒得不行,他站在侧边,想猜个口型都猜不着,只能站着干着急。 站着上官飞燕正前方的苏幕遮把下巴架在花满楼肩头,低声道:“今天你怎么不说话?” 花满楼笑道:“自古多嘴坏事不是吗?”虽然看不见,但是说话时他眼睛仍不自觉向着苏幕遮的方向扫了一眼,眼尾上挑勾得苏幕遮心头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眼尾轻轻亲了一下。 花满楼可没忘记苏幕遮来珠光宝气阁之前那句没头没尾的莫名问话,还有那天在苏幕遮和原随云谈判时传进他耳朵里关于阎铁珊的字字句句,因此他很清楚今天这场酒筵不光对于陆小凤有特殊的意义,苏幕遮只怕也在这场酒筵上筹谋了什么。 他不知道苏幕遮想做些什么,但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苏幕遮的计划多出一些不必要的变故,所以除了玉山那一击他实在看不下去接下了上官飞燕之外,他几乎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苏幕遮对他的不插手也高兴的很,有的事情花满楼不问,他不说,彼此维持着微妙而平衡的默契,总好过因为各种分歧心怀芥蒂,他凑过去蹭了蹭花满楼的脸颊,说道:“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也总算能松快些日子了。” 温热潮湿的呼吸吹在耳边,花满楼偏头躲了躲,敲了敲苏幕遮的脑袋,笑道:“站直了好好说话。” 苏幕遮撇撇嘴站直身子,就见玉山拍了拍上官飞燕,微笑着说道:“识时务的小姑娘才是好孩子,下次记得招子放亮点,别再踩着硬点子了。” 上官飞燕强咽下被拍出来的血,站起身瞪了玉山一眼,提起摇摇晃晃踩水而去,玉山看着他的背影叹气道:“如斯佳人啊……”他站着感慨两声,转头对着阎铁珊道:“父王死前要我立下重誓不涉昔年往事,此次若非有人败坏先父名声我也不会现身见你,此次就此别过,复国之事休要再提。”他拱手说完,不见怎么动作,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阎铁珊定定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好半天,才猛然回神,白胖的脸上勉强挤出个笑来,对陆小凤说道:“好好的宴席搞成这副样子,实在是俺的罪过,下次!下次你再来,俺一定好酒好菜招待你!” 他的口音,又变成了那种非常地道的山西腔调。 陆小凤很是上道地大笑道:“我可记着了,下次来谁不喝醉,谁就是他奶奶的小舅子!” 他和阎铁珊对视一眼,有志一同的笑起来,气氛融洽地把这件事情面子上抹了过去。 至于事后他们再怎么私底下各种调查,因着这件事有什么变故,就不关彼此的事情了。 花满楼也笑道:“下次大老板定要来江南坐坐,青梅煮酒亦是别有风味,便是七童也能陪你喝上两杯。” “好好好!”阎铁珊双手一拍,面色已恢复红润,“这事就这么定了,俺一定带着特产去看你,你可别嫌弃俺老土,净给你带甚的山货啥的。” “大老板的山货,寻常人只怕求都求不到。”花满楼微笑着应道。 阎铁珊真的会来吗,他们俩谁也不在意,不过是通过这么几句传递着彼此两家交情依旧的信息而已。 桌上杯盘狼藉,水阁里乱糟糟一片,不过客人主人皆是笑语盈盈气氛融洽,想来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了吧。 原随云靠在窗前给一盆牡丹剪枝,大红的牡丹映着夕阳,格外的辉煌艳丽。 屋里没有点灯,阴暗一片的室内半跪在一个黑衣人,语调平平说道:“货物一出珠光宝气阁就被人劫走了,观其行迹当是九公子的人。” “宫九……玉罗刹……”原随云轻声念叨着,将落的夕阳在他脸上打出一片阴沉的暗色,一时辨不清其神情,只听剪刀轻合咔嚓一声,盛放的牡丹飘然在原随云手中。 “这次倒还真是棋差一招……” 花瓣落在地上,残破不堪的沉在黑暗里,叫人心头一颤。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这个副本完结然而我还是失败了写得有点赶如果有什么虫子bug欢迎指正【鞠躬下一张预告:解密!心机boy苏幕遮! 原公子被坑了一圈也是心疼hhhh 不过最心疼上官姑娘23333 明天依旧只有半更【顶锅盖 室友都在背书我却在码字真的好方,所以我也要去背书了小天使们么么哒030 给我爱的留言收藏么么哒嘛【星星眼~ ☆、第五十五章 “你可知这一次我们为什么会输一手?”原随云问道,仍是温温和和的表情,剪刀咔嚓咔嚓剪断牡丹的枯枝败叶。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恭敬道:“属下驽钝。” 原随云低笑道:“因为我错估了他们的关系。”本以为宫九和玉罗刹即便是相互合作,终究彼此间互相提防着对家势力做大,宫九帮玉罗刹,魔教在中原的势力势必大增,玉罗刹帮宫九,宫九在海上能把史天王的势力吞个七七八八。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谁也不帮谁,维持着眼下的平衡。 基于这个考量之上他这才寻了魔教做中间人,却未曾料到那两方竟会对彼此信任到那般地步,架构在两方关系脆弱之上的筹谋自然会功亏一篑。 黑衣人没说话,原随云轻叹,说道:“也没指望你能说出点什么来。” 他手底下的刀都是听话又好用的刀,但是太听话了,反倒叫他觉得有些不顺。 也罢也罢,要是人人皆像魔教左护法那样,他才是真要麻烦了。 “最开始是上官飞燕在算计。”此时苏幕遮也正靠在花满楼的身边,一边抓着花满楼的手,一边低声给他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上官飞燕等人自己折腾出来的,如果他们不设套,原随云也就不会想要反过来利用他们,又哪里会有苏幕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近些年阎铁珊不断做大,暗地里阴过无争山庄好几回,原随云想把珠光宝气阁处理掉很久了。”苏幕遮停了停,接着道,“准确的说,他只想灭掉阎铁珊,然后吞掉珠光宝气阁。不过这件事他必须做得又快又狠不留把柄,而且绝对不能沾他自己的手,否则阎铁珊的旧友绝不会坐视不理,觊觎珠光宝气阁的人也会群起而攻之。” “比如说你?”花满楼笑着问道。 “不是我,是玉罗刹。”眼前人长长的睫毛轻颤,看得苏幕遮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西域盛产美玉宝石,每一次卖过来都要被削掉价格让他不高兴很长时间了,而且原随云把太原把持得太严实可不怎么让人放心,这般算下来珠光宝气阁是个不错的对象,但是这次如果原随云不自己送个把柄上来的话,我也是不会动珠光宝气阁的。” 花满楼皱眉思索片刻,说道:“的确,阎铁珊心系故国,定不会甘心将自己半生积攒的财富拱手相送,他手下霍天青又是天禽老人的独子,贸然动手反而会引火烧身。” “所以我还得感谢原公子啊。”苏幕遮得寸进尺把花满楼整个人都扯进怀里,轻声笑起来,“送了金鹏王朝的最后一个公主给我,还亲手把上官姑娘放了出来。”为了让阎铁珊的死更加真实具有说服力,原随云特意把上官飞燕留在外面而非关起来随便找个人假扮她,整个山西地界魔教的势力都被他打压得抬不起头,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截人,但魔教没有,九公子在山西可是插了不少钉子的,虽说给原随云下绊子还困难点,想弄走个身受重伤的小姑娘且藏得不露痕迹并不算难事。 不过苏幕遮眨眨眼,牢牢把九公子的事情烂在了肚子里。 “握住了公主,原公子又对他下过一次手,阎铁珊可是又惜命又识相的。”玉山在他面前自称金鹏王朝的王子,阎铁珊没否认,就已经是在向魔教投诚,“至于霍天青……上官飞燕一天不见踪影,他就一天腾不出精力想别的事情。”至于那燕子是飞上了九公子的小岛,还是飞进了西域,总归这辈子都飞不到霍天青的面前了。 花满楼叹了口气:“我听陆小凤说那公主不过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放心好了,现在她过得可比之前舒服的多。”苏幕遮耸耸肩,那个小丫整天锦衣玉食的供着,除了没有自由之外,西域的正牌公主过得都没她奢华。 “这次你兵行险着,幸好结果不错。”花满楼眉眼舒展笑意柔和,苏幕遮布下的计谋算不得高明,疏漏不少却步步算准了原随云的行动,哪怕他走错一步,都只有功亏一篑。 “总归现在用珠光宝气阁堵住了玉罗刹的嘴,我也能清净两天了。”苏幕遮撇撇嘴搂紧花满楼,嘟嘟囔囔道,“别管那些了,这等事烦人的很。” 像个孩子似的……花满楼摁住在自己肩膀处磨磨蹭蹭哼哼唧唧的脑袋,神情里多了几分无奈,这件事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仔细想想成功了玉罗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要是失败了魔教也没什么损失,整件事更加像是玉罗刹拿来磨练苏幕遮的磨刀石。 苏幕遮是块宝石,虽然已绽出其光彩,但是仍想让人打磨挖掘出更深的潜力。 只不过……刚舒展开的眉心微微皱拢,花满楼侧身亲了亲苏幕遮的额角,压下一声叹息。 打磨的过程那般疼痛艰险,教人怎么忍心…… “魔教的那位左护法,让手下的人当心些。”原随云淡淡道,“他的心思深重你们玩不过他的。” “是。” “不过倒也不必太过忧心,只要不主动招惹想来他也不乐意动手的。”原随云头也没回,摸索着牡丹的枝叶,同时从头开始捋顺整件事情。 从他把上官飞燕搭上车的那一刻起,苏幕遮就已经开始算计他了。 魔教下属跟着上官飞燕找到大金鹏王的住处,带走了小公主上官雪儿,还顺便摸走了上官飞燕的飞凤针。 上官雪儿武功不济又素来喜欢乱跑,寻个机会抓到她易如反掌,短时间内也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相反,上官飞燕还要高兴这个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的小丫头不在,巴不得她一辈子回不来才好。 史天王是苏幕遮杀的,海上闹腾到现在他也知道到了该收尾的时候了,宫九不急着谈判不错,不代表原随云不急,再过几天海上销金窟又要迎来新一批的客人,但是通往小岛最重要的几条航道都被宫九借着西方魔教的势力几番闹腾搞得根本无法通行。 这也就是苏幕遮所谓的做了几票大的。 航道被堵,三天被搅了三桩生意,逼得原随云不得不去找苏幕遮谈,一个思量着太原境内无论上官飞燕怎么扑腾都飞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坐地起价,想着他和宫九就算再怎么相互信任,都不可能随随便便把这么重要的筹码交出去。一个装着无可奈何坐地还钱,却转头就布置好人给他折腾出不小的麻烦,让他不得不回去处理。 上官飞燕不过是个小角色,她之所以重要,不过是因为几家都盯着她背后站着的霍休和霍天青,辛苦跑了这么久,至少也得拿到点辛苦费不是。 没有原随云亲自看着,珠光宝气阁的事情也就完全不受控制,只能跟着苏幕遮准备好的剧本演下去。 满是针状坚冰的冰盘插上几根银针毫无违和感,苏幕遮借着捡筷子的功夫拢进手里,一根伤了霍天青,余下几根塞到上官飞燕身上,碰过毒的手在湖水里过了一遍,洗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家奴是艾山假扮的,谁也不会注意到传菜的下人是不是换了一张面孔。 虽说上官飞燕一出珠光宝气阁就被宫九的人劫走了,但是原随云可以断定她现在必然躺在魔教的私牢里被好好招待着。 整件事做得不算高明,却显然是在原随云设好的陷阱上做文章,等到原随云回过味来,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回天乏术了。 阎铁珊没死,反倒叫魔教寻了机会溜进大本营驻扎下来,有了魔教支持,珠光宝气阁即便做不到和无争山庄分庭抗礼,想干点什么也易如反掌,再加上海上还有宫九虎视眈眈,关系密切的两家倒叫他有些头疼。 这种境况下,跟宫九的谈判桌上,他也得气短三分。 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随云笑了笑,又剪下了一枝盛放的牡丹。 “这般好的花,当真可惜了。”艾山捡起地上的花,凑在鼻尖轻嗅,语气惋惜嘴角似笑非笑勾起个弧度。 “不请自来,恶客也。”原随云淡淡道,折下一枝牡丹丢向艾山。 “原公子好大的火气。”艾山抬手接住疾射而来的花朵,“看来我来的可真是时候。” 他也不等原随云回话,便取出一封信放在原随云手边,说道:“左护法要我给您带来的,毕竟这年头还是和气生财的好,您看了脾气应当也会好上一点的。” “和气生财……”原随云摸着手边的信,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帮我传句话给左护法,阁下今日所为,原某铭记在心。” 艾山笑道:“看来我还真是个劳碌命,来来回回跑断腿啊。”他说着一躬身,退了出去,“那在下就先行告退,若原公子还有吩咐,您知道去哪里找我。” 原随云仍是笑,笑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点头道:“原某自然晓得。” 特意从西域远道而来,不在珠光宝气阁主持大局,还能在哪里。 …… 三天后,苏幕遮听着陆小凤长吁短叹他的好朋友霍休突然暴毙,身家全部教家仆瓜分一空逃得无影无踪,最后还是他们这些朋友凑的钱才没让他被丢进乱葬岗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杯酒。 蝙蝠公子的动作真是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脑袋里故事构思完成奈何是个语死早不知道蠢作者有没有让小天使们看明白整个过程大概就是原公子想对阎铁珊下手,又不愿意自己动手,就找了上官姑娘,本着循环经济的原则,把上官姑娘卖给了苏苏换和九公子和谈。 因为不知道九公子和玉教主没羞没臊的关系,所以他以为宫九不会帮玉罗刹。 然后苏苏想着既然你设了局我不用一下岂不是浪费,就利用了宫九牵制原随云,成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到了最后还利用了一把原公子解决了霍休这个后顾之忧他甚至还半遮半掩的误导了花花让花花心疼他,啧啧啧这种心机boy啊以及看到一整张有没有很高兴【弹跳 这一章真的完全断不掉,无论断在哪里都会显得苏苏智商掉线,只好挑灯夜战写完了【趴有没有特别惊喜特别感动! 快来给我爱的抱抱! 忘川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4-26 21:35:20 忘川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4-26 18:54:19 在下只是路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26 17:17:52 忘川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4-26 13:44:21 感谢以上小天使么么哒030 蠢作者要去睡了,小天使们晚安么么哒030 最后!求留言求收藏求爱的么么哒! 求留言求收藏求爱的么么哒! 求留言求收藏求爱的么么哒!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五十六章 太原城里最好的衣饰铺子此刻里空无一人,几个身形彪壮的汉子守在门口,面目凶恶叫人不敢轻易接近,一架装点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马夫半低着头像是睡着了一般。 也不怪他睡过去,马车在门口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都没等到人,就连远远站着看热闹的人都换了好几拨了。 铺子二楼,店老板陪着笑脸站在一边,不住地去擦额头上的冷汗,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撇着茶水。 许久之后,两个面无表情的仆妇扶着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那小姑娘看年纪不过十一二岁,长发绾成双髻,一身嫩黄裙装,外罩轻薄细软的袍子,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是乖巧的样子。 “还不错,这才有个公主的样子。”男子笑着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说道,“别僵着脸,笑一笑。” 小姑娘勉强勾起个微笑,眼睛里满是疲惫恐惧,不过脸上扑上了些细粉,又上了一点胭脂,看不出任何憔悴的迹象。 “雪儿是个好姑娘。”男子替她扶正头上的发饰,青春年少的姑娘配上嫣红宝石雕琢而成的绢花最是好看,圆润的珍珠磨成米粒大小一颗颗串起,成排点缀在少女裙角,为她撑起了几分雍容气度。 “嗯……”上官雪儿抿抿唇,低下头轻声道,“我都听艾山哥哥的。”她显得又无辜又乖巧,或者说,她不得不做出又无辜又乖巧的模样来。 “该说什么也清楚了?”艾山问道。 “是的……”上官雪儿答道,“我是金鹏王朝的小公主,姐姐是上官丹凤,上官飞燕是我的表姐,从小看着我长大。”这一串话她说得非常流畅,像是练习过千万遍。 “好孩子。”艾山笑着执起她的手,牵着她走上了马车,自己翻身上马。 上官雪儿捻紧裙角,咬着下唇坐在马车里,这是一架非常奢华的马车,亮色的黄金宝石随处可见,就连她坐着的位置都用上等的绸缎包了好几层,她从来没坐过这样的马车,现在坐上了心里也毫无喜悦,只有满满的愁云惨淡。 自从她被掳走之后就一直待在一间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一日三餐都会准时送来,但是无论她怎么闹腾怎么反抗,唯一的结果就是被直接打晕,醒来还是在一模一样的房里,绝食就掰开嘴硬塞进去,打烂东西也无所谓,第二天一定已经换成了新的,如此反复循环不知时间的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被拉了出来,自称艾山的男人笑眯眯地从上到下打量着她,仿佛能把她看透一样。 “好好听话,说不定还能留你姐姐一命。”他淡淡说着,眼神漠然像看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一样。上官雪儿没有勇气去反抗他,再怎么聪明古怪她也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十几天的囚禁已经吓破了她的胆子,况且为了她的姐姐,她也不敢不听话。 上官飞燕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丹凤公主的表妹变成了亲妹,艾山亲手给她安上了第六根脚趾,硬生生炮制出了一个金鹏王朝最后的小公主。 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翻不出风浪来,左右只要熬过这几年即可——阎铁珊的身子近些年每况愈下,好汤好药的奉承着也活不了几年。 雕花的马车吱呀呀走着,另一边的官道上,一辆青布小马车也晃晃悠悠行得不紧不慢。 陆小凤大醉一场之后急着回去给霍休处理丧事,便没有同苏幕遮一起走,而是自己寻了匹好马往霍休的小楼赶,西门吹雪也没兴趣跟这两人一道,自己扭头坐着万梅山庄的马车回了燕北。 当然,他走之前没忘记一剑削光诓了自己的陆小凤刚长出来没多久的小胡子。 眼下这天气还不算太热,花开得正好,花满楼也就不急着往江南赶,歪歪脑袋一想,说道:“我们往洛阳去可好?” 苏幕遮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一挥马鞭调转方向。 去洛阳干什么呢?清明后谷雨前,气候最好的时节,洛阳之中牡丹满城,所谓洛阳百花会是也。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百花会时节,有经验的人会提早赶去洛阳住下,就是因为花会的那十几天,洛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肯定腾不出半个空房间给晚到的人。 花满楼二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不过苏幕遮仰头看看客栈上头不怎么明显的熟悉标记,淡定地把马车驶了进去。 魔教自家的地盘里,无论如何也得给他空出房间来。 于是客栈老板笑呵呵地给他空出了两间上房。 没错,两间。 苏幕遮盯着两个相邻的房门看了半天,面不改色地跟在花满楼后头进了同一间房。你看他身上还背着花满楼的行李呢,进一间房很正常。 花满楼笑了笑,也没点破苏幕遮的小心思。 都一间房睡了那么多天了,再分房有意思吗。 倒是笼着袖子偷摸观察他们的店老板叹了口气,小别胜新婚这种美好的情趣,左护法怎么就是不懂呢。 简单地安置好东西,日头也到了正午,苏幕遮就让老板准备了一桌好菜,雅致的包厢迎合着百花会,放了好几盆名品牡丹,妒榴红,赤玉盘,百花妒,花满楼爱不释手地一盆盆轻轻摸过去,连饭都没动两口。 “你喜欢让他们给你送到江南便是。”苏幕遮捧着碗跟在花满楼后头,灵活机智地插空给花满楼喂几口。 “牡丹离了洛阳就没灵气了,要不怎么会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花满楼笑笑,拂过花朵柔软的花瓣,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苏幕遮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嘴角蹭了一下。 “甜的……你吃什么了?”花满楼舔舔嘴角,舌尖上尽是绵软的甜味。 苏幕遮咂咂嘴,答道:“糖。” 花满楼失笑:“那个是要你拌着吃的,你这么直接吃也不嫌齁得慌。”他就说这个味道怎么如此熟悉,洛阳盛产的百花蜜,要和送上的藕粉凉糕拌在一起吃的,前年他来洛阳尝过一次,不过味道没有如此醇厚。 苏幕遮没答话,默默给自己灌了杯茶,仍觉喉咙里甜而粘腻,皱眉叫小二上了两坛酒。 “主子……”老板敲了敲门,小心推开雅间门,顶着苏幕遮的眼神压迫,苦着张脸说道,“有位客人花十倍价钱要两间雅间。”见苏幕遮微微皱眉,他赶紧添了一句,“来的是契丹的小王子和乔帮主,您看……” “乔帮主!”花满楼面上一亮,喜道,“可是丐帮那位乔峰乔大侠?” “正是……”老板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心里暗叫不好。 苏幕遮看了眼花满楼的神色,说道:“你去同他们讲,两间空不出来,但我可以匀一间给他们。” 现在边境安稳四海升平,西域和契丹的贸易往来也很是频繁,毕竟就隔了一个大沙漠,出来进去的很方便。契丹现下即位呼声最高的小王子,苏幕遮还是乐意匀出来一间房结个善缘的。 至于丐帮……上一任帮主是石观音的亲生子,在上一任帮主是石观音亲生子的养父,这一任虽说是侠名远播,出身少林又是丐帮长老的嫡传,不过考虑到丐帮一贯的,说得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的难听点叫穷酸,而且耿直到让人头疼的做派,还是再观望观望吧老板松了口气,眉开眼笑退了出去。 花满楼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得多备两坛酒了,以乔大侠的性子,待会定是要过来的。” 苏幕遮点点头,又要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受人恩惠,焉有不谢一句坦然受之的道理,尤其是乔峰这等俯仰无愧的汉子,问过老板后直接敲响了雅间的门:“在下乔峰,谢阁下让房之恩。” 花满楼打开门笑道:“要是让乔大侠没地方住,陆小鸡可不会放过我。” “花公子。”乔峰先是惊,然后大笑道,“倒还真是巧,我本还想着顺道去江南讨杯酒喝,没想到在这就见着了。” “在这里喝杯水酒也是使得的。”花满楼让开门让乔峰进来,“这位先生不知怎么称呼?” “耶律洪基。”站在乔峰后头的男子向他微微颔首,这人看着比乔峰年长几岁,蓄着短须五官深邃,身材高大看起来极为英武。 “久未见了。”苏幕遮对着耶律洪基招呼了一声,耶律洪基勾起个笑,应道:“久未见了,左护法,不知酒量依旧否?” “喝倒你还是没问题的。”苏幕遮拎起一坛女儿红丢了过去,眉毛挑起挑衅道,“不知你如何,别说已经戒酒了才好。” “别的都能戒,酒可是离不得的。”耶律洪基手一抬稳稳接住飞来的酒坛,仰头灌了一口,便笑着说道,“不过跟你拼酒这种事情我是敬谢不敏的。” “你随意便是。”苏幕遮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突地说道,“反正原公子已请我喝了好酒,总不缺你这一壶的。” 耶律洪基面色不变,说道:“那么好的葡萄酒我也只得了一壶,没想到叫你喝了。” “也不算什么好酒,改日再送你几壶便是。”苏幕遮笑,眼睛往花满楼那里瞟了瞟,花满楼正和乔峰一人一杯酒地叙旧,看起来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暗潮汹涌。 耶律洪基说道:“也好,明年我就要回塞北了,酒不到我可是会去追债的。”他挑眉看看苏幕遮,又看看花满楼,笑了起来。 “明年……难怪……”苏幕遮了然的挑起嘴角,他就说这位小王子跟乔峰结拜已经三年多了怎么突然急着要处理掉乔峰身边的隐患,原来是契丹那边实在等不了自家继承人在外一晃三年多不回来,十二道金牌往回叫了。 “催得太急我也没办法。”耶律洪基说道,中原跟契丹上一次打仗都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目前两边安安稳稳也没有开战的念头,父亲也还身体健壮的很,真搞不懂家里在急点什么。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一巴掌拍在乔峰背上,“这小子脑子那叫一个转不过弯来,一天不看着就得出点事。” 乔峰摸摸鼻子,没说话。 “那你看着便是。”苏幕遮勾住花满楼,和耶律洪基交换了一个眼神,耶律洪基会意道:“他又不是小孩子看着作甚,有时间看着他还不如想想我这最后舒坦的半年该怎么过。” 花满楼说道:“说到这个,我倒是和乔大哥约了明日同去锦绣园赏景,你们可有兴趣?” “锦绣园?”耶律洪基作势想了想,道,“去倒无妨,别叫我吟诗作对就行。”他停了停,又道,“我陪了你们去锦绣园,老弟你不如陪我去趟百芳阁?”他的语气里有些嬉笑之意,听得人不禁莞尔一笑,知道他定然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就折腾我吧。”乔峰叹了口气,“义兄有命,安敢不从。” “明日锦绣园,后日百芳阁,你们还真是忙。”苏幕遮扯着花满楼,忽地笑道,“本以为只是乔帮主一人,不过眼下加上个你,我便再让一间房出来好了。” “这般好心?”耶律洪基抱手,眯起眼看着他。 “放心,不是无偿的。”苏幕遮笑着说道,“十倍的房价自然多卖出去一间是一间,小本生意比不得王子殿下家大业大。” “那阁下要住哪里?”乔峰问道,“匀我们一间即可。” “没关系。”苏幕遮懒洋洋哼笑道,“城外有庄子,住在这不过是图个方便罢了。” 城郊的温泉庄子一直有人照看着,随时可以入住,就是不知道里头的温泉还在不在。 月夜一边泡温泉一边喝酒,也是一桩美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应该夜里十点左右开始写文,通常有点紧迫感我的速度会飞速提升今天创了手速新低【手动再见 乔大侠和耶律小王子只是走个过场,郑重声明,他们俩是纯洁的义兄弟关系!乔大侠和阿朱是我难得喜欢的BG不会拆的由于皇帝是明君瞬间天龙八部的故事就没那么苦逼了呢,果然上层比较重要吗hhhh好!我要去复习啦!给我力量吧小天使们! 么么哒一下!给我一个爱的留言!鼓励我背出更多的单词吧! ☆、第五十七章 虽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但是温泉还是有的,围着天然温泉建造的庄子装点奢华,守在这里的下人手忙脚乱地清理房间,苏幕遮打了个呵欠,拉着花满楼径直往庄子后面走去。 竹影丛丛沙沙作响,沿着竹林之中开出的蜿蜒小道前行,月色明亮穿过竹叶,在地上投下大片光亮,走得越远,就越能感觉到空气中渐渐晕染上的水汽,复行几步,眼前突地豁然开朗。 竹林中间是一个清浅的温泉池,袅袅白烟缓缓升起,池子四边用白玉砌起,月光从竹林的空隙洒下,照在白玉之上华光四溢。围着池子竖着几根柱子,漆成艳丽的鲜红色,挂满了轻薄柔软的半透明纱围住池子,在月色下闪出星星点点的光。 “铃铛的声音?”花满楼侧耳道,他能听见空气中漂浮的细碎铃铛声,叮叮当当随着微风时响时弱,好听的紧。 “嗯。”苏幕遮撩开眼前的纱让花满楼走进去,花满楼的发冠蹭过轻纱,铃声骤然便响了起来,原是薄纱之下缀着好些零星细碎的铃铛做饰,通透的翡翠随风而动,好看的紧。 缮丝青衣的下人低着脑袋在池边点上熏香,捧来琉璃酒壶酒杯小心放在温泉边的浮台之上,轻轻一推浮台晃晃悠悠随着温泉池水流淌飘到池水中央,温泉水暖了酒壶酒杯,方从冰窖取出不久的酒壶凝起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你尝尝看。”苏幕遮靠在池壁上,伸手取了一杯酒送到花满楼唇边,“果子酿的,淡的很。” 下人低眉顺眼头也不敢抬,倒退出轻纱后垫着脚尖扯开轻纱上的布帷,霎时轻纱外又罩上了一层绛色帷幕,掩住四方光亮,只留了头顶一方明月投注下温柔的光辉。 花满楼低头尝了尝,味道的确淡的很,甜丝丝的没甚酒味,抬头笑道:“青梅?” “去年叫人酿的。”苏幕遮转换位置搂住花满楼,光裸的手臂揽着花满楼的腰,泡温泉当然不能穿得很多,花满楼只着了一条亵裤,温泉水滚烫,被苏幕遮一碰叫他下意识动了动,颇有些窘迫地推了推苏幕遮,“阿苏你过去些。” “又不是没抱过……”苏幕遮嘴上这么说,还是很老实地坐到一边给花满楼斟酒。 温泉泡得浑身舒畅,晚上苏幕遮报复性地把花满楼揉在怀里满足地睡了一整夜,清晨懒洋洋地爬起来去锦绣园。 锦绣园也在城郊,不过是在城东,而温泉庄子却在西城郊,所以不得不提早一些从床上爬起来,驾着马车从城中穿过去,正好顺路带上了乔峰二人。 城东锦绣园的牡丹称得上是洛阳城里的翘楚,因而百花会这些日子人来人往宾客络绎不绝,就连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人多带来的是无限的商机,大笔大笔的订单就在这时节雪片儿似的飘进了主人家的口袋,喜得锦绣园的大管家眉开眼笑。 也罢也罢,赏花的风雅时节不要提这等铜臭俗事,种得出名品牡丹的主人自然也是位雅士,对花满楼也是耳闻许久,一听说正主来了,立时叫下人把人恭敬请来,共同欣赏那几盆他舍不得摆出去的珍惜名品。 但是请了花满楼,他身后那几个一看就对花没什么兴趣,看天的看天,发呆的发呆,打呵欠的打呵欠,头发白胡子白的园主看到就青筋直暴,吹胡子瞪眼道:“你们!都不准进去!” 花满楼也听说过锦绣园主人的怪脾气,无奈地笑了笑,扭头对着苏幕遮说道:“阿苏,你在外等我些时候可好?” “你去吧。”苏幕遮无所谓地应了一句,看了一眼无所事事的乔峰,“乔大侠,可要找个地方喝酒去?” 乔峰对赏花的兴趣本来就不大,这一次不过是跟着花满楼走上一遭罢了,反倒一听苏幕遮提到喝酒,立时眼前一亮,笑道:“好啊!方才路过的两家酒肆,闻着滋味都好得很。” 耶律洪基也笑:“也算我一个,那些个花儿朵儿的我也看不明白,还是喝酒有意思些。” 三言两语一定下,三人就勾肩搭背去找刚刚路过的小酒摊子去了,过上几个时辰再回来找花满楼便是,走之前还不忘高声喊上一句:“七童我们出去找点酒喝!” 花满楼摇摇头,低低笑起来,身边园主气得直跳脚,咬牙道:“一群不解风情的莽汉!白白污了我的花!” 锦绣园占地极广,隔着不多远就有几个小酒摊支着,小小的酒摊子前几个大酒瓮,里面满满装着新酿的酒,来看花的多是文人雅客,酒瓮里的酒也就是清淡爽口的竹叶青,三两好友走累了便寻个小酒摊坐下,点上一盅酒一边慢饮一边闲谈,能在这园子里消磨上一整天的时光。 但是对于乔峰而言,一壶下去也只是咂咂嘴,叹道:“闻着那般好,滋味却实在寡淡了些。” “再走几家,说不定有哪家卖的烈一些呢?”苏幕遮一仰头灌下一整壶酒,把酒壶放在桌上笑着提议道。 “也好!”乔峰闻言霍然起身,大步往另一家走去。 几个人走了一家又走了一家,每家喝上几壶积攒下来的量已是极为惊人,不过苏幕遮和乔峰都是双目清明步伐稳健,显然离喝醉还远得很。 走走停停许久,慢慢走到了园子深处,身边拥挤的人群渐少,酒摊也隔得越来越远,倒是牡丹一盆盆越来越妍丽雍容,同放在外面迎客的那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下次你来江南,我请你喝好酒。”苏幕遮扬眉笑着说道,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地跟着的耶律洪基。 “一言为定!”乔峰也高兴的很,他今天喝得着实不少,竹叶青虽说寡淡后劲却强的很,走了走酒气挥发掉一些,酒气就有点冲头,使得乔峰脸颊涨上来几分酡红。 耶律洪基忽地抬头看了远处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奇怪的笑意:“乔老弟你看那边是谁?” 他说得不怀好意,乔峰还没有注意到,听了一抬头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顶天立地的汉子竟然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她怎么也在?” “洛阳百花会马夫人每年都来,怎么,不去见见?”耶律洪基拱拱乔峰,坏笑道,“人家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呢。” “大哥你莫要嘲笑我了。”乔峰苦笑,一看远处一行人有往他这里走得迹象,脸色不禁更加僵硬。 “行行行,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耶律洪基推了乔峰一把,大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消受不了还不赶紧跑啊!” 乔峰如梦方醒,感激地对着耶律洪基点点头,身形一闪沿着来的方向快速离去。 不是他没出息怕女人,而是那马夫人对他实在是热情到让人后背发麻的地步,每次被她看着都觉得自己像是要被扒光了衣服生吞活剥了一样,偏偏她又精明的很,每一次勾引都做得不漏半分马脚,乔峰抓不到证据也不敢直言以防被倒打一耙,只能狼狈地到处躲着。 幸好马夫人也顾忌着自己已为人妇的身份,常年居于深闺不太出来,才不至于让乔峰连丐帮总舵都回不去。 不远处那一行人果然冲着苏幕遮的方向过来了,打头的是两个小丫鬟,脚步飞快撩开垂下的树枝让后面的人通过,后面是一个戴着青纱帷帽的妇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她走路的姿势很有特色——胯部微微扭动,带动腰肢跟着轻晃,衫裙配上褶裙,外罩一件嫩色褙子,百花戏蝶的图案对于已婚妇人来说鲜艳了些,穿在这妇人身上却恰到好处。 衣料柔软,随着她的行走流水般变换,别生出几分成熟摇曳的妩媚风情。 “方才可是乔帮主在此?”她停在距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声音清脆动人。 耶律洪基冷笑道:“在不在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马夫人搅搅手中的帕子,说道:“家夫与乔帮主相交莫逆,若是知道我遇见了却没打声招呼,定然是要恼的。” “你也知道丈夫和乔峰相交莫逆啊……”耶律洪基嘲讽地打量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八芳华少女怀春呢。” “您……您这真是欺人太甚了!”马夫人急促地喘息,嗓音里揉进一点哭腔,只可惜眼前两人都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冷眼瞧着甚至脸上还挂出了几分笑意。 几个小丫鬟站在一边干着急,却摄于耶律洪基二人的威势不敢靠近,眼看着泪水在眼眶里转悠着要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诧异的声音从一条岔道上传来,一个月白长袍,玉冠束发的年轻人拨开低垂的柳枝走了过来。 他面容看着极为年轻,气质贵气雍容,即便是腰间悬着一把长剑,看起来也更加像是一个走马章台的世家公子。 苏幕遮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半眯起眼盯着那青年。 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苏幕遮的视线,面带微笑地看向他,优雅地轻轻颔首,开口道:“在下可有什么地方不妥?” “没有。”苏幕遮冷淡地转过头,对耶律洪基说道,“就是她吗?” 耶律洪基点头道:“就是这位夫人。” “很好。”苏幕遮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偏头盯着马夫人看了许久,利落地转头离去。 耶律洪基笑道:“二位慢聊。”说着也转身,留了马夫人和那年轻人站在那里。 那年轻人深吸几口气,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怒气,温和道:“夫人可有什么事?” “妾身无事,谢公子关心。”马夫人轻轻低头,一阵风吹起她眼前的青纱,她赶忙伸手去拢,慌乱中年轻人只看到一双含羞带怯秋水般的眼眸。 他禁不住心头一荡,又赶紧敛去多余的心思,俯身道:“夫人先请。” 马夫人微微蹲身道谢,带着几个小丫鬟匆匆顺着方才乔峰遁走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最近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啜泣宝宝每天努力更新却没有评论心里苦【抽泣 宝宝受伤了要小天使的留言才能开心起来【哭 ☆、第五十八章 离开锦绣园的时候,苏幕遮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他正站在一个剑客身边笑着说些什么,很不巧,那剑客苏幕遮也认识。 南海群剑之首,白云城主叶孤城。 大多数人见到他的第一印象,绝对是那凛冽的冲霄剑气,然而苏幕遮见到他想的却是现在七海之上局势错综复杂,这一位不老老实实在白云城坐镇,心可真是够大的。 那么能站着他身边的人……苏幕遮心思一转就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叶孤城新收的徒弟,南王府的世子。 苏幕遮敛下双眸,驾着马车同他们擦肩而过。 此刻的皇宫,气氛万分阴沉。 太后在小佛堂专心礼佛不见外人,前朝后宫全部被皇帝捏在手心里,几天就处置了一大批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内务奴才,弄得整个宫里死气沉沉,宫女太监们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被皇帝揪了错处扭头丢去慎刑司没了性命。 这种气氛中,哪怕是暖春正午高照的阳光,照在青砖黛瓦白玉石阶上,也显不出半点暖意。 脚步轻巧跟在太监身后往御书房走去的少女被压得身形紧绷,攥紧帕子,头埋得更低。 “表妹怎的不在家好生备嫁反而跑来找我,莫不是有什么难处不成?”皇帝合起手中的奏折,笑着说道。 “求陛下救我!”少女双腿一弯直挺挺跪在了地上,身子深深地俯下去,额头撞在地砖上,冷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大礼,地上凉,还不快些起来。”皇帝笑着起身扶住她,语气温和,“换壶姜茶来,入宫一趟别病了。” 他都记得……少女心底一片惨然,当年皇帝势弱,甚至要看着太后的眼色行事,自己入宫时,连腿都没弯就被太后免了礼,没给皇帝半分面子,那时太后说的话,被皇帝一字不差的还给了自己。 如果当年不那么骄纵,如果自己老老实实地行了全礼,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她禁不住这般想着,咬牙用力让自己又跪了下去,说道:“臣女不想嫁!” “表妹这是何意?”皇帝讶异道,“那慕容家乃是忠义之家,虽然多在江湖中行走,却也是知书达理的,家主慕容复年纪俊朗又无妾侍,况且高堂早逝,你嫁过去就直接可以当家作主还不必侍奉公婆,定不会受委屈的。” 少女闻言,心下绝望,她会来求皇帝,必然是查过慕容家的底子的,是啊,年轻俊朗洁身自好,可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女是做什么用的,同吃同住同出同入不知多少人看见过,就算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她还要脸面呢,赐婚后她可是被不少小姐夫人们“恭喜”过一进门就有了两个好妹妹,难得的好福气! 而且家底丰厚……哼,看送来的聘礼也就知道对家是个什么德行,自小锦衣玉食按皇后标准养出来的她怎么可能吃得消。 等到看完了慕容家行侠仗义的“丰功伟绩”,连着求了三次太后无果,她跟家里一合计,转头求到了皇帝这里。 “陛下指的人臣女自是欢喜的……”她憋了口气让脸上浮出一点红晕,细声细气道,“只是思及家中父母年迈,又要准备迁回原籍,此后山高路远难见一面,便想要在家里多侍奉二老几年。” 太后眼看着没指望了,这些年家族帮着太后给皇帝添了不少堵,只不过因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族中继承人无端死了几个之后便老老实实装鹌鹑半点不冒头,唯一还闹腾点的小女儿被皇帝一纸赐婚后,家族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帝的警告。 要么退,要么死。 和重要的几支商量了好几天后,家中几乎全部身上有实职的都上书请辞,年纪大的说自己年迈体弱难当重任,年纪小的说自己家中父母多病,需要侍奉汤药,高堂刚走的几个也不等着皇帝夺情了,利利索索丁忧扶灵回乡,借着守孝大门一关不见外客,战战兢兢等着风声过去。 而现在这投名状,正被少女恭敬地捧在手里呈给皇帝,而后伏地拜道:“求陛下恕罪。” 皇帝将少女奉上的厚厚账簿放好,道:“朕虽不是太后亲子,这些年的养恩亦是铭记在心。”他看了看少女灰白的脸色停了一下,接着道,“你一片孝心朕甚悯之,便许你可随侯爷同归原籍,从金陵出嫁。” 少女松了口气,又听皇帝说道:“慕容家的表小姐与你年龄相仿,正住在含翠斋,你若无事可去看看她。”说完这句皇帝声音变小,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慕容家连着好几代家主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 那一瞬间她如同从地狱爬到了极乐,急促地喘息几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臣女谢陛下!” “表妹从来都是聪明人。”皇帝淡淡道,抬手招来宫女为她收拾好有些狼狈的形象,才让人送了她出宫。 少女前脚回家,后脚圣旨就到了,皇帝许她陪父母归乡,侍奉一年再出嫁,同时准了她父亲的请辞,封了个侯爷的虚爵,给了她们家一块看着光鲜的遮羞布,让为了家族选择留在京城的那些人多少好过一些,不至于被那起子落井下石的小人奚落。 忐忑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少女看着父亲捧着圣旨老泪纵横,鬓角满是白发的模样,轻轻松了口气,拭干自己眼角的泪水,默读着圣旨里皇帝赐下来的近百精兵,挂着婢女名头的暗卫,眼睛里渐渐燃起另一种斗志。 她就不信从小作为皇后培养,背后还有皇帝支持的自己,还握不住一个二流的江湖世家。 这厢想着怎么拿捏自己要嫁的夫君,那厢也正讲着自己要娶的娘子。 花满楼一行是在百芳阁撞上的慕容复,百芳阁专卖女子头面首饰,胭脂水粉的地方,每年百花会时会推出一些限量的新品,引得各家争相抢购,好像谁头上多戴一支牡丹簪子,身份就高贵一些似的。 来来往往尽是莺莺燕燕,满堂胭脂香粉头油混在一起的奇异香气,叫苏幕遮一进门就打了个喷嚏,男客也不好跟女子挤成一团,小伙计引着他们往大堂另一边走,那边专门招待男客,小猫两三只坐着喝茶的喝茶,打瞌睡的打瞌睡,显然是陪着自家婆娘来的,唯一在看货的就是慕容复。 现在还得添上一个耶律洪基。 ——在外头跑了三年多,回去不带点东西堵住母亲的嘴,他怕是要被念叨死了。 乔峰在店门口远远一看见马夫人极富特点的走路姿势,想也不想扭头就回了客栈,等着耶律洪基买完东西一起离开洛阳。 这般躲躲藏藏的日子,他实在是受够了。 慕容复见着花满楼,便起身招呼一声,花满楼笑着颔首回应,端坐在一边等耶律洪基选完,苏幕遮站在花满楼身后,眼神微妙地瞟了两眼慕容复身边跟着的人。 真不知道慕容家那招揽江湖好手再找人借个兵就能顺利复国的奇妙想法是从哪里来的。 不论如何让花满楼离这一家远一点,脑子不好迟早要完。 不过他们不搭理慕容复,不代表慕容复也会不搭理他们,花家一直是他想要招揽的对象,家里有钱朝中有人,对他的复国大计绝对是不小的助力,可惜姓花的几个全是滑不留手的对象,还不等他露出口风就各种推辞开溜。 慕容复想了想,开口道:“花公子可知京城的女子现下时兴什么样式的头面?” 花满楼说道:“这等事情我还当真未曾关注过。” 慕容复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对捧首饰的小厮道:“这些我全都要了。”而后叹道:“我那未过门的妻子乃是京中望族出身,只盼着不要委屈了她才好。” “陛下自有其考量,慕容公子不必忧心。”花满楼劝慰道,不动声色在慕容复心窝子上捅了一刀,叫他再没了开口的欲望。 皇帝干得那一桩桩一件件那叫一个让慕容复窝火,每次看到高挂在自家正堂的忠义二字他都恨不得把那块牌匾烧了干净,王夫人李青萝因着王语嫣的事情来闹了好几次,彼时他哪里会知道皇帝能无耻到让宣旨太监在他带着家将出门的时候,领着一堆禁卫军和嬷嬷来,念完圣旨直接让禁卫军守住大门,嬷嬷收拾了几件衣服,不顾其挣扎强行把人给架走,等到他接到消息赶回来,家里早就是一团乱。 人进了宫,出来就难了,慕容复只好答应下花大笔银两疏通关系探听消息,好生照顾王语嫣——他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王语嫣在宫中能够争出头,那他也多了一个在宫中的消息来源。 唯一让他宽慰一些的就是那桩婚事,岳父是京中重臣,世家大族,即将嫁进来的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小丫头,随便应付应付就能拿捏住,而岳父岳母两个儿子前些年一个废了一个死了,百年之后世族的大笔财富人脉都可算作是他慕容家的,对他的复国计划如虎添翼。 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才会跑来百芳阁添置首饰以求佳人芳心。 苏幕遮撩着花满楼柔软的发尾把玩,脑袋里转悠着昨天和耶律洪基的对话。 “你是想要她死,还是想要她安分些?” “难得你会问这句话,花公子可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死?还是活?” “要是能让她安分些,我也不会来找你。” “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你要是能让她活着还能从此老实不找乔峰麻烦,今年我多让你半成利。” “看来乔帮主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苏幕遮淡定地在慕容复的茶杯里蘸了些茶水,轻轻弹在了已经走到厅堂最热闹的地方的慕容复身上,慕容复感觉后背像是被大力推了一下,猝不及防往前倒去,因而下意思在身边抓了一把稳住身形,感到手感不对刚想放手,却又觉得左肩被重重一击,身子不由自主往右偏,眼尾余光看到自己抓住的是一个戴着青纱帷帽的夫人,正被自己拽着倒下去,赶忙双腿发力稳住身形,不料腿上突然一痛叫他卸了劲,只能在一片惊叫声中看着那夫人压在自己身上,隔着层青纱两眼相对,成熟女人独有的馨香直冲脑海。 “阿苏……”花满楼叹了口气,听着另一边的兵荒马乱,竟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个喜欢捣乱的皮孩子。 苏幕遮眨眨眼,把手背在身后抹干净,说道:“怎么了?” 那语气真的是坦坦荡荡无辜到极点,花满楼被噎了一下,最后说道:“没什么,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苏幕遮俯下身搂住花满楼,凑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至于那一走进来就被变故吓了一跳,要不是叶孤城及时把人拎起来就得被泼一脸茶水的南王世子,他可是完全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送上hhhhh 五一节就是该放假啊w一边复习一边摸鱼码字的我有没有很勤奋!【星星眼有种五一节不用半更的错觉呢w 顺便挖开新坑预收,写完苏苏就开始更w 小天使们给我一点鼓励么么哒030 链接在此→→ 衣锦夜行[综] 最后,我一哭留言就刷的飞上了天,早上看到破二十我都震惊了! 果然蠢作者哭起来特别有市场 你们造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二十以上的留言数了吗! 于是,哭唧唧花式求留言,小天使们要给我爱的抱抱【张开双臂【我就是这么无耻 ☆、第五十九章 苏幕遮做了一笔生意,当然,是背着花满楼的,同他做交易的人是叶孤城,这件事情他也不欲让其余人知晓。 所以他们谈生意的时间选在了人最多的正午时分,地点定在了熙熙攘攘的茶楼。 瞒住花满楼并不十分困难,苏幕遮只需随便寻个借口便能抽身,但是思前想后苏幕遮对他说道:“我要去办一件事情,但是暂时不能说与你听。” 花满楼笑道:“快去快回便是。”他没问是什么事,也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于是苏幕遮顺利地到了茶楼。 但是叶孤城就没有他那么轻松了,南王世子跟他虽然挂着师徒的名头,实际上不过是极其脆弱的利用关系,南王府的探子一直都远远地缀着他,看着他走进了茶楼雅间,点了一壶碧螺春后就安静坐着听楼下的说书先生说书。 鬼都不会相信这种时候他会有心思跑来听书看戏,但是探子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从窗户外头往雅间里偷窥,白云城主的天外飞仙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胃口吃进去。 他们跟得太远,所以才没有看到叶孤城一进雅间,雅间边上窗户外看不到的地方就开了一道暗门,一个同叶孤城有九分相似的男人走了出来,一袭白衣气质孤高,看着叶孤城时却微微瑟缩了一下,脸上不自觉带了点敬畏讨好的可怜神色。 叶孤城嘴角微僵,冷淡地点点头,两人快速变换了位置,叶孤城闪身进了暗门,他则端坐在窗边,用自己生平最慢的速度喝着杯子里的茶水。 不慢不行,万一自己喝得太快喝多了想上茅房,还得硬憋着多难受。 “你那堂弟还真是有意思。”苏幕遮撑着下巴笑眯眯地说道,他跟叶孤城虽不熟悉却也谈不上生疏,在玉罗刹还没有和宫九勾搭上之前魔教一直是有奶便是娘的状态,七海之上谁给的价钱高帮谁,白云城的生意也是接了不少的。 “孤鸿年幼,若有冒犯还请包涵。”叶孤城语气很冷淡,说的是请多包涵,传达的意思分明是不服憋着,听得苏幕遮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你这么个堂哥,他却偏要去学西门吹雪,不是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吗?”叶孤鸿那一身气势虽然走得也是孤高清绝的路子,但是和叶孤城并不相同,一眼苏幕遮就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在模仿西门吹雪。 ——明明是被叶孤城教导过的剑客,却非要去崇拜一个千里之外素不相识的人,苏幕遮觉得非常的有趣。 叶孤城眼中也闪过几分无奈,堂弟不知什么时候就开始跑偏了,等到他察觉到早就拉不回来了,只能任着他折腾,左右白云城家大业大,几件白衣玉冠还是供得起的。 “行了,聊聊正事吧。”苏幕遮坐直身子,正色道,“城主一路行来身后跟了那么多人,相比跟南王府的交情必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吧。” 叶孤城说道:“南王府控制了南边大部分的码头。” 白云城的地理位置也算是倒霉,来往船只能够停靠的码头几乎九成九都在南王封地里头,地处海上的岛屿有太多东西要依靠航运,叶孤城再怎么高洁不沾世事也都挂着白云城主的名头,更何况他还是个挺称职的城主,被掐住了对外来往的命脉,武功高如叶孤城也不得不为了白云城中的百姓妥协。 苏幕遮说道:“原来如此,我还当城主想要借此时机光复叶家天下呢。” 叶孤城倒是不怎么吃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叶家那点子藏得不怎么隐秘的身份八百年前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所以他只是用冷静超然的眼神看了苏幕遮一眼,说道:“我不傻……不过有人傻。”如果是先帝那个时代他还能稍微努力一把指不定能成,现在这个皇帝的势头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他是要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拿叶家几代的积累去赌。 事实上要不是南王莫名其妙的突然发难,他现在还在白云城坐镇防着海上撕得不可开交的两家把手往自己地盘上伸。 苏幕遮了然地笑笑,说道:“那我跟叶城主谈笔交易可好?” “什么交易?”叶孤城不动声色问道。 “一笔互利互惠的好买卖。”苏幕遮面上笑意加深,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南王世子曾经送过我一份大礼,不十倍二十倍的还回去可不是我的作风。” 叶孤城是被硬绑在南王府的船上的,有办法能下去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他仍是一副淡定的样子,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苏幕遮答道,“城主身上可是扛着白云城呢,无论他们要求什么都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不是,只不过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那都是下人多嘴,谁都没办法的事。” “听起来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好处。”叶孤城说道。 “南府三十六座码头,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的确。”叶孤城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是气氛却明显轻松了不少,苏幕遮心里头便有了底,道:“如果城主还是不放心,我们还可以找个见证人,保证能让你放心。” “谁?” “皇帝陛下。” 皇帝正在喝酒,他最近日子轻松了不少,太后没了母家支持就是纸老虎一个,小佛堂一关清净的很,一直算计着给自己添麻烦的太平王世子也安分了下来,隐隐有投诚的迹象。 瞄着他的皇位的人多,他最忌惮的就是化名宫九的太平王世子,不是因为他最聪明势力最大藏得最深,而是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搞清楚过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太平王妃死后,这人就变得更加诡异难测,与其说他是想要争皇位,不如说他是内心空虚找不到事情做才把目光瞄准了皇位。 完全由着性子胡来,脾气又十万分的怪异,旁的什么人真的篡位成功了最起码努力做个好皇帝是能保证的,但是这一位,皇帝是真怕他玩腻了搅得天下大乱。 不论如何现在有人能压弹得住他,前些日子还偷偷见了一面瞧着气色比之前好得多,哪怕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怎么正常的诡异,不过这找到人生支柱模样让人放心不上。 就连他现在喝的这坛酒,都是宫九一脸嫌弃地丢过来的。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 “陛下。”小太监捧了一份密信走进来,“南边的八百里加急。” 南边……皇帝把信封转了转,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南方局势不稳不可轻举妄动,笑道:“告诉金九龄,可以开始动手了。” “陛下?”小太监疑惑地叫了一声,南边的加急明明是花满庭花大人发来的,同金捕头有何联系? 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叫第二声了,一条白绫从身后扼住了他的喉咙,皇帝喝杯酒的功夫就没了声息。 手执白绫的黑衣侍卫沉默不语地扛起小太监的尸体离开,一个和小太监长相打扮一模一样的男子躬身接过皇帝手中的信件退了出去,谁也不会注意到大太监王安新收的小徒弟换了一个人,就像先前的十几个南王□□皇宫的钉子一样,机缘巧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提了身份,只会让王安等人弹冠相庆,大笑皇帝识人不清,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刀子下头。 比如南王世子就是这么想的,悬在腰间的剑被他随手一放,翻着皇宫里头埋下的钉子送来的消息,紧绷的脸上终于缓缓显出几分喜色,等看完另一封信件后,面上已经变成了狂喜。 他甚至都没心情去旁敲侧击叶孤城去茶楼是干什么的,自觉胜券在握的他直接对着叶孤城说道:“我有一件事要请城主去做。”他说的很傲慢,就像自己已经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准确的说,比那还傲慢,最起码皇帝从来不会这样对任何一个江湖高手说话。 高傲如叶孤城怎么可能会忍气吞声,南海群剑之首的名声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铺天盖地的杀气压在南王世子头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南王世子的眼睛,目光凌厉如岩下电,看得人冷汗直流。 “世子请说。”但是他的语气很冷静,但是南王世子就是能听出几分无奈和压抑,手里握着白云城的航运码头,叶孤城就算是气到想一剑把他杀了也只能强忍着,这个认知让他的自信心又一次鼓胀起来。 “中秋月色甚美,不知城主可愿约西门庄主一战,就在那……紫禁之巅……”不过到底还是怕真把人逼急了鱼死网破,南王世子说话多少还是添了点尊敬,心里头却在想着等到自己大业得逞,该怎么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江湖剑客。 “如此……”叶孤城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甚好。”他这么说着,心里想着不知现在跟左护法说他要亲自杀了南王世子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来不及了。苏幕遮仰头看着门窗紧闭的宅院,眼中满是杀意。 险些被秦淮河水淹死的滋味,也得让南王世子亲自尝个千百次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终于要开打了简直激动! 五十多张终于知道那个把苏苏灌了好多酒,趁着苏苏中毒手脚无力把他丢进河里差点淹死的人是谁了w柿子一路走好【挥挥手 ☆、番外 夜已将尽,墙角铜漏里的水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屋子里是未散尽的麝香气息,甜暖的熏香以及在地上洒落一片的玫瑰脂膏的煽情味道。 当然,还有淡淡的药香气。 宫九趴在榻上,腰下垫着玉生烟裹绒絮的软枕,一边跟着身后人上药的动作计算身上的鞭痕,一边嗯嗯啊啊叫唤两声,嗓音里尚留着几分未退去的媚意。 玉罗刹皱眉,夺下宫九手里被把玩得热乎乎的鞭子,威慑性地在眼前又圆又鼓的屁股上抽了一记,新的鞭痕叠在红肿的旧鞭痕上,宫九心知这是嫌自己烦了,就老老实实收了声,眼眶泛起一层惑人的胭脂红。 要不是明天必须得亲自出面和原随云那厮谈判,他大可以歪歪缠缠勾得玉罗刹动真火再拎着鞭子和他来上一句,而非现在这般憋得眼睛都红了也只能强忍着。 帮宫九上药的玉罗刹对掌下骤然升高的温度心知肚明,不过他故作不知,细心给每条鞭痕上完药后就擦擦手,脱了外袍往床上一躺,挥掌灭掉六根蜡烛,搂着身边的小混蛋酣然入睡。 此刻离天明还有一两个时辰可以休息。 宫九不满地哼了几声,被玉罗刹狠狠捏了一把屁股肉之后就安分下来,眯起眼睛靠在玉罗刹怀里发呆。 身上的鞭痕渗进药,又凉又痛搅得他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明明内力运行两个小周天这些鞭痕连疤都不会留下,但是谁叫他就喜欢这种事后的愉快小甜点呢。 最开始为何会喜欢玉罗刹,因为他下手够狠脾气够怪,就像眼睁睁看着也不知下一秒扬起的鞭子会抽在哪里,充满新奇与刺激。 就像玉罗刹起初为何会对宫九起了心思,因为他年轻聪明,脾性对胃口又玩得开。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真心只有三分,如同站在微妙平衡的木板之上,唯有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才不致全盘皆输,因此他们的开始,哪怕床单滚烂了十几条,下了床就是疏离警戒的合作伙伴。 □□和利益把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 但也仅仅是□□和利益。 出乎意料的催化剂是沙曼,宫九对这个肖似自己生母的小姑娘太过放心也太过纵容,所以她知道了一个大秘密——九公子一听到他的母亲,就要开始发疯。被宫九冷落了近半个月,惴惴不安的小姑娘决定用这个秘密去对付玉罗刹。 出身青楼的她,被任何人还要恐惧失去现在的生活。 玉罗刹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看不出沙曼的小心思,他玩味地回想了一下宫九被假传来的请求,挥挥手让下属去查清楚关于昔年太平王妃的所有事情给宫九送去。 偶尔无聊了陪着小丫头玩玩也是不错的打发时间的作料。 宫九不出意外地发疯了,那份资料几乎从头否定了他存活至今的全部意义,却又详实到叫他没有一点点反驳的余地。 他去找了玉罗刹,一照面就倾尽全力打了一架,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压抑不住地在地上翻滚着摸出鞭子,最后扯着玉罗刹滚上了床。 宫九全程都在笑,身上疼得越厉害他就笑得越厉害,被玉罗刹打倒的时候他在笑,一鞭子打得眼前发黑的时候也在笑,甚至床笫之间直接粗暴地往下坐的时候还在笑。 他笑得眼泪也出来了,九公子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过这种无力,他下意识地揽住身边唯一的救命浮木,渐渐失去了意识。 玉罗刹神色复杂地收回点在宫九睡穴上的手,趴在身上的青年紧皱眉头面容苍白,显出几分同平时傲慢狡黠截然不同的可怜气,他见过宫九的那种眼神,刚刚被他捡回去的苏幕遮就是如此,像是被困于囚笼的孤狼,拼了命地左冲右突又找不到方向。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的青年甚至比西门吹雪还要小个几岁,而自己对于他存着的,似乎也不仅仅只是好聚好散的纯粹关系了。 玉罗刹想要的,自然会不择手段地去得到。 而宫九醒了之后,让玉罗刹陪他一起,安静地在屋子里关了三天,他最大的弱点都被人看着了,也就无所谓了,他断断续续把那些存留在记忆里一碰就疼的过去拉出来讲给玉罗刹听,玉罗刹也充分利用这三天,一点一点彻底享有了那根鞭子的独占权,三天之后两人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设计把宫九的师傅合力弄死了。 这么多年被瞒在鼓里,宫九的好师傅可是功不可没,九公子自己不高兴,就要拉着别人跟他一起不高兴,甚至让别人比他更不高兴。 于是他毫不在乎地连着两次在原随云面前掀了桌子,把七海之上搅得不得安宁,自己乐呵呵地站在船上看戏,还有心情从玉罗刹手上好好敲了一笔。 他想要的东西玉罗刹给的豪爽,忙着整治魔教的内部事务没空在他面前刷存在感,能有个东西时时提醒着也是件好事。 再后来,西域魔教教主暴毙,长老叛乱,即便宫九明知这是那人早已设计好的,消息传来仍忍不住心头颤了颤,使了人去暗中探查。 而玉罗刹却趁着这段难得还算空闲的光景,寻了个欢场上的用鞭好手,潜心练起了鞭子。 所以说后来两人一见面宫九就气急败坏地把他揍了一顿也是正常的事。 虽然随后就被抽得服服帖帖哼哼唧唧什么都给忘了。 嘛,夫夫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小情趣而已。 夜色已尽,天光发白,宫九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他们谁都不信所谓真爱,肢体交缠亦只有荒唐能更形容,不过谁都不是顾忌世人眼光的主,更何况,嘴上不承认,不代表心里头没有装着彼此。 也许,早就动了情动了心也说不定。 毕竟□□和利益是无法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一辈子纠缠不开的。 只有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闻人小凤凰,然后就是花家哥哥→回大沙漠→妻奴日常这样子的顺序啦030 ☆、第六十章 花满楼在洛阳住了小半个月,临行前最后一天,马夫人死了,毫无征兆的,异常突然的死了,尸体横在街上,面上仍残留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色彩,据说……是一剑封喉。 消息传来时,花满楼和苏幕遮正在客栈里吃早饭,苏幕遮把勺子丢在粥碗里,伸手捏了捏花满楼的掌心,满脸无辜地蹭了蹭他。 这可跟我没关系。 花满楼笑着揉揉他的头发,把手中咬了一口的包子准确的塞进他嘴里。 昨天苏幕遮一直黏在自己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动手的机会。 相对而言已经离开洛阳好几天的乔峰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他虽然不怎么喜欢马夫人,但是到底是长老马大元的妻子,被人杀了这分明在明晃晃打丐帮的脸,说什么也要彻查清楚。 耶律洪基看着自家人送来的密信,脸色忽青忽白,良久之后无奈的长叹一声,说道:“备马回洛阳。” 能没眼色作死到马夫人这种地步,真是想让她活下来都困难。 “我独自回去即可。”乔峰摁住耶律洪基,“此事……毕竟还是丐帮的家务事……”不是他不想带着耶律洪基一起,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带着耶律洪基回去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变成了勾结外族图谋不轨。 几十年前和契丹打仗的那群人现在还有不少活着的呢,丐帮立他一个契丹族孤儿做帮主就已经遭受了不少非议,有时候他不得不站在丐帮的立场上做出一些选择。 耶律洪基从小在宫廷里长大,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乔峰的意思,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大笑道:“苦着张脸作甚的小儿女情态,丢下你我一个人找乐子那是求之不得!”他一边说一边牵过自己的马交给乔峰,“借你骑骑,回来可别给我病了。” 乔峰也想得开,朗笑道:“回来请大哥喝酒!” “不醉不归!”耶律洪基笑着把乔峰送走,扭过头一脸阴沉地开始给自己的属下写信。 魔教和白云城联手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现在中原风云诡谲,他这个在外游历的王子也得给家里去个信,莫要牵连到部族才是。 这一次马夫人的事可当真不是苏幕遮动的手,毕竟耶律洪基的半成利还是很诱人的,可惜总有一些女人自负于美貌,便是你想放她一马,她也会自己往死路上撞。 到了洛阳城,甚至不需要乔峰自己去查,动手的人就已经自己上了门。 乔峰看着坐在对面的叶孤城,轻声叹道,“久闻叶城主大名,不想今日相见竟是此情此景,着实可惜。” “有何可惜?”叶孤城面色冷淡,比起前几日见苏幕遮时周身的气质更冷了三分。 “可惜若非此情此景,我定要与你痛饮三百杯才好。”乔峰笑着道,仰头饮尽了面前的美酒。 “用剑的人,酒喝多了,手会不稳的。”叶孤城淡淡道,桌上满满一杯酒,他连碰都没碰。 “所以我这辈子都练不好剑。”乔峰顿了顿,面色一正,说道,“虽说马夫人素日里有些个举止不检之处,城主缘何取她性命还请给个说法,否则我丐帮八百弟兄也是不答应的。”他说得掷地有声条条在理,倘若是内心有愧之人只怕是想也不想就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 但是叶孤城仅仅微抬了抬眼,说道:“杀了便是杀了,你要寻仇,我应承着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他语气没甚起伏,偏偏就带着股傲慢的味道,漫不经心又带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寻常人面对这等油盐不进之人,大多都要恨得牙根痒痒想要动手,可是乔峰硬生生的忍住了,在他咬牙拍案而起之后,又强压着脾气坐了回去,深吸口气说道:“此事若是马夫人有所冒犯,我丐帮也没话讲,但城主执意如此,那就休怪丐帮翻脸不认人了!”他的话里带着三分硬憋回去的火气,说到底乔峰也不过是个接了丐帮不到两年的年轻人,能做到这等地步已是不易,要是换了其他脾气火爆些的长老,指不定早就掀桌子打起来了。 “倒还有几分胆色。”叶孤城轻轻勾起一个笑,他不是个经常笑的人,此时勾起的笑里倒是嘲讽的意味居多,“乔帮主既然知道那位夫人是个什么德性还敢往外放,当真好胆色。” 他只这么一句,乔峰就知道了叶孤城为什么迟迟不肯说出要杀马夫人的原因了,叹息一声道:“夫人多有冒犯,在下现在这里给城主赔罪了。”如果马夫人照之前折腾自己的方式去勾搭叶孤城,无怪乎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剑上去——有时候自己都想一巴掌抽死那个女人。 “不穿衣服往我房里跑的女人,我一律是当刺客处置的。”叶孤城站起身,淡淡道,“若丐帮想讨个公道,尽管来便是。”他转身拂袖而去,桌上盛满酒的酒盏啪地从中间裂做几瓣,酒水流了满桌。 乔峰霍然站起,对着叶孤城躬身道:“我丐帮上下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绝非不辨是非之人,还请城主放心!” 叶孤城脚下一顿,头也未回,只道:“乔帮主省的便好。”他面色漠然,即使客栈大堂里坐满了杀气腾腾的丐帮子弟,看着他的眼神能把他戳个对穿,他也是一副自若清冷的样子,脚步从容走出了客栈。 外头南王世子却气得跳脚,见叶孤城一进门劈头喝到:“你是疯了吗?!送上门来的女人收了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下跟丐帮结了仇看你怎么办?!” 叶孤城侧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丐帮的追杀要不了几时便到,世子还是早点换个地方的好。” 南王世子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半晌一跺脚掀了桌子,摔了一地碎瓷片,扭头踹开门招呼了几个心腹收拾东西离开,只留了几个人在这里监视着叶孤城。 “城主……那我们?”叶孤城的随从小声问道,随时准备着跟着自家城主离开。 “无事。”叶孤城气定神闲地端坐,不紧不慢地喝着仅存的一杯茶,上好的贡茶就这么被摔了,着实可惜,“乔峰是个磊落的人。”他在心里默叹,就是太磊落了啊。 如果今天耶律洪基也在,他一定会发现叶孤城的话未免太多了一些,话里话外都在勾着乔峰动怒追杀他,但是乔峰可就没那么多心眼,一心以为叶孤城为了丐帮的名声考虑一力担下了马夫人的死,让丐帮追杀以求保全马夫人名声。如他这般俯仰无愧的汉子怎么会干这种事,自然直接表明立场拒绝了。 事实上,叶孤城巴不得丐帮满天下的追杀他,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脱离南王世子无孔不入的监视做下些安排。 也罢,世间这般侠士已然少见,若能相交不也是一桩幸事。 “把外面那些处理了吧。”叶孤城低头轻抚手中长剑,眼中闪过几分寒意,“追杀出现了误伤,我心甚愧。” “属下知道。”随从俯身听命,出门一个手势,转眼就从外面窜进来许多蒙面刺客,使的一手快剑,南王世子留下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然殒命。 刺客,当然也不是白云城的刺客,而是随从重金买回来的,养出中原一点红这等顶尖杀手的组织,派出的人手绝对称得上随从使出去的大笔银钱。 而此刻的苏幕遮,正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车上,拿着话本读给花满楼听。 马夫人勾引叶孤城是南王世子安排的,把马夫人举荐给南王世子的是慕容复,而勾搭慕容复又是马夫人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从头到尾苏幕遮做的,不过是几滴水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把马夫人推进了慕容复的怀里。 仅此而已。 因为马夫人自己做死的原因莫名其妙丢了半成利,他也很不高兴的好不好。 心里不怎么舒坦,苏幕遮揽住花满楼的腰,思量着如何给南王再添点麻烦。 正午时分晴好的天气,快要入伏的燥热天气,路上已可以听得到零星的蝉鸣,小小的马车里吊着冰盆,清清爽爽最是适合午后小憩。 花满楼靠在苏幕遮肩上,眼睛闭起神情放松,倒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苏幕遮读得慢,字字句句合着蝉鸣格外温存,听着听着花满楼嘴角就微微勾了起来。 驾车的是魔教下属,别的不知道但是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一清二楚,目不斜视看着眼前好像车厢里那个嗓音温和的能滴出水来的不是自家凶残暴戾的左护法一样,也好像那个下巴快掉了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们现在并不在回江南的路上,花满楼说要请苏幕遮尝尝苦瓜大师的素斋,他们就直接掉头往苦瓜大师的禅房处去。 幸好并不十分遥远。 不过到了还不够,想要吃到苦瓜大师的素斋,少不得要沐浴熏香,打扮的整整齐齐,才能慢悠悠往山上的禅室去。 清幽之处大抵都是离不了竹林的,走过一段茂密的竹林,红尘诸事好像都被隔绝到了竹林之外,幽幽檀香气缭绕,只觉得心下澄明,便是那不通佛理之人也要自觉多了几分佛性。 他们二人到的正好,禅房里竹帘低垂,可以闻到一股股诱人的香气,勾得人胃口大开,竹帘外头早有两个人候着,也都是花满楼的熟人。 黄山古松居士,还有那号称围棋第一,诗酒第二,剑法第三的武当木道人。 花满楼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木道人道:“这位小友倒是生面孔。” 他说得是苏幕遮,端方温和的表情下一双眼眸锐利如鹰隼打量着苏幕遮,同时,苏幕遮也打量着他,两人目光交错刹那又快速分开,心里对彼此有了底。 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谁也不揭穿谁。 花满楼道:“苏幕遮。”他指了指身边的青年,“前些日子我四哥送的酒就是他酿的。”苏幕遮留下的陈酒喝也喝不完,送了花家一大半,而那一大半里又有不少被花家散了出去,给花满楼的那些朋友们尝个新鲜。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是花家几个哥哥还是捏着鼻子给那个近水楼台的臭小子铺了路,叫他在自己七童的朋友那里挂了个名,留了点好印象。 木道人眼睛一亮,笑道:“那酒的滋味可是真好,我到现在还觉得嘴里能砸吧出香来,就可惜太少了些。”他说着看向苏幕遮,戏倒是做得十足。 站在一边的古松居士也投注过来一道期盼的视线。 苏幕遮淡淡道:“三钱一壶。”亏本的买卖不能随便做。 “在百花楼下?”木道人问了一句,不等苏幕遮说话便笑道,“到时候我可是会备足了钱的。” 花满楼说道:“在这里做起生意来,倒还真不怕苦瓜大师把你们赶出去。”他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接着道,“闻着菜已上桌,你们还等什么?” “的确不该等了。”古松居士点点头,伸手掀开竹帘,忽地怔住了。 菜的确已经上桌,而且已经有了一个不速之客坐在那里,大快朵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回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天使们有没有很想我【张开双臂 我超级想你们啊 要控制自己的麒麟臂不去码字而是去背单词 今天考完试觉得万事皆空,跟学姐学习完学生会要干的事情我就蹦跶着回来码字啦心情超级好! 啦啦啦啦啦~ 所以我就把马夫人写死啦w 明天更新可能会比较晚,因为上课比较晚,可能又是深夜剧场,小天使们可以后天白天看w以及新坑求预收w 新坑预收链接 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哭唧唧地打着滚求预收求留言各种求,花式哭唧唧也可以有QAQ ☆、第六十一章 这不速之客当真是没礼数,不等人来齐就自顾自甩开腮帮子吃得盆底朝天,没有熏香没有沐浴也就罢了,还浑身都是泥巴汗臭气,恨不得把脸都埋在盆里。 而这种人,苦瓜大师非但没有把他赶出去,反而笑眯眯地替他夹菜,好像怕他吃的不够快一样,口里还说着:“你若是不够吃,后厨里还有。” 木道人叹气:“偏心,当真偏心!” 花满楼笑道:“苦瓜大师偏心,你就不偏心了?” “是也是也。”古松居士道,“上次这人喝了你两坛五十年的女儿红,你不也只能看着他干瞪眼。” 那人也不在意,嘴里鼓鼓囊囊含混不清道:“你们尽管说你们的,我吃我的,你们说个痛快,我吃个痛快,多好!” 能这么欠揍的,也就只有陆小凤了。 木道人大笑:“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他也坐下来,下箸如飞转眼两块素火腿就已下了肚。 苏幕遮皱眉看着陆小凤的模样,道:“你多久没洗过澡了?”他的五感敏锐,陆小凤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腌了许久的臭泥鳅,让他忍不住抽抽鼻子默默把脸埋进花满楼的衣服里。 他闻得到,花满楼也闻得到,便道:“往日里你还是不太臭的,怎么今天闻着像从臭泥潭里捞出来的狗?” 陆小凤倒也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夹着块锅贴豆腐,说道:“不臭那才是不正常的,你要是十天不洗澡,保准也跟我一般无二的臭。” 苏幕遮淡定地放下举到一半的筷子,说道:“除了没洗澡,你一定还在臭泥潭子里摸爬滚打过,否则绝不会这么臭。” “唉……”陆小凤长叹一声,“谁叫我欠了赌债就要还呢。” 花满楼一挑眉毛,说道:“你莫不是又去同司空摘星打赌了?” “除了那混蛋还能有谁。”陆小凤摸摸自己刚长出来的小胡子,愤愤道,“上次我跟他比赛翻跟斗,赢得他一塌糊涂,结果他最近什么都没做,光练翻跟斗去了,一个时辰居然能翻六百八十个,可真是要了命了。” “那你跟他赌了什么?”花满楼笑起来。 “我给他挖了六百八十条蚯蚓,一条一条抓的我都快变成蚯蚓了。”陆小凤皱着眉毛,撇着胡子,一张苦瓜脸看得人直发笑。 “好好!”木道人抚掌道,“能见着陆小凤吃瘪可不容易,下次我一定要请司空摘星喝上两壶酒!” 陆小凤眼珠子一转,嬉笑道:“木道人要不我们也来赌一把?” “我以为你不赌了呢。”苏幕遮突然道,看着陆小凤脸上缓缓勾起一个浅笑,“毕竟你还欠着我的一个赌约未偿。” 陆小凤一怔,忽地跳起来,哀叹道:“我都忘了你怎么还记得啊,早知道你也要来,我就是饿死也不忘这里跑!” 苏幕遮一提花满楼也想起来了,不禁促狭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愿赌服输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服还不行吗。”陆小凤悻悻坐下,忽地说道,“这事可不只我一个人,金九龄也输了!” 苏幕遮淡淡道:“放心,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金九龄将来可是要在魔教过日子的,想讨个赌债还不容易,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先教训教训这只搅了自己食欲的陆小鸡。 “我这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门外传来男子的笑声,金九龄撩开竹帘,他穿着一身江南最时兴的丝绸长袍,手里的古扇换了一把,也是价值千金,容光焕发很是高兴的样子。 苏幕遮却敏锐地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掩藏极好的疲惫与歉意,为了顺利地从中原这个摊子里脱身,他这些日子过得可谓是心力交瘁。 红鞋子里聪明的女人多,又聪明又不知所谓的女人更多,尤其是最新加入的小妹林仙儿,跟欧阳情干着一个行当自然互看不顺眼,百般勾搭着金九龄引得欧阳情严防死守地盯着他,想假扮个绣花大盗完成一下皇帝布置下来的任务也得千般注意万般小心,切莫被人抓住马脚。 这种情况,再加上一个流窜作案到东南的梅花盗,日子怎一个水深火热能形容,要不是某只青年临走前泪眼汪汪的可怜相撑着,金九龄老早撂挑子不干了。 “愿赌服输,我可不是耍赖的陆小鸡。”金九龄笑着瞥了一眼陆小凤,手中折扇一转,神采飞扬。 “你说谁耍赖。”陆小凤气性也上来了,一拍桌子道,“能看着金捕头下泥潭,我就是脱光了那也乐意!” 大半年前他们二人和苏幕遮在花家打下的赌,金九龄要给苏幕遮抓一个月的蚯蚓,陆小凤要请他和十天十夜酒,而且是苏幕遮喝他看着,每喝一壶陆小凤就要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 听了他们这个赌局,苦瓜大师愕然道:“我倒不知你何时这般孩子气了。” 金九龄摇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他往这边来,可不是为了这事,说笑一阵后他神色一正,问道:“你们可知最近江湖上多了一位绣艺大师?” “我又不是小姑娘,打听那些作甚。”陆小凤答道。 “这你就不懂了,这位大师绣得东西可不一般。”金九龄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你说说看,他绣得是什么?” “这位大师,可是专门绣瞎子的。”金九龄道。 “什么?!”花满楼失声道,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脸上染上了几分苍白。 苏幕遮抓住他的手,花满楼掌心冰凉,摸得苏幕遮眼神一厉,看向金九龄的眼神就多了几分不善。 已经铺垫过了还这么大的反应……金九龄心里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摸摸鼻子,他也是能理解花满楼的感受的,所以才特意提前了好久去给花满楼提个醒,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一时失态,还请见谅。”花满楼勉强笑笑,也想起了去年金九龄特意寻来说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话,虽然脸上仍少了血色,看着却镇定了许多。 苏幕遮的脸色也跟着好了一些,握紧花满楼的手靠在他身边,轻声问道:“还好?” 花满楼对他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虽说心里头对此有过准备,但是骤然面对这种情况,还是难免心里头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重锤狠狠敲过,闷闷得疼痛。 于是苏幕遮低头蹭了蹭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把他拢进怀里。 另一边,金九龄转着扇子三言两语激将法激得陆小凤主动应承下了这件事,非但拿着绣花大盗留下的红缎子去找人帮忙,还支使着他和花满楼一起去找绣花大盗的几个受害者查访。 ——他知道这件事情花满楼说什么也是不会愿意置身事外的,那就干脆把他拉进来,多个人多份力量。 金九龄问道:“你拿这缎子去找谁,我可就这么一块。” 陆小凤道:“我要去找一条母老虎。” 金九龄了然笑道:“母老虎虽然是最漂亮的那条,却也是最凶的那条,你要小心别被咬了才是。” “你放心,他一定会小心的。”花满楼道。 “为何?”金九龄问道,满脸揶揄。 “因为他已经被咬过好几口了。”花满楼说道。 “原来如此。”金九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拍陆小凤的肩膀,“被咬几口没事,别被咬掉了耳朵就好。” 陆小凤捋捋自己的小胡子,叹道:“我怎么就交了你们这群促狭的朋友,识人不清啊识人不清。”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了出去,留在禅房里的几人皆是满脸笑意,谁让陆小凤走得那么快,未免太过迫不及待了些。 不过也正常,薛冰同他闹了好久的别扭,眼下有个正好的机会哄美人开心,岂不是正中下怀,他又安能不迫不及待。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木道人感慨道。 “但愿下次见到他,他的耳朵还在。”金九龄喃喃道,心里松了口气,薛冰作为红鞋子的八妹这些年也干了不少折腾人的事,六扇门的案底厚厚一摞,不过是忌惮着神针山庄在江湖上极好的名声,又怕打草惊蛇,这才一直没有动她。 现在有了陆小凤兴高采烈的去引蛇出洞,他也就不愁抓不住现行了。 人赃并获才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啊。 陆小凤跑了,金九龄厚着脸皮蹭上来苏幕遮的青布小马车,驾车的仍是那个擅长装聋作哑的下属,对着车里多了个人,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马鞭一挥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苏幕遮瞪着他,咬牙道:“金捕头没有马吗?” “马是有的,可惜来此山高路长,我也就不忍心让它再奔波劳碌。”金九龄说道,“而且你我是什么关系,厚颜蹭上一蹭也是无碍的。” 苏幕遮说道:“我跟你不熟。”他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花满楼甚至能想到青年咬牙切齿又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委屈样子,禁不住微微笑起来。 “左右金捕头与我等顺路,带一程也无妨。”他拍拍苏幕遮的脑袋温声道。 苏幕遮哼了一声,垂着眼伸手把玩花满楼腰间的玉牌。 初始时被还回来的玉牌,还是被他挂在了花满楼身上。 金九龄说道:“若是可以,我可真不愿意你掺和进来。” 花满楼道:“你若是真不想我掺和进来,一开始就不会同我讲这件事了。” “我之所以同你讲……”金九龄神色复杂,淡淡道,“是因为花满庭要你帮忙。他要你看望完那几个人之后,和我一起去南王府上做客。” “不请自来的可不是客人。”花满楼道。 “自是请的。”金九龄道,“南王的宠妾公孙氏生辰,南王为她大宴七天,请柬发了几百张,花大人抽不开身,只得委托你去才不至于拂了南王的面子。” “能吃顿好的我可是求之不得。”花满楼笑道,他当然知道自己去南王府绝对不只那么简单的理由,不过他相信自家哥哥的谋划,轻举妄动只会全盘皆输,金九龄既然遮遮掩掩便说明此事牵连极广,聪明如他也就不问不说,安心顺着他们的谋划走。 苏幕遮抬抬眸子看了一眼金九龄,什么也没说。 不就是南王要谋反的事情吗,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吗。 等没人了就讲给花满楼听。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就是这么任性hhhh花花一直被瞒在鼓里很可怜的好不好,虽然花家哥哥是为了保护他金九龄上线意味着绣花大盗副本开打,然而从一开始这事情就不太对啊,面对着红鞋子里的林仙儿,满天下乱跑的梅花盗,贼喊捉贼不要太考验演技金捕头表示好想罢工 但是右护法还在西域望眼欲穿 努力吧少年w 今天累到爆炸就不多说了,我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有小天使想要看蠢作者卖萌,所以我就不大意的打个滚伸伸爪子抻抻腿,眨眨眼睛花式翻滚着求留言求收藏各种求蠢作者都这么掉节操了真的不来一发吗w 一六五体重不过百,绝对音清体软易推倒哟~~ ☆、第六十二章 南王的新晋宠妾公孙氏的另一重身份,乃是江湖上的隐秘组织红鞋子的头领,而红鞋子正好是皇帝筹谋了好些年准备一举铲除的毒瘤。 侠以武犯禁,本朝皇帝对于江湖中人素来纵容,打打杀杀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是红鞋子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她们非但对江湖中人动手,还对无辜的百姓下手,这叫他如何能忍。 既然他能多方筹谋在自己羽翼未丰之时就弄死专门糟蹋良家女子的云中鹤和对孩子下手的叶二娘,也不介意迂回着弄死那几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尤其是在公孙大娘自己掺和进了南王的谋反大业里的情况下。 金九龄打算退隐远走西域的事情很早以前就跟皇帝禀报过,只不过因为当时六扇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才被硬压了下来,现在诸葛神侯旗下的四个下属都已成气候,皇帝就愉快地个金九龄安排了个能假死脱身的任务,配合着花满庭一起搜集南王的谋反证据,顺便打进红鞋子内部分化其势力,便于个个击破。 东南任上的钦差死了一个又一个,花满庭自认为功夫不济还是老实在府衙里坐着动脑子,维持着东南你好我好大家好,装聋作哑看不着的假象麻痹南王就好,支使着自家七童去南王府做客,南王就是心里头想把人弄死面上也得笑呵呵地招待着,不然岂不是递了话头让花满庭跟南王府翻脸。 被花满楼牵制住注意力的南王,也就不会注意到金九龄的小动作,相反他会因为绣花大盗行事猖獗而格外倚重这一位江重威推荐来的新任总管。 江重威是南王府的总管,当然,在他被刺瞎了双眼之后,他就是前任总管了。 这位前总管眼下的境况绝算不上好,衣衫整齐也掩饰不了他面上的衰败之色,他居住在紫竹林里的一间小庵堂里,门虚掩着,屋里昏暗却没有点灯,他坐在床边的竹椅上,无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外头,就连有人进来了,他也没有转头去看。 就好像是,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了一样。 花满楼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却能从屋子里阴郁的气氛里感受到那种绝望与颓废,因而轻叹一声,开口道:“江总管。” “我已不是总管了。”江重威扭过头打断了他,嗓音干裂嘶哑,“我现在不过是个瞎子,王府里是不需要一个瞎子的。” 花满楼笑道:“你莫要忘了,我也是个瞎子,但我一直活得很好。” “但并非人人都是你的。”江重威又把头转了回去,语调归于沉寂。 金九龄微微躬身道:“我们先行告辞,南王府的一应事宜我会照应好的,还请放心。” 江重威淡淡地嗯了一声,道:“王府不比江湖,好自为之。” 金九龄再拜,道:“在下省的。” “你吃药的时间到了。”一个女道姑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低着头走了进来,紫衫白袜,黑发如云用一根紫玉发簪束起,一双眸子明如秋水,看着江重威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之色。 “我竟是忘了时间了。”江重威点点头,“几位请吧。” “江大侠保重。”金九龄抱拳道,“姑娘……保重。” 离了庵堂,金九龄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姑正倚在庵堂门口,痴痴看着他的方向。 “金捕头你认识那位道姑?”花满楼问道。 “何以见得?” “你的语气未免太过亲密了些。”花满楼说道。 金九龄道:“那你可想差了,我和这位道姑是有过一面之缘,却是清清白白毫无男女私情。”看到的第一反应是六扇门厚厚的案底能让她在大牢里蹲上多少年,想有什么绮思都不可能,“那位道姑乃是江重威的未婚妻,不过多年以前,江重威就退了婚,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这里出了家,我曾经到这里探访过一次,不过那时江重威意识不清,大抵已经不记得了。” 而一个年纪轻轻就出了家的小姑娘,岂不是最容易被那年轻英俊的男人吸引? 苏幕遮回头去看,方才还站在门口的道姑已不见踪影,门扉半开半掩,似是诱惑着别人推开。 此处离着南王府路程算不得长,在山下休息一夜再出发,待到天边出现霞色之时就已经进了五羊城,此时的五羊城里弥漫着一种快乐的气氛,为了给宠妾庆生,南王给城中的每个百姓都发了银子,有实惠拿,百姓们也就不太在意城里多出来的那些侠客豪商们带来的麻烦了。 “天色已晚,先寻个住处住下吧。”苏幕遮说道。 “也是,明天一早再去拜会南王也不迟。”花满楼点头道。 “那我们明日再见。”金九龄扬扬手里的信,说道,“南王要我一来马上去见他,怕是得立刻走马上任了。” 守卫森严的南王府莫名丢了白玉麒麟,武艺高强的总管还被刺瞎了眼,你要南王怎么放得下心,昨天能进府库,今天是不是就能摸进他的卧房,昨天拿走了白玉麒麟,今天是不是就要他的命,叶孤城被丐帮追着离东南十万八千里,没有个高手坐镇南王这些日子睡觉都不安稳。 公孙大娘倒是不惧,只是她在南王府顶着的是不通武艺的弱女子的身份,虽然心里瞧不起南王惶惶不安的样子,面上还是顺着他撒娇痴缠一番,引得南王心疼不已,一张嘴许出了十几斛明珠讨佳人欢心。 宠妾公孙氏入府一年,荣宠极盛,哪怕是南王世子想说点什么,南王也会勃然大怒,听不得半分诋毁她的话,府中甚至盛传,若是这位夫人诞下子嗣,南王世子的位置怕也是要换人做的。 狠狠处置了好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南王世子铁青着脸掀翻了房中的杯盏花瓶,他出门短短几个月,府中捧高踩低的下人就把话传到了他面前,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的,他很笃定南王绝不会换掉他,毕竟未来的大业绝对少不了他,但是如果让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南王心里孰轻孰重可就不一定了。 心里一番计较,南王世子甩上门,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而金九龄正拿着王府布局图熟悉地形,南王府的管事缩着脖子拜见新任顶头上司,生怕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拿架子阻着这位总管进门的那位现在还在地上躺着站不起来呢。 翌日,公孙氏芳辰,南王府的流水席摆了好几条街,门前车水马龙客人络绎不绝,花满楼拿着请柬也没人看,稀里糊涂地就被迎了进去。 公孙氏就坐在南王身边,手拿一柄团扇半遮娇颜,仅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庭中歌舞,身子柔若无骨地倚在南王身边,嗓音低柔说着什么让南王不时开怀大笑。 她看着年纪已经不轻了,即便皮肤依旧白皙细嫩,身子依旧曼妙柔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她有一双历经世事的复杂眼眸,使得她比那二八芳华的女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却极为吸引人的魅力。 看到她的人,那一霎那就明白了南王为何会这般宠着她,甚至于给了她堪比南王妃规格的仪仗——到了这般地步的美丽,便是将天上的星星摘下了给她,都会显得怠慢。 坐在角落的一个富商长久地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身边跟着的小姑娘也盯着公孙大娘瞧,那眼神却像是恨不得把她跟生吃活剥了。 “如何?”富商身边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问道。 “尽态极妍,如凰似凤。”富商答道,他看起来又矮又胖,面色还生了颗大痣,叫人看了就不舒服,但是嗓音却极是好听,醇厚温柔。 听得他的评价,身边的小姑娘脸色更白,拳头攥紧指甲抠进掌心,眼神却更专注地盯着公孙大娘看,她出身寒微,最擅长察言观色,近些日子她已发觉自己被冷落了不少,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吗? “沙曼。”富商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说道,“你再看也学不会的。” 沙曼咬着下唇满眼不甘,许久之后低头道:“公子说的是。” 富商身边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笑道:“如公孙这般,才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流的美人。”沙曼美则美矣,却从头到脚充满着被刻意打磨过的痕迹,她是九公子的得意之作,却也只能是得意之作,永远成不了那天生天养的第一流绝色——也许再过个十年,她起了挣脱九公子的心思之时,才能摸到边界吧。 另一边,南王世子微笑着和每个到来的贵客攀谈,语气温和大气,每句话都能正搔到客人的痒处,便是南王只顾同公孙氏享乐也没有任何一个客人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只觉得舒服熨帖,宾主尽欢。 苏幕遮跟在花满楼身后,面色清冷,无论南王世子怎么抛话题给他他都权当听不懂,一心一意地装哑巴,如此不识趣的客人搁在别人身上多是要恼的南王世子却仍旧是笑容满面,盛情邀请花满楼在府上住下,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心虚。 他还对苏幕遮笑道:“此处人多眼杂,待到夜里我备上好酒,再来谈谈秦淮夜月可好?” 他们周围听到的人皆是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少年慕艾,秦淮河上的画舫岂不正是绝好的谈资。 只可惜,苏幕遮和南王世子世子要谈的不是什么风花雪月,气氛也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般和谐。 相反,用剑拔弩张来形容都是好听的。 南王世子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母亲最近如何?” 苏幕遮倒也不是很惊讶,答道:“已过世多年。” “是吗……”南王世子笑,“正巧家母也已过世多年,见着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苏幕遮道:“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发觉的。” 南王世子说道:“我母亲陪葬的有一副画像,上面是个弹琵琶的西域舞女,和你长得有八分像。” 苏幕遮道:“竟然有八分像吗……”他神情有些恍惚,“那时那个女人唱的曲子……” “也是我给她的。”南王世子点头道,“那张曲谱一直在我手里,我把它给了公孙氏,公孙氏又拿给了她。”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苏幕遮,“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苏幕遮将曲谱收好,忽地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何你们都嫌弃蠢作者高QAQ一直自认为是娇小的妹子身边的闺蜜一个比一个高QAQ站在她们中间我就是四川盆地你们懂吗QAQ至于体重……不过百有个卵用!腿短腿粗飞机场才是噩梦啊口胡! 让我冷静一下…… 终于可以开始写南王世子被杀事件(误)了 有花花在身边苏苏绝对不会亲自动手杀人的,他只会各种借刀杀人,事后推得一干二净还抱着花花卖无辜不过想想要是那些人不自己做死的话苏苏也是不会动手的啊【望天最后,打滚卖萌哭唧唧地求留言求收藏,我要多多的留言啦,小天使们一冷淡宝宝就没有动力啦QAQ我摔倒了要小天使们么么哒才能站起来QAQ【无耻…… 以及继续不要脸的卖新坑安利,小天使们真的不来一发吗【星星眼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哭唧唧地打着滚求预收 ☆、第六十三章 气氛一时冰冷下来,将圆的月亮寂寥洒下些光辉,照的两人的脸色皆是惨白,风吹过树枝,层层树叶沙沙作响,蝉鸣阵阵,院中浅浅的鱼池里几条锦鲤时隐时现,鱼池极浅,深不过至膝盖,鱼儿游动时划开水面的声音,大夏天的竟是硬生生让人生出几分寒意。 “怕,当然是怕的。”南王世子说道,“但是我还真的不怎么后悔。”他的面容毫无血色,嘴唇微微有点发抖,但是他背脊挺得很直,强迫自己看着苏幕遮的眼睛。 苏幕遮看着他,那是一张跟自己几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的脸,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身上某些地方极为相似,满头冷汗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叫他微微扯起一个笑:“也是,若是我,我也不会后悔。我只会可惜当时怎么只是把人丢进了水里,而不是一刀了结。” 南王世子道:“也许是因为我有一个太蠢的母亲,才没下手杀了你。”多蠢的女人啊,会被个下九流的西域歌女压得喘不过气来还一心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好姐妹,被枕边人算计了性命还心心念念着自己丈夫的安危,对着自己还能毫无保留的付出一腔母爱。 才让自己心里滋生出满满的阴翳,想要用这世间最可怕阴狠的手段折磨自己的敌人,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无论对着谁,心里也没有半点暖意。 “你恨南王?”苏幕遮问道。 “不恨。”南王世子说道,“我只是想把他弄死,再碍不了我的眼。”他顿了顿,颇为遗憾地接着道:“只可惜大业未成,他要是死了着实麻烦。” 苏幕遮道:“这么看来我把你杀了,倒是给皇帝省了一桩麻烦事。” 南王世子笑道:“但是你甘心吗?如果我成就了大业,就能把南王杀了,到时候他后继无人,我把谁过继给他都行,而那时无论你是想在族谱上加个人,还是加个牌位,谁都阻止不了你。”他见苏幕遮仍一脸不为所动的表情,又添了一把火,“你要是担心那位花公子,那么大可放心,花家李家可全是栋梁之才,我还没蠢到会自毁长城,将来就是要什么赐婚圣旨我也是能给你弄出来的。” 他许下的条件着实诱人,苏幕遮半眯起眼似是陷入了沉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南王世子见他意动,赶忙再接再厉道:“那位夫人昔年也是南王面前一等一的得意人物,却叫你落到眼下这般境地,你就当真甘心?天子无才无德,我又万事俱备,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苏幕遮一脚揣进了身后浅浅的鱼池里。 “我甘不甘心,关你何事?”苏幕遮慢慢走过去,踩着他的脑袋硬生生把他的脸摁进了鱼池里,多亏南王世子生性多疑,特意把院子周围的人遣得一干二净,即使是大声呼救,想让人听见也很不容易。 “你……咳咳……你……”南王世子扑腾着冒出头,刚张开嘴就又被苏幕遮踩了下去。 看看南王世子面前扒拉着池边的手,苏幕遮不等人缓过气,就想也不想就一脚踹过去,把人踹到了池中心,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在南王世子眼里却是比恶鬼还要可怖,在池中心勉强寻了个着力点连站都不等站稳就连滚带爬地往另一边跑,跌撞进水里被池子里受惊的锦鲤扇在脸上,端的是狼狈不堪。 “我要如何,阁下管得真宽。”苏幕遮撩起袍角走进鱼池,他的动作很优雅,不紧不慢步步行来,把南王世子骇得几近窒息。 他完全算错了,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官厚禄能打动的,铁石所铸的心肠只让人觉得可怖,他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两步,左脚绊右脚栽进了池子里。 “你可太不小心了。”苏幕遮笑着走近他,居高临下看着那人的面容,许是因为有点子血缘关系,在旁人眼中并无相似之处的二人实际上有着非常相近的轮廓,此刻不安的跌坐在池水里,脑袋上顶着水草的模样,显得格外滑稽又有点可怜。 他看了很久,看着南王世子的眼神从惊恐到绝望到癫狂,心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无波,既不高兴,也不愤怒,甚至他在某一刹那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不知为何,就没有了任何再动作的欲望。 他叹了口气,转身迈出池子,湿漉漉的衣角在水中划开迤逦的痕迹,鱼儿纷纷受惊游远,雪白的袍角上满是池水,拖在地上沾满灰尘,脏兮兮地把地上涂满怪异如图画般的湿迹。 苏幕遮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语的疲惫与无奈,他很少会有这种情绪,只有在面对自己的身世,自己的内心,面对那些完全无法依靠自己的意志去改变的东西时,这种情绪才会从内心最阴暗处攀爬而出。 大概是同花满楼在一起久了,他也变得脆弱了,这些莫名其妙地情绪竟然第一次,从内部让他感受到了伤害。 然后他就当真看见了花满楼——他们住的小院子种了许多高大的树木,枝叶掩映遮挡住月光,虽然如此在夏日里是个绝好的休憩之处,但是也显得格外幽暗,栖在树上的蝉叫得声嘶力竭,树叶沙沙作响,转过小路两道弯,眼前就忽地跳出来一道明亮温暖的光彩。 深夜的房中还亮着烛火,屋前似是生怕人看不见路又点起两个灯笼,花满楼在小院的空地处支了一个软榻,手里拿了本书靠坐着,他好像已经很困了,眼睛半开半合,指尖在书页上胡乱划着,显是什么都读不进去的。 察觉到苏幕遮靠近的气息,花满楼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拍拍脸笑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苏幕遮想要这么回答,但是开口才发现喉头梗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口闷闷的泛着痛楚,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半滴泪水,一直以来内心深处渴盼的就是这个吧,被柔软而温暖的光辉照耀着,能有一个人向他招呼一句你回来了,像小时候扒在墙头看到隔壁人家的孩子,玩得脏兮兮得跑回家,家里总有人拎着他的耳朵慈爱地笑骂着招呼他,这是彼时尚且稚嫩的心里第一次模糊地烙刻下关于归属的渴望。 灯火跳跃而温暖,灯火下那人的面容也变得温软而不明晰,一点一点与埋在心底封死的模糊身影重合。 “阿苏?阿苏?”花满楼叫着苏幕遮,但是苏幕遮却没有回应他,苏幕遮此时只看得到他的双唇开开合合,脑子里却搅成一团浆糊完全无法反应。 想要更多。 我想要更多。唯有这样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慢慢变得坚定而清晰,内心里有什么叫嚣着破笼而出,让他的眼底泛出一层薄薄的红色。 更多的……更多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花满楼,直愣愣地盯着那开开合合的嘴唇,浅浅的红色,让他从心底感受到干渴与渴望,碰触到时微湿的柔软,又带着让他几欲落泪的暖意。 花满楼被唇上骤然覆上的柔软吓得一僵,苏幕遮亲得很用力,他甚至已经不是在亲了,而是在撕咬吮吸,一缕缕血腥气往喉咙里钻,苏幕遮就像循着血的野兽,舌尖探进去,勾缠舔舐,蛮横中又透着极尽的缠绵。 这个吻,就好像他的人一样。花满楼唇齿间溢出几近喟叹的声响,从想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就早知道少不了此刻,他顺从着苏幕遮的力道放软身体,笨拙地回应那人热情的进攻。 他们俩平日里算得上极为亲密了,就连陆小凤有时候都要忍不住说上两句,同出同入,同食同寝,只穿着亵裤在温泉里也泡过,但是这一场绝算不上多么享受的亲吻,却让他感受到比之前强烈百倍的亲密感,如同有张一直以来隐隐隔在二人之间的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们无意识地架构起更为牢固的桥梁联系彼此。 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却并非坏事。花满楼如是想着,闭起眼反手搂住苏幕遮。 唇舌交缠的游戏,苏幕遮感觉自己有些上瘾了,他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黏在花满楼身上,两只眼睛一直一直看着花满楼,仿佛要把他刻在心里。 连他也不知道,那一刻他的眼底,溢满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温柔。 枝叶交缠,沙沙作响,好听的紧。 盛夏时节的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仍旧不可避免地带着寒意,南王世子铁青着脸换下满是腥臭池水的衣服,将自己泡在温度适宜的洗澡水中,暖洋洋的水舒缓了他冰冷僵硬的四肢,喉咙还疼得要命,鼻腔气管如同火烧,一呼一吸全是折磨。 他狠狠打在水面上,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为什么?为什么?”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是南王世子?明明长得一样,为什么我是南王世子?”他费力地咳了几声,胸腹处被踹的地方受了内伤,随便一动就疼,疼痛让他更加愤怒,他把身边所有能够碰到的东西扫在地上,把自己泡在水里,一直泡到温热的水变成透骨的冰凉。 南王世子伸开双臂让婢女为自己更衣,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有些骇人。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他说着,僵着脸嘿嘿冷笑起来。 皇宫里,皇帝冷着脸从太后的小佛堂里走出来,他身上还有未散尽的血气和阴冷。 “寿康宫今夜大火,太后与王安不幸葬身火海,朕心悲之。”皇帝干巴巴地说着,身边侍奉的小太监躬身奉上一块雪白的锦帕,以供皇帝擦拭还向下滴着鲜血的手。 皇帝擦干净手,解下身上玄色的外袍,和沾血的锦帕一起丢进了小佛堂的大门。 “着令大理寺详加勘察,定要查明事实真相,还二人一个公道。”他说着,将点燃的火把扔进了佛堂之中。 蒲团上伏趴着两个人,王安背上插了一把匕首,匕首之上不见任何标记,但是无论大理寺卿怎么查,线索都只会将他引向南王府。 佛龛之中,供奉着的佛像拈花而笑似是已看透世间万物,烈火熊熊映得金身闪烁,更显宝相庄严。 杀父弑母,往后还有手足相残,皇帝拢紧衣襟转身离去,大夏天的他竟从骨里感到了无尽的寒凉。 往后,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果咩,今天和小伙伴出去浪了一天都是我的锅苏苏终于亲上了亲上了! 六十章了不容易啊【叹息 以及我真的非常爱皇帝,看我真挚的双眼! 最后……为什么留言又变少了QAQ难道蠢作者的魅力下降了吗QAQ 在地上打着滚求评论啦,给人家一个爱的么么哒才肯站起来啦QAQ【被抽飞 ☆、第六十四章 翌日,南王世子称病没有出门,南王被公孙氏绊住了脚步,只来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半点没有发觉自己的儿子是在装病。 花满楼而苏幕遮同他非亲非故,所以也就同南王寒暄客套了几句,连门都没进。 南王世子听着门外热络的攀谈,透过窗纸能看见苏幕遮影影绰绰的身形,他和花满楼站得很近,一只手虚环着花满楼的肩膀,显得极为亲密。南王世子勾起一抹冷笑,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侍奉在他身边的婢女恭敬道:“已经送出去了,奴婢亲眼看着那边接的信。” “干得很好。”南王世子闭上眼,微微皱起眉,他脸上敷了一层粉,眼睛下面也用黛青涂过,一副沉疴难起的样子,“将院门封了,便是南王来了也不准他进来。” 南王可以对他儿子漠不关心,却绝对不会漠视他大业的重要一步棋子脱离自己的控制,越不让他进来,他就越要进来探明情况,公孙氏这个女人心思诡秘又武功高强,没有完全把握能悄无声息弄死她的情况下,也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把南王的心思从她身上拉回来。 南王不能容忍南王世子脱离自己的控制,南王世子又怎么会容忍南王跳出自己的手掌心。 本就没有什么父子之情,相互算计着也毫无愧疚之心。 就好像……皇帝和太后一样。 皇帝下手太快,王安甚至没能拿出自己藏在身上的保命符就死了,但是这并不妨碍皇帝知道那些陈年往事,甚至于他知道的比任何人知道的都要详细。 只是人啊,哪怕他贵为天子,也会忍不住自欺欺人,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绝不死心。 皇帝出身算不上好,生母位份不高,虽说长得漂亮又温婉贤淑颇得先皇喜爱,人一死也就什么都没了,然后太后就抱养了他,给了他半个嫡子的身份和母家支持,让他能够坐稳皇位。 互利互惠的生意谁都喜欢做,两人也就一直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外皮,皇宫里的种种动荡没有半个字传到宫外,所以即便是太后突然死亡,也没有任何人会往皇帝身上怀疑——君不见皇帝都已经哀思过度罢朝三日了吗? 但是实际上呢?父亲是荒淫无度的先帝,母亲是南王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入宫不久便诊出有孕,又跌了一跤意外早产,孩子究竟是先帝的,还是南王的,估计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本打算以死婴偷龙转凤把孩子送去宫外交给南王收养,却不成想肚子里居然是并蒂莲开,挣扎了一夜生下来两个健壮的男孩。 这种事情太医不可能诊断不出,她心知被人给算计了,可是孩子都生下来了自己也只剩半口气了,即便是知道谁算计的她又有什么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算计了自己的太后认输,她只能舍弃一个孩子,把他交给太后收养,以此换得太后的助力送另一个孩子离宫,抹平这件事的马脚。 她选择舍弃了出生之后就不哭不闹的皇帝。 一生下来就这么乖巧的孩子,想来就算在吃人的皇宫里也是能安然无恙的生存下去的吧。 真是看起来皆大欢喜的结局,南王的小妾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抱给多年无子的南王妃,太后收养了出生便丧母的小皇子,先帝那满园鲜花十几年总算结出来颗果子,而且直到先帝死为止,也只有这么一颗果子,所以哪怕这皇子从小驽钝顽劣,性情懦弱,先帝暴病死后朝臣们也只能选择他继承皇位。 皇帝即位后,一度由太后把持朝政,满朝文武好几年里视懿旨为圣旨,拜太后为上皇,直到皇帝艰难无比地从太后手里夺回权力,将其幽闭后宫,又肃清朝堂换下大批人,朝廷这才恢复正常运转。 他被轻视太久了,所以他才能听到许多人从不说出去的秘密,比如他知道当年那个被南王进献给先帝的西域舞姬没有死,南王妃想尽办法救出了她远远送走,本人也因此丧命,比如他知道那舞姬逃走时已身怀六甲,只不过肚子里的孩子和皇帝一样,不知道是先帝的,还是南王的。 再比如……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合上手中来自东南的密保,皇帝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南王下狱后,如果花满楼要去看他,就让他去看,看完再动手杀了南王,如果他出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就让花满庭把这个给他。”他把刚写完的密旨交给跪在身边的暗卫,又叹了口气。 偌大的宫殿里只他一人高坐于龙椅之上,孤家寡人,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陆小凤很紧张,任何人站在他现在的位置,都是会很紧张的,他正趴在南王府的墙头,默默数着往来巡查的护卫的进出频率,寻找能偷偷潜入的机会。 既然绣花大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南王府,并且偷走放在宝库中的宝物,那么陆小凤觉得自己也能够找到他做到此事的办法,更何况现在叶孤城不在南王府中,他进入的难度大大降低。 他的行为危险性很大,若是他行错踏错失手被擒,南王便是当场杀了他也没有任何错处,相反,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得不承认是他的错处。 因此他必须要格外的小心。 此时第一班卫士和第二班卫士正在换房,第三班卫士睡得正沉,陆小凤虽然不是神偷,却也和楚留香等人探讨过顺手牵羊的本领,而且学得还不错,因此从一群熟睡的年轻人中偷走一套卫士的衣服,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他快速换好衣服从卫士住的平房里掠出,脚步匆匆走向自己早已看好的一条路,交班的时候免不了有些混乱,路上他也遇见了好几个换班下来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可以躲闪,反而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走了过去,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王府的卫士多达八百,即便是待得最久的人也不敢夸口说自己谁都认识,路上见着了生面孔也绝不会在意。 陆小凤跟在巡查宝库的一队卫士的身后,他的动作轻巧极了,只会些粗浅功夫的卫士谁也没有察觉,排成一队按部就班地沿着宝库四周巡逻。 而陆小凤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缀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不远不近像一个白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在王府中飘过,王府的卫士却像没看着一样跟这身影擦肩而过。 那身影当然就是苏幕遮,拜托他的人是金九龄,若是往日苏幕遮许是不会搭理他的,毕竟这事情又费力又没好处拿还要浪费半夜里和花满楼独处的时间,但是近些日子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的缘故他的心情一直颇为高涨,略敲了金九龄几笔之后也就爽快答应了。 金九龄算了算自己答应下来的不平等条件,下定决心要在陆小凤身上统统找回来,当然,还要好好报答替他打圆场的花满楼。 苏幕遮抄着手盯着陆小凤壁虎似的在宝库房顶上来回爬动,左边掀开块瓦片凑过去瞧瞧,右边扒拉着缝隙往里瞄瞄,许久之后哀声叹气愁眉苦脸,显然是毫无所得。 而自觉看够了好戏的苏幕遮也活动了一下手脚,足下用力跃到宝库前面的平房上,抽刀出鞘,在陆小凤身子凌空之时猛然出刀。 陆小凤悬在空中的身子一僵,就像是被砍断了线的风筝,在停滞一瞬之后骤然坠落了下去,看起来他仿佛是卸了劲,实际上他坠落的极富技巧,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紧,和那一道耀人的刀光擦过。 他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凉凉的,不照镜子也知道必然是被刀锋上的锐气所伤,不过他也没有机会去思考自己鼻子上微不足道的小伤,第一道刀光之后紧紧跟着第二道刀光,那是一道极其明亮辉煌,耀眼得让人从后背发冷的光辉,而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那无尽的白光。 陆小凤在往后退,他后退的速度极其快,但是那刀光的速度也不逞多让,刀尖紧紧抵在距离陆小凤胸口几寸处,而且,陆小凤的后背已经抵在了宝库的石壁上,再没有半分后退的余地,可那刀光,却仍可往前,眼看着陆小凤死定了! 但就在这时,陆小凤的胸口突然奇异地凹陷了下去,人们有时会说前胸贴后背,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苏幕遮的一刀本已算准了力道,却也想不到有人的胸膛能够变薄了,此等变化让他瞳孔一缩,手上力已将尽,此时本应戳穿陆小凤胸膛的刀锋离他还有寸许距离。 苏幕遮不慌不忙,手中刀锋微转,内力吞吐之间刀竟硬生生长出几分,若这几分刺到实处,陆小凤必死无疑。 可是,与此同时,陆小凤也已出手,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夹在刀锋之上。没有人能够形容那两指一夹的巧妙与速度,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苏幕遮甚至不相信有人能够这么轻易地夹住他的刀锋。 陆小凤眼中的喜意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因为他骇然发现,自己手指间的白光如镜花水月一般扭曲消融,明明感觉摸到了实物,实际上却跟摸到了空气一样,什么都没有。 那骤然增长的刀锋,并不是刀锋,而是苏幕遮内力依附在刀锋之上编织出的刀尖,陆小凤一碰,那刀尖就消散不见了。 陆小凤收回手指,低头盯着自己衣服上小小的裂口,无奈道:“耍我好玩吗?”苏幕遮的内力何等锋锐,倘若不是没有杀意,自己的两根手指现在可都该掉在地上,而不是好好地在自己身上长着。 “当然有趣的紧!”金九龄大笑着抚掌而出,“不然我们哪里能够见识到这般天下无双的绝技呢!” 花满楼也笑道:“四年前你用同一招接住了木道人一剑,不叫你吃吃瘪,你还不得一招鲜吃遍天?” “那你们还是为我好咯?”陆小凤皱皱鼻子,用袖子捂住破皮的鼻子。 “当然!”金九龄挑眉道,“要不我怎么会愿意请你喝酒?” 陆小凤一听酒,神色稍缓,说道:“不是好酒我可不答应!” “那就请你自己挑吧!”金九龄一点宝库旁边低矮的平房,拿出腰间一串钥匙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  疲惫的一天又要过去了,下周又是新的开始,小天使们加油! 这一章算是过度,再有个一两张这个副本就可以打完啦【撒花心情好! 今天好累我去洗洗澡睡觉觉啦,小天使们也要养足精神哦w最后惯例的打滚求留言,越来越少的留言看得我心里哭唧唧以及卖安利 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你们说到我开始填坑为止能凑的满一百预收吗【困难【趴 ☆、第六十五章 南王府的好酒多不胜数,金九龄拿着酒勾陆小凤把注意力投注在江重威的未婚妻江轻霞身上,进而诱使他怀疑红鞋子的头领公孙大娘。 陆小凤查到的所有消息都会指向公孙大娘,因为想办法把他藏进箱子运进宝库的本来就是公孙大娘。 金九龄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进红鞋子内部,让公孙大娘正视他的用处——江重威的武功不错,又是个难以收买的汉子,让他留在南王府对于公孙大娘的危险性太高,所以让金九龄把人弄走,换上一个自己能够信任的人,公孙大娘才能放心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例如在月圆之夜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王府去卖一篮糖炒栗子。 陆小凤皱着眉陷入了沉思,金九龄微笑着站在他身边,压低声音不急不缓地引着陆小凤往岔路上走,而苏幕遮却没有看他们演戏的兴趣,牵着花满楼走出了酒窖。 宝库前四下无人,就连明亮的月光都扯了一片云挡在身前,苏幕遮左右看看,侧过身啄在花满楼唇上,湿热的舌尖像小狗舔食一样在花满楼嘴角划过,留下一个浅尝即止的轻吻。 “阿苏……”花满楼无奈,近些日子苏幕遮格外喜欢这个温存的游戏,无人之时时不时就要偷着亲上一口,叫他既有些头疼,却又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来,嘴唇开开合合又被那人舔了一下,许久也只能伸手敲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苏幕遮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抬抬手就接着死皮赖脸地揽住他的肩往外走。 花满楼是个君子,奉行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准则,不过可惜苏幕遮不是什么君子,所以这大半夜的月黑风高时节,他带着花满楼踩在了南王世子的房顶上。 已经是深夜了,南王世子房里的灯火却还亮着,苏幕遮趴在房顶掀开一块瓦片,正好是气孔的位置,从上往下恰好能看得到南王世子苍白的面容。 南王世子脸上还敷着一层厚厚的粉,许是因为烛火闪烁的缘故,眼下的黛青色看起来似乎比白日更加重了,穿着里衣,外面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坐在桌前,茶水已经没了热气,一壶冷茶他喝了一大半,却还是压不下心头的火气。 “苏幕遮……苏幕遮……”他幽幽开口道,嘶哑的嗓音里满是恶意,听得花满楼心头一惊,下意识握紧了苏幕遮的手。 苏幕遮安抚地回握住他的手,低头看着南王世子阴沉的面容,虽然这人活着还有点价值,但是既然他那么想找死,就早点满足他吧。漫不经心地想着,苏幕遮带着花满楼横跨了小半个王府,南王也没睡。 只是这一次花满楼却极为尴尬,恨不得转身就走。 ——南王房里正传出极为露骨的声响,种种露骨的动静就算是傻子都知道里面在干什么,花满楼嗫喏半晌,干巴巴道:“南王真是……龙马精神……” “放心。”苏幕遮捂住他的耳朵,低声笑道,“那老货中看不中用,别听现在叫得热闹,用不了多久就没声儿了。” “阿苏!”花满楼更觉得窘迫,结结巴巴喊了他一声。 苏幕遮无辜道:“我又不知道他精力这么好,大半夜的还能闹腾起来。”他顿了顿,说道,“回去别忘了好好洗洗耳朵,毕竟听着了不干净的东西。” 花满楼无奈地长叹一声,却听屋子里吱呀吱呀的声响果然开始放缓,没几息就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声音:“王爷……您此去,当真无事?”那声音隔着窗纸模糊不清,苏幕遮看了一眼花满楼,小心掀开了一块气孔上的瓦片。 他挑了个不错的位置,从上面看下去只能看见床尾处堆叠的绸被,红烛点了三根,屋子里显出一种暧昧的昏暗色彩,小小的香炉里燃着不知名字的熏香,一掀开瓦片就顺着气孔飘了出来,闻着就让人感觉心里头一荡。 苏幕遮不知道这熏香的名字,却能辨别出其中的成分,这么重的药,还真不知道以南王的身子能不能撑到时候。 “我去不过几日便回,你就安心地等着封赏吧。”南王的声音顺着气孔清晰传来。 公孙大娘道:“妾身自是相信王爷的,只是这山高水长,妾身一个妇道人家,总觉得心里头慌慌的。” 南王道:“老天爷既然让我儿生了与圣上相同的面容,那不把握时机,岂不是太可惜了。”皇帝那已死的母亲是他心里头的白月光朱砂痣,即使是在自己现在的心头肉面前,他也牢牢守着那桩陈年往事。 公孙大娘道:“王爷乃是天命所归。”她捧了南王一句,又道,“妾身的姐妹前些日子又来问了,不知那毁了她容颜的西域贼人……” 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苏幕遮在花满楼掌心写道,埋在他肩头憋住笑声,花满楼勾勾唇角,也想起了那个被苏幕遮伤到的花魁欧阳情。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南王道。 “王爷!”公孙大娘难以置信地叫了一声,就听南王接着道:“那人与我昔年的一位……一位故人有旧,你……”苏幕遮并未遮掩过自己的容貌,作为一个握有实权的王爷他想查一个人还是挺容易的,所以当他看到苏幕遮的画像之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当年舞姬逃走时已怀有身孕,她也正是因此才招致杀身之祸——那个孩子怀的时间太巧,无论怎么算都不知道父亲究竟是谁,皇帝的出身是多方出手一起抹平的,先帝无从察觉,但是那个舞姬却是遮掩不了的,先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那个舞姬只能死。 南王知道这件事,他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舞姬怀孕的事情,但是他明智的保持了沉默,甚至不惜亲手杀了帮着舞姬逃跑的南王妃,所以虽然舞姬没有追回来,他却依旧保持了南王的荣宠,而且先帝大概是因为自知理亏,给了他不少补偿。 他可以对那个不知有没有命活下来的孩子不闻不问,出手抹去舞姬存在的痕迹,却做不到对那个舞姬的孩子下手。 因为随着南王世子的长大,那张愈发像先帝的脸提醒着他自己后继无人的事实,而苏幕遮很有可能是他唯一的传承。 毕竟从日子上算,那个孩子是他的可能性更大。 公孙大娘这等聪明的女人,眼睛一转就换了一张面孔,指尖在南王的胸膛上画着圈圈,吐气如兰:“妾身都听王爷的……” 屋子里满是催情的熏香,南王被一撩拨就耐不住,大笑着翻身压住公孙大娘,大有提枪再战一番的架势。 听着里头越来越不像样的调情,苏幕遮撇撇嘴,顺着花满楼的力道离开了正院。 想听的事情一件都没听着还被迫听了活春宫,回去一定要用柚子水洗澡才行。 花满楼走了好长一段路,勉强感觉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一些,这才放缓了速度问道:“阿苏你和南王……”他试探性的问道,倒不是为了追根究底,只是南王看架势定然是死路一条祸及家人的节奏,如果苏幕遮和南王关系亲密,他也好早作准备。 “回去跟你说。”苏幕遮抿抿唇,“让我想想……”昔年那些陈年往事他已经逐渐释怀,不再死死抓着年少岁月里零星来自于母亲的温存不放手,事实上,他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不过所谓陈年往事,总也逃不过又臭又长七拐八绕,要怎么跟花满楼讲清楚,他要好好想想。 但是花满楼却理解错了他的意思,默默反省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看不见带来的坏处是过于丰富的想象力,稍微想象了苏幕遮此时的神情,花满楼非常自然地心疼了,他拉住苏幕遮的袖子,温声道:“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 苏幕遮眨眨眼,敏锐地从花满楼的表情里察觉到了某种喜闻乐见的气息,可惜他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好人,会老老实实跟花满楼坦白,如果是先前还有点可能,现在嘛……他只会搂住花满楼的腰,用非常淡定的语气说道:“我想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想告诉你……” 他说得平平淡淡,偏偏当你心怀歉疚的时候就能从里面听出点可怜委屈的味道,比如此时此刻的花满楼,一时觉得心里又酸又涨,往前走了一段后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扯住苏幕遮,闭着眼不管不顾地凭直觉亲了上去。 谢天谢地,他没亲错位置。 苏幕遮心头一动,犹豫着闭起眼,带着满心喜意放松下来,努力配合花满楼笨手笨脚的进攻。 更谢天谢地,就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深更半夜的他们就是在这里亲到天亮也没人看得着。 等他们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完倒在床上,腻腻歪歪又亲了一会之后,就已经是天光发白,有一搭没一搭话都没说几句,就晕晕乎乎抱在一起睡过去了。 至于所谓的回去讲,来来回回亲了那么多次,谁还会记得这种破烂陈年旧事。 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花花听墙角的苏苏也是心机婊一枚还各种装可怜哼唧 真是为了福利节操都不要了【嫌弃脸 也就花花不嫌弃你 明天居然!还有!考试!【手动再见 希望日语卷子还没批出来【自我欺骗 发觉我一卖惨小天使们就特别愉♂悦,然后留言就会刷刷刷的增长上去我一定是点了什么奇怪的技能点 默默蹲在墙角哭QAQ 最后惯例的先打滚求留言求评论求吐槽各种求,小天使们来嘛~蠢作者很好推倒的~【误然后不要脸的挂新坑求预收 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不要羞涩,come on! ☆、第六十六章 这一觉睡了很久,一直到太阳照到眼皮上苏幕遮才肯懒洋洋地睁开双眼,盛夏时节的初晨,掩映在树荫下的小院别有几分清凉,睡着的时候几番动作,睡前还好好盖在身上的绸被皱巴巴地夹在两人之间,腿和腿之间露个头,腰和腰之间露个角,两人手足交缠,就算是醒了也不愿意放开。 苏幕遮半睁开眼,轻哼着在花满楼肩头蹭了蹭,“不想起……” “那就再睡一会。”花满楼闭起的眼睛轻颤,嘴角挑起一个慵懒的笑,“想来南王也是不会介意的。” “但我睡不着。”苏幕遮低笑,搂紧花满楼的腰。 花满楼仍闭着眼,说道:“不愿起又不愿睡,你可真麻烦。” 苏幕遮支起身子探过头去亲亲他长长的睫毛,笑道:“你嫌弃?” 花满楼终于抵不住了,侧过头睁开眼睛,“我要是嫌弃你,你不是要闹翻天去了?” 两人凑在一起闹腾了一会,把被子都折腾到了地上去之后,才安分下来抱在一起,苏幕遮打着呵欠给花满楼讲了一段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还记不记得那本西域游记。”他说道,“我娘就是那个西域公主,十几岁的时候就国破家亡被商人买了回去做舞姬,被卖来卖去卖到了中原,只不过她长得漂亮,性子好,搭上了南王,南王就替她改名换姓进了王府,后来南王带着她进了京,把她献给了先帝。” 花满楼点点头,翻了个身和苏幕遮面对面,温声道:“那你……” “我也不知道,总归不是南王就是先帝,她也只跟这两个人睡过。”苏幕遮说道,“不过先帝只把她养了不到两个月,就让人杀了她,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五个月之后显怀才发现自己有孩子了。”他低下头抵住花满楼的额头,“还得感谢她没把我打掉,要不然我可见不着你了。” 花满楼微笑,“我也得谢谢她才是。” 于是苏幕遮高兴地笑起来,在他颈侧咬出一小片红痕。 窗外阳光正好,蝉鸣阵阵,正是盛夏的好天气。 盛夏的时节,最少不了冰,南王府地处东南,所有的冰全都是大老远从北方千里迢迢运过来的,一路舟车劳顿,几十斤的冰到了东南十不存一,因而这价格自然是居高不下。 寻常人家用不起,但是南王府的冰却是断不了的,尤其是南王现在的心头肉公孙夫人处,小小的屋子里就摆了四个冰盆,从屋子外头进来只觉得暑气为之一清,凉爽得让人从心底里窜出一股子舒爽。 公孙大娘侧靠在软榻上,轻薄柔软的鹅黄色软玉纱襦裙,外罩件天青色罩衫,更衬得她肤白似雪,听得有人进来,才软绵绵一眼扫过去,一双星眸如水,唇角未语先带三分笑,指尖细白如葱,点向来人的方向。 “还要我三催四请才肯来,你当真是个冤家……”她的嗓音柔媚,你很难形容她的声音如何,就像你很难形容第一缕春风划过绿水之时内心泛起的涟漪。 “让大娘等,可着实是我的罪过。”金九龄眉眼带笑,半跪在她身前,轻握住公孙大娘柔白细滑的手,在她纤细的指尖轻轻亲了一下,语气端的是缠绵动人。 公孙大娘咯咯笑出声,一手捂着嘴一手在金九龄额头上点了点,柔声道:“油嘴滑舌。”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此时却笑得像个十七八岁的怀春少女,两靥泛着娇媚的红,双眸水光涟涟。 “此心天地可鉴。”金九龄笑眯眯地躬身,掩住自己瞬间闪过寒光的眼神,“愿为大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后就可以把你送进天牢了。 “你的心意,我也是知道的。”公孙大娘眼光微闪,又道,“今晚又是月圆……” “大娘不必担心,我已全部安排妥当。”金九龄调整了一下情绪,抬眼之时眼中满是温柔,俨然一副可以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 “你素来是最妥贴的。”公孙大娘满意地点头,“还真是便宜了我那四妹。”她娇笑着抚向金九龄的脸颊,这个男人生得俊秀而又武艺高强,说话做事皆合她心意,叫她当真喜爱的紧。 “大娘谬赞了。”金九龄微微侧头,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情姑娘待我情深意重,此间事了后,还要请大娘来喝一杯喜酒。”他仍是笑意温文,“到时还望莫要嫌弃金某备下的酒水单薄才好。” 公孙大娘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说道:“那可要看你怎么讨好我了。”她语气不变,依旧是娇柔慵懒的调子,眉眼里却多了几分愠怒,金九龄生得俊秀又会讨好人,待她暧昧温存无微不至,可也只是暧昧温存无微不至,他坚定不移互许终身的人永远都是欧阳情。 “南王府的明珠,我已放在了老地方。”金九龄笑道,他当然要好好对待欧阳情,要不然怎么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顺理成章地引咎辞官,远走西域——他可不想前脚刚辞了官,后脚就被江湖上的所谓“侠女”围追堵截绑回去实践一下自己究竟是不是柳下惠。 公孙大娘说道:“那你今天晚上再去找一趟蛇王,黑街的老大他做得太久了。” 金九龄笑着点点头,即便是公孙大娘不说,他也要去找蛇王,东南一带黑街的老大手上的东西皇帝可是垂涎很久了,一个公孙大娘换整个东南地下势力归顺,这笔买卖绝对值当。 …… 入夜的时候,苏幕遮带着花满楼出了南王府,南王世子还病着,南王又被好几个接连来访的客人绊住了脚步,看那样子不到天亮是散不了席的,余下的人都没有资格拦他们,拿着金九龄的手令一晃,门房就老实开了大门。 今晚正是月圆,城西的西园,是个大花园,现在天色已黑了大半,花园里的人却并没有少很多,花丛间,树荫下,亭台楼阁里全都亮着一盏又一盏明亮的灯光,天上月明星稀,地上亮着一地星光,晚风送来夜来香的迷蒙香气,还有醉人的酒香。 抬头正看到月圆如冰盘,恰好挂在树梢上,花满楼摸着树干的纹路,忽地开口说道:“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苏幕遮说道:“因为今天这里定会有一场好戏……当然,还因为这里有一棵连理树。”高大的红木棉两株交缠着长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在深情相拥的恋人,树枝上挂着一条条红色的绸缎,墨迹模糊,能隐约辨别出是一个个情人的名字。 花满楼看不到满树鲜红,却能听见绸条在风里相互碰触的声响,不禁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有了这般好兴致。” “想有便有了而已。”苏幕遮说道,“演员还没到齐,不找点事情干不是太无聊了些。” “也是。”花满楼欣然道,花了几个铜钱从树边小贩处买来一个绸布条,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料子,一般人家拿来裁新嫁娘的红鞋面居多,几个大钱一匹的布料,在这里足足涨了十几倍。 不过情人们啊,站在连理树下,这冤大头也当得心甘情愿。 花满楼在红布一边写下苏幕遮三个字,他的字端方清秀,行云流水写得格外用心,苏幕遮扯着红布另一头,聚精会神一笔一划写上花满楼的名字,来往游人见他们这幅样子也只是会心一笑,本朝并不禁男风,看到这么一对有情人,多是由衷的祝福。 倒是花满楼被看得有点害臊,匆匆忙忙挂好红绸条,扯着苏幕遮走向人比较少的地方。 “我得再去系一个结。”苏幕遮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就想往回走。 “吹不开的。”花满楼扯住他,无奈道,“除非树倒了否则是绝对吹不开的。”他打得是自家哥哥教得结,海上的水手们用这个结来栓船的,满树的红绸条,可再没有哪个能系得比他们更结实了。 夜色渐深,薄薄的雾气开始在空气里弥漫,来来往往的游人变得越来越少,好像是一瞬间,这个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大花园就归于平静。 苏幕遮挑了个房顶跳上去坐着,手里拎了一小壶酒,酒很香,他喝得却不多,好像近些日子来,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花满楼就在他身边,手里一样拎了壶酒,却没有开封,小小手掌大一壶,格外的圆润可爱。苏幕遮侧身盯着他看,一时竟有些后悔为何要跑出来看陆小凤的热闹,否则这个时候他应当已经可以抱着花满楼一起躺在床上了,而不是在屋顶上吹风喝酒。 幸好,在他耐心耗尽之前,薄雾里终于现出了陆小凤的身形。 “来了。”他小声说道,捏了捏花满楼的掌心。 花满楼侧耳听了一会,说道:“他现在一定很着急。” “你知道是谁?”苏幕遮问道。 “我当然知道。”花满楼道,“陆小鸡的脚步声我还是认得出来的。” 苏幕遮眯起眼,咬牙切齿地封住了花满楼的嘴,他决定就算是陆小凤真的被公孙大娘一剑刺死了,他也不要去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狂奔回来码了一张,疲惫的一整天简直累到爆炸,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明明还没到十点果然最近一段时间有点累过头了QAQ 所以撑不住的我要爬上床了…… 求不嫌弃短小,明天更新会比较晚小天使们最好不要等了,觉得自己一点以前能更新就是壮士了【趴最后,软趴趴地求留言求吐槽求么么哒求安慰,这里有一个爬不起来的蠢作者急需虎摸还有就是继续新坑安利→ 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第六十七章 不过陆小凤此时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愁眉苦脸地犹疑着目光左右寻曳,他抬头看看月亮,叹了口气,又看看连理树,在叹了口气,他好像有永远也叹不完的气,眼神里满是焦急,虽然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步伐不要太过急促,却仍免不了地越来越快。 他在花园里无头苍蝇似得绕了一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垂着脑袋往转角处走去,他是来找公孙大娘的,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反而让自己心里头又闷又痛,他决定到别的地方去走走。 他转过身的时候,一个老婆婆从树荫下走了出来,她已经很老很老了。穿着满是补丁的青色布裙,背上像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袱,沉得腰都直不起来。 “糖炒栗子!”她哑着嗓子叫卖道,“刚上市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她走得摇摇晃晃,嗓音如同粗粝的砂纸,一下一下往人的心上磨,让人忍不住地心酸不已。 苏幕遮看到她,一下子就精神了,拉拉花满楼的衣袖,说道:“终于来了。” 花满楼讶异道:“她只是个普通老妪,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了。”苏幕遮道,“除了她穿着一双漂亮的,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 他们说话间,陆小凤已从老婆婆手里买下了一斤糖炒栗子,坐在大石头上开始剥起来,他剥着剥着又叹气起来,剥好的栗子也不吃了,用衣角兜着热气腾腾的栗子站起身,就看见栗子从他的衣服上骨碌碌滚下去好几个,一个,两个,三个,陆小凤怔楞楞地数着栗子,慢吞吞地坐了回去,靠在连理树上,觉得自己疲惫得连动都不想动。 他的呼吸渐渐浅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死人。 “他一定是想起了薛姑娘。”花满楼说道,谁会想到当时谁也不看好的一段感情能坚持到现在,虽然他依旧认为薛冰注定拴不住陆小凤那颗浪子的心,却也不得不承认陆小凤在这场你情我愿的逢场作戏里动了深情。 “那一定是位很漂亮的姑娘。”苏幕遮喃喃道,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薛冰究竟漂不漂亮,他只在意这个姑娘能不能看好陆小凤,好叫他不要三天两头跑进百花楼里蹭酒喝。 花满楼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却听陆小凤说她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他的语气里满是笑意,一般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夸奖一个女孩子的时候,就会说她可爱。 那女孩子太好了,他会说她可爱。 那女孩子太差了,他也会说她可爱。 所谓男人的小聪明,就体现在这里吧。花满楼回忆起陆小凤酒后的语气,一时倒有些不清楚陆小凤嘴里的可爱是哪种了。 他顿了顿,又道:“阿苏也很可爱。”他这句话说得促狭,像是在调侃苏幕遮方才不过脑子的醋意,可苏幕遮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得意洋洋地又亲了亲花满楼,说道:“你也很可爱。” 如果陆小凤看到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大概是要气炸了肺的吧,可惜他现在既没有看到两个人就在他不远的小楼上看戏,也没那个心思去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公孙大娘的双剑之上,身形闪烁之间,凶险异常。 公孙大娘的双剑短而薄,被她舞得密不透风,剑上系着鲜红的彩缎,随着剑势亦绷得嗡嗡作响,剑光如电,无论陆小凤躲到哪里都紧紧跟着,陆小凤的轻功在江湖上称得上一流,面对这般迅疾的剑光仍觉得左右支拙,恨不得自己再长出两条腿来才好。 剑光如惊虹擎电,森寒的剑气激得木叶纷纷而下,刹那间又被寒光绞碎,陆小凤背上已沁出一层冷汗,他曾见过西门吹雪的剑,也曾见过苏幕遮的刀锋,却从未想过世间还会有这样一个人。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这般生死之时,陆小凤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这么几句诗,相传公孙兰乃是初唐时期教坊第一人公孙大娘的后代,如此惊艳的剑光,当真不负其先祖之名。 陆小凤的衣襟已经被割破了,人也已经被逼到了贴在树干上,他的后背甚至能透过夏日的薄衫感受到树干生长的纹路,眼前是两柄短剑飞速刺来,缎带盘旋短剑如一把巨大的剪刀,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活生生剪下来! 公孙大娘面上浮现出了胜券在握的冷笑,可惜她不知道,陆小凤此人也许别的本事不济,死里逃生的本事却是谁也比不上的,但见他身子猛然缩了下去,沿着树干下滑,像一条滑溜的毒蛇,而那两柄短剑就“哆”的一声,蹭着陆小凤的头皮钉在树上,就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陆小凤又急速弹起,并掌如刀,反手一划,剑上两个红绸条断作两半,公孙大娘骤然失力,也不慌不忙,凌空上翻,脚尖在落下的叶片上轻轻一点,人已经窜出来好几丈,陆小凤紧跟在她身后,可是这迟了一步,却叫他怎么变换身形也追不上。 不过他也不需要如何去追了,他甚至还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可以喘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种又无奈,又气恼的笑意。 因为他看见一道白影站在了公孙大娘必经的路上,刀尖明亮,闪烁而出的寒光使这十五的明月都被逼得失去了光彩。那人没有举刀,周身的森寒煞气却已经让人不寒而栗,好像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一般。 公孙大娘想躲,她当然想躲,此等高手绝非她能轻易抵抗的,况且眼下自己还没了武器,对上不是死路一条,眼看着自己快要冲到那人面前,她硬生生地一扭腰肢,在空中折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弧度,向着另一个方向急速冲过去。 那人影没动,但是她脸上的喜色还没完全挂上,就变为了惊恐——另一个方向上,也站了一个白衣的持刀身影。 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 苏幕遮优雅地把刀从公孙大娘胸口抽出来,陆小凤一句等一下堵在嘴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憋得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成功地娱乐了苏幕遮。 取出一方白色锦帕擦干净刀上的血迹,苏幕遮难得好心地对陆小凤说道:“她还没死。”不过要是一直把人这么丢着,那可就说不定了。 陆小凤火烧眉毛般冲了过来,就连站在一边的花满楼都没注意,只低头抱起公孙大娘往南王府冲过去——这种时候他的朋友金九龄才能请得动足够好的大夫来给人治伤。 苏幕遮撇撇嘴把刀插回刀鞘,揽住花满楼嘟囔道:“在你面前我可不会动手杀人的……” 花满楼笑笑,把手上拎着的另一壶酒打开,说道:“要喝吗?” “当然要。”苏幕遮压下身子,就着花满楼的手喝了一口,咂咂嘴回味道,“味道尚可,倒不算是亏本买卖。” 两壶酒是连理树下小贩送的,那黝黑的汉子不过三四十岁,看着却满面愁苦,笑起来也带着股苦相,虽然如此,人却是很好的,花满楼买了一根红绸,他看了看两人,从板车下头摸出两壶酒说道:“送二位的。” 酒是好酒,色泽澄清干净,味道不重喝起来却极香,苏幕遮道:“女儿红?” 小贩道:“没错。” 苏幕遮转了转手上的酒壶,忽地说道,“这么好的女儿红,不留着自己喝,为何要送人?” “留给谁喝?”小贩惨笑道,“我女儿还没到出嫁就被毒死在了这里,好几年了也不知是哪个畜生干的,婆娘也死了,就留了我一个活着,看着一坛坛酒也是折磨,不如送了算了。”让停了停,伸手抹抹眼泪,“要是谁能弄死那畜生,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他。” “是吗……”苏幕遮玩味地笑了笑,“有酒就不错了。”他没说完,却在心里默认要在今天顺手做上一单生意,本就是来看陆小凤和公孙大娘热闹的,看完把公孙大娘一刀处理一下弄回去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花满楼并没有阻止他,他只是看着,他并不是个不辨是非的人,更何况机智如苏幕遮怎么可能会在动手之前忘记跟他各种科普一边公孙大娘的累累恶疾,熊姥姥,桃花蜂,女屠户,五毒娘子,销魂婆婆,无不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凶徒,听得这些滥杀无辜之人竟然全部都是公孙大娘的化名,就是苏幕遮不动手,花满楼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花满楼是个好人,这注定了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江湖人。 而苏幕遮,最是乐意看到花满楼不要被困在江湖这个麻烦的大染缸里的。 …… 谁也不知道金九龄用的什么理由劝服的陆小凤,第二日南王府的公孙夫人依旧艳光四照地出现在了南王的宴席上,媚眼如丝弱不胜衣,脸上几分病态的苍白更显得惹人怜爱。 最起码南王就心疼得不行,只让她略坐了坐就回去休息了——今晚的南王府依旧是高朋满座,不喝到天亮是散不了的。 金九龄站在公孙大娘屋子门口,垂首听着屋子里时不时传出压抑到极点的嘶声,过了许久才听到公孙大娘哑着嗓子道:“都安排好了?” “大娘放心。”金九龄笑道,“全都安排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讲个悲惨的故事,叫做一个蠢作者如何成功地挂出这一章首先,打开电脑发现死都刷不出后台,等了半小时,依旧刷不出。于是,我就打开了百度云,把码完的文章上传,在手机里下载下来。然后,在手机里下载一个wps,龟速的网络下简直噩梦。最后,用wps打开文档,复制粘贴,上传现在我要去输验证码了,希望能在五遍以内通过这就是一个蠢作者的悲惨故事【手动再见 最后安定的安利新坑 PC点这里→ 手机点这里→ 修改了一下代码手机应该可以直接点进wap界面了w ☆、第六十八章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从南王府后门驶了出去,门房就像瞎子一样低头看地,像什么都没看见。 公孙大娘坐在车里,说道:“你有心了。”她的伤不宜移动,能想到给她准备马车,更让她能感觉到金九龄的温柔周到。 “您谬赞。”金九龄一边驾着车一边答道,眼神专注地看着前面,心里不停地计算着时间,陆小凤应当已经收到自己的暗号跟上来了,花大人那里大概也已经开始调动人马,只等自己的信号立刻就能包围南王府。 他唯一担心的不确定因素,就是留在南王府里优哉游哉的苏幕遮二人了——倒不是担心他们俩会干出什么来,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但是近些日子城里暗潮汹涌的魔教暗桩他又不是没看到,对于那群相当没有自知之明的魔教长老,他一点也不放心。 事实上魔教的长老们也一点都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马车还没有驶出城,魔教的暗桩里就有许多黑色的身影悄悄潜伏而出,如同一道道幽魂,无声无息溶进了无边夜色之中。 南王还在与来客宴饮,今日金九龄请来的皆是他的至交心腹,内外守着的也全是府内最忠心的下人,舞姬在堂下翩然起舞,堂上一群人举杯畅饮,七嘴八舌幻想着大业得成后的未来,浑然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 南王世子不在席上,他只露了一面,就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离去,因着他的面容实在苍白,也没人怀疑他是在装病,此时他坐在屋中,慢悠悠地自斟自饮,听着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脸上渐渐闪现出几分笑意。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他喃喃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看神情竟像是有些痴了。 过了南王世子的院子,院后就是一大片桃花林,此时桃花早已谢光,地上零零散散还有些干枯的花瓣,桃林里有好几条鹅卵石镶起来的路,无论哪一条都是通往桃林中央。 桃林中央放着石桌石凳等物,春日里在此喝上杯酒,赏满眼桃花最是享受不过,不过苏幕遮跑到这里来,却是为了别的事情。 花满楼站在一边,听着苏幕遮那边的各种动静,好一会才听到苏幕遮说:“好了,给我吧。”,他笑笑,把怀里抱着的酒坛递给苏幕遮,刚封好的酒涩得很,半点也想不到埋上三个月后会有那般脱胎换骨的变化。 苏幕遮把酒坛放在自己挖出来的坑里,正正好好卡在桃树的老根之间,然后小心把土填回去,踩实,又撒了些碎草干花掩饰。 花满楼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大半夜的偷偷在别人家的树林里埋上一坛酒,还计划着几个月后再来一趟偷偷挖出来喝,大概是因为苏幕遮说这个计划的时候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迷惑了他,等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点什么的时候已经连土都填好了。 他还能怎么办?把酒再挖出来吗?花满楼无奈地笑了笑,说道:“酒也埋了,你总该愿意回去休息了吧。” “恐怕还不能。”苏幕遮竖着耳朵听着风里的动静,语气里多了点歉意,“我还得招待几个客人。” “应该不止几个吧。”花满楼也凝神听了听树丛里的动静,说道。 “大概……”苏幕遮想了想,道,“大概整个五羊城的都来了吧。” 这么说着,他已经一刀挥出,只见刀光闪烁,身后的桃树摇晃,溅了一地鲜红。 “隐匿的功夫练得不错,可惜挑错了对手。”苏幕遮闪身挡在花满楼面前,缓缓抽出另一把弯刀,两柄弯刀如两弯新月,在夜色下折射出格外耀眼的光辉。 在他面前,渐渐闪现出一道道黑影,手上握着细而窄的长剑,而树丛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个一样的黑衣杀手。 “来者不善啊。”花满楼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笑眯眯地拍拍苏幕遮的肩膀,“看起来这一次不动手事情是没法善了了。” “……抱歉。”苏幕遮动动嘴唇,小声说道,花满楼从不杀人,甚至连动手伤人的时候都很少,但是眼下这般境况,除了杀出去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 “为何要道歉?”花满楼笑,“我虽然是个好人,但我不是傻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猛然转身,袖袍翻飞间一掌击在了背后执剑准备偷袭的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身形一僵,喉咙里咯咯两声,倒了下去。 “我不杀人,却不代表我会坐以待毙啊。”花满楼叹息道,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还有气息,却已没了再站起来的力气。 花满楼从很早以前就清楚必然有这么一天,他可以选择手上沾不沾血,并不代表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如苏幕遮这般,很多时候命运逼得他们不得不动手,而手上一旦沾上了血,就再也停不下来。 对此他无权干涉,也没有能力干涉,承认对苏幕遮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为以那人的身份,不可能永远金盆洗手再不沾江湖事苏幕遮被花满楼的动作一惊,先是诧异,再是喜悦,他深吸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站在了花满楼身后,背靠着背,举起了手中的弯刀,“你们再不动手,可就来不及了。”他的语调变成了花满楼所不熟悉的冷酷嘲讽,周身萦绕的杀气弥漫在空气里,让人后背发凉。 他杀气涌动的时候,容貌会变得极艳,艳极生出清极,刀光如惊虹划过,霎时眼睛里只看得到大片大片的银白,黑衣杀手很多时候甚至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就已经眼前一黑再无任何意识。 至于他们来之前定下的主要进攻对象,苏幕遮的软肋花满楼,更是打得他们想要弄死那个收集情报的人,的确,这一位不杀人,武艺也不及苏幕遮高强,但是架不住他只守不攻,把苏幕遮背后守得滴水不漏,而且还能完全跟上苏幕遮的攻击节奏,柔软的袖袍在他身上就变成了最好的武器,细窄的长剑还未能近他的身就被一卷一抛断成几截,失了兵器再对上苏幕遮,真的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幕遮没有恋战,他很清楚自己的首要义务是什么,手上刀光不停,如同一把切进豆腐里的尖刀,没有任何阻塞地在黑衣人的包围圈里杀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血路。 他的攻势太猛,再多的黑衣杀手也经不住他这么杀的,到了后半段已经没有人再敢于对他动手,苏幕遮可以听到树丛里深沉急促的呼吸声,可也只是呼吸声,他们就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走!”苏幕遮心知南王府已经不安全,不,甚至整个五羊城都已经不安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时留在这里的危险,他扯了一下花满楼的衣袖,花满楼心领神会,没有任何犹豫地跟住苏幕遮,脚下一点从桃花林飞跃出去,轻盈地翻过南王府高高的院墙,不知往何方去了。 “不用追了!”黑衣人的头领喘着粗气,还活着的人逐渐聚集到了他身边,“把尸身处理了,回去如果有人问就照实了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反正上头几派再怎么打,他们也只是奉命办事,但愿大清洗结束之后,他身边这群臭小子们能多剩下几个。 花满楼已经辨不清方向了,起初他还能跟得上苏幕遮的步伐,但是前一番打斗已耗了他不少气力,跑了一阵子之后他就开始觉得后继无力,到了后半程,完全是苏幕遮在拖着他跑,两只手交握,掌心相对,一股股澎湃温暖的内力从另一只手上传递过来,支撑着花满楼一口气不散,他们现在还不能停下。 苏幕遮没有猜错,现在整个五羊城都不安全,离了南王府出城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好几拨杀手,看武功路子有的是魔教内部派过来的,有的是外面花钱请过来的,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留在五羊城。 只可惜苏幕遮从来不乐意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他手上只有一把弯刀,另一只手牢牢牵住花满楼,身形闪烁,灵活地在堵在眼前的杀手之间穿行,他输给花满楼的内力早就足够让一个一流高手力竭,但是他的步伐非但没有慢下来,甚至比之前又快了几分。 江湖上的高手最是吝啬不过,他们对于内力的把握细致到每一分每一毫,多一分力也不愿出,苏幕遮更是其中的翘楚,他的刀锋只会在经过杀手时略微抬起抖动一下,每一下都能在杀手喉间划开一个细小却狭深的伤痕,让他们在发出声音之前就倒在了地上。 花满楼记不住他们跑了多久,也记不住他们跑到了哪里,这是他第一次辨不清方向,筋疲力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撑着一口气拼命地跟住苏幕遮往前跑,他隐约记得他被苏幕遮抱住飞过了五羊城高高的城墙,一路上的血腥气一点一点被草木的清凉气息所替代,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心跳的聒噪越来越响,响得把他的理智都震到了九天之外。 以至于突然停住脚步之时,他的灵魂还远远挂在后头没有回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犹在梦中,勉强笑了笑张嘴还没等说话,才发现喉咙里满是血腥气,一动就疼得要命。 “不用跑了?”他问道,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腿软得都不想自己的了。 “嗯。”苏幕遮闷闷地应了一声,牵着花满楼慢慢走着调整呼吸,他显得很沉默,垂头丧气显出几分可怜相。 就像是只做了坏事被发现的小奶狗。花满楼眨眨眼问道,“怎么这么安静?” 苏幕遮脚步一顿,低声道:“抱歉……”他承认长老一派在五羊城的异动他早已察觉,对其目的也有一定的推测,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思,才会装聋作哑放过他们。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最深处,还是希望能够被花满楼全部接纳吧…… 但是啊,为什么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短暂的喜悦之后弥漫在心里的只有歉意和苦涩,恨不得时光倒流把之前那个游移不定的自己弄死。 苏幕遮背对着花满楼,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对不起……”他喃喃道,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抱歉,毁掉了你原本惬意安闲的生活。 抱歉……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打算放手。 何等的卑劣…… 苏幕遮垂下眼眸,他早就说过,自己是条养不熟的狗啊。 花满楼一愣,片刻之后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咳嗽,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第六十九章 “花……”苏幕遮的话没能说完,花满楼就已经拉住他的领子,硬是把他拽下来吻了上去。 花满楼吻得很用力,在他的唇角狠狠咬了一口,苏幕遮傻乎乎地摸着唇角的伤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这是在哪里?”花满楼问道,神情淡定地敲了敲苏幕遮的脑袋,“傻了?” 苏幕遮晃晃脑袋回过神,答道:“五羊城外头的庄子里。”至于是谁的庄子,他也不知道。 花满楼笑道:“那我们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他说着扯着苏幕遮闪身躲在了一棵树后,没过几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女子说话的声音。 “大姐可真是麻烦,非要我们跑这么远。”苏幕遮侧过眼从树干间瞄了一眼,在花满楼掌心写下四十,紫衣等字样,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上下的女人,眉梢眼角尽是成熟娇娆的妩媚风情,穿一身紫色衣袍,手上拎着个黄布包裹。 “二娘莫急,大娘如此做,自是有她的考量。”第二个说话的女人又漂亮,又年轻,一颦一笑楚楚动人,穿着一身水色长裙,手中一样拎了一个黄布包裹。 花满楼垂眸,在苏幕遮掌心写下林仙儿三个字,这女人在舍身崖跳崖的时候被林诗音救了,之后闹腾得李寻欢烦不胜烦,忍无可忍把人丢了出去,他偶尔去兴云庄看望林诗音的时候,也“偶遇”过这位姑娘,因而记住了她的声音。 苏幕遮二人藏得隐蔽,她们并没有发现庄园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只是边走边抱怨着,脚步轻快穿过这片树林,走进了一个院子里。 院子里远远能看得见一幢二层小楼,翘起的檐角挂着灯笼,灯笼下头垂着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当当作响。苏幕遮没有跟过去,虽然他仍有余力可以轻轻松松地跟着而不被发现,但是花满楼已经是内力耗尽强弩之末,急需找个地方好好休息调息。 而眼下这危机四伏的情况,苏幕遮绝不可能放心把花满楼一个人丢下的,所以他没有跟着,眼睛环视一圈牵着花满楼径直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离着小楼甚远,没有任何光亮,黑灯瞎火隐在夜色中只有黑魆魆的一片轮廓。 这却正和苏幕遮的心意。 屋子里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了,推门就是让人想咳嗽的灰尘,空气里泛着一股子霉味,建得颇为低矮,借着照进来的月光能勉强辨认出屋里的陈设,花满楼席地盘膝而坐,缓缓调息,苏幕遮靠在门上,怀中抱紧弯刀,半低下头小憩片刻。 屋子里很静,屋前一棵高大的梧桐,传来一阵又一阵声嘶力竭的蝉鸣,过了许久,又有不知是什么鸟在树上咕咕地叫,苏幕遮仍垂着头,一动不动,窗外又咕咕叫了起来,一声一声,越叫越响,越叫……越靠近。 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咕咕叫个不停的鸣叫,苏幕遮闭起眼,手中刀鞘脱落,一片亮色的银白在门被撞破的同时闪现。 花满楼没动,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心一意地调理内息,他非常地相信苏幕遮,所以无论听到什么声响,他都没有半分动容。 咕咕的声音变弱了,地上倒着一只奇怪的鸟儿,长得像极了猫头鹰,却比猫头鹰大了好几圈,一身羽毛泛着丝绸般的光泽,蓝色绿色紫色交相辉映,漂亮得紧,见到苏幕遮,它张嘴吐出一个蜡丸,长鸣一声没了动静。 杀了它的不是苏幕遮,而是倒在地上的另一只鸟儿,它的喉咙被一刀割断,不住地流出紫黑色的血液,看上去不过鸽子大小,脖子上套着一个奇怪的环,脚爪和喙上都带着鲜血,方才它的脚爪深深勾在猫头鹰样的鸟儿身上,喙咬穿了它的喉咙,不过那鸟儿体型太大,硬生生拖着飞了老远才断气。 苏幕遮捡起地上的蜡丸,双手一搓取出里面的小字条,上面写着“背叛!小心!”,猫头鹰是玉山养的,鸽子是艾山养的,鸟都厮杀成这副样子,不知道那兄弟俩谁死谁活了。 握紧字条和蜡丸,手再展开是掌心只留了灰黑色的粉末,拍拍手就没了踪迹,两只鸟儿被他丢到了外头,血里都带着剧毒的东西,还是不要在屋子里久放的好。 花满楼这一次调息就到了天色发白,他睁眼时正好听见了小楼那里隐约的喧闹之声,吵吵嚷嚷,“那边倒还真是热闹。”他说道。 “去看看?”苏幕遮俯身替他拍干净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又把微皱的衣角扯平。 此时小楼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金九龄带着公孙大娘到了城外的庄子上,这庄子是某个被抄家的官员的私产,好些年没人住了,他也只是叫人清理出了小楼,挂上灯笼作为标记,方便潜伏进来的官兵辨认方向。 他们到的时候小楼里人已经基本齐了,除了金九龄之外,皆是面容娇美的女子,就连陆小凤遍寻无果的薛冰,也俏生生地坐在那里,娇声道:“金捕头你来的可真晚,叫我们好等!” 金九龄笑道:“让薛大小姐等,罪过罪过。” “他也不是有意的,你们可别记在心上。”欧阳情站起身,亲热地揽住金九龄的手臂,“不然我可是要恼的。”她脸上的疤去不掉了,所以只好带上面纱遮掩,只露着一双水光涟涟的美目左右顾盼,显得有几分得意。 “欧阳姐姐这么说,可是要羡慕死我了。”林仙儿捂着嘴轻笑,“若能得此两人,小妹就是做梦也要笑醒的。”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向金九龄,欧阳情气恼得咬咬牙,和金九龄一起入了席。 林仙儿生得貌美人又年轻,在欧阳情容貌有了伤之后就成了她的心头大患,尤其是在林仙儿多次有意无意表现出了对于金九龄的兴趣之后。 金九龄权当听不懂这群女人的暗潮汹涌,帮着公孙大娘拉开座位后坐到欧阳情身边,不动声色地听着这群女人一个一个打开随身携带的黄布包裹,既是汇报这一年的收获,也是实打实的炫耀。 二娘最先打开了包裹,里面是大大小小各大银号的存根,“今年我的收成不好,又休息了几个月,所以只存进了一百八十万亮银子。” 一百八十万两,绝对都是没有交过税的,金九龄脑袋了过了一圈今年刚修订过的律法,嗯,最起码要在牢里待上十几年。 三娘是个动作慢的女人,二娘解包裹之前她就在解自己的包裹,却解到现在才解开。“我今年的收成还不错,最近不要鼻子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她的包裹里,赫然是七八十个大大小小的人鼻子。 金九龄眼神一凝,很好,多了个三千里流放。 再然后,薛冰拿出了一只包得很好的断手,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拎出来时脸上还有几分厌恶之色。 嗯,杖刑二百。 欧阳情笑嘻嘻地依偎在金九龄身边,道:“我今年却是没什么收成的……” 金九龄道:“我二人一体,将我的算作她的便是。”他取出一本账册,“华玉轩珍藏的七十卷字画,镇远八十万两镖银,镇东保的一批红货,金沙河的九万两金叶子,南王府的明珠千斛,可够?” “当然是够的。”林仙儿道,“姐姐好福气,得此良人。” 公孙大娘沉吟片刻,道:“人说夫妻一体,你二人也快要成婚了,算在一人头上也是使得的。”她说着笑起来,“不过半年就能收获如此之多,金捕头真是好本事。” “那大娘可知,我今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金九龄问道,站起身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全天下也就只有此处,这个时节还能满树繁花了。” “愿闻其详。”公孙大娘道。 金九龄拍拍袖袍,又理理衣襟,说道:“是一群女人。”他话音未落,人就已窜出十几丈,同时从小楼的顶端喷出一张由几张大网连缀在一起的巨网,把小楼罩了个严严实实。 二娘脸色铁青,跳起来挥出一刀,她用的是一把亮银弯刀,刀尖撞在网上,却像是插进棉花里,半点用不上力气。 其余几人脸色也变了,用剑的用鞭子的十八般武艺往上招呼,可那网岿然不动,就连公孙大娘的剑都奈何不得。 “在下知道几位武功盖世,特意从皇宫内库借来的天蚕丝网,刀枪不入,也不算辱没了诸位的名声。”金九龄去而复返,这一次不仅是他,还有把小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全副甲胄张弓搭箭的军队。 “啊,对了,还得感谢陆大侠鼎力相助才是。”从小楼顶上一脸苦笑的落下的,正是陆小凤。 “陆小凤!”薛冰死瞪着他,快把嗓子给叫破了。 陆小凤苦笑着看向薛冰,竟分不清自己恋上的那个娇俏可人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公孙大娘看着金九龄问道。 “大娘放心,待您到了天牢里,在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金九龄神色一正,抬手一挥,“动手!” 伴着他这一声,围着的士兵拿出一盆盆封好的颜色诡异的药水,接连不断地向着屋里的女人泼过去,那药水一沾到空气里就化成了大团雾状气体,把整个小楼罩住,金九龄和陆小凤都远远站着观望。 效力强劲的化功散,他们俩可没有体验一把的兴趣。 而刚刚赶过来的苏幕遮二人,就站在他们身边,默默等着小楼里笼罩的雾气散尽。 ☆、第七十章 红鞋子的抓捕无需赘述,太医院出品的强效化功散加迷药让她们连动动小手指都困难,陆小凤早早就离去了,他终究不忍看到薛冰被抓的场景,苏幕遮也走了,带着花满楼一起打劫了金九龄来时的青布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一个找不到弟弟怒火中烧的花满庭给金九龄处理。 五羊城已经不安全了,魔教暗桩里有多少还没叛变也未可知,长老一脉此举无异于开战宣言,至多三日以后整个魔教就会乱起来,玉罗刹大概会直接找个理由销声匿迹,右护法性情诡异浑身带毒又是个万事不理的可以忽略,他这个中原暗桩的实际操纵者会直接被推到风口浪尖,理论上他现在应该远走高飞,像玉罗刹一样彻底人间蒸发,但是事实上,苏幕遮非常光棍地驾着马车,也不遮掩行迹,一路西行。 “我们这是去哪?”花满楼问道。 苏幕遮看了看天色,一勒马缰躲过射过来的两根冷箭,“不知道。 “不知道还带着我走?”花满楼笑起来。 “走到该停下的地方,自然就会停下。”苏幕遮说道。 他们两个的神情都很轻松,不像是被追杀着逃命,反倒像是出门踏青,累了便找家客栈住下,饿了就停下吃东西,他们甚至还在庙会上逛了一晚,如果不是一路上累累血迹,大概这当真会是一场愉快的旅行。 能这么做,他们当然是有所依仗,这一路上除了接连不断的杀手,还有一波隐在暗处的人帮着他们处理杀手,以至于某些时候苏幕遮刀还没抽出来,他们自己就已经打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日子自然就好过许多。 而在出发第二天,苏幕遮就明显察觉到路上的杀手变少了,而且身手也显然比之前几天的差,相较于前几天一往无前要把他杀死当场,现在更偏向于拖延他,把他拖在路上腾不开手。 同样的,处理杀手的人层次也变低了,打起来漫不经心,明里暗里地也在想办法拖延苏幕遮的脚步。 很显然,两拨人马在某一点上达成了微妙的共识,那就是决不能让苏幕遮在尘埃落定之前插手进来。 所以苏幕遮也就可以断定,这两拨人马没有一波是玉罗刹的。 魔教之中是个人都知道左护法是教主铁杆,而且还不像右护法一样不管事,苏幕遮手里握着的大沙漠是魔教通往中原的要道,一旦插手进来就是可以直接左右形式的人物,眼下教主已死,他会站在哪一边实在是难以预测,所以他可以死,也可以被拖在路上,却绝对不能参与进这场事关魔教权力更迭的斗争之中。 而苏幕遮在察觉到他们的真实意图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城,大大方方取了一笔钱,租了间房子,住了下来。 没办法,一群又一群的探子也只能跟着他在这个交通闭塞传个信出去要十几天的小城安顿下来,看着这位早上出门溜达,晚上抱着花满楼睡觉,时不时写点东西传信出去——当然,没有一封是成功的,全部都被探子弄到了自己的手里,问题在于,拿到了手他们也看不懂,只能给上头去信让他们赶紧派点精锐过来分析情报。 “你又画的什么?”花满楼悄声问道,语气里满是笑意。 这小城里的日子悠闲舒服,又地处山区,到了夜里格外凉爽,和苏幕遮抱在一起睡觉也不那么燥热,相对的他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不少。 “昨天晚上吃的鱼。”苏幕遮答道,他倒不担心会被听墙角,一则还没有哪个探子敢于挑战这项高难度工作,二则他们的对话就算被听了去,也只会让那群人认为他们在密谋什么东西而更加紧张,加紧从上头调派人手。 这正中苏幕遮的下怀,事实上在这场叛乱中他的任务非常简单,吸引注意力。看似慌不择路的四处奔逃也罢,莫名其妙找了个地方安顿下来也罢,明知徒劳还一条一条往外传着消息也罢,全都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而故意演出来的,他是足以左右这场叛乱走向的人,所以他的任何动作都会被人关注,那么就干脆利用这一点,不断地做出引人怀疑的动作来,把自己的周围变成一个战场。 ——两拨人马都想掌控先机,这些日子为了他那些意味不明的信息两家明争暗斗,消耗掉不少力量。 除了他和花满楼,谁也不知道那一张张信上乱七八糟的,全部都是苏幕遮信手涂上去的涂鸦。 “这么想想,我们还真是坏人啊。”花满楼道,“让他们这么忙忙碌碌白跑一场。” 苏幕遮道:“你现在这么想,他们追着我们满天下跑的时候可没这么想过,一报还一报罢了。” 花满楼笑,扣着苏幕遮的脑袋在黑暗里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亲吻。 这些日子白天几乎一直被人监视着,弄得他们连牵手都有些不太自在,仅少数能放松些的时候,也就是这熄灯上床之后的深夜了。 反正现在他们俩就是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无所谓,正好让那些鸡没叫就爬起来的探子们多等等,好好享受山里清晨的凉爽空气。 此时皇宫里正是灯火通明,皇帝又不是那两个为了多点亲热时间天一黑就滚上床黏黏糊糊说私房话的家伙,所以沐浴更衣正准备睡觉被某些不速之客打扰了也没什么恼火的,转身披上外袍笑呵呵地让人上了茶。 来的也是他的熟人,宫九和玉罗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可惜功夫连二流都够不上的皇帝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打量着玉罗刹等他们两个说完。 能把他这个脾气古怪的堂弟驯服的人皇帝老早就想见见了,不过他当真没有猜到居然会是一个西域人,眼睛扫过玉罗刹光裸着的小臂腰腹,划过他看不出年龄不过显然比宫九成熟的脸,再瞄了瞄自己堂弟领子里没藏好的鞭痕,皇帝默默地,默默地叹了口气,隐约明白了当年皇祖父捏着鼻子让太平王娶了个异族女人当王妃的感受。 太平王一脉是遗传性的会被外族人勾了魂去不成? 还都是这种一看就要被压制的死死的从此夫纲不振的节奏,叫人怎么放心。 那边玉罗刹不知说了些什么,宫九脸上一红,眼神里泛出一股子水意,更是让皇帝的心降到了谷底。 也罢,这显然就是被吃干抹净还上赶着倒贴,他一个在堂弟手下三招都走不了的也懒得管了,大不了以后出了事把那个西域男人绑回来任人处置便是。 就不信千军万马还处置不了一个江湖侠客。 皇帝心里的弯弯绕绕玉罗刹和宫九是不知道的,愉快地一起揭了揭皇帝的老底,互相调戏反调戏一番之后,三个人才慢吞吞地进入正题。 玉罗刹是来和皇帝结盟的。 这很正常,皇帝打算开海禁打北疆,把这个本就疆域广阔的国家的国界线再往更远处推进,而玉罗刹的野心也不止于区区西域三十六国,再往西还有更加宽广的天地可以探索征服。 一个往西一个往北,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偏偏两家还有那么一块自古便是通商要道的地方连着,相比起互相提防着对方坐大,还不如彼此结盟以求更稳妥快速的发展。 反正他们彼此两家本来就没有互相侵犯的打算。 皇帝对玉罗刹的提议不可置否,玉罗刹也没指望着能够一次成功——要是真的一次成功的,他还得考虑考虑皇帝是不是别有算计,这次来也不过是先表达个意向,顺便陪着自家的小家伙探探亲,毕竟这么一段两人都空闲的时光是非常少见的。 “对了。”皇帝突然说道,“玉教主的家务事还是请早点解决的好。” “陛下放心。”玉罗刹道,“一直养着的小狗突然反咬一口,算不得大事。” 玉天宝会突然暴起反叛算是玉罗刹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他自认为对待玉天宝算是仁至义尽,把襁褓里就被丢弃的婴孩捡回来当做少教主养着,他的真实身份也没有瞒着,甚至为他安排好了诈死脱身的后路和安逸富贵的后半生,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做过了魔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教主,怎么可能甘心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只能隐姓埋名守着田产过日子。 所以他暗中通知了长老一脉玉罗刹的打算,鼓动其先下手为强,又使人帮助苏幕遮逃离长老的追杀并且拖延其脚步。 玉天宝不是玉罗刹亲生子一事鲜有人知,因此玉罗刹一“死”,教中就只余下他和长老分庭抗礼,所以教主死忠要么被打发的远远的,要么倒向了其中一方,他自信就是现在玉罗刹回来,也再难恢复往日的声威。 而玉罗刹听到手下传过来的消息,只不过笑了笑,扭头去皇宫找了皇帝谈结盟的事情。 照这两派斗争的水准,估计尘埃落定的速度会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大脑全程懵逼,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智商下线的缘故,所以如果小天使发现有bug请务必告诉我QAQ又是新的一周过去,时间过得好快啊【望 苏苏的番外应该会和闻人的番外交替更新,讲真闻人番外拖着这么久真的超级心虚,还是快点填完吧话说昨天晚上做了个微妙的梦,梦见自己去考试却找不到教室,以为是去考日语却是去考德语,周围的同学一个都不认识,在两个教室里看到了同一个老师同时监考,走进一间屋子里面有好几只炸毛的猫攻击我(这个时候身边好像是有一个人的但我忘了是谁),逃出来后被一只流浪猫抓在身上,就抱回家养,喂了点饼干什么的之后给猫猫洗了澡,然后就发现猫猫死掉了,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人形塑胶玩偶,我还特别傻×的给猫咪变成的人形塑胶玩偶做人工呼吸,玩偶就从中间裂开了,溅了我一手血,我就跑去找母上大人求救,母上大人拿着玩偶,被糊了一脸血,然后我就醒了。 真是细思恐极的一个梦啊,梦里的我为什么会辣么淡定真是可怕,最惊恐的时候居然是被告知今天不考日语考德语的时候,真是没救了。 ☆、第七十一章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返回> ☆、第七十二章 艾山和玉山相对无言,喝着一壶冷透的茶坐到天亮,这间小屋的位置很好,能吹得到海上徐徐而来的凉风,静谧的夜晚海浪无止境地拍打着山崖海岸,耳边回荡着一声声浪潮声息。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声音。 玉山喜静,这样的环境对他而言很是合适,再怎么睡不着的夜晚听着潮声也能昏沉入眠,困扰他许久的梦魇不药自愈。 转眼天光发白,还能听见不远处人家院里雄鸡喔喔叫着报晓,一缕缕晨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穿过,艾山站起身,如以往一样准备从院子后面离开。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会跟着少教主?”玉山突然说道。 艾山脚步微顿,淡淡道:“总也逃不过那几条的。”他停了一下,又迈开脚步,“若非如此,我是不会救你的。” 玉天宝拿他胁迫玉山,教主又拿玉山来胁迫他,他们兄弟二人倒是连命都像得很。 秦淮河岸两人酒足饭饱,又拎了些店家的虾子带走,此处离百花楼已经没剩多少路程,快马加鞭用不了半日就能到。 花满楼惦念着百花楼里的花,又担心花夫人经不住猫儿闹腾把小家伙送回来,草草买了些糕点路上填肚子,青布马车就离开了秦淮河畔。 他们二人被一路追杀,百花楼倒是在多方照看下安然无恙,里头的花儿开得正好,红的红白的白,形形□□缀满了小小的露台,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花香气。 而花满楼一闻到这个气息,面上就露出了放松温和的笑意,但是苏幕遮的脸色却阴沉了起来。 这并不怪他,任谁看到自家藏下的好酒只剩了空坛子,罪魁祸首还毫无自觉地挥挥手跟他们打招呼的话,都会忍不住手痒痒想要把人揍一顿的。 因此马车还没停稳,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一下自己多灾多难的好友的陆小凤,就被跳下来的苏幕遮用刀背抽了一顿。 实打实的,一点水分都不带的,抽了一顿。 陆小凤疼得龇牙咧嘴,可怜兮兮地趴在桌上控诉道:“下手这么狠!枉我在这里帮你们守了那么多天!” 不是他不想去找花满楼,实在是两人的行踪太过诡异,一路上尽挑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前脚消息到他手里后脚就又没了踪影,再加上玉罗刹亲自上阵,和宫九两人组合着给陆小凤灌迷魂药,本来就因为薛冰被捕朋友出事心急如焚的陆小凤,理所当然地被两个心肝都黑透了的男人忽悠着驻守在了百花楼,替他们省下来不少人手派出去干正事。 苏幕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来还有笔帐没问你收。”他满意地欣赏了一下陆小凤惊悚的表情,继续道,“不过看在你我的关系上,我决定给你打个折。” 陆小凤摸摸胡子,讪讪道:“所以你把我打了一顿?” “当然不是。”苏幕遮对着他勾起一个笑,“你喝掉了我多少酒,就全部折成银子还给我,我们就一笔勾销,如何?” 打你是因为你偷喝了我酿了小半年的酒,苏幕遮可是不会做任何亏本买卖的。 喝掉了多少酒……陆小凤回忆了一下自己在百花楼里蹭了几天,每天要喝掉几坛酒,每坛酒价值几何后,咬牙道:“行!银子一定准时送来!”无论如何,花点银子总比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喝酒,还得喝一坛脱一件衣服,预定下未来大半年江湖上的谈资好。 最起码酒到了自己的肚子里,不亏。 苏幕遮酿了上百坛酒,陆小凤在这里住了十几天就喝掉了三十多坛,这还没算陆小凤和往来于此的探子杀手交锋时不慎毁掉的,全部加起来林林总总少了一大半,就算苏幕遮价格标得再怎么便宜,这也是笔不小的数字。 陆小凤摸摸胡子,看看天又看看地,夹着尾巴赚银子还债去了。 花满楼低笑:“你倒是聪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陆小凤践行赌约,还硬舀着借口把人抽了一顿,抖搂抖搂摸出来笔银子。 “谁乐意看陆小凤脱衣服。”苏幕遮抱着花满楼哼哼唧唧,眉眼里尽是温和。 百花楼里连日来除了陆小凤也是有人每天来打扫顺便侍弄花草的,要不就陆小凤那性子花满楼的那些花儿还不几天就被祸祸得一干二净,连个草梗都留不下来。 所以现在这幢小楼里纤尘不染,甚至茶杯茶壶里也是没有一丝多余的灰尘,就好像主人家从来没有离开过,午后日头没有那么烈,浅浅在地上铺开一层暖黄,檐角遮开一大片阴凉,花满楼能听见鸟儿躲在眼下叽叽喳喳叫唤不停,苏幕遮也能看得到几只雀儿筑在檐下格外精巧的巢。 莫名的,一种温暖涌上心头。 花满楼去露台上看顾他的花,苏幕遮检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后,便拿了些银钱出门了。 ——屋子干净是干净的但是这没柴没米又没菜的状况,再不出门补充他们晚上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按照现在的风向,也许是东南风也说不定。 百花楼下头就是一条热闹的街市,小吃杂货摆得满满当当,但是想要买菜,还得跑得再远一些。 城西头的大片空地上,才是那些一大早进城的菜农们聚集之处。 卖菜的大娘们好些日子没见过苏幕遮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轻易认出这个“花公子家的西域漂亮小伙子”,并且格外热情地招呼苏幕遮。 东边送一把小葱,西边加一块猪肉,苏幕遮走不了几步手里头就塞得满满当当,并且他没有任何羞耻感的维持着这个奇妙的造型在酒楼里见了一面玉罗刹。 天知道掌柜的见着他满手的菜脸都绿了,毕竟真真假假听了好些年左护法的凶残传闻,一朝得见居然是如此贤惠的造型,没当场晕过去都是不错的。 就连玉罗刹见着他,也是一口气没上来憋着气咳了好几下才把呛进去的茶叶梗咳出来。 苏幕遮淡定地点点头:“教主。”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扭头吩咐店小二加一份桃花酥带走,帐全部记在玉罗刹的名下。 玉罗刹也不在意这一分两厘的蝇头小利,调整了一下语气表情道:“你这是……定下了?”他也不等苏幕遮答话,自顾自笑起来,“我当初跟花满楼说,你是条好用的狗,倒是真没想到养着养着能养到床上去!” 苏幕遮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道:“别说得那么龌龊。” “情之所至水乳。交融不是世间常理吗?”玉罗刹摸摸下巴,“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纯,要不给你留几本你好生学学?” “时机未到你急什么?”苏幕遮道,“而且没事跑过来,不止是来跟我讲这种无聊事的吧。” 玉罗刹笑:“我来讨你的翡翠,你这甩手掌柜是舒服了,倒叫我多了不知多少麻烦。”大沙漠是西域通往中原的必经之路,没有苏幕遮手底下的狼群骆驼引路,走在里头起码要多死三成人,“不过我也不白拿,这个给你不算亏,拿来当个聘礼也不丢人。”他丢给苏幕遮一块白玉,和当初宫九交易的那一块一模一样,拿着这块玉,七海之上畅通无阻。 苏幕遮瞥了他一眼,把东西塞好,拎起店小二送来的食盒还有大包小包的菜转身离开,短时间内他还不想思考如何摆平花家那几个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男人。 此刻百花楼里,花满楼已经点上檀香袅袅,泡好一壶茶,水是山上的冷泉水,茶是江南新产的明前贡茶,听到脚步匆匆走上楼梯的熟悉声响,他微微勾起个笑,轻声道:“回来了?” “我回来了。”苏幕遮笑着走过去亲住他,暖阳之下那人眼眸温存,勾得人心头悸动不已,像是缺了一块,又像是多了一块,叫他心里痒得不行,哪怕是再深刻的唇舌纠缠也好像查了一层,抬眼快速扫了一眼布局,他开始不着痕迹地把花满楼往暗门的方向引。 过了那道暗门,就是花满楼的卧房,整整齐齐叠放的浅青色丝绸被褥,叫人看了就禁不住升腾起一种渴望。 想要把它弄得乱七八糟的渴望。 “天色还早……”苏幕遮的嗓音里浸染上一层色气的喑哑,手掌缓缓沿着花满楼的腰线下滑,满满都是隐晦却呼之欲出的暗示意味。 花满楼急促地喘着气,手抵在苏幕遮的胸口既好像在推拒又如同在迎合,喉头微微抖动,最后还是默许一般偏过头去,慢慢地叹了口气。 于是苏幕遮很高兴地笑起来,小心地把人推倒在了床上。 离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足够他们胡闹一会再爬起来操心晚饭了。 阳光照在床边,透过落下的床帐映出交缠的两道剪影,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不愿放开,也不敢放开。 足足追寻这么多年的温暖,终于被紧紧握在了手心里,再也不会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终于吃到了花花! 撒花!撒花!撒花! 这个坑就此正文完结! 然后开始填番外,目前的预订是 1.回娘家 2.魔教妻管严日常 3.杂七杂八随便写写 大概就是这样了,如果有其他的再讨论,毕竟我还有山那边的闻人小凤凰→→更新节奏是一天这个坑,一天那个坑这样,全部填完之后新坑开更所以我还得去写新坑存稿hhhhh【手动再见总觉得一开坑就会被你们这群小妖精榨干的节奏最后……这都正文结束了潜水的小天使们真的不打算浮上来换个气顺便让蠢作者么么哒一下吗hhhh安定的新坑安利来一波 ☆、番外 大抵是夏日的某一天,烈日炎炎骄阳似火,苏幕遮没精神地趴在桌子上发呆,他到了夏天就开始蔫搭搭的叫人担心,镇日里倦倦眼睛都睁不开。 花满楼坐在他身边读书,读着读着苏幕遮就趴倒在他膝头打起瞌睡,柔软的黑色长发未束起,散乱地划过花满楼的指尖。 “我们去西域吧。”苏幕遮忽地说道,这般热的夏天,无端地让他想起了大沙漠的滚滚黄沙。 花满楼愣了愣,笑道:“好啊。” 只是启程去西域之前,他们还得先回一趟桃花堡。 花家五十里加急送来的信到现在还在桌上放着,花家几位老爷少爷你一笔我一笔,七零八碎凑了厚厚一大叠,送来时不知道的还以为花满楼在哪里买了话本甚的送了过来。 马车驶进桃花堡,花满楼刚刚下去,苏幕遮头都还没冒出来,就下意识伸手一勾一弹,只听当的清脆一声之后,才看见花满阁目瞪口呆地抓着柄断剑,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其实就算苏幕遮刚刚不动手,花满阁的那一剑估计也连他的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毕竟花家几位少爷的功夫啊……除了花满楼一个个当年就学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到了现在也多是花把势,糊弄糊弄外行人还马马虎虎,放到苏幕遮这等高手眼里,能走过十招那就叫运气好的。 偏生花满阁还不服输,随手又抽出一把长剑,跳脚道:“出来跟我打一场!”作为花家七兄弟里除了武功第二高的人,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一顿,尤其是在看到自家七童脖颈上还没消下去的暧昧红痕之后。 打架,苏幕遮是不怕的,大大方方从车上跳下来,抽出后背的弯刀一脸肃穆,“请!” 花满楼抱手站在一边无奈道:“又是三哥的主意?” 花满堂耸耸肩,稳重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不是正好吗?”事实上要不是他自己功夫实在不济练了这么多年连气感都没练出来过,自己也想要亲自上场把这个占自家七童便宜的混蛋抽上一顿。 花满楼顿了顿,问道:“他又怎么惹到三哥了?” “前两天丢了笔生意。”花满堂下意识答道,“有何不妥?” “阿苏……”花满楼长长叹息一声,“阿苏出身西域啊……” 出身西域的汉子,越是尊敬对手,就会越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无论对手再怎么弱都是如此,否则按照西域的风俗就是在侮辱对方,哪怕真的让另一方打赢了也不是交朋友而是在结仇! 特别是苏幕遮出生之时就是西域战乱,尚武风气浓厚,通常一旦站上演武场,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所以说,花满阁妥妥的两招就被苏幕遮击倒在地,虽然苏幕遮用的是刀背,考虑到花家人不怎么好的体制还特意收敛了三分力道,仍旧把花满阁疼得直咧嘴,张嘴就是倒抽冷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花满堂一抬手,就有一群花家下人乖觉地跑上来把作死的少爷抬走去请大夫,快而无声效率高到让苏幕遮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花满堂笑道:“给你们送几个下人过去可好,七童没人伺候着可着实让人忧心。” 苏幕遮道:“百花楼里两个人住着正好,多了下人未免显得逼仄,花大哥的好意心领了。” “倒也是。”花满堂微笑着说道,定定看着苏幕遮,“那可就得请你好生照顾七童了。”他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常年混迹巨贾豪商之间,他可谓识人无数,苏幕遮是什么样的人,他多看几眼问个问题就能估摸个大概,其对于七童的感情如何,也多少心里有了数。 如果说先动情的人先输,那么这个人早已输的血本无归了。 况且宠在手心里这么多年的弟弟,他又怎么舍得叫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会的。”苏幕遮也看着花满堂,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伴随着花满庭的默许和花满堂的妥协,苏幕遮前进的漫漫长路上,也就只留下了花家老爷子花如令这唯一一个路障。 准确的说,也算不得什么障碍,花如令沉默地吃完晚饭,把苏幕遮单独叫去了书房。 “你和楼儿……”花如令叹气,没说完转而问道,“江南西域相距千里,日后你当如何,何曾想好?” 他看着束手站在桌前的青年,年轻俊朗,卓尔不凡,若这人和花满楼不是那般关系,他一定很高兴能看到江湖上涌现出这般少年俊杰,只怕是要拉着人喝上三天三夜才好。 可偏偏,偏偏两人就是那般关系,人老了,想的就多,更何况他看过的也多,对于两人的未来就多了数不清的担忧,纵容现在是干柴烈火你侬我侬,又怎知能否敌得过韶华易逝人心难测,两个男人又不比男女之间,再如何开明的朝代也终究是小道,几年之后,十几年之后,几十年之后又当如何? “我随他住江南。”苏幕遮面上浮现出几分温软,“他若是想,也可去西域看看。”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为家,苏幕遮从来不在意自己身在何处,左右……花满楼在身边就好。 “孩子呢?楼儿还有兄长可以过继,你就……”花如令又问道,他不是想拆散二人,但是总有些事情要问清楚想清楚,一时的热情可以让人失了理智,待到热情冷却之后,残酷的现实会滋生数也数不清的矛盾。 “我并不想要孩子。”苏幕遮温和地打断了花如令的话,无论是他自己,亦或是其他的某些人,都不愿意看到这一支血脉流传下去。 花满庭带来的皇帝密旨苏幕遮是背着花满楼看完的,皇帝没有给他别的,只是封了他个不大不小的虚职,让他做朝廷在江湖中的耳目,隔段时间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回去,作为报酬,南王宠姬的全部,都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苏幕遮的身份,也会就此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但是无论如何,这支背后势力过大的血脉最好不要有任何传承,否则皇帝绝不介意未雨绸缪斩草除根。 花满楼站在书房外的庭院等着,安安静静站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听到门打开的声响,苏幕遮从背后拥住他,低低笑起来。 “父亲怎么样了?”花满楼问道。 “无妨,只叫我先出来,他要好好想想。”苏幕遮蹭蹭他的脸颊,花如令的语气已是明显的软化,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书房里,花如令愤懑地丢出一方砚台,吼道:“要亲热给我滚回房里去!” 大庭广众就敢这么抱,他还是应该把那个臭小子抽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桃花堡,明天就可以启程回西域啦【撒花虽然明天极有可能只有半更【顶锅盖 ☆、番外 说起夏天,就不得不提起江湖上的一件盛事,花满楼也是听人提起孟河灯会,才恍然想起一年已过,又到了百晓生在秦淮河畔搭起高台,公布新一年江湖榜的时候了。 虽然金盆洗手的苏幕遮和只算半个江湖人的花满楼对于不远处热闹的孟河灯会更加在意,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好些天才从别人嘴里听着今年的新消息。 那时候他们都离开江南几百里,往西域去的路已走了大半。 今年的江湖榜比之去年差的并不多,其余几项来来往往你上我下也已是常事,唯独三项尤其的引人注目。 天下第一刀和天下第一美人后面,都多了同一个名字。 而天下第一杀手,却又一次空位高悬。 百晓生说,那一位让整个江湖人仰马翻近一年的杀手,彻底金盆洗手了。 对此,各方人马皆是给苏幕遮二人送来了贺礼,恭贺苏幕遮双喜临门,花满楼抱得美人归。 货真价实的天下第一美人啊。 甚至就连皇城里的皇帝陛下也寄了份厚礼过来,顺便很不厚道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圣旨册封——嗯,他说的是天下第一刀。 苏幕遮黑着脸把所有挂着恭贺之名实则幸灾乐祸的信全部撕掉,狠狠在心里记了笔帐,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一时偷懒没有去看热闹。 不然就能当场砍了百晓生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混帐。 尤其是在他知道百晓生的消息来源是宫九,联想到当初被宫九拿走的那方锦帕现在在谁手里,自觉瞬间倒尽了胃口。 于是作为报复,他给玉罗刹去了封信,把这些年宫九干下的种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从头到尾写的一清二楚,不说别的,但是一份宫九长达三页的“红颜知己”名单,就足够九公子小半个月没法从床上爬起来了。 而百晓生……江湖上暂时还少不了这个靠谱的消息集散处,所以苏幕遮仅叫人给他添了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不大不小到能让这个大嘴巴至少大半年要靠躲躲藏藏过日子就好。 直到看见大沙漠边缘的黄沙滚滚,苏幕遮的心情才重新开朗起来。 进沙漠以前要准备大量的水,牢靠的帐篷被褥,以及足够的食物,大大小小包裹塞满马车,不过到了沙漠边缘,马车就算是彻底报废,毕竟柔软的黄沙地可不是什么马都能随便进的。 把马车在最近的镇子卖掉,拒绝了小镇商人热情推销的骆驼,苏幕遮把大包行李往肩膀上一甩,扯着花满楼走进沙漠。 他的斗篷披在花满楼身上,看似厚重的斗篷披在身上却是意外的轻薄,遮挡住过于热烈的阳光和热度,炎炎烈日之下花满楼走了一小段也没有感受到热,反而觉得身上凉凉的很舒服。 直接走进大沙漠里,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无异于找死,苏幕遮也只走了不怎么远的一小段,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再走几步,再停下来看一眼地上的痕迹,一直走到一小片沙棘丛附近,他才停下脚步,仰头看看天色,从喉间发出一声悠长的,如同狼嚎一样的叫声。 他叫得并不响,却奇异地在沙漠中回荡了很久,不多时,远远就传来一声声呼应般的嚎叫,那是真正的狼嚎。 而且嚎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很快就能看见沙地覆上一层赭色的起伏,一群群巨狼狂奔而来,苏幕遮眯着眼略微点了点,说道:“好像比上次多了些。” 花满楼笑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他看不见,却能听得见风声里传来呼哧呼哧的粗重呼吸声,一声连一声,超乎想象的澎湃。 这也就意味着,这一定是一个大得可怕的狼群。 狼群在二人身边停下,几头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狼越众而出,围着花满楼闻闻嗅嗅,发出如同疑问的呜咽声。 苏幕遮挑挑眉,从脚边几只不大的小狼崽子里拎出一只塞进花满楼怀里,小狼无辜地在花满楼身上蹭蹭,发出迷茫的呜咽声。但是因为苏幕遮的这个动作,狼群里的气氛为之一松,地位较高的老狼慢慢走到花满楼旁边,昂起头蹭了蹭花满楼的大腿,轻轻发出驯服一样的呜咽。 幼崽是狼群最重要的财产,苏幕遮会把小狼交给花满楼,就说明花满楼是很重要的人,最起码,不是敌人。 白骆驼来得也很快,带着身边土黄色的骆驼狂奔而来,驼铃阵阵好听的紧,行到近前白骆驼一抬蹄子糊了苏幕遮一脸沙子,然后亲昵地把脑袋伸过去和花满楼贴了贴。 难得有一次阿爸出门没说谎,真的带了个阿妈回来。 就是不知道阿妈会不会给她洗白白。 苏幕遮把行李丢在土黄色骆驼身上,牵着花满楼一起骑上白骆驼,长长吆喝一声,骆驼就自动向着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跑去。 狼群紧紧跟在骆驼旁边,小狼崽在花满楼怀里不安分地扭动,呜呜咽咽扒拉几下,被苏幕遮看也没看拍了两下,就老实下来不再动弹,任由花满楼轻柔地抚摸。 摸了没几下,小眼睛就开始眯在一起,又没几下,就彻底趴在花满楼手上呼呼睡起觉来,睡着尾巴还一抖一抖,像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白骆驼跑得快,没多久就能看见绿洲的痕迹,这是一片在沙漠里算不上大的绿洲,只有一个小小的湖泊供养几棵大树和小片绿草,给沙漠的干燥空气里添了少许水汽。 苏幕遮把行李卸下来开始搭帐篷,花满楼盘膝坐在树下,把怀里睡得呼哧呼哧的小狼放下,立刻就被一头巨狼拨到了身后,还在他颈侧蹭了蹭。 “蹭就蹭,不准咬!”苏幕遮手上不停,嘴里喊了一声。 几头狼嗷了一嗓子作为回应,把身后其余几头小狼推到花满楼身边,自己趴在地上眯起眼打着小瞌睡,只留了一头看顾几头小狼不要伤到客人。 说是小狼,实际上也算不上小,几只往花满楼身上扑腾让他颇有点吃不消,摸索着一只只顺毛排好,指尖掠过粗糙却细密的皮毛。 只有两头骆驼,早就跑进小胡里撒欢去了。 苏幕遮搭好帐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几只小狼抱着花满楼的手舔舔吸吸,垂在身后的小尾巴还在左右轻轻晃荡着,像是高兴的小狗。他懒洋洋地坐下来把花满楼搂进怀里,拎起舔得最起劲的一只在手上晃了晃,看着它满脸无害的瞪着他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思折腾这些小鬼了,因为几只伴随着他的到来转移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往他衣襟里钻,显是得了那些已经长大的前辈指教,深刻地学会了哪里才是最舒服的地方。 只可惜这一次,钻进去的也都被一只只拎了出来,苏幕遮把花满楼揽在胸前,哼笑道:“这里现在可不是你们能钻的了。”他的手顺着摸了一把小狼们的头顶,它们歪歪脑袋,一只只又呜呜咽咽往花满楼身上钻。 然后再一次被拎了下来,苏幕遮咬牙道:“这里更不是能钻的!” 花满楼低低笑出了声,安慰性地揉了揉委屈的小狼们。 只是想在胸口趴一下,真是艰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张就是愉快的妻奴日常了…… ☆、番外 话说魔教日常写起来太艰难,所以我就写了一篇“魔教”妻奴日常,全架空AU动物化设定,与正文没有太大关联【才不是因为去了猫咪咖啡厅脑洞大开的缘故哼唧! …… 在某个不知名的城市的某个不知名的街道上,开着一家叫做魔教的猫咪咖啡厅,里面悠然住着六只可爱貌美,性格各异,已经自己内部解决的猫咪。 苏幕遮是一只海豹色重点布偶猫,一双蓝眼睛端的是迷人,无怪乎每个来到咖啡厅的小姐们都要花痴地妄图伸手摸上一把或者拿着猫罐头鸡胸肉等等想要诱惑他。 可惜,苏幕遮貌美的同时也是只极其高冷的猫咪,动作矫健正常情况下是根本摸不着的。 但是实在想要摸怎么办呢? 咖啡厅的熟客通常会在进店的第一秒抢占最靠近种植猫草的小花盆的位置,花满楼往往就趴在花盆边上晒太阳。 花满楼是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耳朵前折显得甜美又温顺,无论是想要把他抱在怀里亦或者是放在膝盖上都不会怎么用力反抗,至多甜甜软软叫上两声,萌的人心都要化了。他是只看不见的猫咪,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正常的活动,甚至他能够只听声音就分辨出哪些是经常来看望他的熟客。 抱到了花满楼,用不了三秒就能看见一只大号毛团子以万夫莫开的气势冲上桌子,苏幕遮炸着毛把花满楼拨进自己怀里抱着,灵活舔舐怀里猫儿柔软的毛发,从背上一路舔到肚皮,直到花满楼拍开他跳回窗台猫草边上。 紧接着苏幕遮就会跟着跳过去,趴在花满楼身边蹭蹭挨挨——每当这个时候猫大爷的心情都很好,也就能够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布偶猫厚实的皮毛上过一把手瘾,并且还能成功拍摄到两只猫咪排排坐眯眼思考人生的场景。 当然,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也足够不好,到店的时候两只猫正在猫窝里睡觉,就能成功get到大号布偶猫环抱着小号折耳猫,呼哧呼哧睡得正香的照片,但是同样的,睡着的猫大爷哪个你都摸不着。 因为花满楼看不见的缘故,苏幕遮一直有些过度保护,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就要亲自叼着折耳猫的后颈爬上去,还总是能够从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掏摸出一些好吃的猫罐头小鱼饼之流给花满楼做加餐。 两只猫咪共用一个猫食盆,每当进餐时苏幕遮都会端坐在食盆旁边,大尾巴乖乖环绕在脚边,歪着脑袋把花满楼拱到满满的食盆旁边看着他吃完之后,才低头快速解决掉剩下的猫粮猫饭,画风简直宠溺到不忍直视。 而他们身边的一小块区域,相处方式却是截然不同。 金九龄是一只不知道品种的前。野猫,黑白的花纹被客人们爱成为黑猫警长。在被尧里瓦斯那个臭小鬼引诱到这家咖啡厅变成家养猫之前,他是街上鼎鼎大名的流浪猫,捉老鼠的一把好手。 因此对于尧里瓦斯在他身边晃晃悠悠无微不至好像他快要病入膏肓老得不能动的照顾,除了心烦还是心烦。 他自认为是一只成年的,有充分能力负起责任的大猫咪,所以成为了家养猫之后,他是整个咖啡店里唯一一只会认认真真招呼客人,跳到桌子上喵喵叫上两声,亲昵地凑到客人手边蹭蹭舔舔,顶着张严肃脸在店里寻曳,摸摸抱抱也不会跑,还会陪你玩逗猫棒。 这么一只严谨的猫儿,哪怕在被玩肉球的时候,都是一脸“既然你这么蠢,我就大发慈悲陪你玩玩”的表情,看得尧里瓦斯只能哀怨地抓猫抓板。 作为一只成年不久的虎斑猫,尧里瓦斯完美保留了少年时期的活泼开朗,最爱的就是仰躺在金九龄面前,身体摊成煎饼,哼哼唧唧地求爱抚求舔舔求蹭蹭,尾巴一抖一抖可爱极了。 然而他吸引到的往往不是自家专心致志照顾客人的警长,而是一脸痴汉笑对着他下手的小姐们,并且他只能翻个身跑走不能上爪子挠,否则就连晚上的蹭蹭都会被取消。 久而久之他也学聪明了,看见谁把金九龄抱起来了,立刻冲上去趴到一边努力卖萌,古典庄重的虎斑花纹,圆滚滚的大眼睛,小姐们往往会把他也放在膝上,这样他就可以顺利地和金九龄毛毛贴毛毛,各种亲近各种舔。 虽然摊成煎饼舔肚子这种美好的活动,依旧是晚上独有的福利。 至于吃饭……虽然尧里瓦斯非常特别以及极其乐意效仿苏幕遮让金九龄先吃,但是金九龄总是会一巴掌把他摁在碗里让他先吃。 而且,他们的食盆是两个碗。 不开心! 相较于这两个区域,另外一个区域可就远没有那么和平了,一天到晚的鸡飞狗跳,除了熟客店长绝对不会推荐坐在那里。 暹罗猫宫九加上埃及猫玉罗刹,几乎无时不刻都在上演着动作片。 玉罗刹喜欢趴在猫爬架顶端思考猫生,而宫九的乐趣就是伸爪子撩玉罗刹长长的尾巴,还一撩一个准,接连不断保证能让玉罗刹屈尊纡贵从猫爬架上跳下来摁住他好好教训一通。 打不过还非要撩,搞得掉毛期地上一天三遍的打扫还是满地猫毛,店长也是心里累。 特别是看到宫九被教训得一脸满足的时候,心里更累。 等到宫九被教训到心满意足之后,两只猫终于能够和平相处了,宫九呼噜呼噜趴在玉罗刹身边,殷勤地给他舔毛,从上舔到下,从前舔到后,舔得玉罗刹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出乎意料的,这两只猫儿都给人抱,宫九会懒洋洋地趴在你的膝盖,享用你送到嘴边的鸡胸肉,心情好了会给你个亲近的蹭蹭,大多数时间等到趴够了,就会自顾自跳下来到处溜达。 玉罗刹则是需要小心伺候着的存在,等他从猫爬架上跳下来,准备好小号猫罐头,耐心等待他跳上桌子吃两口,之后就会不紧不慢地趴在你的膝头闭目养神——直到宫九兴致勃勃地再次冲过来撩拨他。 在这两只猫之间,也根本不存在着食物谦让问题,一猫一个专用猫食盆,一过界就是妥妥开打节奏。 ——所以往往另外两对猫在吃饭时,他们在打架,另外两对猫在互相舔毛时,他们在打架,另外两对猫相拥在一个猫窝里睡觉时,他们还是在打架。 打着打着打累了,也一样是要睡在一个猫窝里的。 而新的一天,又是在宫九一口咬在熟睡的玉罗刹尾巴上开始的。 苏幕遮昏昏沉沉舔了舔花满楼头顶的毛毛,觉得还能再睡一觉。 金九龄拍开想把他拽回猫窝的尧里瓦斯,抖擞精神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这张出来会被打【趴我会说我研究了两个小时都没研究出魔教日常的脑洞吗QAQ昨天惊鸿一现的灵感又一次离我而去【手动再见心好累…… 总之番外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趴 如果开出了真。魔教脑洞就再填在后面吧…… 蠢作者这么勤奋更新,真的不给我一个爱的么么哒嘛【星星眼 ========================================================================== 小说下载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西岭千秋雪】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